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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: 丁墨 -【莫負寒夏】《全文完》 [打印本頁]
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1 01:23 PM     標題: 丁墨 -【莫負寒夏】《全文完》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6-1-27 10:30 PM 編輯

【書名】:莫負寒夏

【作者】:丁墨

【內容簡介】:

  你終於回來,在我還沒孤獨終老的時候。

  ————

  後來,林莫臣已是坐擁百億資產的集團董事長,商界最年輕的大佬之一。

  有人問他:「她究竟有哪裡好,讓你這麼多年也忘不掉?」

  林莫臣答:「曾經我也以為,自己值得更好的。可這世上,誰也沒有我愛的女人好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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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1 01:26 PM

第1卷 她會記得我

第1章

  天空靜黑,路燈下的樹影,輕輕晃著。沒有別的路人,也沒有車輛經過。

  木寒夏猛捏剎車,自行車停在了路口。她沒有想到,自己會撞見這樣嚴重的一幕。

  一輛黑色小轎車,側翻在路邊。玻璃碎了一地,半邊車體已經被撞變形。車輪還在空中徒勞地轉動著。裡頭的人不知死活。而相距幾米外,一輛大貨車也扎進了綠化帶,車頭撞癟了。

  木寒夏正愣著神,那大貨車卻重新啟動了,竟是想開跑了。木寒夏立刻大聲喊道:「等等!」貨車卻加速了。

  木寒夏從口袋裡翻出手機,連拍幾張。

  貨車跑遠了。

  木寒夏把自行車停在路邊,心裡也有點緊張,先第一時間打電話叫了救護車,又報了警。這才小跑到那轎車旁,隔著幾步遠停住。後排沒人,副駕駛坐了個女的,頭破血流,眼睛緊閉,儼然已昏死過去。駕駛位坐著個年輕男人。臉上也有許多血,睜著眼看著她。

  他的皮膚很白皙,眼睛卻生得深邃,像是沉澱了某種又靜又深的東西,宛如礁石,注視著她。

  木寒夏輕聲問:「你能動嗎?要不要我扶你出來?」

  男人嗓音低啞:「扶我出來。」

  他表現得太沉穩,完全沒有半點遭遇車禍後的緊張恐懼。木寒夏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,碰到他近乎冷冽的視線,她又立刻縮開了。

  木寒夏拉開車門,他把一隻手臂交給她,木寒夏攙扶著他,小心翼翼從車裡出來。

  周圍依然很靜,只有風吹動樹葉的輕微聲響。已經快十二點了,這又是個很偏的路口,難怪無人經過。

  木寒夏把他扶到路邊躺下,自己也微喘著坐了下來。他雖然看著瘦,人卻有那麼高,骨架大,這麼一會兒工夫,壓得木寒夏好累。

  兩人靜靜待了幾秒鐘,他說:「叫救護車。」

  木寒夏:「叫過了。」

  他又說:「有沒有.......記下車牌號?」說話似乎有點吃力。

  木寒夏低頭看著身旁的他。頭髮和西裝上也全是血,西裝一看就是高級貨,手腕上還戴著塊勞力士。燈光照在他臉上,輪廓分明,但顏色蒼白。顯然,這是位頤指氣使慣了的主,到現在都沒對她說聲謝謝。

  木寒夏說:「車牌號已經拍過照,很清楚。剛才也打電話報過警了,放心。不過,你說你現在話說得越多,血會不會流得越快呢?」

  男人看了她一眼,過了一會兒淡淡說:「謝謝。」

  木寒夏微微一笑,轉身從自己的背包裡,翻出兩件T恤,也只有這個了。她把一件牢牢綁在他還在出血的大腿上,另一件拿起,幫他稍微擦了擦臉上的血。

  乾淨柔軟的T恤,還帶著某種清淡的香氣。男人感覺著她的手,在臉上無比溫柔的移動著,眉眼裡的血,倒是被擦乾淨了,舒服了很多。身體還在疼痛,他感覺到陣陣睏意朝腦海裡襲來,輕輕闔上眼睛。

  「去看看我的同伴。」他說。

  「好。」

  木寒夏到車邊轉了一圈,那女人還昏迷著,而且看樣子被卡住了,木寒夏不敢亂動,大著膽子探了探她的鼻息,鬆了口氣。

  木寒夏回到男人身邊:「你朋友活著,但是還沒醒。」

  他說:「你別隨便動她。」

  木寒夏:「我為什麼要隨便動她?」

  兩人對視了一瞬,木寒夏說:「好了,別的我也不能幫你什麼了。救護車因該馬上就到,堅持一下。」說完剛想起身,去包裡拿瓶水給他,倐地,手被握住了。

  木寒夏一怔。

  他定定地看著她:「別走,在這裡照看我。」

  木寒夏條件反射就把想手抽回來,可別看他受了重傷,到底是男人,木寒夏居然沒掙脫。而且他的手居然比她的還白,又大又修長,一看也是雙養尊處優的手。

  木寒夏只得說:「我沒走!鬆手。」

  他根本不依,依然把她的手抓得牢牢的。木寒夏的每一根手指,都被他的手指交纏住。而他的那雙眼,微開微闔,看樣子意識也有點迷糊了。

  「救護車到之前....」他忽然喃喃低語般道:「你如果走了,我就訛在你身上。」

  木寒夏:「....」

  這人!她到底救了個什麼人啊?

  「你....你怎麼訛?難道告訴警察,我以區區肉身,撞飛了你們的轎車?」

  男人閉著眼,嘴角微揚,不說話了。

  木寒夏只好任由他握著守。

  不過她知道,他此刻孤記神智的確有些不清了。剛才救他出來時,表現得那麼鎮定,現在迷糊了,倒知道要依賴她了。

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,深夜裡,漸漸起了風。他的眼睛始終閉著,木寒夏低頭打量著他。

  男人的額頭寬闊,眉峰很高,鼻樑也很挺拔。不是那種濃墨重彩的帥,相反,他的五官線條很簡潔,透著種硬朗清雋的味道。

  「如果油箱漏油爆炸,你就自己走。」他閉著眼,忽然又說道。

  木寒夏微愣,答:「放心,我剛才專門留意過油箱,暫時沒有漏油。而且真要爆炸了,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,我會背著你一起走。你的朋友我救顧不上了。」

  他沉默一會兒,忽然嘴角勾了勾:「你有那麼大的力氣?手腕那麼細。」

  木寒夏說:「那你就看走眼了,我是在超市幹粗活的營業員。」

  他淡淡說:「騙子。」抬起眼皮看了看她:「沒有那麼漂亮機靈的營業員。」

  木寒夏笑了:「哎,我看你意識還挺清楚的嘛,我說後半句。」

  他卻沒有再說話,閉著眼,眉頭也輕皺在一起,似乎很痛苦,握著她的手也更緊了。木寒夏到底還是覺得他挺遭罪的,湊到他耳邊低聲說:「放心,我真的不會走,會陪著你的。」

  他沒有說話,也沒動,呼吸均勻,竟像是睡著了。

  又等了一會兒,終於聽到了救護車聲。木寒夏把手從他的手掌裡輕輕抽了出來,拿起手機,想著等會兒要把照片交給警察,忽然又低頭。

  燈光透過樹葉,在他臉上投落斑駁而安靜的剪影。雖然他西裝凌亂,身上還有血跡,樣子有夠狼狽。但木寒夏依然覺得,他的側臉比她見過的任何男人,都要有味道。

  木寒夏舉起手機,偷偷把他拍了下來。

  ——

  樂雅超市的上班時間是7點,木寒夏昨晚3點才從派出所回到家裡,黑著兩個眼圈上了公交車。

  到了超市樓下的早點鋪,她有氣無力地要了碗米粉,剛扒了兩口,何靜來了。

  何靜風風火火在她對面坐下,一臉洋溢的八卦之光:「哎阿夏,你看新聞了嗎?昨天半夜我們樂雅的死對頭,永正集團的千金小姐程薇薇,出車禍了!」

  木寒夏正睏得如同遊魂一樣,往嘴裡夾粉,遲了兩拍才反應過來:「車禍?」

  「是啊。」何靜把手機遞給她。

  「永正集團營銷總監程薇薇及友人遭遇車禍。」——黑色醒目的新聞標題夏,配圖正是昨晚那個路口,但是已沒有車輛殘骸。

  「哦,我知道。」木寒夏說:「昨天下夜班遇到了,還是我幫他們叫的救護車。現在因該.....脫離危險了吧。」

  「啊!」何靜瞪大眼睛,「真的啊?」

  木寒夏就把昨晚的事,簡單跟她說了一下。只是沒說跟那個男人相處的細節。

  何靜聽完後,卻是一臉很鐵不成鋼的表情:「就這樣?」

  「就這樣啊。」

  「你就沒給人留個電話,要點酬勞什麼的?人家可是超級有錢人,你救了他們的命,居然一聲不吭就走了。讓他們用支票砸你啊親!」

  木寒夏聽樂了,一臉懺悔地說:「是是是,我的覺悟實在是太低了。下次,下次一定把握機會,絕不放過!」

  兩人又笑了一會兒,何靜卻認真地說:「不過這件事,你就別告訴別人了。雖說救人沒錯,但永正現在跟我們競爭好激烈。要是傳到領導耳朵裡,心裡說不定會介意。」

  木寒夏答:「嗯,我知道。」
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2 10:37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-11-2 10:37 PM 編輯

第2章

  「壽司啊壽司,又香又滑的壽司.....」

  木寒夏嘴裡哼著不成調的小曲,把一個個剛剛捏好的壽司,放進碟子裡。

  日光明亮,貨架琳瑯。時間還早,超市裡客人不多,顯得空蕩又寂靜。木寒夏穿著那套銼銼的紅色營業員制服,站在櫃檯後,閒得無事,又挑出幾個她覺得最漂亮滿意的壽司,放在個空盤子裡擺拍。

  論到攝影技術,雖說她的手機攝像頭質量一般,但她拍出來的照片,總是被人誇。

  光影模糊的背景裡,每一顆米粒都顯得晶瑩飽滿,綠的海苔,紅的魚肉,顏色清晰漂亮。她把照片發到朋友圈,又配上一段裝文藝的詞:「三文魚壽司加金槍魚手捲,浸泡在食物香味中的一天——by木寒夏。」

  很快就有一堆人評論點讚。

  高中同學A:「好美!」

  高中同學B:「大早上拉仇恨真的好嗎?我還在地鐵上趕去公司,沒吃早飯呢!」

  高中同學C:「木寒夏又在裝文藝了,汗。」

  化妝品營業員少女:「夏夏拍得真好!」

  肉科營業員小伙兒:「呵呵,豬肉才是王道!」

  高中同學D:「阿夏在超市混得風生水起啊。有空來海南玩啊,我們家的荔枝都快熟了。」

  ————

  木寒夏倚在櫃檯上,看得正樂,冷不丁何靜拎著兩個大榴槤,從旁邊經過。她是水果科的營業員,深吸一口氣,就把榴槤丟到了貨架上。然後湊到木寒夏身邊,看了兩眼,嘀咕道:「你就知道窮快活!」

  木寒夏放下手機:「難道我窮,就不能快活了?」

  何靜噗嗤笑了,掃一眼她做出來那些像模像樣的壽司,忍不住感嘆道:「你幹嘛總是申請換部門,換來換去。」

  木寒夏一臉正色:「你不知道嗎?我的職業目標就是掌握超市的七十二項決技.....」

  「去你的!」何靜打斷她,斂了笑,壓低聲音道:「別以為我不知道,你是想往上爬。你自考的本科文憑已經下來了吧,還是江城大學的。哼,你人長得漂亮。將來啊,要是爬上去了,可不許忘了我.....」

  木寒夏為難:「可是,俗話說得好,糟糠之妻都得下堂.....」

  何靜一個爆栗賞在她的頭上。

  ————

  樂雅超市江城二環路店的總經理叫孟剛,三十五歲,單身離異。

  他每天總是很早到辦公室,開始掌控超市一整天的運營。也時常工作到很晚,跟那些營業員收銀員一起下班。雖然營業員們並不敢跟他說話,但誰都知道,這家超市是在他的帶領下,才能連續多年隱居華中地區營業收入第一。

  這天,孟剛如往常般,召集部門管理幹部開周例會。晨間的陽光還很溫暖,大會議事裡,大家圍桌而坐。孟剛坐在主位,指間夾著根雲南,不緊不慢地抽著。陽光落在他方正的眉目間,而他的身材本就高大,這令他看起來有種略顯粗曠的威嚴。

  氣氛原本平靜而嚴肅。可是輪到市場部經理發言時,就有人隱隱露出笑容。

  因為市場部經理帶來了一個消息:競爭對頭永正超市的董事長千金、營銷總監程薇薇,昨晚出車禍了。雖已無生命危險,但傷勢嚴重。

  「永正剛宣布要在我們對面1.5公里開新店,二環路的地都被他們拿下了,負責新店籌備的營銷總監卻出車禍了。」辦公室主任神色淡然地說,「我看他們的新店是要延後了。」

  採購部經理性格火爆些,嗤笑一聲說:「說實話,我可不同情他們啊。我們在這裡幹得好好的,永正看我們業績好,非要在街對面開店,跟我們打擂台,搶生意。說句不該說的話,活該!」

  大家七嘴八舌議論著,都有點幸災樂禍。孟剛坐在主位,雖然沒有說話,但他從不是什麼仁慈厚道之徒,嘴角偶爾也露出了笑意。

  「孟總。」市場部經理若有所思地說,「我聽說這次跟程薇薇一起出車禍的,還有她的一個朋友,是她從美國請回來的幫手,幫她運作新店。」

  「美國?」有人問,「是什麼人?」

  「好像是程薇薇的大學同學,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小伙子。」

  「呵......」有人笑了,對孟剛說:「孟總,千金大小姐帶大學同學回來齊上陣,永正這回真是一手爛牌了。」

  大家都笑,孟剛也微微一笑,說:「大家不要掉以輕心,永正的運營一項穩健,最近在別的城市開的幾家新店,業績也都不錯。等他們開店時,還是要做好充分準備,把他們打下去。對了,程薇薇請回來的幫手,叫什麼名字?」

  市場部經理想了想,答:「好像叫……林莫臣。」

  ——  

  臨近中午,木寒夏送走了一位顧客,在櫃檯後坐下打盹。

  昨晚睡得那麼糟糕,她犯睏簡直天經地義。趁著沒人,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,滿眼是淚地閉上眼睛。

  過了一會兒,她的頭往下猛地一點,醒了。睜眼四處看了看,剛要繼續睡,卻一眼看到幾排冷櫃後,孟剛和他的助理正站在那裡。

  木寒夏一下子嚇醒了,馬上坐直,一臉嚴肅,還伸手整理了一下櫃檯裡的壽司。彷彿剛才打盹的完全是另一個人。

  她沒抬頭,只感覺孟剛的視線,似乎還落在這個方向。灼灼的,如他這個人一般,沉而深。過了一陣,她抬起眼,發現他們已經走了。   

  木寒夏鬆了口氣。心想孟剛每天巡店,要看那麼多櫃檯那麼多服務員,說不定根本沒就沒往她這兒看一眼呢。

  結果沒過多久,孟剛的助理小陳去而復返,站在櫃檯後,笑得和藹可親滴水不漏:「木寒夏,孟總叫你去趟他的辦公室。」  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領導和幹部們的辦公室,就在超市樓上。而孟剛的辦公室,在頂層四樓的盡頭。   

  木寒夏並不是第一次來。   

  上一次,是三年前,她被招進這家超市做營業員。在同期的二十多個人裡,孟剛只召見了她一個人。   

  那時的孟剛,樣貌打扮跟現在幾乎沒什麼變化。平頭,高個,穿簡短的短袖襯衣和西褲,戴著塊好錶。眉眼黑而硬,指間時常夾著煙。木寒夏第一次見面,就注意到他的手指,那手指骨節飽滿、堅硬、黝黑,有厚厚的繭。   

  而木寒夏至今記得,那天他對她說過的簡短的一番話:「小姑娘,我看過你的簡歷。你雖然只有高中文憑,但是是全市最好的六中畢業的。在我這裡好好幹,以後會有機會。」     

  ……     

  孟剛其人,中專畢業,沒有任何背景。全憑自己,一路摸爬滾打,從超市營業員,一直爬爬爬,正式職員、主管、經理……最後成為了這家超市的一把手。   

  他是這間超市裡,很多人心中的奮鬥目標。   

  也是木寒夏的。   

  輕輕推開虛掩的屋 ​​門,木寒夏一抬頭,瞧見孟剛坐在辦公桌後,旁邊的金魚缸裡,水泵汩汩響著。他手裡握著個茶杯,屋內有茶香和煙味交織的清淡氣息。看到木寒夏敲門進來,他只微微一笑:「坐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有點尷尬地坐了下來,心想大BOSS總不至於因為她打盹,就把她拎上來。這種事,通知一聲主管訓斥她就行了。   

  她的心有點突突地加速跳著。   

  結果孟剛第一句話就問:「昨晚沒睡好?」   

  他的嗓音低沉溫和,聽著並沒有責備的意思。木寒夏的臉卻有點紅了,耳朵裡反而無比清晰聽到魚缸裡的水花聲,她低著頭,輕聲答:「嗯,孟總,我下次不會了。」     

  她還穿著紅色制服,只是要上樓見孟剛,摘掉了帽子,露出柔順的馬尾辮。許是因為走得急,又或者是心裡緊張,她的額頭浸出了一層細汗。而因為膚色白,臉上脖子上都是像牙一般細膩的顏色,微微浸濕,露出些許潤潤的紅,她低著頭,平素烏黑的眼睛低垂著,睫毛卻顯得密而長。同樣白皙的雙手垂落身側,輕握成拳。   

  過了一會兒,她才聽到孟剛說道:「別緊張,孟總今天不是要責怪你這件事。以後注意就行了。」     

  「謝謝孟總。」木寒夏嘴角偷偷彎起,馬上又放下,抬頭一臉正色地看著他,「那孟總找我……」     

  孟剛盯著她:「你的自考本科文憑下來了?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:「嗯,前幾天拿到了。」     

  孟剛也笑了,端起茶慢慢喝了一口:「今後有什麼打算?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看著他的神色,試探地答:「我之前向人力資源部提過申請,想到市場部去工作……」     

  「我已經批了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一愣,巨大的喜悅,卻是混雜著些許甘苦的喜悅,一下子從心底冒了出來。   

  「孟總,我……」她一頓,深深向他一彎腰,「謝謝、謝謝您。」   

  「平時看你嘴挺能說的,今天結巴了?」孟剛那深深的眼睛裡,也有一點笑意,朝她點了點頭:「小姑娘,好好幹。」   

  木寒夏整個人還處於樂開花的情緒中,嘴上卻答:「孟總,我已經二十二歲了,不是小姑娘了。」   

  「這麼年輕,在我面前還不是小姑娘?」他說。  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一個月後。   

  因為手上的工作需要交接,生鮮科最近又比較忙,所以木寒夏要再在超市裡站幾天崗,才能到市場部去。   

  這是個陽光靜好的早晨。這幾天,木寒夏在糕點櫃檯頂班,很清閒。不過她是個閒不住的人,很快就開始跟師傅學做餅乾了。   

  這個時間,超市裡顧客還很少。頭頂上方的喇叭,放著陳奕迅的《十年》。木寒夏跟著輕輕哼著,她唱歌是很不好聽的,用何靜的話說「像小孩子一樣找不到調」。   

  櫃檯玻璃折射著柔和的燈光,濃膩溫熱的香氣往鼻子裡鑽。木寒夏彎腰,將一盤剛烤好的餅乾,放進去。嘴裡剛唱道「十年之前,我不認識你,你不屬於我……」,就看到櫃檯前出現了一雙筆直的長腿。   

  那人穿著西裝皮鞋,站在那裡沒動。   

  木寒夏的餅乾還沒放好,也不急著起身,樂呵呵地說:「先生,想買點什麼?這是新烤的餅乾,嚐嚐嗎?」

  餅乾是她剛學做的,雖然模樣樸實了點,方方正正灰撲撲的,但味道還不錯。   

  「這麼難看的餅乾,會不會毒死我?」那人說。   

  木寒夏微怔, ​​抬起頭,就撞見了一雙漆黑幽沉的眼睛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3 10:21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-11-7 11:31 PM 編輯

第3章

  木寒夏微微愣住。   

  那天雖然跟他待了一段時間,但夜色燈光朦朧,看著他也像隔了層薄薄的暗暗的紗。現在不同了,他站在超市明亮的燈光下,短髮一絲不亂,西裝筆挺利落。裡面是件黑色襯衫,沒打領帶。   

  他的雙手插在西裝褲裡,下巴微微抬起,那雙眼睛,如同那晚般,冷凜而靜深地打量著她。   

  而木寒夏對他的第二印象,也跟第一次一樣:這個男人,渾身上下都寫滿了一個「傲」字。筆墨也許很淡,但寫進了骨子裡。   

  「木小姐。」他緩緩開口。   

  木寒夏露出疑惑的表情:「你是……」     

  他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。   

  不知為何,木寒夏覺得略略有點爽。這才恍然大悟露出笑容:「呀,是你,我想起來了,傷全好了?」     

  他這才輕輕地「哼」了一聲。   

  木寒夏是真心實意地笑了,望著他的眼睛說:「恭喜你。」     

  他掃她一眼,又看了眼周圍環境,然後說:「找個地方,坐下聊。」     

  「我走不開呢。」木寒夏說,「你還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?」     

  他靜了幾秒鐘,忽地笑了:「營業員?」   

  「嗯,說了我沒騙你。」木寒夏背著雙手望著他,「別忘了加前綴——漂亮又機靈的營業員。」     

  他看了她一眼,也沒有因為她的幽默感和厚臉皮而發笑,而是低頭,居高臨下地看著櫃檯裡她做的那些餅乾。居然好像在評判她的手藝似的。   

  木寒夏大方地取出幾塊,遞到他面前:「嚐嚐,算我的。」   

  他拿起一塊,放進嘴裡。木寒夏無法不注意到他的手,因為跟她身邊的男同事們太不一樣了。他手指很長,白皙,骨節削瘦,沒什麼肉。   

  「味道怎麼樣?」她問。   

  他沒直接回答,而是淡淡地答:「都包了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一怔,還真是闊少範兒啊,承包了她一籃子5塊5一斤的餅乾呢!她一笑說:「那不行,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包了,最多給你半斤。」     

  她手腳麻利地給他稱了包了,他就站在櫃檯外,靜靜地看著她的動作。   

  木寒夏把餅乾遞給他。   

  兩人一時都沒說話,木寒夏也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麼。腦子裡倏地冒出個念頭——他不會要給她開張支票,感謝她的恩情吧?   

  好囧,但是又有點忐忑激動……     

  結果他真的把手伸進了口袋裡。木寒夏眼角餘光瞟著他的動作,臉居然慢慢燙了起來。   

  然後他掏出了……一張卡片?遞到了她面前。   

  木寒夏微怔, ​​是張名片。   

  薄而硬的淡金紙,沒有香味,也沒有任何花紋。上面用黑色簡潔的新宋體印著兩行字:   

  風臣商貿有限公司。   

  總經理,林莫臣。   

  公司的名字她沒聽過。而林莫臣這個名字,三個字都瘦瘦長長,隱隱有力,卻讓人覺得,就該是他的名字。   

  頭頂的燈光,依舊瑩亮而潔白的照耀著,糕點的香味熱烘烘地圍繞在空氣裡。木寒夏的雙手在圍裙上輕輕擦了一下,擦去油膩,才接過他的名片。   

  「來我的公司,做行政助理。」他說。   

  木寒夏愣住了。   

  她萬萬沒想到,他要給她的,是一份工作。   

  「你……」一時竟說不出話來,心中湧起陣陣感動的暖流。   

  像是料到了她會有這樣的反應,他淡淡笑了:「慢慢考慮。」   

  「不……」木寒夏打斷了他,臉上是抑不住的甜暖的笑,頭卻搖了搖,「謝謝你林莫臣,看得起我。但是不用了,我還是想留在樂雅這裡,謝了。」   

  林莫臣沒說話。   

  木寒夏原本還在自己開心,心想要不要再送點餅乾給他,忽然察覺他的狀態似乎有點不對。   

  他又用那冷冽而沉靜的目光看著她,整個人的氣場,似乎又漸漸冷下來。   

  「你說你更願意留在超市,做業務員?」他問。   

  木寒夏笑了,心想我馬上要調到管理部門去啦,嘴上卻嚴肅地答:「嗯,我最喜歡做業務員了。」     

  他又不說話了。但是木寒夏明顯也能感覺到,氣氛似乎變得有點僵了。她心想這人的脾氣還真夠拽的,他不是來表達感謝的嗎?她婉拒了他也沒什麼,他黑什麼臉啊。   

  但是她向來大人有大量,正想說點什麼緩和氣氛,卻見他從口袋裡掏出墨鏡戴上,看樣子是準備走了。   

  木寒夏忍不住多看了幾眼。   

  他戴著墨鏡,只露出鼻樑和下巴,臉上沒有笑。明明那麼清峻的一個人,卻立刻有了幾分冷酷的味道。   

  然而木寒夏更沒想到的是,他又說了幾句話。   

  「三個月內,我會打垮這家店。在那之前,你都可以來投靠我。這就是我對欠你的人情的報答。」    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林莫臣走後不久,就有人來叫木寒夏:「孟總召集市場部開會,叫你也去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趕緊跑到廁所,換下滿是奶油味的製服,穿上T恤長褲。望著鏡中素顏的、有些緊張的女孩,她仔細把頭髮再次綁好,又整理了一下那身廉價但是乾淨的衣服,這才走出去。   

  怕遲到,她一路小跑,上了樓。到會議室門口時,停下腳步緩了緩,裝作特別鎮定沉穩的樣子,喉嚨卻已跑得有些發乾。門是開著的,裡頭已經坐滿了人,孟剛就坐在主位。像是若有所覺,他抬起頭,望向門口。木寒夏恭敬地、微微地點了一下頭,然後低著頭走了進來,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。   

  孟剛移開目光。像是在他這兒,她並不是什麼特別的存在。   

  有人在抽煙,有人在低聲交談。木寒夏手裡拿著個本子和筆,低頭盯著空白的本子,感覺還有點像在做夢。   

  人很快到齊了。   

  孟剛伸手輕叩桌面:「開會。」   

  會議室內瞬間安靜下來。木寒夏屏氣凝神,也跟其他人一樣,抬頭直視著孟剛不怒自威的容顏。   

  孟剛沉聲說:「永正新店下個月開業,討論一下對策。」    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林莫臣從樂雅超市離開後,直接駕車去了醫院。   

  程薇薇住在VIP病房裡,還有程家的兩個傭人伺候著。林莫臣走進去,她就揮了揮手,讓她們先離開。   

  林莫臣在沙發坐了下來,程薇薇朝他咧了咧嘴。只是她頭上還纏著繃帶,右腿也打著石膏,這個笑容露得頗為費力。   

  「見到幫我們的那個女孩了?」程薇薇問。   

  林莫臣長腿交疊,雙手輕輕搭在膝蓋上,看著她:「是的。」     

  「給了支票,也算不虧待她了。」程薇薇說。   

  林莫臣不置可否。   

  程薇薇看他一身西裝筆挺,雖然臉色還有些重傷之後的蒼白,依然顯得英氣逼人。她忍不住感嘆:「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。我們明明是一起出車禍,你已經可以到處走了,我還得住院一個月。」   

  林莫臣擰開瓶礦泉水,喝了一小口,淡道:「Vivian(薇薇安),我們是合作關係,不是捆綁關係。你的意思是,合作方被你連累出了車禍,還要跟你傷得一樣重,才算公平?呵… …你有沒有合作的誠意?」     

  程薇薇其實也是故意調皮一下,抿嘴笑了笑:「好了好了,Jason,跟你開玩笑的。說正經事,本來我是請你來幫我出謀劃策。現在我還得一個月才能出院,你知道集團那幫老爺子,還有他們的小子們,還有我的那幾個姐夫,都盯我盯得挺緊。這家店投資很大,我一定不能讓其他人插手。所以,師哥,我現在只能靠你了。」   

  林莫臣不說話。   

  程薇薇目光誠懇地直視著他:「你可不可以把手裡正在籌備的新公司,你的風臣放一放,全權代替我,管理一下新店?」     

  林莫臣笑了笑,目光掃過她還吊在半空中那條腿。程薇薇立刻輕輕「哎呦」一聲,裝可憐以顯示自己的傷還很痛。

  林莫臣說:「我什麼時候,看起來像一個會為女人赴湯蹈火的男人了?更何況你還不是我的女人。」     

  程薇薇只覺得一股氣堵在胸口,盤旋了幾圈,才壓下去。她一臉毫不在意地笑了笑,說:「知道了,師哥。說你的條件吧。」     

  林莫臣看著她:「開局之後,我的產品進永正系統,利潤抽成你再讓五個百分點。」     

  程薇薇一陣肉痛,咬牙道:「成交。」     

  林莫臣微微一笑。   

  此時正是傍晚,陽光從窗戶透射進來,籠罩住他和她。他的眉眼神情都很淡,似乎從程薇薇在大學裡托人介紹認識他開始,這個男人無論在哪裡,無論身後已搜刮了多少財富,都是這樣孤傲而果決的姿態。   

  程薇薇的目光,從他那深邃的雙眼皮滑過,到他微微勾起的嘴角,再到他寬而削瘦的肩,最後移開。   

  「抬一下貴手。」程薇薇語帶調侃地說,「樂雅這幾個月的銷售數據報告,就在你旁邊的桌上。」   

  林莫臣拿過來,低頭翻看。   

  程薇薇說:「師哥,我知道這件事也不好做。你在國外狙擊的都是更新的、自由度更大的行業。可是我們超市行業,商業模式固定,利潤微薄。而且我只有一家店給你,只能打價格戰。但是可以向你保證,我已經向總部申請了最大限度的資金和政策支持,新店用的也是信得過的人。希望你可以盡量放開手去做,不要有覺得為難的地方。」   

  她這番話說得掏心掏肺又識大局,以為林莫臣多少會有幾分讚許感激。卻沒料到他連頭也沒抬,淡笑道:「我有什麼可為難的?價格戰,我閉著眼睛都能打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3 10:28 PM

第4章

  你見過的最大力度的超市折扣是多少?   

  全單95折?買滿50返5元,15元封頂?   

  現在,樂雅的市場部員工們,討論的就是這個問題:為了應對永正的開業,他們需要以多大力度的促銷,來打擊對方?   

  「永正每次開業優惠,都在95-98折。」一名主管說道,「這次應該差不離。」     

  另一名經理說:「不過,我們得承認,永正的購物環境和服務質量比我們好。我們的店開七八年了,他們是新店,裝修好。而且營業員素質抓得好。」     

  「近期得把店內陳列和清潔,還有營業員素質抓一抓。」有人附和道。   

  「他們搞促銷,我們也搞促銷就是。」有人說,「周圍的顧客都到我們這裡買慣了,不信他們能把客源都搶去。」

  ……     

  大家七嘴八舌地討論,木寒夏仔細而飛快地記錄著。以前她是自下而上仰望,如今身在其中,才發現樂雅這些幹部,都挺務實,且經驗豐富。不多時,就討論出許多切實可行的應對舉措:加強超市整潔度和美觀度要求,對營業員進行一次高強度的職業化培訓,並且最近狠抓生鮮產品質量。平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某些產品,明天開始都不許上架……     

  她偶爾間抬頭,看見孟剛同樣安靜地聽著,有些意見,他會當場拍板定下來;還有些,他則不置可否,或者直接出言質疑切中利弊,他的意見總是簡潔明了,也充分照顧下屬們的顏面,大家也都服氣。   

  最後,市場部經理說:「孟總,我看就定95折,就在永正開業那週做。我們現在每天流水是200萬左右,做一個星期也要投入100多萬,應該足夠了。」     

  孟剛沉思片刻,同意了。   

  說到底,在任何市場上,守都比攻容易。同樣的折扣,同樣的東西,顧客當然願意去習慣了的那一家。所以才會有那麼多人、那麼多公司,努力想要成為某個領域的第一個。這就叫先發製人。  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木寒夏的家,離超市不遠,但是是在一片城中村裡。   

  傍晚,她下了公交車,走過一片坑坑窪窪的土路,用手摀住嘴,避免吃太多灰。再繞過幾幢拆遷後的廢墟,就到了一座又破又舊的筒子樓裡。   

  這裡很多人都搬走了,樓舍空了大半。還有些人留住著,譬如木寒夏。   

  家在頂層六樓,她腳步麻利地上了樓,開門後,把背包一扔,就直接倒在沙發上。   

  「哎……」她長長的,似喜似悲地嘆了口氣。   

  過了一會兒,她爬起來,望著斑駁的白牆上,父母並排放著的遺像。天已經麻麻黑,屋內一片黯淡。她盯著他們,開始自說自話:   

  「媽,我牛逼了。今天我們孟總,把我提成市場部助理了。今後就是正式的辦公室職員,不是營業員了。」

  「這麼想來,比我那些考上大學的同學,也差不了多少嘛。他們原來成績都沒我好。」     

  「看來我的運氣也不是一直不好,在慢慢變好嘛。」     

  「明天一定得去吃頓好的,慶祝一下。爸爸媽媽,也給你們燒點紙,女兒現在也是白領,不算窮人了。」     

  ……    

  「你們為什麼都走了,我好想你們。」說著說著,她就哭了。只哭了一小會兒,她就擦乾眼淚,躺在床上發呆。

  她想起了今天會議的情形。這樣的會議,她還沒有發言的機會和資格。但她想起林莫臣,還有他丟下的那句狠話,總覺得隱隱不妥。   

  她突然又想起,市場部的人提過,林莫臣是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畢業的。   

  哥倫比亞大學,也曾是她夢想的學府之一——這念頭在腦海裡一閃而過,木寒夏心念一動,起身到了電腦前,打開QQ。   

  「猴子,在嗎?」   

  猴子是她的一個高中同學,現在就在哥倫比亞大學所在的紐約市求學。   

  直到快十二點,大洋彼岸的猴子才上線:「在啊,老班長,今天怎麼想到聯繫我啦,有什麼事嗎?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微微一笑,回覆:「沒事就不能聯繫你?最近過得怎樣?」     

  猴子:「很好啊,你知道我的,在哪兒都能茁壯成長!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:「哈哈,好樣的!我是有事,跟你打聽個人,叫林莫臣,哥倫比亞大學畢業的。」     

  猴子:「不認識啊……跟我們一屆的嗎?」     

  「應該比我們大幾屆。」   

  「雖然不認識,但既然班長有求,小的必然赴湯蹈火也要打探清楚。放心,都是華人圈子,而且我在哥倫比亞大學也有朋友,我先去問問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:「多謝多謝!」又發了個大大的笑臉過去。   

  過了一會兒,猴子才回覆:「班長,你現在過得怎麼樣?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也停了幾秒鐘,才回答:「挺好的!」     

  猴子立刻發了個手舞足蹈的小人過來,木寒夏看著,忍不住笑了。  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第二天,木寒夏正式調往市場部。   

  其實工作地點,就是從樓下換到樓上,但內容截然不同。整潔寧靜的辦公室,每個人都在電腦前忙碌,或是開會,或是跑超市和供應商,井然有序。   

  經理把木寒夏簡單介紹給大家,就讓她跟著一位大姐幹活。大姐給她分配的也都是些整理複印的簡單工作。木寒夏謙卑、勤快、聽話,嘴又甜,但是並不諂媚,講話也風趣。一天相處下來,不光大姐,其他同事也覺得這新來的小姑娘挺靈的,沒有某些營業員身上的粗笨氣,挺招人喜歡的。   

  到了傍晚,小職員木寒夏按時下班。今天是必須約何靜去狠搓一頓了。兩個姑娘搭乘公交車,到了江邊的夜市,要了一大堆燒烤,還喝了啤酒。末了,兩人吃得肚肥腰圓,並肩靠在江灘上,望星星。   

  「喂……」何靜斜眼看著木寒夏,「老實交代,你現在工資漲到多少了?」   

  「七七八八加起來……」木寒夏嘿嘿一笑,「比原來翻倍了吧。」   

  「哇!」何靜驚呼一聲,作勢一記重拳打在她臉上,「討打!你幹嘛要說出來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3 11:29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-11-4 11:05 PM 編輯

第5章

  兩人一個勁兒地笑著,過了一會兒,木寒夏站起來,走到黑黢黢的水邊,望著對岸璀璨的燈火。那是江城最繁榮的、望不到盡頭的大廈高樓。   

  一股豪情湧上心頭,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氣,大喊道:「我是——宇宙之王——」     

  何靜都快笑趴到地上了。河堤上有路人經過,也只當她們是兩個瘋癲的小姑娘。   

  離電影《泰坦尼克號》上映,已經有整整十年了。可不知怎的,這句台詞就衝到了木寒夏嘴邊。   

  何靜卻在一旁打趣道:「我看你是思春了吧?是不是也想要有一個Jack啊?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答:「當然,如果這世界上有一個Jack,肯為我放棄一切,跳進無底漩渦,我是一定會愛他的。」   

  何靜「嘖嘖」兩聲,卻見她站在光影交織的水邊,轉過頭來,臉上微微漾起笑:「但是,我不是Rose,我不會獨活。我會跟他一起跳下去,尾生抱柱,絕不分開。」    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夜深了,兩人坐公交回到超市樓下,何靜倒另一趟公交回家了。木寒夏喝得稍稍有些興奮,本打算回家,一抬頭,卻瞧見街對面的永正超市,已經裝修得差不多了。   

  白色嶄新的建築,樓頂立著「永正YourMart」幾個黑色簡潔的大字。現在吧,木寒夏怎麼看永正,怎麼不順眼,覺得他們這個建築風格,雖然看起來挺時尚的,但是比起樂雅的大紅色,明明少了很多喜氣嘛。   

  夜深人靜,有點衝動。木寒夏決定去踩踩點。   

  穿過馬路,越過還未修葺齊整的草叢,就見不遠處的大樓下方,還亮著幾盞燈,有幾個工人走來走去。木寒夏做神色淡然路人狀——事實上也沒人注意到她——她從樓的側面​​走過去,繞過了這群工人,就到了樓的背面。   

  這是一片新修的停車場,空空蕩蕩的,只停了一輛車。木寒夏認出那是輛卡宴,別說,車打理得還挺漂亮的,埕亮漆黑,一塵不染。看來永正的哪位大領導,人還在這兒呢。   

  一樓有扇捲閘門開著,從方位判斷,很可能就是進貨倉庫。木寒夏剛想「誤入」一下,看看他們都屯了哪些重點庫存,結果就聽到樓梯裡響起腳步聲。   

  木寒夏飛快地跑到一邊,躲到了牆根下。   

  一個西裝革履的高瘦男人走了出來。   

  林莫臣。   

  木寒夏微微一愣。   

  只見他雙手插在褲兜裡,腳步不急不緩,走到車旁,掏出車鑰匙,「滴」一聲,開了車鎖。   

  木寒夏人縮在牆後,一直望著他的背影。就在這時,他忽然站直了,然後轉頭,朝她的方向看過來……     

  木寒夏嚇得立刻縮了回去。   

  背靠著牆,心突突地跳著。周圍光線黯淡,草兒在她腳邊輕輕搖動著。很靜,沒有別的聲音,他也沒發出任何聲音。可是也沒有上車離去。   

  木寒夏深深感覺此地不宜久留,還是走為上。於是轉身,放輕腳步,沿著樓宇側面的小路,悄悄往外走。   

  路黑,不太看得清,她好像踩到了大鐵板,又踩到了泥。管不了那麼多。正慶幸越走越遠了,忽然聽到身後不遠處傳來一聲低笑聲:「嘖……」   

  木寒夏心裡一慌,腳下就沒踩穩,也不知道踩到了什麼起伏不平的坑,一下摔倒在地,還摔了個狗吃屎,「咳咳……」連咳幾聲,滿臉的灰。   

  手肘和膝蓋都疼死了,她想爬起來,鞋跟卻卡住了,正皺著張臉,就聽到腳步聲平平穩穩地從身後靠近。那雙長長的西裝腿,已走到了她面前。   

  林莫臣在她面前蹲了下來。   

  木寒夏抬頭看著他,臉倏地紅了,不吭聲。他的眉目在夜色裡顯得清俊而模糊,眼眸卻沉沉亮亮地打量著她。

  「一個小小營業員,不僅不棄暗投明,還想學做商業間諜?」

  木寒夏被他說得心頭一跳,瞪著他:「誰說我在做商業間諜?我只是恰好路過。」

  林莫臣回頭瞥了一眼:「夜裡九點,正好從我的倉庫路過?」

  木寒夏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,正好鞋跟拔出來了,她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,淡淡地轉移話題:「別扯這些有的沒的。呵呵,你就知道,三個月一定能打垮樂雅?」

  林莫臣也站起來。

  小路很狹窄,牆又高,他這麼一站,瞬間比木寒夏高出很多。木寒夏頓時就有點想往後退,離他遠點。可是氣勢上不能輸,於是忍住沒動。

  卻沒想到,他低頭看著她,身影籠罩住她,微微笑著答:「當然。要我把全盤計劃給你看嗎?」

  木寒夏一愣。啊?

  他卻已自顧自譏笑出聲:「呵,我看起來像是個滿腔熱血只顧報恩的男人?」

  木寒夏:「……」

  這人!此時此刻,她真的好想撿塊磚,拍在他臉上啊!怎麼會有人嘴巴這麼毒啊!

  「呵呵……」她冷笑還擊,「不好意思,我們樂雅也不是省油的燈!」

  她轉身就走。

  林莫臣站在原地。此時月光清淺,夜風徐徐,他剛要也離開,一眼卻瞥見她的身影。簡單的格子襯衫,裡頭是件白T恤,牛仔褲。從背後看,那長髮是烏黑如瀑的,腰極細,腿十分修長勻稱,不自覺地吸引男人的目光。然而比起他身邊圈子裡的那些女人,這個女人實在太黯淡,也太渺小。渺小普通得像一顆塵埃。

  一顆堅硬的,原本跟他不會有任何交集的,小小塵埃。

  ——     

  木寒夏一回到家,就聽見QQ響了,猴子在線。

  木寒夏問:「怎麼樣?有消息了?」

  猴子卻沒直接回答,而是問:「班長,你先跟我說,為什麼要打聽這個人啊?」

  木寒夏:「我現在在的公司,跟他有些業務上的關係。快說啦。」

  猴子:「哦……反正班長,你要是遇到這個人,一定要離他遠點。最好繞路走,讓你們公司也繞路!」

  木寒夏呆住了:「為什麼啊?」

  猴子:「因為他是個傳聞中非常可怕的男人!心狠手辣、唯利是圖!聽說很多跟他做對的人,都被他玩得破產了!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4 10:16 PM

第6章

  猴子跟木寒夏說了件事。   

  他聽說的,林莫臣從哥倫比亞大學畢業那年,發生的事。   

  林莫臣的一個同學,家裡是農場主,種水果的。因為美國機械化水平高,又有政策補貼因素,周圍農場產量普遍過剩,賣不上價格。   

  林莫臣就和同學合夥賣水果。   

  別人倒騰水果,都是拉拉關係、跑跑銷售、搞搞運輸。他卻不。在悄無聲息地準備了幾個月後,他突然推出了一個新的網站,叫「OneFresh」。   

  這個網站是做什麼的呢?專門賣水果,給曼哈頓的白領們。   

  網站倡導:每天吃一個新鮮水果,才是曼哈頓人健康的生活方式。不是工作忙,根本顧不上也不記得去買嗎?沒關係,只要你在網站下一張訂單,每天就會有人定時把水果配送到離你最近的便利店。你只需要在上班、下班或者外出午餐的路上,順路去拿一下就可以了。   

  而且我們賣的水果,是絕對新鮮綠色的。每顆水果,都會附一張小卡片,標明它是哪天、幾點鐘,從誰家的農場,湯姆或者傑克家,第幾棵樹上摘下來的。這絕對比你從超市或者水果店買的,不是積壓還是冷藏了多久的水果,Fresh多了。(當然,是否真的如此,只有林莫臣自己知道了。)   

  網站的目標客戶群是女性,但尤其歡迎男士將一份長期訂單作為禮物,送給女朋友。網站還會附贈玫瑰花。由於林莫臣和他的朋友在當地圈子的人脈和影響力,這個網站迅速推廣開,甚至風靡了整個曼哈頓。   

  賺錢了,自然就有人眼紅。紐約地區原本最大的水果供應商,不幹了。   

  他們先是展開促銷,但是沒用。白領們根本不搭理。畢竟,人家現在吃水果吃的是格調,是對自己的一份心意。誰在意你的蘋果每個是否便宜了2美分呢?   

  後來,競爭對手也建了網站,想要效仿推出同樣的服務。本來,這在商場上是非常危險的事。因為小公司創建的新的商業模式,一旦被大公司複製,大公司各方面實力都更強,小公司只有被幹掉的份兒。   

  可對手突然發現,網站建不起來了。為什麼呢?   

  因為林莫臣暗地裡,早就跟那些社區便利店們,簽訂了紙面協議——只可為他一家,提供水果寄放配送服務。否則就是嚴重違約,面臨高額賠償金。因為之前從來沒人做過這樣的事,所以那些便利店收了林莫臣一點錢,就很痛快地同意了。   

  之前沉寂的幾個月,林莫臣就是去做這些事了。   

  競爭對手的水果也許不比林莫臣差,價格更是能做到更低。可就是接近不了客戶們的身邊了。   

  他們也火了,就想陰招。從林莫臣手裡挖走了一些農場主,或者威脅毆打他的配送人員,甚至還給他本人寄過恐嚇信。林莫臣根本不為所動,網站依舊做得紅紅火火,甚至打出了諸如「年銷售額目標5億美元」、「3年內擴張全美」的宏偉目標。   

  最後,對手沒轍了,把林莫臣請過來,雙方坐下談判吧。   

  談判的結果,對手以重金購得林莫臣手裡的獨家經營權,並且規定「OneFresh」網站從此不可提供類似的水果配送服務。據說就這一役,林莫臣和他的合夥人們,賺得盆滿缽滿。   

  ……     

  「感覺怎麼樣?」猴子問。   

  木寒夏:「厲害啊……但是我覺得他做得沒什麼不厚道的地方。」     

  猴子:「呵呵……你以為這樣就算完了?」     

  ……     

  競爭對手也是這麼以為的,正當他們投入了大量的宣傳推廣資金,也囤積了大量水果庫存,網站開業之際。客戶們看到「OneFresh」不再送水果了,都改投這家新網站的懷抱,形勢一片大好。   

  就在這時,「OneFresh」推出了「Fruit'sHeartCard」(水果心意卡)。   

  這個卡是什麼概念呢?網站告訴大家,為了回饋顧客們的厚愛,我們將為大家提供一批質量同等優秀、價格低得超乎你想像的水果。這一次,我們不賺錢。你只需要在網站下單,購買一張心意卡,就可以在當地幾家大型超市,我們的供貨點,去提取屬於你的這份禮物。並且金額一次用不完,可以下次再使用。   

  有顧客買了卡,到超市一看,真的是非常驚喜。依舊是之前訂購的那些水果,每顆水果都標明了它的新鮮血統。價格卻不僅比之前網站賣得低,比競爭對手的網站也低。甚至比普通水果超市的促銷價格還要低很多!真的是超乎你想像的、前所未有的價廉!   

  ——價格當然會低了。因為林莫臣把競爭對手給的錢,全都砸在這裡面了。   

  一時間,銷量猛漲,傳聞100美元面值的心意卡,至少銷售出去幾十萬張。   

  而一個區域裡,水果的需求量是有限的,更何況有的顧客還買了好多張卡,把未來一年的水果需求,都給了林莫臣。競爭對手的網站頓時門可羅雀,有的日子甚至銷售額為零美元。   

  林莫臣用一場極其血腥的低價格側翼戰,把自己曾經創造的新的商業模式,幹掉了。   

  而這場地區內小規模商戰的結果是什麼呢?   

  對手囤積的大量水果,無處銷售,也耽誤不得,最後只能以一個更加嘔血的低價,全部轉讓給了林莫臣。就這樣,林莫臣不僅沒賠,還從中大賺一筆。並且他和他朋友們的公司,從此徹底牢牢地佔據了紐約的水果市場。   

  ……     

  猴子:「而且,不是有幾個農場主,背叛過他,投靠競爭對手嗎?據說林莫臣當時表現得好像不在意,事後,等他壟斷了市場,就特地把這幾個人找出來,全面封殺了他們的銷路。還有,他的幾個員工,不是被人毆打過嗎?他本人還收到過恐嚇信。後來他花大價錢請最好的律師,把打人的人和指使者都告上了法庭,判得很重……總之,那些得罪他的人,下場都很淒慘。他是個非常記仇又非常陰險的人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:「……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4 11:04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-11-4 11:06 PM 編輯

第7章

  故事講完了,猴子頗有些苦口婆心:「班長,你現在信了吧,什麼感覺啊?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:「是挺震撼的。」     

  猴子:「是啊,多陰啊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:「不是啊,我怎麼聽得挺熱血沸騰的?原來『商戰』是這個樣子的。」   

  猴子:「啊……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:「我突然想起了一句古話:兵者,詭道也。現在我有點明白了,商業也是一樣的,就是要一個『詭』字,有意思。你再跟我說點他的事!」   

  猴子:「不要啊……為什麼我有種在帶壞好孩子的感覺!這不是我的本意啊啊……」    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清晨,天濛濛亮,空氣還是寒涼的。木寒夏穿著運動衣,跑在晨霧中。   

  自從母親病重去世後,每天鍛煉,保持好的體魄,已是她的習慣。   

  離家不遠,有個運動場,距離超市也不遠。每天她都來這兒。此時霧氣消散,操場上零零散散一些人,她孤影一人,跑得呵呵喘氣。   

  但是她沒想到,會在這裡遇到孟剛。   

  場邊有些健身器械,她跑近時,就看到個男人,穿著灰色T恤黑色運動短褲,在舉臂力器。那背影十分寬厚結實,亦很挺拔,有點眼熟。   

  然後就看到孟剛轉過身來,正好撞見了她。   

  木寒夏訝然停步:「孟總。」   

  孟剛身上的T恤已濕透,寬而飽滿的額頭上也全是汗,眉眼沉亮,隱有笑意:「小姑娘,早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:「您早!您怎麼也來鍛煉身體了?」   

  孟剛微微一笑:「怎麼,只準你們小丫頭來,我不可以麼?最近應酬太多,鍛煉太少,我的身體也需要喘喘氣。」

  木寒夏忙說:「當然當然!鍛煉最好了,孟總英明!」   

  孟剛又笑了笑。   

  木寒夏並不是個多擅長和喜歡跟領導打交道的人,見孟剛不說話,也沒讓她走 ​​,於是試探地問:「那孟總……您看還有什麼需要吩咐我做的?」     

  這回孟剛是真的被她的小模樣逗樂了,手扶著健身器材,低沉而爽朗地笑出了聲:「好了,小韓,在這裡,我們不是上下級,只是普通朋友。我沒有、也不該吩咐你去做什麼。快去跑步吧。」   

  木寒夏的心,被突如其來的「朋友」二字,戳得瞬間一軟。腦子裡熱哄哄的,腳步似乎也變得有些飄。   

  「噯,好的,謝謝孟總。」她臉頰微紅地跑遠了。   

  跑了一圈,就聽到身後響起穩健有力的腳步聲。木寒夏一回頭,就見孟剛也跑了上來。   

  三十幾歲的男人,正是最成熟健壯的時候。更何況孟剛還是超市幹體力活出身。初升的陽光下,這個男人的身形輪廓顯得越發修長結實,每一個動作,又很有力道。但比起二十出頭的小伙子,似乎又多了幾分別的味道。   

  木寒夏收回目光,下意識往裡閃了閃,給他讓路。他接近了,身上的熱氣似乎都要浸到她身上。   

  「跑這麼慢,嗯?」他低聲說。   

  木寒夏笑笑,小聲嘀咕:「不敢比老闆快。」   

  他又笑了,側臉硬朗的線條瞬間柔和,越過她跑到前面去了。   

  十圈過後。   

  木寒夏在操場邊石階坐下,剛休息了一會兒,孟剛就慢跑過來,也停下腳步,在她身邊坐了下來。   

  木寒夏有一點不太自在,但臉上還是掛著若無其事的笑。   

  卻沒想到,孟剛跟她聊起了工作。   

  「在市場部適應得怎麼樣?」他問。   

  兩人並肩坐在一起,木寒夏都能聞到他身上的煙味和汗味,和操場旁綠草的味道交織在一起。陽光同時照在兩人身上,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,好像兩個人之間,也因此變得熟悉了,沒有以前那種身份懸殊的距離感。   

  「都挺好的。」木寒夏笑道,「大家對我都很好。」     

  孟剛笑了笑,從口袋裡拿出煙點上,慢慢吸了一口。木寒夏雖然不喜歡聞煙味,但是也沒表現出來。   

  「我問過你們經理了。」他說,「說你表現挺好的,很有潛質。不過,就是太局促緊張了些,對誰都有點低姿態。是嗎?」他側眸看著她。   

  木寒夏不知道說什麼好:「哦……」     

  他又笑了,盯著手上的煙,緩緩說:「木寒夏,不要緊張,也不需要局促。可能我現在招一個助理,至少都是大專生,有的還是本科生。但是有一點,你和我都是一樣的,那就是我們雖然起點低,但是不比任何人差。在職場上,一開始或許看學歷,但到最後,都是看業績。學歷頂個屁。明白嗎?」   

  木寒夏靜默了幾秒鐘,答:「明白。」     

  兩人都安靜了一會兒。木寒夏抬起頭,就看到太陽,已經在天邊露出整張臉,陽光灑在整個操場上,明亮而溫暖。如同她此刻,被孟剛的一番話,熨燙的心。   

  「孟總,我有個情況,想跟你匯報。」她忽然說道。   

  「哦?什麼情況?」   

  木寒夏說:「是這樣的,我有個高中同學,在美國紐約讀大學。那天我想起同事說過,林莫臣就是紐約的哥倫比亞大學畢業的,於是順口跟我同學提了一下。結果我同學剛好聽說過林莫臣這個人,就跟我說了他的一些事……」     

  ……     

  一支煙在孟剛的指間緩緩燃盡。   

  木寒夏抬頭看著他:「孟總,我說完了。」     

  孟剛沉吟片刻,神色並沒有什麼變化,卻問:「為什麼對我說這個?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看著他的眼睛,大著膽子答道:「因為我想,原定的95折,也許不夠防禦這個人的進攻。」     

  孟剛靜了幾秒鐘,眼睛裡忽然有了深不可辨的笑意:「木寒夏,你比我原以為的,膽子更大,也更有潛力。」

  木寒夏的心怦怦加速:「那孟總,我們接下來應該怎麼辦?」     

  孟剛卻抬手又抽了口煙,溫和地說:「我會再斟酌。是不是該走了,否則咱們兩個都要遲到了。」    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接下來的幾天,木寒夏都面上不動聲色,暗暗地等待著。   

  等待著孟剛宣布新的促銷計劃。   

  可是,整個公司,整間超市裡,卻一直風平浪靜。什麼動作都沒有。市場部照舊準備著95折促銷,只看得木寒夏心中陣陣嘆息——不行,這樣肯定不行,擋不住那匹傳說中的狼。    ​​

  距離永正開業的日子,也一天天近了。   

  只是,木寒夏人微言輕,不可能去對同事們說什麼,也不可能為這事兒再次跳到孟剛面前指手畫腳。她只有靜觀其變的份兒,看孟剛到底拿的什麼主意。   

  說起來,雖說幾次相處,孟剛對她和藹可親。但他那樣一個人,木寒夏對他的感覺,依然是敬畏的,完全不會有變得親近的感覺。所以後來幾天,她想了想,就沒再去那個操場跑步,而是去了江邊。   

  也不知道孟剛去了沒有。但是對於木寒夏來說,每天早上跑步放鬆時,還要拜見領導,真的挺累心的。所以她決定隔三岔五再去一次操場,這樣既不顯得是故意躲開,又不用天天伴駕,完美。   

  只是木寒夏還沒來得及第二次伴駕,大事就來了。  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商超系統每週都是上班六天,週日休息。這天,是周六的傍晚。   

  距離永正開業,恰恰還剩一個星期。   

  快六點時,木寒夏正準備下班回家,經理卻走進辦公室,神色嚴肅地宣布:「所有人留下來。」     

  大家面面相覷。   

  同樣被留下的,還有生鮮部、採購部、行政部……等多個重要部門的全體員工。過了一會兒,木寒夏就收到了何靜的短信:「阿夏,發生什麼事了?今天超市提前結束營業,我們營業員都被留下了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放下手機,看著周圍同樣神色凝重的同事們,心跳有些加速。   

  來了。   

  終於來了。   

  天黑的時候,所有職員都被聚集到大會議室開會。所有營業員,也被集中到超市裡的空地上訓話。而市場部的一些老員工,帶著一些人,搬來成捆的促銷海報、宣傳牌、價籤……樓下的進貨倉庫門大開,一輛輛貨車陸續開進來,緊張地開始卸貨……     

  會議室內。   

  燈光熾亮,氣氛嚴肅,坐滿了職員。   

  木寒夏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裡,聽著旁邊的人竊竊私語。等了一會兒,終於見到孟剛帶著幾位經理,走了進來。

  場面一下子肅靜了。   

  孟剛在前排坐下,環顧一周,開口:「我宣布一件事:經總部同意,明天開始,我們,做全線大促。」頓了頓,他說:「為期一周,總投入300萬。」     

  台下一片嘩然。所有人幾乎神色動容,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。   

  要知道,300萬雖不是什麼特別驚人的數目,但超市是薄利行業。7天300萬,也就是每天賠掉40多萬,超市一天的毛利才20幾萬。有幾家超市這麼幹過?   

  有心思轉得快的人,立刻明白過來。   

  孟總這是要下狠手,對付一周後開業的永正了!讓它開不了一個好業!   

  「大家知道。」孟剛緩緩地說道,「這是我們店歷史上,前所未有的一次大促。我希望所有人團結一心,打好 ​​這一仗。捍衛樂雅在江城的市場領導者地位,創下新的業績高峰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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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作者有話說:

  嗯。。這章男主沒有出現,但是他出現在了傳聞中!再說明一下:

  1.水果案例是老墨自己設計的,並非真實案例改編,或者在哪本書上看到就拿來用——老墨也不屑幹這樣的事。靈感來源就是現在我們可以見到的,很多社區的便利店,功能越來越多,我跟幾個做商業的朋友討論過,他們都覺得終端店的有效利用,會是很好的商機。林莫臣所做的事的核心,也就是佔據區道為王;所以如果有轉載、化用本案例的,請註明出處。

  2.由於我沒在美國生活過,這案例的細節若有不符合美利堅國情情況,望大家見諒。主要是那麼個意思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5 09:46 PM

第8章

  凌晨三點,夜空寂靜,樓頂上方依稀掛著幾顆星子。   

  樂雅超市裡,卻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。明亮、忙碌、人來人往。   

  木寒夏和一些職員,也被「下放」到了超市裡,幫忙點貨搬貨。其實幾乎是全員,都在這個夜晚,秘密上陣了。

  忙碌了好幾個小時,木寒夏一身的汗,靠在一處堆碼旁休息。正巧何靜搬了箱水果走過來,往她身邊一靠,也歇口氣。   

  「喂。」何靜說,「你說咱們這次大促,真的能打敗永正嗎?」   

  木寒夏慢悠悠地說:「打敗,倒不一定。但肯定能給他們一記重擊。」   

  「為什麼啊?」何靜到現在還忙得懵懵懂懂的,「永正他們也可以做大促啊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笑了笑:「你以為這次,孟總只是簡單地跟他們打一次價格戰?」     

  何靜一愣。   

  木寒夏抬起手,往邊上自己的水杯一指:「乖,先把我的水拿來。」     

  何靜瞪她一眼,到底還是先「伺候」她喝了水,這才聽到她不緊不慢地解釋道:「很簡單,一家新店,開業形象是很重要的。就像我們逛街,店鋪給我們的第一印象,是不是會影響我們今後很長時間,去不去這家店?」     

  何靜點頭:「是啊。」     

  「永正開業,本來也是要做一定力度的促銷,並且讓顧客覺得他們物美價廉、環境好、服務好、質量好,對不對?」     

  「是啊,永正就是這樣的……」   

  「那我們現在突然做了很大力度的促銷,並且就在他們開業前一周,會帶給他們什麼後果呢?」     

  何靜愣愣地看著她:「什麼後果?」   

  木寒夏微微一笑,從她的箱子裡拿出兩個水果,在手裡輕鬆地拋著:「一、我們的促銷非常突然,肯定是他們意料之外的。如果他們措手不及,做不到相同力度的促銷,那麼開業時,顧客剛經歷過我們的大促,印象深刻,一定會覺得,這家超市價格也不算便宜啊,不實惠。那即使他們其他方面做得再好,也很難挽回這個形象了。」

  「說的是。那如果他們的價格做得比我們還低呢?」何靜問。   

  「二、即使他們的價格做得比我們還低,也不可能低太多了,對不對?」木寒夏悠悠哉哉地說,「絕大部分的降價空間,已經被我們用掉了,顧客的心理預期,也基本被滿足了,只會覺得他們比樂雅也就便宜一點點嘛,不會帶給顧客太大的衝擊和購物激情。也就是說,因為有了我們的狙擊,永正不得不花更多的錢,卻只能得到一點邊際效應。總之,他們這次開業,想要給顧客樹立一個強有力的、富有吸引力的形象,變成了很困難的事。」   

  她說得流利自然,何靜卻聽得沉默了。足足消化了好一會兒,才徹底明白她說的意思,好像還真的挺有道理的。

  何靜忍不住問道:「你是從哪兒知道這些的,是你們辦公室的人說的嗎?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搖頭,壓低聲音:「我一個小蝦米,他們哪會跟我討論裡面的道理。是我自己琢磨的。」說到這裡,她露出一點笑容。   

  何靜卻認真地看了她一會兒,感嘆道:「寒夏,你這個人看起來大大咧咧嘻嘻哈哈,跟我一樣。其實心裡,比誰都明白,也清楚自己要什麼。挺好的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一怔,有點猶豫:「你這是誇我還是罵我?」   

  何靜「噗嗤」笑了,伸手一戳她的腦門兒:「誇你誇你誇你!就該繼續扮豬吃老虎,好樣的。我永遠支持你。」

  木寒夏心頭一暖,臉上卻是淡淡的若無其事的笑容:「嗯。」     

  何靜看了眼周圍依舊忙碌的一切,說:「也不知道,明天到底會怎麼樣啊……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沒說話。腦子裡,卻浮現出那個男人。   

  剛才的那些分析,她覺得自己想得都沒錯,可如果對面的人是林莫臣,他說他會三個月打垮樂雅,他的那些傳奇經歷……木寒夏還真不知道,他會怎麼掌控這戰局。  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次日上午。   

  永正的整個建築風格,就比街對面的樂雅更新、更寬敞、更時尚。此刻,林莫臣就坐在永正頂層的總經理辦公室裡,手拿一杯熱咖啡,背靠老闆椅,在看美國股市。   

  他的門外,永正的干部、職員,也已準備就緒,只等一周後的開業。   

  「咚咚咚——」有人敲門。   

  林莫臣神色淡然:「進來。」     

  幾個核心部門的經理走了進來,也都是程薇薇的心腹,他們一臉焦急顏色。   

  「林總!」其中一個說,「樂雅今天開始搞大促了!價格做得非常低,有些商品低得離譜!現在他們整個場子都賣瘋了,周圍的顧客全去他們那兒了!」   

  林莫臣微微抬眉,沒說話。另一個經理說:「他們這是故意的!故意給我們來這麼一手。之前收到的消息,一直是說他們只做95折,消息捂得這麼緊,突然做大促,擺明了是要給我們開業一個下馬威!」     

  大家紛紛附和,都有些火大。又齊齊看向林莫臣,看他是個什麼應對說法。   

  卻不料林莫臣只是低頭喝了口咖啡,淡淡道:「慌什麼?我們不是也捂著計劃麼?」     

  這話倒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。是啊,說起林莫臣這些天安排的計劃,每個人的表情都變得有些難以形容。唉,那感覺就像胸口捂著顆炸彈似的,也不知道這炸彈引爆後,死的是對手,還是自己啊……     

  林莫臣卻不搭理他們的徬徨猶疑,抬頭問:「令我感到意外的是,根據以往的資料,孟剛的行事風格一向穩重保守。是什麼,讓他改變了做法。放棄相對溫和的95折,突然改為全面進攻?」     

  大家面面相覷,有一個人猶豫說道:「林總,我聽到一個小道消息,不知道是不是真的……說是樂雅有個營業員,跟 ​​孟剛進諫,說林總你是個狠角色,95折不夠……」    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木寒夏幹了一個通宵,都快累癱了。中午趁著沒人,躲在倉庫裡,直接趴在貨堆上打盹。倉庫裡冷冷涼涼的,光線昏暗,她的衣服上蹭了好多灰,也不在意。讀高中那會兒,家裡雖然也沒錢,但她至少能把自己打扮得整潔好看,還能混個班花噹噹。這幾年一直在幹髒活累活,外表什麼的根本就不在乎了,什麼境況都能湊合著過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5 10:17 PM

第9章

  她剛瞇了一會兒,手機就響了,進了短信。     

  她懨懨地拿起來一看,是個陌生號碼發來的,內容也有點奇怪,只有四個字:「以卵擊石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看得有點發楞,輸入:「你是誰?」     

  過了一會兒,那人才回覆:「是我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握著手機,心中湧起一種很奇怪的直覺。這樣高冷的語氣,只令她想起了一個人……而且車禍那晚,她曾經給警察留過地址電話。林莫臣既然能找到她上班的地方,有她的電話也不足為奇。   

  她回覆:「不明白你在說什麼。」   

  林莫臣只回了一個字:「裝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隱隱有點感覺出,他說的是什麼事。但是看著他發的短信,不知怎的,有種想笑的衝動。於是回覆道:「怎麼樣,你咬我啊?」     

  他沒有再回覆了。   

  木寒夏等了一會兒,就把手機塞回褲子口袋裡,趴在貨堆旁繼續睡了。  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木寒夏再見到孟剛,是兩天以後。   

  這天清晨明淨無霧,涼爽宜人。木寒夏剛跑到運動場邊,就見孟剛還站在那天的運動器械旁,在練臂力。   

  木寒夏跑過去:「孟總,早!」     

  孟剛動作一頓,回頭看見她,這幾天的忙碌似乎沒有在他的臉上留下任何疲憊痕跡,劍眉之下,眼睛裡有了笑意:「早,寒夏。」     

  陽光慢慢覆蓋整個運動場,天空徹底明亮起來。   

  兩人的十個圈,很快跑完了。孟剛領著她,還在上次那個位置坐下休息。   

  木寒夏拿出毛巾擦了汗,嘴角始終掛著微笑,心裡也不那麼怕孟剛了。相比以前,更添了幾分欽佩。她也不知道要跟他聊什麼,只是跟他並肩坐著,心情寧靜地望著前方。   

  孟剛不動聲色地看著她姣好的側顏,微笑問:「這幾天,怎麼沒來跑步?」   

  「哦,這幾天太忙了。」木寒夏答。   

  這是個很強大的藉口。孟剛點點頭,眼睛裡卻始終帶著一點笑,也不知道信了沒有。   

  「這次的大促,是在你的提醒下做的。」他又說,「你的功勞,我會記住。不過你現在剛到市場部,還是越級提拔過去的,太鋒芒畢露對你不好,所以我沒有公開嘉獎你。」   

  木寒夏心中因這話著實感動了一把,說:「孟總,謝謝你。有沒有嘉獎,我其實無所謂的,能在市場部學東西就好。」   

  不料孟剛話鋒一轉,卻說:「不能嘉獎,請你吃頓飯還是可以的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一怔,抬眸看著他。他摸出煙點了一根,眼睛裡的笑意,依舊是淡而平靜的,也是她看不透的。   

  「不用不用,孟總你不用請我吃飯,我的功勞……也沒有那麼大。」她忙說。   

  孟剛又被她逗笑了,吸了口煙說:「早飯也不行?」    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十分鐘後。   

  兩人坐在江邊的一個早點攤旁,孟剛開車帶她過來的。   

  此時太陽已經完全從雲層中露出臉,照得江面上波光粼粼,有清風迎面吹來。攤主就在岸邊支了幾張木桌,放了一疊塑料椅子。孟剛也不講究,跟木寒夏面對面坐下。   

  她要了一碗粉,而且是牛肉粉,表示已經「狠宰」老闆一頓了。孟剛只是溫厚地笑,給自己要了碗素粉。   

  他吃得快,很快碗已見底,放下筷子,喝著熱水看著她。木寒夏才吃了一半,沖他笑笑,低頭繼續吃。陽光曬在身上,很暖。而他又點了根煙,煙草味慢慢縈繞在兩人周圍,並不難聞。   

  「木寒夏。」他忽然開口,嗓音緩緩的很溫和,「你有什麼夢想?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微愣,放下筷子看著他。他連眉目都是沉靜而溫暖的,顯然是認真地在探尋這個問題的答案。   

  木寒夏靜默片刻,答:「孟總,我的夢想,說起來也許有點不知天高地厚。我想重新參加高考,考上一個好大學,然後出國去。」     

  孟剛似乎有些意外,說:「出國?為什麼?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答:「不知道,就是想出去看看。」     

  孟剛安靜了一會兒,拿起旁邊的茶壺,給她杯子裡添滿水,一字一句地說:「心有多大,就能走多遠。在我看來,這放在你身上,不是什麼天高地厚的事。明白嗎,小丫頭?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說不出話來,輕輕「嗯」了一聲。孟剛也沒再說話,他看著她,目光深而靜。他的一隻手夾著煙,垂落在桌下。另一隻手則放在桌上,離她的手並不遠。不知道在想什麼。   

  兩人雖獨處過幾次,但木寒夏都是把他當成領導,心懷些許孺慕之情。這樣安靜地被他長時間凝視,還是第一次。她忽的臉頰發燙,還有些凌亂得像是野草一樣的情緒,一根根細細地在她心中冒出。   

  她低頭避開他的視線。   

  然後手就被他握住了。   

  如此突如其來,木寒夏整個人都懵了,只感覺自己微涼的手,被他寬厚的微微長著薄繭的手,牢牢包裹住。然後聽到他說:「老闆,錢放在桌上了。」   

  他牽著她,起身就走。木寒夏這才反應過來,心跳亂得像打鼓,想要把手抽回來,他卻察覺了,握得更緊了。

  他側眸看著她。木寒夏都有點結巴了:「孟……孟總,你牽我的手幹什麼?鬆手。」   

  她還想裝傻,孟剛卻只是笑了笑,眼眸依然是深邃而不可看透的。   

  「小姑娘,別怕。」他只說了一句話。握住的手,卻顯然不打算鬆開了。   

  木寒夏整個人彷彿走在火焰中,每一步都緊繃煎熬。她亂了,整個人都亂了。讓她現在完全不顧及孟剛的顏面,把手抽回來跟他鬧翻,她又做不到。只能任由他牽著,一步步走上江堤,走向停車場。   

  他始終握著她的手,那麥色的粗硬的關節,把她柔軟的手握在掌心。只令木寒夏始終心驚肉跳。   

  好在車停得不遠,終於走到了。木寒夏如釋重負,在他掏車鑰匙時,飛快把手抽回來。   

  孟剛似有似無地笑了笑,低聲說:「上車,孟總送你回去。」   

  木寒夏沒看他,整張臉都是紅的,坐進車裡。一路上,兩個人都沒說話,而木寒夏整個人都恍恍惚惚,一到家樓下,立刻拉開車門,跑了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6 09:58 PM

第10章

  「寒夏?寒夏?」     

  「嗯?」她驚覺,從電腦前抬起頭,就見部門的張姐,站在桌前,在望著她笑。   

  「看什麼呢?這麼入神。」張姐問。   

  「哦,在處理一些數據。」木寒夏不好意思地摸摸頭,其實她剛才是發呆走神了,「張姐,有什麼事?」     

  張姐笑得格外得體親切,一指身後。木寒夏這才看到,孟剛和經理正站在市場部門口,在說什麼。木寒夏心裡就跟觸電似地抖了一下,勉強低聲笑道:「孟總怎麼來了?」   

  張姐答:「這幾天業績衝得這麼好,孟總說請市場部所有人喝飲料呢。這不,錢都給了,快去買吧。」

  「哎。」木寒夏忙接過錢站起來,走出門外時,低下頭,「孟總好,經理好。」     

  經理笑著說:「去買飲料啊,快去快去。」     

  而孟剛只輕輕地「嗯」了一聲,那嗓音落入木寒夏耳裡,格外低沉隨意,他也沒有看她。   

  木寒夏飛也似地快步下樓。   

  樓下過了馬路,就有家不錯的咖啡館。木寒夏平時是很少進這裡的,因為貴。但口味當真精緻誘人。   

  正值下午,五月的陽光清透地灑在外邊的馬路上。咖啡館裡人不多,音樂輕柔,香味濃郁。木寒夏站在吧台前,一口氣點了十多杯飲料。不用自己掏錢,隱約就多了分豪氣,內心那股悶滯混亂之氣,彷彿也舒緩了一些。   

  她低頭看著櫃檯裡那些精緻的糕點,想:慰勞一下自己吧。   

  「有沒有栗子蛋糕?」她問。   

  服務員抱歉地說:「對不起,栗子蛋糕剛賣完,新的還要等十分鐘,你要嗎?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想了想答:「那算了。」她 ​​一向喜歡栗子味的東西,這裡的栗子蛋糕,她也捨血本吃過兩三次,那口味簡直是她心頭至愛。   

  最後,在店員的推薦下,她自己掏錢點了個提拉米蘇,又點了杯果汁,忙裡偷閒,在僻靜角落找了個位置坐下,邊吃邊等店員打包。   

  想起昨天早上發生的事,木寒夏還是心如沸水,難以平靜。她低下頭,看著自己的手。那雙手依舊是白皙纖長的,但掌心已有薄繭。而孟剛就是這樣握住了它,他對她到底抱著怎樣的想法?他是想把她至於何地?   

  正出神,就聽門口風鈴「叮噹」,有人進來了。   

  她抬起頭,就看到一身黑西裝黑襯衣的林莫臣,面色平淡地走了進來。   

  木寒夏盯著他。   

  他也看到了她,但就跟沒看到似的,徑直走到吧台去點餐了。   

  木寒夏不動如山地低頭,繼續喝果汁,吃蛋糕。   

  腳步聲漸近,黑色西裝閃過。他端著盤子,就在她桌子對面坐了下來,跟她只有0。5米不到的距離。

  而且他的盤子裡,居然還有塊新鮮出爐的栗子蛋糕。   

  木寒夏徹底把跟孟剛的那點小糾葛,拋到了九霄雲外。她看著渾身上下一派精英氣質,開始輕啜咖啡的林莫臣,腦子裡冒出她昨天發給他的那條短信:   

  怎麼樣,你咬我啊?   

  ……     

  「這麼多空位,你幹嘛坐這兒?」她說。   

  「為什麼不可以?」他淡道。   

  木寒夏乾脆不說話了。   

  過了一會兒,卻又聽到他的嗓音響起:「為什麼幫孟剛?」   

  木寒夏一怔,奇怪地抬頭看著他:「我不幫孟剛,難道還幫你?」     

  他直視著她,陽光映得他的眉眼清楚分明。那眉平直而桀驁,鼻樑同樣高直。   

  「對。」他答,「良禽擇木而棲,你就該站在我這邊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忽然不知道怎麼接話了,這人冷傲強橫得坦坦蕩盪。而且明明是他欠她的情,為什麼現在搞得好像她欠他似的?   

  「我又不是家禽。」她低聲嘀咕,「你說的那套道理,我可聽不懂。」   

  這話就有點罵人的意思了。   

  林莫臣:「你說什麼?」     

  「沒什麼。」木寒夏飛快地低下頭,笑了,拿起小勺舀了口蛋糕。   

  音樂聲輕輕縈繞在耳邊,對面的男人不再露聲色。熟悉的細膩清香在齒間瀰漫,木寒夏吃了一口又一口,忽然注意到林莫臣又看了她一眼,那眼神……有點難以形容。   

  木寒夏忽然反應過來,看著快被自己吃完的蛋糕。   

  媽呀,吃錯了。這是他的栗子蛋糕。   

  因為桌子小,兩人的餐點放得近,剛才她又心不在焉,而栗子蛋糕又是她的最愛,所以吃著吃著就沒停下來……

  木寒夏尷尬極了,一下子放下勺:「這個……」   

  「吃別人碗裡的東西,感覺是不是特別好?」他說。   

  木寒夏的臉都紅了,盯他一眼,果斷抬手叫來服務員:「再給他上一塊栗子蛋糕!」     

  他不說話。木寒夏淡定下來,心想吃都吃了,15塊呢,她得吃完。誰知又吃了兩口,他再度開口:「這把勺也是我剛才用過的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:「……」立馬丟掉勺,結果又聽到他平平淡淡的嗓音響起:「我用過的東西,不喜歡別人再用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真想用蛋糕糊他一臉啊。他明明早就看到她吃錯蛋糕用錯勺了,卻故意等到現在才說。還分兩次說。   

  林莫臣眼中閃過淡淡的笑意。木寒夏自知理虧,忍著脾氣和尷尬,剛想起身,卻聽到身後一道清婉的女聲:「Jason,你到多久了?這位是……」     

  林莫臣抬起頭,木寒夏也循聲望去,就見那晚的女人、也即永正集團董事長千金程薇薇,正站在兩人身後。她穿了一身休閒服,可依然顯得身材高挑窈窕。臉色還有些蒼白,右臂也吊著繃帶,但妝容精緻,笑容淺淺。   

  看清木寒夏的臉那一刻,程薇薇怔了一下,旋即對她點點頭,露出得體的笑。   

  木寒夏也客氣地朝她點頭,心中卻想,這女人跟林莫臣一樣,身上散發著高高在上的氣息。她覺得自己應該走了。

  林莫臣站起來,替程薇薇拉開椅子。木寒夏瞅他一眼,嘖,這會兒有風度了。   

  「這是木寒夏。」林莫臣簡短地給兩人做了介紹,「程薇薇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:「你好。」還算客氣地對林莫臣說:「我先走了。」林莫臣看著她,點點頭。誰知這時,程薇薇突然開口:「木寒夏?你是六中那個木寒夏?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6 10:27 PM

第11章

  木寒夏一愣,林莫臣也抬眸看著程薇薇。     

  「我以前是六中的。」木寒夏答。   

  程薇薇臉上露出甜甜的笑:「我跟你一屆,但不是一個班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「哦」了一聲,也笑了:「幸會。」遇到校友,她的心情有點複雜。但總是感覺到溫暖的,那些遠去的人和生活。只是她在腦海裡找了一圈,對這個程大小姐也沒印象。   

  不料程薇薇卻笑道:「那時你是風雲人物,你不認識我,我卻認得你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怔了一下,也注意到林莫臣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。她卻只是坦蕩地笑笑,擺擺手說:「校友,好漢不提當年勇。」     

  程薇薇噗嗤笑了:「你還是這麼有趣。你現在……在哪裡上班?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答:「我在樂雅。」     

  兩人又聊了幾句,木寒夏就起身告辭了,沒忘了帶她的兩大袋飲料。程薇薇抬起頭,望著木寒夏纖細而略顯吃力的背影,過了一會兒,才問:「Jason,你怎麼會跟她在一起?」   

  林莫臣也看一眼木寒夏的背影,言簡意賅:「那晚叫救護車送我們到醫院的,就是她。」     

  程薇薇「啊」了一聲,說:「你怎麼不早說!我應該好好感謝她的!」目露懊悔。   

  莫臣淡道:「不用,我已經感謝過了。」   

  「噢,那就好。」程薇薇自動理解他說的「感謝」,是給了支票,表情釋然了。可想想又遲疑道:「不對,你不是說,幫我們的是個小營業員嗎?」   

  「她基本就是個小營業員。」     

  程薇薇露出大大的驚訝的表情,沉默了一會兒,感嘆道:「我是真沒想到,她現在會過成這樣。那時她真是風雲人物,次次考試年級第一,班長,學生會副主席,擁護她的人很多,追她的男孩也很多。那時大家都以為她會考北大清華的。」     

  林莫臣看著她,目光銳利清亮:「然後?」     

  程薇薇卻打量了他幾眼:「你為什麼對她的事感興趣?可從沒見你在意過不相干的人,不會是看上她了吧?」

  「可能嗎?」他淡笑。   

  他怎麼可能,喜歡上這樣一個女孩。   

  大概程薇薇也是這樣認為的,微微一笑說:「後來她高考發揮嚴重失誤,連大學都沒考上,就沒讀了。」     

  「為什麼?」     

  程薇薇看著林莫臣那雙烏沉的眼睛,心念一動,頓了頓,答:「我也不太清楚,我跟她不是一個班的。有人傳說是早戀了,年少都會衝動胡來對不對?後來她好多天都不來學校的,聽說是住到校外去了。」  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木寒夏拎著飲料,回到辦公室。給同事們分發完畢後,就剩下孟剛和他助理的。   

  木寒夏拿著兩杯飲料,上了樓。助理小陳就坐在孟剛辦公室門口,看到她,笑了:「謝謝你啊寒夏。」他接過自己的飲料,卻沒接孟剛的,微笑說:「孟總就在裡面,送進去吧。我得去上個洗手間。」說完就起身走了。   

  木寒夏沒辦法,心裡也有點打鼓,上前輕輕敲門。   

  「進來。」   

  她推開門,就見孟剛坐在辦公桌後,正在批閱文件。他抬頭看了她一眼。   

  木寒夏飛快地垂下眼眸,把飲料送過去,放在桌上:「孟總,你的咖啡。」   

  「嗯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轉身剛想走,就聽到他說:「坐,等我把這幾頁文件看完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微微一僵,只好又坐下了。   

  辦公室裡很靜,有風吹動窗簾的聲音,還有他的筆尖在紙上沙沙細響。木寒夏的手指上沾了一點咖啡的香膩味道,揮之不去。   

  過了一會兒,他抬起頭,看著她,眼睛裡瀰漫開笑意。木寒夏也客氣地笑笑,不敢有任何顯得親近的反應。   

  他也不說話,盯了她幾秒鐘,拉開抽屜,拿出個文件夾放在她面前:「看看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打開一看,愣住了。   

  這是……     

  是江城幾所重點高校的資料,包括院系介紹、師資背景、專業介紹和歷年錄取分數線等等。木寒夏看了幾頁,抬起頭:「孟總,這是……」     

  孟剛拿起她買的咖啡,喝了兩口,輕輕放在手邊:「江城的這幾所高校,在全國也是排得上名的。你看看,想上哪一所。下週我開車帶你過去看看。準備高考你需要多長時間?這期間錢的事情,學費、生活費、其他開銷,你都不用擔心。即使萬一考不上,也沒有關係。我在江城還有點人脈,花點錢,再疏通疏通,也能讀上。你看這樣,好嗎?」   

  木寒夏整個人都震驚了,手握著資料,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孟剛的容顏硬朗沉斂,清晰就在她面前。她卻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,像是即將走入一處極空曠的深淵裡,舉目四顧,恍然若失。   

  「咚咚——」有人敲門,打破沉寂。   

  孟剛眼中笑意不變:「拿回去,慢慢看。」    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這晚,木寒夏躺在床上,手邊放的,還是這份資料。   

  初夏的夜晚,還有些許涼意。她躺了一會兒,就扯過被子,裹緊在自己身上,望著窗外漆黑的天。   

  她想起那天早上,孟剛握住了她的手,他的手指硬而長,有經年累月的薄繭。她想起他每次看她的眼神,低聲含笑叫她「小姑娘」。   

  他離過婚,聽說結髮妻子當年跟他一樣,是超市基層員工。現在不知道去了哪裡。聽說這幾年,他交過兩個女朋友,相處時間不長,都分手了。   

  她又側過頭,看著那份資料。   

  他把她的夢想,交到了她的手上。只要她握緊,就能得到。  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清晨。   

  木寒夏今天起得很早,早早地就跑到了運動場邊,跑出了一身熱汗。沒想到孟剛比她更早。灰濛蒙的晨色裡,他還穿著那身灰色T恤、黑色短褲,在練器械。   

  木寒夏原地站了一會兒,走過去:「孟總。」   

  他似乎早料到她會來這麼早,也料到她會徹夜難眠。拿起毛巾擦了擦汗,溫和地說:「早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沒出聲。   

  他轉頭看著她,笑了:「學校選好了嗎?」     

  「沒有。」她答。   

  他坐了下來,拍拍身旁的台階,示意她也坐。但是木寒夏沒動。他看她一眼,也沉默了一會兒,緩緩說:「我看,就考江城大學。是這些高校裡最好的。讀完本科,你想繼續讀研究生也可以。我在江城大學附近有套房子,以後你可以就住在那裡。但出國就算了,離我太遠。你想出去看看,想去哪個國家?我安排時間,帶你去玩。」   

  木寒夏一直沉默著,這時突然開口:「孟總,你是在安排我的人生嗎?」     

  孟剛看著她,不說話。木寒夏也不說話。過了一會兒,他突然伸手,就把她拉了過去。木寒夏一驚,人已經被他拉到了兩腿中間。他看著她,眼角有很細的魚尾紋,眼睛黑而沉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7 09:45 PM

第12章

  孟剛並沒有用狠勁,木寒夏幾乎是用盡全力,一把推開了他。   

  她往後踉蹌幾步,他還坐著,她站著。一時間,兩個人都沒說話。   

  「木寒夏。」他只輕輕叫了聲她的名字。木寒夏看著地面,臉上是掩飾的、故作輕鬆的笑:「孟總,謝謝你為我考慮。真的,我現在這麼個境況,你給的幫助,就跟天上掉餡餅一樣。我如果不知道感激,就太沒心沒肺了。可是……讀大學的事,我雖然想,但也不想現在就放棄工作。我覺得,還是等以後有機會再考吧。」她頓了頓,抬頭看著他:「我暫時還不想,就這麼把自己的人生給圈定了。」   

  孟剛靜默了一會兒。如果說剛才他的眼神有些許湧動,現在卻已恢復深沉平靜。他掏出根煙點上,吸了兩口,嗓音很淡:「考慮清楚就好。」  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接下來的幾天,大促還在繼續。整個樂雅依然忙得昏天暗地。   

  木寒夏也很忙,但她再也沒去過運動場跑步,有時候人也有些發楞。有一次吃飯,何靜就問她:「最近有心事?」

  木寒夏不想說謊,但也不想提那事兒。於是答:「也不算心事吧。就是,前幾天有個大餡餅,砸在我頭上,我沒要。」     

  她說得含糊,何靜眨了眨眼,說:「幹嘛不要?」     

  「如果代價,是困在餡餅裡呢?乖乖的待著,主人想咬時,就低頭咬一口。」木寒夏說,「我才不想過那樣的生活。」    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不知不覺,永正的開業日即將到來。   

  整個樂雅的員工,還處在這一周大促帶來的輝煌業績的喜悅中。而街對面的永正,始終一片寂靜,毫無動靜,更令很多人覺得他們是被打怕了,沒轍了,根本就不用把他們放在眼裡。   

  只是木寒夏想起林莫臣的那張臉,總會有些惴惴。那感覺隱隱像暴風雲前的寧靜,而你並不知道,那張臉背後,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什麼。   

  ……     

  沒有人想到,永正的開業攻勢,來得如此迅猛、不按常理,以及喪心病狂。   

  第一周,服飾全線五折。   

  提到這個科目,估計所有人都會微微訝異。因為誰都知道,超市的服裝,樣式是比較土的,質量也只是勉強過得去。也只有大爺大媽,才會在超市買衣服,而且還要跟菜市場旁賣的衣服比價。所以一直以來,我們也很少看到有超市,拿服飾科做文章。   

  然而永正,就是這麼不按常理出牌。甚至說,顛覆了以往超市所有對服裝科的做法。   

  開業第一天,當顧客們走入店中,他們首先看到的,就是對服飾的大幅促銷海報,極其醒目,配上各種極其具有噱頭的促銷詞,完全佔據了人的眼球。   

  而當他們走到服飾區一看:哎呦,不錯哦!貨架的陳列,就跟別的超市批發市場般的做法不一樣。更像是一家開放的時尚服裝店,燈光柔亮、陳列舒適,樣式簡潔好看,質地也不錯。   

  再一看價格——五折!都快趕上淘寶價格了,而且質量還是看得見摸得著的。   

  不僅如此,在服飾區中央,還有兩個超級大的堆碼,整整齊齊,疊滿了兩個基本款的男女T恤。都有黑白藍灰紅五個顏色,質地摸著相當柔軟,旁邊卻豎了個一人高的超大的價牌:僅售9。9元!   

  旁邊還有個告示牌,寫著:本次所有服飾類商品為開業特惠,售完即止,預購從速。   

  那些大爺大媽看到了,還能等嗎?立馬拖了購物車過來,搶購啊!這一開搶,衝動和情緒都是很容易在人群中感染的,所有人都搶了起來,只要看著價格款式不錯的,拼命往購物車裡塞。一時間,幾乎每輛購物車裡,都塞了幾件衣服,有的甚至裝了半車,一家老小全買了。兩個作為主打款的T恤,只要一搬貨出來,就賣空了。   

  因為服飾的帶動,一傳十、十傳百。整個永正很快賓客盈門,這時人們也注意到,這邊的其他商品,也不比樂雅貴。而且整體購物環境太舒適了,乾淨、整潔、寬敞、時尚,感覺就要比開了許多年的樂雅,高大上很多。人走在其中,心情也跟著愉悅起來。而且業務員都特別親切熱情,無微不至,讓人感覺特別好。不僅如此,顧客們還發現,這裡的有些商品,看起來比樂雅的賣相質量還要好,譬如熟食、譬如河鮮肉類。   

  全線商品的銷量,都漲起來了。   

  永正開業第一周,每日銷售額突破200萬,第2、3天甚至達到了300萬,完全逼平了樂雅的正常銷量。而這一周,樂雅的銷量遭受明顯衝擊,從之前大促高峰的300萬,跌回200萬。   

  這一周,樂雅的每個人,幾乎都是懵的。辦公室的氣氛,也由原來的輕鬆喜氣,變得嚴肅,變得安靜。   

  這天,木寒夏到樓上送文件,路過孟剛辦公室時,卻聽到裡面隱隱傳來他嚴厲的聲音:「什麼你們做不了五折?我讓你們進樂雅系統安安穩穩待了多少年,必須做……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沒敢多聽,快步下樓。   

  自從那天早上之後,她幾乎就沒怎麼見過孟剛。但顯而易見,林莫臣這一記煥然一新的起手式,令孟剛這個在商超行業浸淫多年的老人,都震動了。   

  這晚下了班,木寒夏照舊跟何靜一起吃燒烤宵夜。   

  月光清澈,城市安靜。兩人坐在攤子前吃,攏共也不過吃了32塊5。一人喝著一瓶芬達,彷彿依然是平時沒心沒肺的日子。但即使是她倆這樣的小蝦米,也依然能感覺到永正開業帶來的震動餘波。   

  何靜嘀咕道:「你說永正的服裝,怎麼賣得這麼好呢?我們幹嘛不也像他們那樣,弄點質量好的、漂亮的衣服來,再重新陳列包裝,搞搞促銷?這些天不就不會跑掉那麼多顧客了嘛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這些天在市場部,也接觸到不少業務上的事。她低頭咬了口雞翅,答:「哪有那麼容易?這第一,林莫……永正他們這麼做,是要背很大風險的。服裝跟別的商品不一樣,個性強,更新換季快,很容易就造成積壓。永正這回是賣火了,要是沒賣火,這批貨就全砸手裡了。所以我們超市一般都只進一些款式普通的服裝,維持正常銷量就好。你看別家超市,誰敢這麼冒險,大舉進攻服裝類商品?」頓了頓,她說:「我覺得以孟總的性格,也不會做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7 10:57 PM

第13章

  何靜點頭:「哦……」   

  「第二。」木寒夏稍稍壓低聲音,「你以為都是質量最好、最物美價廉的商品進我們超市嗎?不一定。供應商想把商品弄進超市,都要交納進場費,還要各級打點。有時候,進場的不一定是最好的,而是打點得最到位的……」     

  這種規則何靜早就有耳聞,但現在聽木寒夏如此肯定地說出,還是瞪大了眼睛:「你的意思是,所以我們的服裝科,才不能做得像永正那麼好?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點點頭,她想起在孟剛辦公室外聽到的那一通電話,說:「不止是服裝科。你想我們開業多少年了,那些供應商好多都合作七八年了。有些跟孟總、跟其他經理的關係,也是盤根錯節的。想要動,談何容易。」     

  何靜聽得暗暗咂舌,也不敢再深聊,而是感嘆道:「照你這麼說,因為有這些供應商,還有那些盤根錯節的關係拖累,我們豈不是肯定贏不了永正了?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卻答:「我覺得這些只是其次。最主要的是……」   

  「是什麼?」   

  「是姿態。」   

  何靜有點發楞:「那是什麼?我說阿夏你去了市場部一個月,講話越來越裝~逼……」     

  「少胡說八道!」木寒夏淡道,「我以前難道就不裝嗎?」   

  何靜噗嗤笑了,木寒夏也笑,然後認真地說:「之前我覺得孟總做這次大促,很牛,很厲害。用價格戰,把對方逼到了個艱難的境地。而一直以來,我們超市、別的超市,都是這麼做的。   

  我也一直以為,林莫臣……也就是永正現在的領導者,是個很會耍手段、很陰狠的傢伙。但是現在,他能把服裝賣成這樣,我其實觸動挺大的。我覺得他跟其他人都不一樣。   

  別的人,要麼遵循常規,要麼死守既得利益,要麼想著怎麼從策略上算計對手、坑害對手。即使是孟總,他那麼有經驗,是商場老手。但他也是這樣的人。   

  可是林莫臣不一樣。他是在用一種更新、更優質、也更用心的模式,在做超市服裝科。那種感覺就好像是… …我們努力想要站在對手的頭頂,他卻一開始就站在行業頂端。這就是他的姿態。所以他一出手,我們就會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壓力啊。」    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然而接下來的兩週,木寒夏才知道,自己一開始對林莫臣的「偏見」,其實也沒有錯……他是個站在行業頂端的男人,但同時也是個很會耍手段的、陰狠的男人。   

  永正開業第二週,熟食品類全線五折。並承諾,本週內,口味不滿意,無條件退貨;質量若有任何問題,一例投訴罰1000元。且現場邀請熟食廠商的老師傅,演示熟食製作的流程,儼然一副民俗大師風範,吸引無數市民圍觀……

  同時,服飾類價格上調到八折,並表明這個價格也只有一周,下週將恢復原價,預購從速。因此服飾類銷量有所回落,但依然可觀。   

  本週,永正日銷售額突破300萬元,樂雅跌落至120-150萬元。   

  第三週,永正床上用品全線五折促銷。熟食品類上調至八折。   

  ……     

  林莫臣的陰險之處就在於,他選的這幾個攻擊品類,全都是樂雅的薄弱部位。服飾類,全行業都弱,包括樂雅;而熟食科,一向品牌繁雜,水很深,樂雅做得也不夠好;床上用品,恰逢春夏換季,亦是樂雅比較保守的、不太重視的科目……     

  而且他的攻擊轉換速度非常快。每個品類的促銷,只維持一周。下周立刻更換目標。這就是令孟剛乃至整個樂雅,都措手不及的地方。你還沒來得及推出對熟食類的反擊策略,他卻已經掉頭去攻擊你的床上用品了……他的一整套計劃,肯定都是提前全部安排好的,否則不可能臨時籌措調貨。木寒夏幾乎都可以想像出,這些天林莫臣端著杯咖啡,坐在辦公室裡,俾倪指揮的模樣。他的手往哪兒指,永正的人,就往哪兒砍樂雅一刀……     

  可是整個商超行業,誰這麼幹過?誰這麼狠這麼猛?簡直就把一次開業,當成一場攻城戰在打了。而且專打敵人薄弱之處,打組合拳、閃電拳、無影拳……     

  期間,孟剛也組織過幾次反擊,利用樂雅更佔優勢的糧油、水果科目,展開強力促銷,挽回了一些銷量。但是林莫臣的聲勢實在太浩大,籌謀得太周密,難以擊敗。而孟剛之前已經花掉了三百萬,又有各種關係牽扯束縛,儘管他精明世故,可是各方面都已被林莫臣佔盡上風,一時間,也很難扭轉局面了。   

  永正的開業戰,算是徹底打響了。現在整個區域內的消費者,誰不知道永正超市價廉又物美,完全可以與樂雅匹敵,甚至……略勝一籌。  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若說這些天,孟剛心裡不動怒,不沉鬱,那是假的。人在商場,人脈、金錢、女人……這些都不是問題,最怕的是遇到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、難纏的對手。他破壞了市場原有的明暗規則,破壞了很多人的習慣和利益。並且會讓你感覺到清晰的、極大的威脅。   

  但若要孟剛因這事亂了分寸,也不至於。他已經在這個行業浮沉多少年了,在樂雅乃至江城的根基都很穩。即使這家店一時失利,對他也不會有任何本質性的影響。   

  且往後走,再尋找機會反擊。   

  超市裡的促銷繼續做,與永正的對抗不能鬆懈;員工照舊訓斥加鼓勵,確保心不能散,士氣不能丟。飯局比以往更多,孟剛現在需要更多人脈、更多利益交換。   

  這天傍晚,暮色低垂,孟剛在辦公室裡,剛脫掉襯衣,換上便裝,助理小陳來敲門了:「孟總,明晚跟謝局長的飯局,市場部那邊問您要帶誰去?」   

  孟剛微一沉吟:「你安排吧。」     

  小陳說:「好的。謝局長那邊下屬都是男的,我看就帶個女孩去,活躍活躍氣氛,也免得他們灌酒。要不就木寒夏吧。」     

  孟剛轉頭看他一眼,靜了幾秒才說:「可以。」    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接到市場部經理的電話時,木寒夏正站在永正超市的入口。   

  這些天樂雅業績低靡,而她無足輕重,也起不到什麼作用,反倒閒下來。所以她今天打算到永正好好看看,看看人家怎麼做的,知己知彼,總是有好處的。   

  經理的電話打得匆忙,只說是有個飯局,讓她跟著去,並沒有說明是陪孟剛應酬,所以木寒夏滿口答應下來。

  掛了電話,她還是稍微掩飾了一下,掏出鴨舌帽戴上,又把長髮放下來,這才不緊不慢走進永正超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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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作者有話說:

  說明一下:1.本章的超市戰策略,取材於真實案例。不是從書上看來的,而是我專門去拜訪了墨夫當年的師父、一位在全國商超系統內赫赫有名的人物,高層。巧的是,他也姓林,台灣人。這一卷的一些故事,就是他在二零零幾年的時候,在台灣的『大X發超市』,攻擊家樂X超市時,採取的一系列的真實策略。他真的是個非常牛逼的人,擅長攻擊,生性也熱愛攻擊。商超系統裡很多人都聽過他的名字。當然,小說肯定要比事實要誇張一點,然後也會作很多新的情節設計和改編。

  2.孟剛這個人物,有讀者很喜歡,也有讀者很討厭。沒有關係,他代表了商場上另一種人,活生生的人,沒有出色的學歷背景,也沒有順當的婚姻和愛情。對於他想要的,他就會想盡手段去得到,利益和慾望之上。我就是想寫這樣一個角色。然而你們完全不用擔心他會搶男主風頭,綜觀我的書,李薰然之於薄斬言,徐司白之於韓沉,丁衍之於陳北堯,哪個男配不是在開頭小小閃耀後,就被男主秒成了渣渣~~遠目.....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8 10:43 PM

第14章

  燈光柔亮,貨架整整齊齊,地板光潔如鏡。這裡的每個角落,給人的感覺都是素雅潔淨的。   

  木寒夏站在人潮裡,購物籃裡放著袋荔枝。新上市的小核荔枝,才賣9。9元一斤,完全逼平了樂雅的促銷價。木寒夏決定買袋嚐嚐。   

  不過,她現在看著永正一派繁榮,心情有點複雜。想起那晚救了滿身傷痕的林莫臣,再想想她當成家一樣的樂雅,怎麼有種當了東郭先生的感覺呢?   

  她四處轉了轉,本想差不多要回家了,到了排角落的貨架,不經意間卻瞥見前邊的牆上,開了一扇門。門口寫著「顧客止步」四個字。   

  木寒夏慢慢踱過去。一眼望去,裡面天花板很高,立著很多貨架,還堆滿了各種商品。正是一處庫房所在。裡邊還有人在走動。   

  木寒夏腦子裡倏地冒出個念頭:要是被她看到林莫臣有什麼大額庫存,不就知道他下一步要攻擊哪兒嗎?不過她也只是想想而已,可不敢往裡闖。   

  看了一會兒,她正想離開,卻看見裡頭的兩個工作人員,都出來了。其中一個手裡還拿著電話:「好的,我們馬上過來。」   

  他們走遠了。   

  附近沒什麼人。木寒夏原地站了一會兒,確定倉庫裡一點動靜都沒有了。她把購物籃往地上一放,做出一副懵懂不識路的表情,晃晃晃,就晃進了倉庫裡。   

  大功告成。她壓抑著有些激動和緊張的心跳,快步輕盈地往裡走。倉庫裡燈光有些暗,水泥地面也是灰暗的。外頭的聲音隔得有些遠,木寒夏轉了一圈,已經走到倉庫最深處,沒看出什麼所以然來。   

  看來林莫臣沒把重點庫存放在這個倉庫裡。她轉身剛想撤退,突然聽到「哐當」一聲響,門口的捲閘門降下了!

  木寒夏都傻眼了,連忙跑過去,伸手拍門:「開門開門!還有人在裡頭!」     

  拍了半天,沒動靜!   

  她掏出手機,打給誰?都不行。不管誰來救她,都得驚動永正這邊工作人員。到時候知道她是樂雅的人,豈不是吃不了兜著走?   

  思忖了半天,她放下手機,望著封閉得嚴嚴實實的捲閘門,沮喪地坐了下來。   

  等吧。等有人開門,再溜出去。最多明天早上,庫房門肯定要開。   

  過了大概一個小時,到了超市結業時間,外頭一點聲響都沒有了。木寒夏的手機也沒電了,徹底斷了她求救的念頭。她把臉埋在臂彎裡,打算睡一覺。可是這裡又有點冷,迷迷糊糊瑟瑟抱緊間,忽然一個激靈,聽到身後隱約有腳步聲。   

  此時燈光昏暗,周圍一片死一般的沉寂。這腳步聲的響起,無異於空穴迴聲。木寒夏被嚇得全身一抖,寒意遍生,一時間竟不敢往後看。

  那腳步聲低沉、輕盈、不急不緩,木寒夏冷靜了一下,轉過頭來。   

  兩排貨架間,一個高挑清瘦的男人走了過來。   

  林莫臣。   

  沒有繫扣的西裝,隨意的襯衣,插在褲兜裡的手,暗沉清斂的眼。   

  帶著幾分玩味看著她。   

  木寒夏忽然明白過來。是這傢伙把她鎖在倉庫裡的!   

  兩人隔著幾步遠,站了幾秒鐘。   

  林莫臣的嗓音清淡拘禮:「木寒夏小姐,在這裡玩得還愉快嗎?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心裡罵了句「奸詐」!臉上卻笑了,說:「挺好的啊,這裡好多東西可以看,我都樂不思蜀了。林先生你來幹什麼?是來關懷我的嗎?放心,我在這裡待得可好呢,涼快、寬敞、舒坦,不是特別黑,也不是特別悶,還可以打地舖,我覺得還算愉快。」   

  林莫臣眼睛裡掠過絲笑意,看她一眼,然後轉身:「走吧。」     

  這是要放她出去了?   

  木寒夏望著他的背影,淡淡開口:「喂,道歉。」   

  林莫臣腳步一頓。   

  木寒夏:「你把我關在這裡一個多小時。還不道歉?」     

  他轉頭看著她,笑了笑:「我想做的事,為什麼要道歉?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她瞪著他,毫不客氣毫不怯懦地瞪著他,就像是要用眼神瞪死他。林莫臣當然完全收到了這個信號。   

  然後他一抬手,就把木寒夏的肩扣在了身後的貨架上。   

  木寒夏倏地睜大眼,愣住了。他也低頭看著她。   

  在這一方狹小的空間裡,燈光從兩人頭頂傾斜下來,彼此的臉都染著朦朧的光。周圍很靜,靜得只有木寒夏自己的心跳聲。她突然聞到背後貨架上,香皂和紙巾的清淡氣息。眼前,是他高而瘦的輪廓,年輕男人的臉,靠得這樣近。那雙眼,卻像水中冰涼的石,凝視著她。   

  「我對你已經夠手軟了。」他說,「否則你現在,已經被送進警察局了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的心怦怦跳著,臉也被他盯得有點發燙。她一把推開他。   

  他轉身就走。   

  木寒夏緊跟著他。   

  她這才注意到,遠遠的牆角,不知何時開了扇小門。之前她也看到了這扇門,但是鎖死了。看來林莫臣是從這裡進來的。   

  兩人又走了幾步,忽然聽到門外隱約傳來說笑聲。木寒夏一愣,林莫臣腳步也是一停。她一下子撞在他的後背上,連忙後退一步,站穩了。   

  結果就聽到「嘭」一聲,那小門被人從外面關上了!「哢嚓」一聲,還落了鎖。   

  「滋滋——」極輕的電流聲從頭頂傳來,燈光瞬間熄滅。   

  木寒夏呆住了,林莫臣也站著沒動。倉庫裡只剩下牆角微弱的應急燈亮著,什麼都變得影影綽綽。   

  「你還不打電話,叫人來開門?」木寒夏說。   

  林莫臣在黑暗中靜了幾秒,答:「沒帶手機。」     

  「我去……及時雨啊你是。」木寒夏低聲念叨著,「那你現在去敲門,用力敲!讓人來救我們。這可是你家超市。」     

  誰知他淡淡答:「不去。」     

  「為什麼?!」     

  「被手下的人看到,我大晚上和樂雅的女員工待在倉庫裡。將來我還怎麼帶領他們,對樂雅趕盡殺絕?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無言以對。   

  估摸著門外的工人,也已經走遠叫不回來了。她今晚的心情飽經折磨,最後還是得在這幽暗倉庫裡過夜,心中卒鬱簡直難以形容。但是看到始作俑者林莫臣跟自己落到同樣下場,心情又莫名的酸爽。   

  「現在怎麼辦?」她問。   

  然後就看到林莫臣彎下腰,居然紆尊降貴地坐在了地上:「等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默了片刻,後退幾步,也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。   

  漫漫長夜。   

  起初,兩個人都沒說話。周圍很靜,只有衣服布料摩擦發生的聲響。木寒夏抱著膝蓋,不時偷偷瞄他。他看起來倒是淡定得很,長腿支著,手搭在膝蓋上,看不清臉,不知道在想什麼。   

  「喂。」木寒夏開口,「你是不是很喜歡在商場上,算計別人?」     

  他沒理她。   

  木寒夏又說:「你把樂雅打得這麼狠,就不怕我們破釜沉舟反撲嗎?」     

  「撲啊。」他淡道。   

  木寒夏一滯,轉過頭去,不想再跟這個人說話。   

  過了一會兒,卻聽到他問:「餓嗎?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沒好氣地答:「餓!」     

  「餓就老實點。」他說。木寒夏抬起頭,看到他起身,走到了貨架後。過了一會兒,手裡似乎拿了什麼東西回來。

  「難吃的巧克力派和火腿腸。」他把它們丟過來,木寒夏接了個滿懷,心裡忽然有點好笑:他就這麼吐槽自己超市賣的東西?   

  他這種有錢人看不上的食物,對於餓了一晚上的木寒夏,卻是難得的美味。她很快吃了個乾淨,過了一會兒,他又不知道從哪裡拿了礦泉水過來,遞了一瓶給她。   

  木寒夏的喉嚨乾好久了,終於喝到清涼的水,心頭微微一暖。  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夜越來越深,空氣彷彿也變得更涼了。   

  木寒夏倚在貨架下,犯睏。只是這地底的倉庫,實在是冷。她蜷成一團,抱著膝蓋,冷得沒辦法睡。   

  林莫臣也雙手環胸坐著。   

  「你冷不冷?」她問,嗓音終於有點弱弱的了。   

  他在黑暗中似乎笑了笑,然後起身,又走向貨架後。木寒夏聽到他腳步不急不徐地,在幾排貨架間尋找。過了一會兒,居然跟變戲法似的,手裡拿著個枕頭,還有一條床單。

  木寒夏脫口而出:「你是小叮噹嗎?」

  「我是讓你的老闆做噩夢的人。怎麼,忘了?」

  木寒夏……不跟他計較!眼巴巴地看著他把枕頭和被單都丟在地上,她問:「還有嗎?」

  他重新坐下,又將床單舒舒服服搭在身上,這才答:「只找到這一條,是殘次品。永正的床上用品,早就賣空了。」

  木寒夏啞口無言。

  過了一會兒,他說:「冷就過來。」然後閉上眼睛,看樣子是打算睡了。

  木寒夏原地糾結了一會兒,吸了吸已經塞住的鼻子,起身走到了他邊上。好在床單夠大,她掀起一角,隔著半米的距離,坐了下來。

  他闔眼沒動,當她不存在一樣。

  被單意外的厚實,因為他的體溫,變得有些溫熱。木寒夏整個人都鑽進去,閉上眼,低聲說:「晚安。」

  「晚安。」他的聲音就從很近的地方傳來。

  ——

  木寒夏是被突如其來的光線,給刺醒的。

  她一睜開眼,首先看到周圍的燈,全亮了。有人把它們打開了。然後就看到鼻翼前方,白色的襯衣,男人的胸膛。

  不,準確的說,是被她的臉壓著的,男人的胸口。

  溫熱的氣息,沉穩的心跳,就在她的耳邊。她有些發楞地看著這一幕——

  一晚上過去了,林莫臣躺在了地上。她也是。她的頭枕在他胸口,手則搭在他身上。而他單手摟著她的腰,摟得還挺緊。他短髮凌亂,眼眸輕闔,還沒醒。而那床單,早被兩人踢到一旁地上去了。

  是她的睡相太差,還是兩個人都太糟糕?

  木寒夏還從沒被男人這麼抱過,臉無可抑制地紅了起來。她的全身就跟長了刺似的,小心翼翼地想要起身,誰知剛一動,林莫臣的眼睛就緩緩睜開了。

  四目極近的凝視,他的眼睛沉得像深淵。

  木寒夏:「……」

  他卻已鬆開她,站了起來。木寒夏也一骨碌爬起來。

  木寒夏還有些不自在,沒看他,看向另一邊,轉移話題:「是不是有人要來了?」

  「嗯。」

  話音剛落,就聽到不遠處的捲閘門緩緩升起,門外還隱隱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。

  原來已是天明。

  木寒夏壓低聲音:「現在怎麼辦?」

  「你待在這裡,我去清場。」

  「哦,好。」

  眼看他越過她,往門口走。木寒夏忽然又伸手,拉住了他的胳膊:「你不會……又把我關在裡面吧?做人可以坑,但是不能太坑啊。」

  林莫臣的眼中終於升起了淡淡的笑意:「會。等著。」

  ——

  木寒夏在原地等了一會兒,就聽到門口沒動靜了。然後林莫臣的聲音清晰傳來:「木寒夏,出來。」

  木寒夏放心了,走出去,就見林莫臣站在捲閘門外,就他一個人。

  木寒夏看得心頭微微一跳。

  也許是因為他的襯衫亂了,頭髮也沒那麼整齊。他手插褲兜站在那裡,看起來不那麼精英氣逼人了,像個普通的年輕男人。

  又也許是因為,他為她驅走了員工,又守在那裡,等她出去。

  經過他身邊時,木寒夏低聲說:「謝了。」

  「不謝。如果再犯,我不會放過。」他的嗓音還帶著晨醒後的微啞。

  木寒夏斜他一眼,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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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作者有話要說:

  每個人看文的口味都不同,每個人的偏好都值得尊重。但作者設定人物時是根據劇情和背景需要。我在連載《你和我的傾城時光》時,以及在貼吧和微博回覆評論時,多次說過,林莫臣不是處男。這是2年前就定好的事,構思好的故事。有無法接受此設定的妹紙,謝謝你們一直以來對這本書的關注,很感謝,如果願意,我們可以下本書再見。另外有讀者問,怎麼感覺林莫臣的性格和傾城裡打醬油時有不同。這個是肯定的,這時他26歲,才剛剛白手起家。傾城裡已經33歲,並且失去了……你們懂得。在我的設定裡,現在的林哥哥更像一匹桀驁不馴的馬,是個年輕人,有生氣,而七年後,已經完全不同了。當然,沒看過《你和我的傾城時光》的妹紙,完全不用去看。因為情節不會有任何影響,這本書更加不是傾城的續集,而是一個全新的獨立故事。我並不喜歡自己不同的書,還需要串聯才能讀懂,又不是做閱讀理解對吧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9 10:19 PM

第15章

  經理通知的飯局地點,離公司不遠,就在江邊。木寒夏沒去過,聽說是個很高檔的會所。   

  傍晚時分,木寒夏到了。江岸燈火初亮,會所庭院裡樹枝蜿蜒、清雅寂靜。   

  木寒夏以為自己是第一個到的,輕推開包間的門。誰知裡面已經坐了一個人。   

  孟剛坐在窗邊,在抽煙。他今天穿著白色Polo衫、黑色長褲,輪廓簡潔硬朗。他看著她,眼睛微微瞇著。   

  木寒夏心頭一跳,臉上卻笑了:「孟總好。」     

  「嗯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找了把椅子,坐下。房間裡有點靜,孟剛無聲地抽著煙,木寒夏眼觀鼻鼻觀心。   

  「最近工作怎麼樣?」他問。   

  「挺好的。」木寒夏淺淺一笑,「工作都挺順利,我還看了很多資料,學了不少東西。」   

  「那就好。」     

  又靜下來了。   

  過了一會兒,木寒夏問:「孟總最近休息得好嗎?身體怎麼樣?」     

  「還好。我不是個會因為私人情感,影響工作和生活的男人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不敢答話了,低頭裝傻不語。   

  就在這時,有人敲門進來了,是孟剛的助理小陳。他看一眼屋內沉默的兩人,面不改色地微笑說:「孟總,客人們馬上就到了。」    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孟剛今天宴請的,是市工商局的一眾人。他和副局長坐在上首,其他人作陪,木寒夏和小陳在最下首,添茶倒酒。寒暄時,孟剛只簡單提了句:「這是我們市場部的寒夏。」立刻就有人打趣:「哎呀,孟總手下人才輩出啊,每次都帶漂亮女孩出來。」   

  大家哄笑,孟剛眼裡也噙著淡淡的笑意,說:「胡說,這些年我身邊就跟著個小陳,幾時帶過女孩子跟你們喝酒?寒夏,先給他倒上,罰酒三杯。」     

  「哎。」木寒夏也笑著,過去倒酒。   

  觥籌交錯,賓主盡歡。   

  木寒夏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場合,沒敢多話,她也不是藉機來勢的那種女孩。但足夠乖巧甜美,所以也挺融洽。但是,很快就有人找她喝酒了。   

  「美女,今天孟總帶你來了,怎麼也得跟我們喝一個吧?」   

  「是啊。」其他人起哄。   

  木寒夏從沒喝過白的,連忙笑著推脫,看向孟剛。   

  孟剛已經喝不少了,點了根煙,靠在椅子裡。臉色微紅,眼睛沉而亮。   

  「你就喝一杯,表個心意。」   

  「好的孟總。」木寒夏拿起杯酒,跟人乾了。   

  「呦,這麼聽孟總的話啊?」有人笑了。   

  木寒夏心頭微顫一下,笑答:「當然得聽領導的呀。」     

  孟剛淡笑如常。   

  木寒夏坐下後,卻只覺得喉嚨裡胃裡都火辣辣的,頭好像也有點暈了。

  今天肯定要讓對方喝痛快了。期間,孟剛去洗手間吐了兩次。有一次是木寒夏扶他去的。關上門,他就趴在洗手台前,無聲地吐著。木寒夏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個樣子,靜了幾秒鐘,上前輕拍他的背。   

  他沒動,任由她拍著。背部寬且硬。   

  過了一會兒,他打開水龍頭,洗了把臉,又漱了口,抬頭看著她。   

  木寒夏放下手。   

  洗手間裡燈光有些暗,他的眼睛裡還有血絲,身上是濃濃的酒氣。   

  他突然就抓住了她的手。   

  木寒夏整個人都緊繃了,壓低聲音:「孟總……」   

  他卻什麼都沒做,只是盯著她,目光迫人。   

  木寒夏低下頭去。   

  過了一會兒,他鬆開了手:「進去吧。」     

  「嗯。」     

  他推開門,外面賓客滿座,喝得正歡。  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酒席是晚上十點多結束的。孟剛已經喝多了,靠在包間沙發上,不省人事。木寒夏陪小陳一起,把賓客們送下樓。

  小陳說:「你先上去,照看孟總,我去拿車。」   

  木寒夏猶豫,小陳卻態度堅決:「快去,別讓領導出什麼事兒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只得上了樓。   

  夜色濃重,屋內的杯盤都已經撤下去了。窗戶開著,江風吹淡了一屋的菸酒氣。   

  孟剛閉著眼睛,手搭在額頭上,一動不動。木寒夏離他遠遠地站著。   

  「木寒夏?」他低喃道,嗓音啞啞的。   

  「哎,是我。」木寒夏走過去,倒了杯熱水給他,「孟總,你喝點熱水吧。」     

  孟剛沒接。木寒夏放下水,剛想走,猛然間腰就被一把抱住,跌坐在他的大腿上。   

  木寒夏全身微微一顫,心跳加速。他的手抱得很緊,將她箍在懷裡,兩人的臉離得很近,呼吸也混在一起。

  「木寒夏……看著我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的太陽穴突突地跳,想要推開他。但是他這回使了狠勁,她完全掙不開。   

  「孟總,你放開我……」她壓低聲音說。   

  驀然間,孟剛的唇已經壓了上來。   

  木寒夏全身發涼,臉和手卻熱得發燙。男人的唇厚而溫熱,還有隱隱的菸酒氣。她牙關緊咬,他卻很有技巧地吮吸著,抬手握住她的下巴。木寒夏牙齒微張,他的舌頭就伸了進去,用力地吻著。   

  木寒夏拼命地推,卻推不開,反而被他壓在了沙發上,輕易扣住雙手。   

  親了一會兒嘴,他把臉埋下去,吻她的臉和耳朵。   

  「你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姑娘,心到底有多大?」他低啞地說,「不肯跟我?」   

  木寒夏的眼淚奪眶而出。   

  「孟剛你鬆開!」她嘶吼道。   

  孟剛一把按住她的嘴。他是真的醉了,眼睛裡暗暗沉沉。   

  「還倔?信不信我今天在這裡就把你辦了?」   

  木寒夏腦子裡有瞬間的空白,某種陌生的恐懼,如同冰涼的潮水沒過全身。見她不再掙扎,孟剛低下頭,更加肆意地親吻。   

  木寒夏的指尖微微顫抖著,猛地一低頭,就咬住了他的手臂。這一口咬得極狠,木寒夏牙齒裡都進了血。孟剛痛呼一聲,手放開了她 ​​,但還是壓在她身上。木寒夏全身的血彷彿都衝進腦子裡,她知道自己的力量是無法與他抗衡的,眼明手快一把抓起茶几上的玻璃煙灰缸,用盡全力砸在他胸口。   

  這下孟剛是真被砸傷了,悶哼一聲,捂著胸口靠到了沙發上。木寒夏一下子爬起來,不顧一切地往門口跑。

  「站住!」身後傳來孟剛壓抑的低吼。   

  木寒夏哪裡肯,一把拉開門,逃了出去。   

  門外,庭院深深,燈光依舊。有人站在不遠處的包間門口打電話。一切都很平靜。   

  木寒夏的淚還無聲地掛在臉上,恍恍惚惚,心中灼痛。   

  她步伐急亂地往外走,誰知一頭撞在打電話那人身上。   

  「你在幹什麼?」熟悉的沉涼的嗓音。   

  木寒夏抬起頭,看到林莫臣。   

  廊燈下,他西裝革履,面容俊朗。身上還有淡淡的酒氣,顯然也是來這裡應酬的。   

  木寒夏的眼淚突然就又往外冒,但是她強忍住了,低聲說:「沒事。」繞過他就想走,誰知這時身後門內,傳來孟剛的聲音:「木寒夏!」   

  木寒夏全身微僵,拔腿就走。林莫臣看著她,一把握住她的胳膊:「裡面是孟剛?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臉色執拗,抬手擦掉淚:「我沒事。」     

  林莫臣看了她幾秒鐘,忽然脫下西裝外套,披在了她身上:「我送你出去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一怔。   

  西裝還帶著他的體溫,將她包裹住,也隔開夜裡微寒的空氣。他的手放在她的肩上,沒有鬆開,而是輕輕地摟著她往外走。   

  木寒夏的眼淚一下子掉下來,低下了頭。  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「我有點事先走,你們繼續陪。就這樣。」林莫臣掛了電話,抬眸望向後視鏡。   

  後排的木寒夏快縮成一團了,裹著他的西裝,靠在車椅一角,低聲說:「謝謝你,林莫臣。」     

  林莫臣沒說話,發動了車子。   

  車上了高架橋,滿城燈火環繞。林莫臣開了車窗,有徐徐的風吹進來。木寒夏坐直了,靜靜望著窗外。   

  「要不要報警?」他問。   

  木寒夏沉默了一陣,答:「不報。」   

  過了一會兒,她又說:「他沒有得逞。」     

  「你不是個蠢女人,為什麼不知道保護好自己?」他說。   

  「是我太天真了。」木寒夏答,「世上哪有那麼多的好運氣。以後我會保護好自己,你別說了。」     

  他看她一眼,這一路,就真的沒再說話。  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林莫臣沒想到,木寒夏住在這樣一個地方。他知道她並不富裕,但以為至少是良好家庭出身。   

  廢墟、土路、雜草,髒舊得就像要腐敗的筒子樓。沒有路燈,也看不到人影。   

  這裡離木寒夏住的樓還有一段距離,但是路很窄也不平坦。木寒夏說:「我在這裡下車吧,前面你不好開。」

  林莫臣看一眼黑洞洞的前路,說:「前面怎麼走?繼續直行?」   

  木寒夏只得答:「嗯。」     

  一路顛簸,車燈搖晃,開到了樓下。   

  林莫臣停好車,雙手依然搭在方向盤上,從後視鏡中看著她。木寒夏脫掉西裝,笑了笑說:「謝謝你。那我……上去了。」     

  「嗯。」     

  等她走進樓裡,林莫臣抬起頭,看到有的樓層燈亮了,有的沒亮。而她的腳步聲在這夜深人靜的貧民窟裡十分清晰,最後她停在頂樓,他聽到她掏鑰匙開門的聲音,最後關上了門。   

  林莫臣看著她家的燈光亮起,緩緩倒車離開。
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11 01:23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-11-11 01:23 PM 編輯

第16章

  木寒夏趴在床上,一動不動。     

  那感覺,就好像一個人走在冰天雪地裡。寒風是從心裡刮出來的,灌進全身。   

  當她想到明天,不再滿懷希望,而是如同晦深暗湧的迷霧,令人感到不安。   

  她爬起來,走進簡陋斑駁的廁所,洗了很長時間的熱水澡。直至搓得全身皮膚發紅,她才出來。   

  一頭倒在床上,用被子裹緊自己。   

  疲憊不已。   

  她很快就睡著了。  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清晨,又是一輪驕陽,在天邊隱隱冒頭。   

  木寒夏和何靜坐在超市樓下吃早飯。   

  何靜發覺,今天的木寒夏格外安靜。她盯著木寒夏水腫的眼睛,問:「你怎麼了?出什麼事了?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笑笑:「沒事啊,照舊上得了山,打得了老虎。」     

  她輕鬆如常,何靜卻狐疑。   

  木寒夏三兩口把早飯扒完,問:「幾點了?」     

  何靜拿出手機看了下:「6點50了,你沒帶手機阿?」   

  「昨天不知道丟哪兒了。」   

  今天一早,木寒夏才發現手機不見,打過去關機。要麼昨晚掉包間了,要麼落在林莫臣車上了。雖然林莫臣給她發過短信,但她並不記得他的號碼。只能等有機會再問他。   

  何靜說:「阿夏,有什麼事,你要跟我說啊,別一個人憋在心裡。」   

  木寒夏:「嗯。」    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辦公室裡明亮、忙碌、人來人往,一切如常。   

  木寒夏坐在電腦桌前,整天都在處理繁瑣基礎的銷售數據。很快到了傍晚時分,經理派她去給孟剛送文件。   

  木寒夏說:「經理,我手上工作還沒做完,能不能派別人去?」   

  「沒看到別人都在忙嗎?你手上的工作先放一放,快去。」     

  總經理辦公室的門虛掩著,門口的小陳不在。木寒夏靜立片刻,敲門。   

  「進來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推門進去,沒有看他,將文件往桌上一放,聲音平淡無波:「孟總,這是文件。」   

  她能感覺到,孟剛灼灼的目光,停在她身上。   

  她轉身就走。   

  「等一下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停步,轉頭看著他。   

  他依舊是平日沈穩模樣,坐在老闆桌後,眼眸深深地看著她。   

  木寒夏突然很不想看到他的那雙眼睛,他卻在這時開口:「昨天……對不起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不吭聲。他輕聲說:「我喝多了,對不起,木寒夏。」   

  木寒夏心中,像是有某股氣突然洩了下去,卻愈加無奈和不甘。她知道他是喝多了失態,她知道以他的城府穩妥,絕對不至於這樣。但她怎麼可能就這樣把這件事掀篇?   

  「孟總,如果沒其他事,我先走了。」她靜靜地說。   

  孟剛凝視著她。風輕輕吹動他身後的窗簾,陽光很靜。   

  他說:「過些天,你就離開樂雅吧。我有個朋友,在明漢區開了家高超,你可以過去,作為有資歷的營業員,待遇不會比現在低。這邊的財務,也會多給你開三個月工資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的手,慢慢握成了拳頭。   

  她忽然笑了笑,硬著氣答:「好。」     

  再沒什麼可說的了,她轉身往門口走。拉開門的那一刻,孟剛平靜的聲音傳來:「木寒夏,我曾經的話,都是真心的。」    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這一天,夜幕降臨。   

  木寒夏躺在床上,夜不能寐。   

  憤怒、悲傷、失望、茫然……交織在一起,織成某種滯悶鈍痛的情緒,彷彿一塊巨石,將她壓住。   

  她恨孟剛嗎?這些年如果不是他諸多照顧,不是他破格提拔,她進不了市場部,無法脫離營業員這個職業階層。她恨不起來。   

  可是她怨他嗎?怨。   

  男人的心機,暗藏的慾望。想要得到時,令她信以為真沉浸在他的好意中。如今他要自保,又明知得不到她,就毫不留情地將她一腳踢下去。   

  強姦未遂。孟剛犯的錯,可以這樣定義。他這樣的人,是絕對不允許這樣的嚴重錯誤,威脅到自己的職業和人生。所以她還沒有任何舉動,他已經先下手為強,將她驅逐,以絕後患。   

  而對於她來說,來之不易的工作機會,他捏碎時,根本一點都不會在意。   

  ……     

  難道她真的要去那家還不如樂雅的超市,做回營業員,永世不得翻身?  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林莫臣沿著那晚的路,往木寒夏家駛去。   

  正是暮色低垂時分,昏黃的陽光灑進車裡。副駕上,放著一隻手機。   

  那天送完木寒夏,回家之後,林莫臣才發覺後座上的手機,而且沒電了。很便宜的牌子,跟他的手機充電器不通用,索性丟在車上沒管。   

  結果三天過去了,那個女人也沒來找他。   

  路口紅燈,林莫臣停下等。前面人來人往,還有一些小販在街邊擺攤。他注意到有個攤子在賣櫻桃,小小的一顆一顆,光滑透亮,紅中帶黃。不是多好的品種,味道必定酸澀。   

  過了路口,林莫臣把車靠邊,下車去買了一斤,丟在副駕上。   

  快到她家附近了,街邊的小飯店和排擋坐滿了人。林莫臣驅車慢慢經過,忽然看到一個燒烤攤前,木寒夏穿著白T牛仔褲,正坐著吃烤串,對面還坐了個女孩。   

  隔著朦朧路燈與喧囂人聲,她的笑容顯得恬靜。   

  林莫臣停好車,拿著手機和櫻桃,走向燒烤攤。  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「阿夏,你真的打算離開?」何靜有些憂傷地問。   

  「嗯。去意已決。」木寒夏答得乾脆。   

  「可是……你能找什麼工作呢?雖然這事兒是氣人、欺負人,就像你說的,我們告不了他,拿他沒辦法,就當是被狗咬了。但反正保證工資待遇,你就去孟剛給你找的那家超市啊,為什麼要吃虧?」   

  「我不去。」   

  何靜也知道,再勸她沒用了,嘆了口氣。這時,卻聽她又說道:「但是,我絕不會就這麼灰溜溜的走。我要做一件事。」     

  何靜:「啊,什麼事?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收了笑容,眼睛沉靜而清亮:「我要讓所有人知道,我是有才華的。讓他們刮目相看。不管樂雅如何大起大落,我都要把握住自己的職業人生。」   

  天已經黑了,街角車來車往,人潮如梭。林莫臣站在木寒夏身後幾步遠處,清清楚楚地聽她向朋友剖白心思:

  「這些天,我在市場部做的雖然都是數據整理工作。但每天跟數字打交道,我覺得發現了供求市場的一些規律,一些機會。我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對不對,也跟一些老職員說過,但是他們根本就不在意。   

  現在,孟剛每天帶著各部門的員工,討論對抗永正的各種策略。但我覺得,他們沒有抓住問題的關鍵。   

  關鍵是:林莫臣以一己之力,把永正的整體水平,拉到樂雅之上。我們想要馬上追平,是不可能的。我們需要一個機會,先一下子把永正的上升勢頭阻擋住,再謀求翻身。   

  這個機會,必須出其不意攻其不備。對顧客來說,又有足夠噱頭和足夠吸引力。要在林莫臣的包圍圈中,撕開一條口子,讓所有顧客,都重新註意到樂雅,覺得:哎呦,樂雅其實也還是蠻不錯的嘛。先扳回這一程,其他的,再從長計議。   

  我現在只有一個模糊的想法,具體怎麼做,怎麼才能讓其他人聽我的意見,還沒想好。但是我一定要試試。   

  明天我會去一趟海南,有朋友在那邊。」     

  ……     

  何靜聽得似懂非懂,但被木寒夏感染,神色也變得鄭重。過了一會兒,她輕拍木寒夏的手背:「喂,後面站了個西裝帥男,好像在看你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轉頭,一怔,笑了:「你什麼時候來的?」     

  林莫臣答:「剛剛。」走到兩人身邊。   

  木寒夏站起來,林莫臣把手機和櫻桃遞給她。一旁的何靜卻注意到林莫臣手裡的保時捷車鑰匙,暗暗乍舌。

  「謝謝,本來也打算明天去找你的。這櫻桃……」   

  「拿去洗。」他說。   

  「哦……」木寒夏跟何靜對了個眼神,就跑去找老闆要水了。   

  在得知這冷面西裝男,就是大名鼎鼎的林莫臣後,何靜只呆了一小會兒,就告退了。也不知是怕的,還是故意留空間給他們。   

  木寒夏往嘴裡丟了顆櫻桃,微甜,好酸,還有點澀。她看向林莫臣,他的眼裡似乎浮現一點笑意。   

  「你吃不吃?」她問。   

  「不吃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看他兩眼,又看向前方延伸的橘黃路燈,說:「要不走走吧?」   

  林莫臣的臉在夜色裡有些模糊不清,他答:「好。」   

  兩人並肩走了一段,地上一長一短,兩個影子。   

  他並不說話,木寒夏則有些恍惚。   

  她想世事真是奇怪。他是死對頭公司的老闆,是讓她們全公司狠得牙癢癢的人。別人都說他不是善類,他卻會在那晚開車送她回家,現在還給了她袋櫻桃。   

  想遠了。   

  木寒夏抬頭,微笑望著他:「林莫臣,咱們這樣,算是朋友了嗎?」   

  「你想成為我的朋友?」他不答反問。   

  木寒夏微囧,說道:「切。我只是提出疑問,不是想。」     

  林莫臣忽的笑了:「當朋友可以,你先放棄樂雅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揀了顆櫻桃放進嘴裡,咬著沒說話。  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木寒夏跟公司請了幾天假,隔日傍晚,搭火車抵達海口。   

  這邊天氣炎熱,木寒夏在人群中走得汗流浹背。一出站,就看到老同學張玉磊,高高大大地站在人堆裡,皮膚黝黑,濃眉大眼,正沖她揮手笑。   

  木寒夏也咧嘴笑了,快步走過去。張玉磊給了她個熱情的擁抱:「老班長,怎麼肯來海南玩啦?」   

  木寒夏一拍他的肩膀:「來看看你,不行麼?」   

  「行行行!求之不得還不行麼?走,先上我的車!」   

  許久沒見老同學 ​​,木寒夏的心情也有些激動。兩人有說有笑上了車,開出火車站時,木寒夏的目光滑過窗外,忽然眼前一花。   

  她好像看到了一個有點眼熟的身影。   

  但是她在海南除了張玉磊,沒有認識的人。肯定是看錯了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11 10:19 PM

第17章

  木寒夏抬起頭,望著湛藍的天。烈日照得她睜不開眼睛,微微瞇著,看著前方大片大片的荔枝林,葉綠果紅,一掛掛墜滿枝頭。她輕輕笑了,想:要是真能成功,那就跟做夢一樣了。   

  她此刻的感覺,就像行走在懸空的鋼絲繩上。她是個孤擲一注的賭徒,在無人注意的角落裡,自己跟自己來了一場豪賭。   

  張玉磊站在離她幾步遠處,望著她。他們是高中同學,已經有幾年沒見。但有的人,想起都能令你覺得信任和溫暖。對於很多人來說,曾經的天之驕子木寒夏,大概就是這樣的人。儘管她現在落魄。   

  張玉磊清楚記得,那時她常穿條白裙子,頭髮乾乾淨淨梳在腦後,站在同學中,明媚而狡黠的笑。現在,她笑容依舊,明媚依舊,但眉宇間,總有什麼東西改變了。   

  那是一種冷冽而寂靜的改變。   

  「浙江的水蜜桃,湖北的香菇,海南的荔枝,果然名不宣傳。」木寒夏回頭笑望著他,「大磊,把你們家荔枝園下個星期的產量,都給我吧。我還要拿下周圍其他幾個荔枝園的產量。」     

  張玉磊聽得吃了一驚,他之前就知道木寒夏不過是超市的一個小小營業員。   

  「你……你拿?你想幹什麼?你……哪來的錢?」   

  木寒夏微微一笑,抬手給了他一拳:「怎麼,看輕我了吧?難道我就沒有來跟你談生意的時候?是這樣的,我現在沒做營業員了,在市場部。如果你能給我這個機會,我就回去跟領導談,直接從你這裡採購。」     

  張玉磊想了想,沒有馬上說話。雖說現在他的父親還在管理荔枝園,但他基本也接手大小事務了。只要價格沒問題,他是能夠拿主意的。而且私心裡,他還希望能給木寒夏便宜一點的價格。雖說木寒夏這個要求有點突然,但她辦事,他從心底卻是信的。   

  於是他點點頭:「好,但是要盡快。你知道海南荔枝市場很大,現在又是盛產季節,每天的出貨價格都不一樣。我現在也沒辦法給你準確價格,只能在當天的實時價格上,給你個小折扣。」   

  木寒夏感激地望著他,說:「我知道。謝謝你。」   

  海南荔枝產地出貨價瞬息萬變,她當然知道。這就是她這趟來海南的原因。   

  兩人在荔枝樹間穿行著,腳踩著被太陽曬得發硬的泥土,張玉磊聽木寒夏不疾不徐地說她這次的全盤計劃——

  「我在市場部做助理的時候,每天跟數字打交道,很多很多的數字,銷售市場數據、供貨市場數據、產量數據、供應商數據……慢慢的,我發現了一個規律。你知道的,很多季節性、地域性強的商品,我們超市並不會從產地直採。比如就說荔枝,還有其他水果,還有散裝大米這樣的。要是每種商品都要派專人去外地採購,那得派多少人出去,那也是不可能的。所以,譬如荔枝,我們就是從江城的供應商那裡買。而供應商就是從你們海南採購的。這中間,就存在一個價差。」     

  張玉磊點頭:「是的。但是你現在想要直採,就得自己承擔中間的運費、人工,你佔不了什麼便宜啊,為什麼要做?」   

  木寒夏笑了笑說:「誰說佔不了便宜?我每天就盯著那些數據看,我發現了這中間有問題,拿去跟部門那些老同事商量,但是他們根本就不在意,還覺得我沒事找事。但是我越想越覺得自己想得沒錯,這樣的供求市場上,藏著個機會。」     

  「什麼機會?」     

  「一般情況下,我們改為直採,也多賺不了多少,對不對?因為其實中間的供應商,本來也沒賺多少,這是市場價格自動調節機制。   

  但是,我研究了最近五年,這個季節,也就是這二十來天,海南荔枝出產價格日變化圖,還有供應商給我們的價格圖,發現了一個規律。你們這裡,價格每天在變化,隨著產量達到峰值,價格也會逐步走低,後面越跌越低,越跌越快,對不對?供應商給我們的價格圖,也是這樣的走勢。但是,因為中間的供應商魚龍混雜,又隔了地域,供應商市場沒有那麼規範、信息暢通,他們的價格調節速度,並沒有你們及時,至少存在3-5天的滯後。」     

  張玉磊聽得心頭莫名一震,他好像有點明白,木寒夏說的「機會」,藏在哪裡了。   

  木寒夏的那雙眼,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清澄。張玉磊看著她,卻彷彿看著另一個人。她說:「我看過了,今天海南的產地價格,還是7塊2,而江城供應商的供貨價是8塊4,我們樂雅和永正的銷售價,都在10塊左右。按照這幾年的銷售規律,結合天氣預報,下週,海南很可能迎來銷量高峰,實時出貨價會跌到5塊以下。而江城的供應商價格,至少要在3天後才會調整。我要抓住的,就是這個短暫的時間差、價格差,直採荔枝回去。」     

  張玉磊問:「你打算賣多少錢一斤?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答:「永正,乃至江城所有超市,還在賣10塊。只有我們一家突然賣5塊,完全想像不到的低價,你覺得顧客會有什麼反應?他們會覺得不可思議然後瘋搶一空,然後江城所有其他超市的荔枝,都會賣不出去。只要我能做成這一件事,樂雅就能重新獲得顧客的注意,絕處逢生。」    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傍晚的海南,是潮濕而悶熱的。木寒夏住的是間很便宜的快捷酒店,洗了澡之後,就換上寬寬大大的T恤和短褲,躺在床上,望著窗外靛藍的天。

  張玉磊執意要讓她去家裡住,她沒肯。一是不好意思打擾他太過,二是張玉磊家,到底還是他爸做主。就這麼住到他家去,對後面做生意,不一定有好處。   

  今天她得到了張玉磊的口頭承諾,在他的幫助下,與附近另一家荔枝園,也談好了。只要明天再談好兩家,她就可以跟市場部經理匯報自己的全盤計劃。   

  雖然她是個無足輕重的角色,但她有把握,這個計劃,經理一定不會輕視,一定會第一時間上報孟剛。而孟剛一定會同意,並且盡全力推動這件事。   

  不過,孟剛再派別人來海南談採購,必然來不及抓住眼前的價差空間。所以只能依賴她。   

  那樣,她就會得到,想要得到的東西。   

  只是,一切都會如同設想般順利嗎?她的心裡,也恍恍惚惚的。   

  那晚差點被孟剛侵犯後,她的心裡,就藏著一股孤勇。在想出這個對策後,這份孤勇就驅使著她,一直向前,不顧一切。不去想身前身後會有多少艱難險阻,也不去想自己是多麼渺小卑微的一個角色。她豁出去了,就想做成這一件事。他媽的別人的人生是人生,別人的慾望是慾望。那她的,她的難道不是?   

  ……     

  然而木寒夏並不知道的是,這家酒店裡,還有另一個,從江城來的住客。   

  窗外暮色瀰漫,落下的太陽,只留下一點殘餘的光,將天空染得暈暈沉沉的。林莫臣站在房間裡,心情有點不太愉快。   

  他從沒住過這麼簡陋的酒店。棉布床單,兩根麵條一樣掛著的窗簾,還有仔細看就會發現細小污漬的地板。他多看周圍一眼,就會有點隱隱的噁心。   

  但是沒辦法,那個女人住在這裡。   

  對於他突然拋下永正的事,飛來海南的舉動,程薇薇表示很不理解,在電話裡說:「Jason,你做事一向穩重可靠,但是這次突然丟下我拜託的事不管了,我實在無法理解。」     

  林莫臣答:「我能清楚判斷,什麼事對我是最重要的。永正後續的營業計劃,我都已經安排好,即使人不在,它也會自己向前運轉。如果你無法理解,那是你的問題。」說完就掛了電話。   

  現在對他來說最重要的,是木寒夏。想到這一點,林莫臣的嘴角冷淡地勾起。人在商場,光是靠腦子嗎?不,很多時候,靠的是直覺。那天聽到木寒夏跟何靜的說話,她提到「供求市場」、「數據」、「機會」。林莫臣就隱隱覺得不妥。再聽她說「要在永正的包圍圈撕出一條口子」,那正是他不希望出現的事。所以,他怎麼可能放任這個禍患,在眼皮子底下繼續發展。須知越是渺小的人,越容易幹出讓人意想不到的事。   

  所以他跟了過來。跟了一天,大致也知道這個女人,想幹什麼了。   

  酒店一樓,還有個特別小的院子,種了幾棵樹,還算幽靜。這時天已經黑了,林莫臣在窗口站了一會兒,就看到院子對面的房間,門開了。木寒夏走了出來。   

  林莫臣微微側轉身體,站到了窗簾後,注視著她。   

  她似乎有點出神,在院子裡走了一圈,手不安份地撥弄了兩下樹葉花草,看起來心情很不平靜。最後,她在張殘缺的石凳坐下,正好背對著林莫臣的窗,隔得非常近。他甚至能看清她耳後的皮膚,白皙細膩,在院裡柔黃的燈光下,顯得朦朧。   

  許是在這個簡陋的房間裡站得太久,林莫臣心裡忽然生出幾分焦躁之意。但是他依舊無聲無息,凝視她不動。

  她坐了一會兒,從脖子上拉出一個吊墜,託在掌心裡。林莫臣看到,那是個用紅線穿著的小玉佛。   

  她閉著眼,雙手合十,輕聲說:「媽媽,你一定要保佑我。這是我翻身的唯一機會,保佑我順順利利,不要出任何差錯。保佑我立下這一功,這樣無論我留在還是離開樂雅,都會有人看得起我。我不想再做營業員了,不要再被人輕視侮辱了,我想要往上爬,爬到我這輩子能到的地方去。」   

  說完之後,她放下手,像是要故意放鬆,長長地吐了口氣,走回房間裡,關上了門。   

  院子裡忽然變得靜極了。地上的月光清稀如水,樓宇的上方,雲層暗黑而模糊地堆積。林莫臣忽然唇角一勾,笑了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12 10:26 PM

第18章

  兩天後,木寒夏在深夜接到孟剛的電話。   

  他說:「木寒夏,我連夜聽了你們經理的匯報,同意你從海南直採荔枝回來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答:「好。」     

  「具體的事,經理會跟你溝通。」     

  「好的。」   

  電話裡靜了一會兒,兩人似乎都無話可說。木寒夏坐在床上,抬起頭,望著窗外特別暗沉的天,就像無邊無際的深潭,還有好幾個小時,才會亮起來。   

  「你總是讓我意想不到。」孟剛說。   

  木寒夏忽然無聲地笑了,說:「孟總,如果沒有其它事,我先掛了。」   

  「等一下。」他的嗓音在深夜裡微微有些啞,「這件事辦完了,回我身邊來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心裡輕輕一抖,就跟被人掐了一下似的。她的聲音裡忽然帶了笑意:「孟總,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,我什麼時候,又去過你的身邊了?」   

  然而孟剛半點不急不慌,隔著電話,木寒夏都能想像出他沉穩老練的模樣。他答:「木寒夏,小姑娘,你今天能走出這一步棋,我就知道,你不會把那天的事,看成一個死結。你既然既往不咎,我也不至於容不下你。以你學歷和背景太低,在樂雅幹了三年,才爬到現在的職位。難道你就想這麼放棄?你以為我又真的捨得,把你趕到無依無靠的地方去?回來後,就繼續在市場部幹,這次的功勞,我會給你升職加薪。至於我倆之間的事,你不願意,我再也不會提。這樣,還不行嗎?」   

  木寒夏沉默了好一會兒,才笑著答:「孟總,謝謝你的寬宏大量。」她的語氣難辨是真心還是諷刺,孟剛靜默不語。   

  然後木寒夏就掛了電話。   

  雖說孟剛這個電話,打得木寒夏心裡發悶,後半夜都沒睡好覺。第二天一早,她還是立刻去找張玉磊,敲定最後的合作。   

  太陽燦爛地掛在天邊,又是晴朗的新一天。木寒夏忙碌了整整一上午,終於與幾家種植園,都簽好了紙面協議。其中張玉磊家的採購量最大,足足五卡車,約定好今天傍晚,就統一發貨運往江城。   

  萬事俱備,只差這臨門一腳。   

  下午,張玉磊開車把木寒夏送到了火車站。木寒夏照舊是一個背包,輕便灑脫。許是即將大功告成,她的眉梢眼角都顯得輕快很多。張玉磊卻望著她這幾天,明顯被太陽曬黑了一點的皮膚,有點心疼地叮囑道:「班長,路上小心,吃的都沒來得及買,別捨不得錢,買車上的盒飯吃。」   

  木寒夏不太在意地拍了拍背包:「裡面還有麵包呢。」   

  張玉磊皺眉:「那哪兒行呢?要坐20多個小時呢。聽我的,別虧待自己。」說到這裡又笑了:「你不是說了嗎,這件事成了,你就翻身了,今後,應該也不差錢了吧。」   

  木寒夏也笑,朝他一拱手:「承你吉言。」     

  周圍人來人往,擁擠雜亂。廣播裡開始播放她那趟車檢票的訊息,張玉磊目光溫暖地望著她:「去吧我的老班長,一路順風。」   

  木寒夏沒有動,而是輕而鄭重地握住他的手,說:「玉磊,你一直是個仗義的大好人,我心裡都記著呢。這次,謝了。貨的事,一定要幫我看緊。拜託,不能出半點差錯。我真的……就看這一次了。」     

  張玉磊心中十分動容,點頭答:「你放心,今天下午六點,所有荔枝一定會按時裝車發貨。我拿信譽跟你擔保,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。」     

  列車開了。從濕熱的海南跨海,慢慢進入陸地。山川與城市,浮光掠影般經過。木寒夏坐在靠窗的位置,到天黑時,也不覺得餓,沒有什麼胃口。她不時拿起手機看,直至六點半,終於收到張玉磊發來的短信:「搞定!十輛卡車,已經開上高速了。」下面還附了張照片,一長排卡車在夕陽之下,滿滿的裝的全是荔枝。   

  木寒夏整顆心都放了下來,那感覺就像是在太陽下曬了一整天,終於回到了清涼安定的所在。內心泛起層層喜悅,無聲地浸透胸懷。她往車窗上一靠,嘴角露出笑容。過了沒多久,就因為累極,沉沉睡著了。   

  那頭,張玉磊辦完了這件事,也是渾身輕鬆。他站在晴朗而漆黑的天色裡,望著自己一望無際的種植園,決定去巡一圈。這幾天為了幫木寒夏,也耽誤了他不少工作。   

  到晚上九點多,他剛從種植園出來,就有人來給他報信了:「玉磊,剛才有位姓林的先生來見你爸,說是想買下我們的所有產量。」   

  張玉磊聽得疑惑:「未來幾天?但是我們所有的貨都已經發去江城了啊。」     

  來人的表情也有點古怪:「他說他要花雙倍的價格買回來。現在老爺子正在招待他喝茶。你要知道,雙倍價格我們是大賺,他可是虧定了。」   

  張玉磊愣了一會兒,腦子裡忽然「嗡」地炸了一下,姓林、雙倍價格、就在木寒夏剛剛離開的關口……他拔腿就往家裡跑:「不能賣給他!」   

  在張玉磊一路狂奔的時候,他的父親張子強與林莫臣,正坐在家裡的客廳裡,氣氛寧靜和諧。   

  張子強一輩子都在做生意,前幾年跟幾個兄弟來了海南種荔枝。生意做得不算大,但也頗有家產。他是一位樸實而精明的中年人,雖說這一兩年,生意都交給兒子打理,但並不代表他對一切不聞不問。   

  就像此刻,突然到訪的這位年輕男人,衣冠楚楚、氣度不凡。張子強就知道,這個人自己必須見。   

  林莫臣臉上始終噙著淡淡的笑,喝著張家的上好茶葉,就像聊家常似的,不急不緩地道明來意。而張子強聽完後,沉默地思考了一會兒,點頭:「好,如果林先生真的能付雙倍價格,我又有什麼理由拒絕?這批荔枝,我願意轉賣給你。只是貨,今天下午已經發出去了,還得追回來。」     

  林莫臣微笑答:「不用追。我的店也在江城,直接送進我的倉庫。」     

  張子強看他一眼,點頭答:「好。」   

  兩人拿起茶杯,輕輕一碰。   

  張玉磊氣喘吁籲跑進客廳時,看到的就是這一幕。他只覺得渾身的血都往腦袋裡衝,大吼道:「爸!你不能把貨送到他的倉庫裡!」     

  林莫臣放下茶杯,眼神很淡地看了他一眼,竟似全不在意。他微笑站起來:「張總,50%的貨款很快就會打到你賬上,等合同簽好貨送到,我會再付50%。告辭。」     

  張子強點點頭,沉下臉看著兒子:「你說什麼?什麼不能送?你把貨打折賣給那個女孩,以為我不知道?這件事,你不許再插手。」   

  張玉磊又悲又怒,狠狠地瞪了眼林莫臣。後者卻依舊神色清淡,嘴角甚至還掛著似有似無的笑,走了出去。   

  門關上後,隔了好幾米,還能聽到屋內張氏父子的爭執聲。但這已經跟林莫臣沒關係了,他很清楚,張子強一定會把那批荔枝,送進他的倉庫裡。   

  月色清朗,土地鬆軟,濕熱的空氣撲面而來。張家自建的房屋門口,也是一小片荔枝林。林莫臣穿行其中,這環境如此靜謐清新,他的大腦裡彷彿也變得格外清淨。   

  然而他就想到了木寒夏。想起的是那晚,兩人被困在倉庫裡,周圍昏黑一片。他看到她抱著雙膝,坐在角落裡,很纖細也很無助的樣子。   

  林莫臣垂下眼眸。明天過後,她大概會哭。因為被他打到谷底,再也無力還擊。   

  想到這一點,他並不會感到心軟或者後悔,他的心中,只有一片平靜的空曠。   

  就在這時,身後響起急促的腳步聲。林莫臣站定想要避開,但是已經來不及。張玉磊狠狠一拳,已經砸在他的臉上。   

  林莫臣踉蹌了幾步,才站穩。張玉磊這幾年沒少幹體力活,力氣不小。林莫臣卻是養尊處優慣了,人又削瘦。這一拳只打得他鮮血直流,臉上、襯衫上,瞬間到處都是血跡。林莫臣用手擋著臉,冷冷道:「你瘋了?」     

  張玉磊到底是個溫儒的性格,打出這一拳,對他來說已實屬不易。但他又不能如此善罷甘休,只站在這影影綽綽的荔枝林裡,憤恨地瞪著林莫臣:「你怎麼能這麼對她?你怎麼能在她背後插這麼一刀?你於心何忍?」     

  林莫臣掏出紙巾,神色淡漠地擦乾血跡,按住鼻子,只露出那雙幽冷的眼睛:「呵……她難道不是背著我,來海南給我設置陷阱?」     

  張玉磊一時語塞,但立刻又說道:「那不一樣!她馬上就要被領導排擠走了,她是為了自保!」     

  林莫臣冷冷一笑說:「自保?這位張同學,你是一心袒護她,有沒有想過,她走這一步,有多狠多俐落?呵,初生之犢不怕虎。她僅僅靠幾條數據曲線,就找到了價格差和時間差,立志把荔枝賣出一個逆市價格。她如果成功,我幾個月的計劃效果,投入的幾百萬資金,都會打一個折扣。不僅顧客會有相當一部分回流到樂雅,甚至會傷害永正的信譽。顧客難道不會想,樂雅能賣5塊,永正為什麼還要賣10塊,這不是在賺暴利嗎?我有什麼理由放過她?難道我是來做慈善的?」   

  張玉磊的臉色又青又白,答不出來了。林子裡變得靜靜的,只有月光稀疏地灑在兩人腳下。   

  張玉磊忽然感到一陣無力的難過,他蹲了下來,慢慢地說:「林莫臣,她跟我說起過你——她把你當朋友。」

  林莫臣靜了一會兒,答:「我知道。」     

  張玉磊霍地抬頭看著他:「你這麼做,她不會原諒你!」     

  然而迷霧般的夜空下,他只看到林莫臣沉黑如水的眼睛。這個男人毫無疑問擁有一副鐵石心腸,跟他的眼神同樣難以動搖。他的臉上,甚至浮現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。   

  「不,她會記住我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在次日深夜抵達江城。五月的夜風,還有些冷,她卻毫不在意。她的心裡就像揣著一團火,跳躍,忐忑。只等這團火真正燃燒殆儘後,她可能才會得到平靜。   

  她也沒有睏意,本該回家睡覺的,卻不想去。索性搭了夜班公交車,直接去了超市倉庫。還有四五個小時,天就亮了,荔枝也該送到了。   

  超市有人值班,讓她待在了傳達室裡。她的手機在路上就沒電了,這會兒才充上電。她抱著雙膝,坐在冷硬陳舊的木椅裡,身上隨便搭了件外套。她抬頭看著窗外還昏沉著的天色,一盞路燈,清冷的豎立其中。這景色莫名叫她心中有些不安。   

  後來,她迷迷糊糊就睡著了。   

  她做了個夢。一個男人,西裝革履,坐在不遠處,在對她微笑。她看不清他的臉,卻只覺得熟悉而溫暖。然後她低下頭,也笑了。   

  這是個微甜的美夢。   

  再次醒來時,天已經大亮了。木寒夏揉著眼睛,望著窗外寧靜的陽光,猛地反應過來,後背已經冒出了層層冷汗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13 10:15 PM

第19章

  木寒夏去辭職這天,是個陰天。灰色的雲,像捲積的浪,壓在天空中。當她走過同事們的辦公區時,發覺氣氛也同樣晦暗微妙。有人在看她,有人在交換眼神。

  她跟沒看到似的,臉色平靜。路上遇到人時,還露出如往日般,客氣謙卑的笑。

  直至走到孟剛辦公室門口。辭職手續上,就差他最後一道簽字了。

  孟剛坐在沙發裡,正在抽煙看文件,看到她進來,他神色不變地放下手頭工作。

  木寒夏說:「孟總,這是我的辭職申請,請你簽字。」

  孟剛接過,那眼神是沉靜的,他拿起筆,在最後一頁簽下自己的名字。卻沒有馬上還給她,而是說:「坐,我們再說會兒話。」

  木寒夏面對他的心情,始終是複雜的。她其實並不想跟他多說話,但是又有某種莫名的衝動,驅使她坐了下來。她把雙手交握放在大腿上,平靜地看著他。

  孟剛拿起茶杯喝了一口,說:「後悔嗎?」

  「遺憾,但是不後悔。」

  孟剛微微一笑說:「木寒夏,你要明白,人生的許多目標,不是光憑努力就能做得到。你會需要別人的幫助,需要口是心非,需要在必要的時候低下頭,去換取一些東西。你很聰明,是我這麼多年來見過的營業員裡,最聰明的一個。但終究是營業員。你知不知道,當你離開樂雅,離開這個我這幾年來把你保護得好好的窩,走出去,你需要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努力,還要委曲求全更多,才可能獲得跟別人同樣的成功。」

  木寒夏不說話。

  孟剛抽了口煙,那煙氣慢慢飄到她的臉上,不知他是有意還是無意,是輕視還是不捨。

  「你要更自私,也更捨得放棄自己。你夠精明,卻不夠勢利。如果不改,你以後還會被人利用,會栽更大的跟頭。」

  「孟總。」木寒夏緩緩地說,「如果在這個社會出人頭地的條件,是活得面目全非,自己都不認識自己,那我寧願繼續窮,但是活得像自己。可是我覺得,不會是這樣的,不會都是這樣。一定還會有很多人,跟我一樣。一定還會有,憑才華和努力就能過得很好的地方。到那一天,你會羨慕我的人生嗎?」

  孟剛失笑,失笑於她言語間的稚氣和一往無前。

  「不。」他說,「這個道理,到哪裡都是一樣的。」

  木寒夏也笑了笑,從桌上拿起辭職文件,起身走向門外。

  「如果……」他忽然在她身後問,「今後有人,對你提出跟我同樣的要求,代價更大,大到足以成就你,也足以毀了你,你真的還會拒絕嗎?」

  木寒夏靜默了一會兒,答:「我永遠也不會接受。」

  ——

  木寒夏在次日上午,與何靜辭別。

  何靜也來到了她在貧民窟的家中,紅著眼眶,幫她收拾東西。

  「你就這麼點東西啊?」何靜拍著她的背包。

  「嗯。」木寒夏答,「我又不是不回來,帶那麼多東西幹什麼。」

  何靜心裡一酸,想起另一茬,狠狠地說:「都怪那個林莫臣!太陰了,太狠了!你還把他當朋友,他轉眼就把你的荔枝搶了,在永正賣5塊一斤。現在永正大獲全勝了,樂雅徹底頹了。可是我看就連孟剛,也沒什麼事,繼續好好地當店總。只有你,反而走了,走了!」

  木寒夏有片刻的怔忪,卻說:「其實一開始幾天,我也在心裡怨林莫臣。可後來平靜過後,我又覺得沒什麼了。他站在他的立場,這麼做又有什麼不對?換我,說不定也會這麼做。是我自己……公私不分了。呵……不過,你也沒什麼好替我氣憤的,本來荔枝這件事無論成不成,我都會離開樂雅。難道我還要天天對著孟剛這麼個人?」

  何靜嘀咕道:「那倒也是。阿夏,你打算去哪兒闖阿?」

  木寒夏這時露出燦爛的笑,把她的肩膀一摟,說:「我幹嘛要虧待自己,孟剛還是多給我了我幾個月工資,我打算先出去玩一趟,再想後路。喂,咱們這幾年都沒休過像樣的假,有沒有很羨慕我?」

  何靜如同往常一樣,伸手一彈她的腦門,臉上愁雲散盡,笑道:「是是是,我就知道你早想出去玩了,羨慕死我了。路上註意安全,別被人騙走拐走了。」

  「知道啦。」

  過了一會兒,何靜又說:「阿夏,其實我是支持你出去闖的。你不應該​​過這樣的生活,過跟我一樣的生活。你應該過得更好。」

  ——

  一切塵埃落定,林莫臣也在一個霧氣瀰漫的清晨,搭乘飛機離開江城。

  程薇薇已經徹底痊癒,也從他手中接過了全盛的永正。她到機場送他。

  「謝謝你,師兄。」程薇薇巧笑倩兮,「我經常跑北京,不介意我常來打擾吧?」

  林莫臣只拉著個小行李箱,戴著墨鏡,淡笑道:「怎麼會?今後你就是風臣的大客戶,歡迎常來。」

  程薇薇心滿意足地笑了。兩人站在安檢入口,旁邊人來人往,大理石地面光滑寂靜。她心裡忽然冒出個念頭——林莫臣會給她一個禮貌性的擁抱嗎?

  誰知他只是略略一點頭,轉身就毫不留戀地走進了安檢通道。

  程薇薇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視野盡頭,而窗外,一架架飛機正在起起落落。她想,永正這一役,大概只是林莫臣這樣一個男人,在江城隨意留下的一筆。在北京,他的風臣公司,他在國內新的事業藍圖,才剛剛開始。

  林莫臣在飛機上睡了一會兒,忽然就醒了。他抬起頭,望著狹窄的小窗外,層層的雲和細小如蟻的地面建築,腦子裡,卻突然想起了木寒夏。

  那天之後,兩人一直就沒聯繫過。聽說,她已經從樂雅辭職,離開了江城。

  竟是一副與一切訣別,與他決絕的姿態。

  想到這一點,他的嘴角,露出一點清冷笑意。

  飛機剛落地,他就拿出手機,在手裡握了一會兒,調出了她的號碼。

  「來北京,到我的公司,做市場部經理。」

  然而過了很久,直至他都回到北京家中,手機一直都是靜悄悄的,她沒有回覆。

  林莫臣突然就有點發火,將手機往沙發上一丟,此後再也沒有翻看過。

  ——

  一個月後。

  林莫臣的公司,位於北京國貿的一幢金碧輝煌的寫字樓上。他的公司現在還不大,人也不多,只有二十幾個。辦公室也只租了兩百多個平方,但裝修得非常精致奢華。公司的臉面,那是非常漂亮的。

  這天下午,林莫臣在辦公室裡喝咖啡。公司的許多項計劃,還在推進過程中,但還沒到全面一舉推開的時候。所以他還清閒著。

  秘書敲門進來,表情疑惑:「林總,有個人來公司面試。」

  林莫臣淡道:「我什麼時候要招人了?」

  秘書的表情更迷惑了:「可是林總,她說是你讓她來的。」

  林莫臣怔了一下,忽的笑了,說:「讓她在會客室等。」

  木寒夏沒有想到,林莫臣讓她這一等,就等了三個小時。直等到日落西山,霞光染紅了整間會客室,那位漂亮得體的秘書小姐,才再次敲門進來,說:「不好意思,木小姐,林總實在太忙了,剛剛才得空,現在請你過去。」

  木寒夏雖然等得有些煩躁,也在心裡懷疑林莫臣是不是故意的,故意冷落她。但到底還是忍耐下來,跟著秘書走向他的辦公室。

  旁邊有些職員抬頭看過來,木寒夏的心跳居然有些加速。落日的餘暉下,他穿著白襯衣和西褲,領帶一絲不苟。坐在老闆桌後,低頭在看文件。

  秘書帶上門,退了出去。屋內很靜,他也不抬頭。木寒夏開口:「林莫臣。」

  他這才放下文件,身體慢慢往椅子裡一靠,抬頭看著她。

  「你怎麼來了?」他似笑非笑地問。

  木寒夏突然就明白過來,他在生氣,並且為什麼在生氣。不知為何,她並不為此覺得生氣或者難堪,反而覺得心頭一片溫暖的平靜,就像兩人身旁的暮光一般。她也一點不記恨,他之前在她後背插的那一刀。過了這麼久,那些事對於她來說,竟遙遠得像上輩子的事。她能理解他,就像理解她自己。

  於是,她露出了微笑,不卑不亢地說:「我來做你的市場部經理了。」

  林莫臣不動聲色地看著她。她的臉黑了些,明顯是這些天被曬的。烏黑的長髮束起,盤在腦後,顯得利落乾淨。她今天特意穿了套西裝短裙,細細的高跟鞋踩在地上,站得很穩,但是並不放鬆。她用那雙清澈透亮的眼睛,直視著他。可那漆黑的瞳仁深處,卻隱隱流露出一點點不確定,一點點柔弱的怯意和期盼。

  就像一層很薄很薄的白紙,看似平滑硬直。但其實一碰,就會破掉。

  林莫臣淡淡答:「好。」

  後來,林莫臣一直記得這個下午。他看過太多可憐的人,求他的人。可平生第一次,卻因為這個女人剎那間的眼神,心頭細軟如沙落下。

  ——第一卷完——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14 11:09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-11-14 11:10 PM 編輯

第二卷 太美好的我

第20章

  前幾天,木寒夏租好了房子。是一套兩居室中的小間,隔壁住的一對情侶。她初來乍到,自然事事客氣謙讓,相處得也挺好。只除了晚上。   

  這天深夜,木寒夏睡得正沉,突然醒了。聽到隔壁傳來「吱呀吱呀」的極富節奏的搖床聲。她默默地拿起枕頭,壓在耳朵上。   

  床頭月光如水,清淺照耀。雖然對於這北漂的一切:租房、氣候、隔牆的呻吟聲……她都不太適應,心中卻依然有模糊的憧憬。   

  在這個夜深人靜的時分,她忽然又想起了林莫臣。   

  想起的是他們最後在江城見面那晚,當她在燒烤攤前回頭,看到的是他那雙幽黑如潭的眼睛。那時如何能想到,他謀劃的是要尾隨她去海南,然後在背後捅她一刀?   

  若說木寒夏心裡對這件事沒有一絲芥蒂,那是不可能的。但就像她對何靜說的,她能夠理解。憑她和林莫臣的那點交情,難道就要人家在商場上英雄惜美拱手相讓?   

  不過這些已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林莫臣向她拋出的,是她現在能有的最好機會。她一定要把握住。  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次日清晨,隔壁還靜悄悄的在睡,木寒夏已經出門了。先坐30分鐘地鐵,再倒30分鐘公交,到了林莫臣的公司。也是今後,她在的公司了。   

  今天首要的事是辦理入職手續。人力資源總監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幹練女士,亦很親和。只是在翻到學歷資料那一欄時,微怔:「你是高中學歷?本科文憑是自考的?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答:「是的。」     

  對方點點頭:「好,我知道了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又問:「總監,公司的員工,學歷是不是都很好?」   

  總監笑了笑,答:「算是吧。設計部的同事,大多是清華和國外名校的。我的人力資源部,最次也是人大的。不過,我想Jason要用你,一定有他的原因。好好幹。」   

  木寒夏笑著說:「好,謝謝您。」心裡到底因她的話,生出幾分忐忑。   

  「對了,市場部現在就你一個人,你先和設計部的同事坐在一起吧。」   

  木寒夏一愣。   

  辦公區域是開放的,所有員工坐都在一起。只有林莫臣和幾位總監,擁有獨立辦公室。今天只有十幾個員工在。木寒夏剛在自己的新位置坐下來,旁邊有個年輕女孩就探頭過來:「你好,我是運營部的羅堃。」另一邊站起個年輕男孩:「新同事好,我是設計部的陳之鐸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跟他們一一握手打了招呼,只覺得他們都很親和,也很文雅。跟超市的職員們氣質完全不同。   

  就在這時,林莫臣來了。   

  「林總。」「Jason早。」不少人跟他打招呼。他手裡拿著杯星巴克的咖啡,西裝搭在臂彎裡,襯衫領帶齊整。他淺淺地笑著,眉眼間竟給人如沐春風的儒雅感。木寒夏恍然——這是他對著自己人的樣子。   

  他的目光也落在木寒夏身上,然後朝她走了過來。木寒夏盯著他,心裡想的卻是,他讓她來做「市場部經理」,多少有點哄騙的成分在。這部門就她一個光桿司令,是經理還是助理,根本沒有多大差別。   

  雖然這樣想,她還是露出了職業的笑容。林莫臣在她身旁站定,兩人目光無聲一對,他伸手將她的肩膀輕輕一摟,面向大家:「各位,這是新來的市場部經理木寒夏,她在江城的商超系統曾立下過優秀戰績。希望今後木經理跟我們一起,共同達成公司的業績目標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意外地心頭一暖,周圍掌聲已經響起。她忙笑著鞠躬:「謝謝大家!」肩頭的那隻手卻已滑落。等她抬起頭時,就見他笑了笑,轉身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。  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接下來的時間,木寒夏就在座位上看公司資料。不看不知道,一看真意外。林莫臣的這家「風臣」,居然是做服裝生意的。木寒夏有點難以把林莫臣這麼個人,跟服裝生意聯繫在一起。不過這也解釋了,為什麼之前永正的服裝,做得那麼專業那麼好。   

  林莫臣買下了一個服裝工廠,就在京郊。而公司的主要部門是設計部、運營管理部和人力資源部,都是為下個月即將開業的門店管理和服務的。其他的,就是些零散崗位:行政、財務、前台……當然,也包括她的大市場部。

  很快到了中午。旁邊的羅堃和陳之鐸都有事外出了,其他同事要麼定了外賣,要麼下樓去吃。木寒夏跟誰都不熟,一個人下了樓,站在街頭放眼望去,卻發現都是些高檔餐廳,她可不想進。   

  最便宜最親民的是肯X基。但那也要三十塊,而且她不喜歡吃。   

  她站在肯X基門口糾結著,忽然就聽到身後響起一道聲音:「我給你的工資不夠嗎?連這種垃圾食品都吃不起?」

  木寒夏轉身,太陽好大,林莫臣的白襯衫在陽光下有些刺眼。她答:「吃……是吃得起,可三十塊錢我吃肯X基多虧啊。而且又不好吃。」   

  林莫臣掃她一眼:「跟我過來。」     

  於是木寒夏跟著他,穿過長街,繞過小巷,到了一家看起來十分清雅高檔的餐廳門口。眼看要蹭他的飯,木寒夏有點不好意思。但林莫臣根本就沒打算徵求她的意見,一個人走在前面。而且她也有話要問他。   

  兩人走進去,這個時間人還是比較多。過道裡,迎面走來個服務生,手中盤子裡端滿了菜。林莫臣側身避開,就輕輕挨在了木寒夏身上。他本就比她高一個頭,木寒夏的肩膀靠在了他的胸口上。兩人誰也沒動,恍若未覺。木寒夏的心就跟湖水一樣,微微蕩起漣漪,卻又寂靜無聲。轉眼他已率先走向了旁邊的空桌。   

  木寒夏在他對面坐下,他拿起菜單遞給她。木寒夏擺了擺手:「我不會點菜,你點吧。」     

  他看她一眼,翻開菜單:「有什麼想吃的?」   

  木寒夏心想,他表面的紳士風度還真可以打滿分。笑了笑答:「我都沒吃過,都行。」     

  結果林莫臣叫來服務生,把店裡的招牌菜,全點了一遍。木寒夏連忙阻止:「那個……林總,夠了,吃不完的。」

  林莫臣神色淡然:「嗯,我不喜歡浪費,吃不完你打包。」   

  木寒夏:「……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15 10:16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-11-15 10:16 PM 編輯

第21章

  等上菜的間隙,他從旁邊書架上,拿了本財經雜誌過來看。木寒夏心想,這個人,狠歸狠,但也很勤奮。   

  她斟酌了一下語言,小啜口茶,問:「林總,我想問一下,為什麼你會要我到你的公司來?」     

  林莫臣抬起頭,就看到她那雙澄澈的眼睛。   

  他被無數人叫過「林總」,可這個稱呼從她嘴裡出來,總有種不太順耳的感覺。他看著她難得的低眉順眼的模樣,心想大概是這個女人,叫得就沒有誠意。   

  「叫我Jason。」他淡道。   

  「哦……Jason。」     

  為什麼讓她到自己的公司來?今天上午,公司的人力資源總監進了他的辦公室,也問了相同的問題。   

  「Jason,你對用人標準的把控一向嚴格。你說過,非名校生不要。因為沒有那個閒心和精力去當伯樂,去低學歷低層次人群中發掘人才。可現在,你卻帶了個高中生回來。這個落差,是否太大了呢?」     

  人力資源總監是最早跟著他創業的幾個人之一,他亦很器重。當時他是怎麼回答的?   

  「木寒夏的學歷背景,的確是不能看。但這個人如果跟著我,用好了,也許會是商場上最鋒利的一把刀。」

  人力資源總監就不說話了,過了一會兒點頭:「好,我知道了。我也會對她多照料的。」     

  ……     

  思及此處,林莫臣看著木寒夏,一笑:「老闆用人,難道還需要向你解釋理由?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又有點不想跟這個人說話了。   

  菜一道道端上來,看著極為誘人。木寒夏瞬間忘了這茬,也不拘謹,每個都嚐嚐,然後問:「這是什麼做的?」「這個是什麼蘑菇?」「這個菜好吃,什麼做的?」     

  林莫臣什麼好的沒吃過,但今天居然也有興致,一樣樣給她解釋。他的胃口一向不太好,今天與她說著話,竟然也吃掉了兩小碗飯。   

  吃得差不多了,周圍的人也散了些,靜了許多。林莫臣慢慢地喝著茶,看著對面的木寒夏心滿意足地放下筷子。

  「可以再問你個問題嗎?」她說。   

  「問。」     

  「為什麼你回國後,會選擇服裝行業開始?」   

  林莫臣放下茶杯,手臂往旁邊椅背上輕輕一搭。四目凝視瞬間,他從旁邊拿了個空玻璃杯,放在兩人中間。   

  木寒夏不明所以。   

  「任何行業,都會有它的萌芽期、快速發展期、平穩期、衰退期。最後,或者死亡,或者變革再生。周而復轉。」他說。   

  木寒夏盯著他,點了點頭。從沒有人跟她討論過「行業」這個高度的東西,所以她下意識非常認真地聽著。   

  「過去十年,中國的服裝行業,迎來了一個高速發展期。」他端起水壺,將那個空玻璃杯倒滿。   

  木寒夏心想是的。她的腦海中浮現出這些年,看到街頭巷尾,到處在開服裝店。很多品牌如同雨後春筍,紛紛冒了出來。   

  「最好的時代,往往也是最壞的時代。」他目光平淡地看著她,「過去幾年,幾乎誰進這個行業,都能撈到錢。但是質量、服務、品質,參差不齊。甚至可以說,大多數都是劣等品——貼牌生產、管理落後、服務落後,僅靠廣告營銷就建立了一個品牌。」     

  「好像是的。」她答。   

  他用手指輕輕敲了一下滿溢水的玻璃杯邊緣:「現在,發展停滯了。」     

  「嗯。」的確如此。雖然服裝店鋪還是有那麼多,但是基本很少看到哪個品牌,還在大面積擴張開店了,已經飽和了。   

  他往後慢慢一靠,微笑著說:「中國的商業發展很快,顧客的購買能力和要求也在不斷提高,不會再像以前,對劣等品買帳。同時,服裝行業也受到店商的不斷衝擊。所以停滯之後,將會是衰退。你信不信,再過幾年,現在還欣欣向榮的那些服裝企業,絕大多數都會業績劇烈下滑、大面積關店,然後死掉?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心頭一震。大面積死掉?他的這個殘忍預言,她感到難以置信。可直覺又告訴她,他說的很可能會成真。

  「你不是無師自通研究過供求曲線嗎?」林莫臣說,「誰都是會死的,只有利益是永恆的。現有的服裝品牌若被淘汰出局,勢必讓出大量的需求和利潤空間。這部分新的巨額利潤,將會被誰得到?」   

  木寒夏看著他,不出聲。   

  他伸手拿起她的筷子,夾了兩根橙紅飽滿的胡蘿蔔條,丟進那個玻璃杯裡:「優質的、與它們風格差異明顯的新入場者,將會迅速掠奪走大部分的利益。這對於它們來說,或許是最壞的時代。對於優秀的創業企業來說,卻又是一個最好的時代。這就是我為什麼選在這個時間點,進入中國的服裝行業。」     

  周圍靜下來。林莫臣再次端起茶杯,慢慢喝著。木寒夏看著他扣在茶杯上的修長手指,看著他微微敞開的襯衫領口和耳邊的黑色短髮,心中竟因他的一席話,無聲激盪著。她竟然感覺到了某種隱約的興奮,被他的話勾起的,來自內心深處的興奮。   

  林莫臣看了她一眼,竟像是洞察了她此刻全部所感所想,笑了。  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夕陽西下,木寒夏踏著霞光,往公交站走。風臣所在的寫字樓,如同銀色巨人,矗立在她身後的高樓滿地中。

  手機響起,她接起:「喂,妞!」   

  何靜呱噪的聲音,從電話裡傳來,彷彿帶著江城特有的粗放和市井味道:「呦,看來心情不錯哦。你還在哪兒嗨呢?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答:「我在北京。」     

  「你在北京幹什麼?」     

  「上班啊,我在林莫臣的公司。」     

  何靜足足幾秒鐘,才說:「你們這些人的想法,我是真想不通了。你陰他,他陰你。然後你們兩個還跑到一塊去了。噗,算了,反正那些商業的事,我也不關心。可是阿夏,你看起來不是個不記仇的人啊。你不會是……由恨生愛,喜歡上他了吧?抖M體質啊你……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失笑,立刻反駁:「怎麼可能!他這裡的工作機會好而已。而我不計前嫌。」     

  「哦……是他要你去的?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心中微微一動,答:「嗯。」     

  何靜說:「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?說真的,上次他給你送手機,我就覺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太對。」     

  木寒夏愣了一下,答:「怎麼可能?他不會喜歡我的。」    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林莫臣去年一回國,就在北京買了套房子。因為他不喜歡住在別人的家裡。   

  房子離國貿很近,走路5分鐘就能到。三十多層的開闊大三居,可以俯瞰大半個北京城的景色。他善於應酬,但並不是一個對應酬和玩樂有熱情的人。下班後如果沒有事,他的生活就很簡單:在樓下西餐廳吃個飯,回家洗澡、看新聞,或者處理未完成的工作。偶爾也會看看影碟。   

  這天他回家後,卻沒什麼工作的興趣。而是坐在沙發裡,望著窗外璀璨燈火,腦海裡,浮現木寒夏的樣子。   

  江城一別後,他很少想起她。偶爾想起了,也迅速置之腦後。可感覺,是一種奇妙的東西。當她重新出現在面前,這兩天他卻總是時不時地想起她。想起她昨天站在辦公室裡,堅定又柔弱地望著他的樣子;想起她對每一個同事展開甜美笑顏;也想起她中午吃得雙眼放光的模樣。而他剛才盯著對面的一盞燈光出了神,竟是在回味她今天的一抹臉紅。

  林莫臣想著想著,有些自嘲地笑了。起身關掉燈,躺到了床上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16 10:28 PM

第22章

  車往東開出北京城,就有大片大片的農田和樹林,茂盛翠綠。天空很藍,雲朵浮游。木寒夏也是在這時才發現,原來北京的天,比江城更藍。

  林莫臣開著他的那輛卡宴,行駛在空敞的國道上。車上除了木寒夏,還有設計部的陳之鐸和運營部的方堃。他們今天要去工廠看看。大家一路閒聊著,氣氛輕鬆。

  車開進廠區,木寒夏才發現,林莫臣的這個廠,還真不小。抬頭望去,連綿矗立的白色廠房,整潔齊正。

  下了車,她站定。林莫臣走過來:「在看什麼?」

  她感嘆:「好大啊。Jason,你是打算建立自己的服裝帝國嗎?」

  「眼光不算太差。跟我進來。」

  他們三人今天來都有正事,只有木寒夏是以參觀學習為主。在花了一個多小時,逛完了整個廠區後,尤其是看完了庫房裡那些整齊堆積的成品,她其實挺有想法的。

  她大概明白了,林莫臣想走什麼樣的風格路子。首先,這裡的衣服質量都算上乘,尤其是用料和做工,絕對沒有他之前鄙視的粗製濫造的情況出現。再次,風格沿襲了他曾經為永正超市提供的那批貨,時尚、簡潔、大方。價格比她在市面上看到的普通休閒裝肯定要貴,但是並沒有貴太多。

  憑直覺,木寒夏就覺得這批商品很好。而且一時也想不出,市場上有什麼風格相似的競爭品牌。

  回到主車間時,林莫臣他們都在。方堃抬頭看到她,笑著問:「怎麼樣?咱們公司的產品是不是很不錯?」

  「非常好。」木寒夏答,「看得我都想買了。」

  林莫臣正在跟生產總監說話,抬頭看她一眼。

  「你不知道嗎?我們自己員工,可以4折買的。你可以看看有沒有喜歡的,選幾件。等門店開業那天,說不定很快賣光了,想買都買不到。」方堃說。

  「真的啊?」木寒夏著實心動了,「那我可真去挑了。」

  方堃又笑著對林莫臣說:「Jason,還有你。我們商量好了,開業那天,大家都要穿公司的衣服。你是老闆,得做表率啊。」

  林莫臣答:「好。」看向木寒夏:「去給我挑兩件。」

  木寒夏:「哦,那你喜歡什麼款式?」

  「你是市場部經理,自己挑。」

  旁邊的方堃和陳之鐸都笑了,木寒夏心想,我又沒給男人挑過衣服,想了想又確定了一下:「你是穿180的吧?」

  林莫臣淡笑:「難道我還穿170的?」

  方堃噗嗤一笑,陳之鐸卻伸手摀住自己的臉:「林總,你還要不要我們這些170的活了,太打擊人了!」

  木寒夏忍不住也笑了,與林莫臣視線一對。他漆黑幽沉的眼睛裡,也有笑意。

  木寒夏去後面的倉庫挑衣服了。林莫臣處理完手頭的事,也信步走過去。遠遠的,就見她站在一箱貨前,低頭挑選。手裡還搭著件男款休閒Polo衫。林莫臣掃了一眼,挑得還行。

  然後就看到她拿了幾件女士內衣出來,低頭端詳,像是在挑形狀。林莫臣眼力好,兩人隔得也不遠,所以他輕而易舉就瞥見吊牌上的尺寸:32B。

  呵……

  木寒夏挑好後,放進個小塑料袋裡,轉身看到林莫臣突然出現,微微一愣,也有點訕然。看他神色淡然的樣子,像是沒看到什麼,於是她也就放鬆了。把挑好的男款遞給他,兩人一起往倉庫外走。

  木寒夏來公司上班都好幾天了,也沒見林莫臣派什麼正經活兒,頂多帶她到處跑跑腿。她早就想問了,於是開口:「Jason,你看,我是市場部的獨苗,人力資源部那邊也沒有我的崗位說明書。這個崗位,到底要做些什麼啊?」

  林莫臣卻反問她:「你還沒想好?」

  木寒夏愣了一下。這是她頭一次感覺到,他作為上級帶來的壓力。

  「沒。」

  好在林莫臣今天心情似乎不錯,也沒有繼續刻薄她,而是說:「你來之前,市場部這一塊的職責,實際上是我在承擔。既然是做市場,如果不知道從哪裡下手,就先去了解市場。」

  木寒夏想了想,點頭:「好的。」

  兩人又靜默地往前走了一段,她再次開口:「那我出去跑市場,交通費報銷不?」

  林莫臣看她一眼:「報。」

  「午餐費……」

  「都報。」林莫臣打斷她。

  木寒夏「哦」了一聲,笑了。

  ——

  然而連林莫臣也沒想到,接下來的四天,木寒夏竟然連個人影也見不到了。從早到晚,都沒來過公司。

  到了第四天下午,他把坐她旁邊的方堃叫進辦公室,問:「木寒夏呢?」方堃見他臉色不善,小心翼翼地答:「我不知道……她沒跟我說。」

  這晚林莫臣回家後,處理完工作,望著窗外燈火闌珊,拿出手機。

  「你在哪裡?」

  那頭的木寒夏答:「我在公司啊。」

  林莫臣靜了一瞬,語氣很冷:「木寒夏,我請你來,是替我工作的。身為部門經理,難道不應該每天向老闆匯報進展?難道你是打算在我的公司裡自生自滅嗎?」

  木寒夏安靜了好一會兒,才答:「我知道了。對不起啊Jason,我沒有當部門頭頭的經驗,以後改進。」

  「你現在在公司幹什麼?」林莫臣又問。

  「我在整理這幾天的調研結果,想做成報告交給你。」

  林莫臣掛了電話。

  夜色已經很深,一輪滿月綴在天空,黑雲遠遠退卻,守在周圍。林莫臣推開公司的門,就見滿室昏暗裡,只有她的桌前亮著一盞燈,宛如一座小小孤島。而她背對著他,絲毫未覺。

  林莫臣低頭看了眼手錶:11點50。

  他慢慢走近。

  許是子夜清寒,她輕輕咳嗽了兩聲,依舊緊盯著屏幕,手指在鍵盤上跳躍如飛。她的身上搭著件外套,桌上除了一堆堆資料文件,還放著個吃完的快餐飯盒。她看起來非常專注,也非常沉穩,沉浸在工作裡。

  這一幕似曾相識,林莫臣想起了曾經的自己。

  那還是在美國,剛從大學畢業的他,小試牛刀挑戰紐約水果業巨頭。對抗最激烈時,公司被人斷水斷電,有員工被打傷送進醫院,公司也收到恐嚇信。當時跟著他創業的人,多少都有些人心惶惶。畢竟他不過是個剛畢業的、毫無根基的華人小伙子。

  那時就有許多個晚上,他一個人工作到最晚,獨坐在辦公室。也是這樣一盞燈光,也是這樣身披西裝外套,其他什麼事什麼人都不放在眼裡。

  他走到她的背後。她像是察覺了什麼,緩緩回頭。林莫臣伸手,按在她的肩上。她嚇得全身一抖,林莫臣淡笑:「慌什麼?怕老闆查崗嗎?」

  木寒夏看清是他,鬆了口氣,隨即怒道:「林莫臣!你嚇死我了!」

  林莫臣又笑了笑,目光落在屏幕上:「在寫什麼高見?」

  他的手還停在她的肩上,不輕不重,五指修長。木寒夏的眼角餘光瞥見,心裡就跟飛鳥翅膀輕輕扇動而過。她看向屏幕,答:「我有三個調研結論,但應該,都是在你計劃之中的。」

  「說。」

  「第一,我調查過了,目前北京市場上,包括周邊縣市,雖然有幾個跟我們相同風格的品牌,但是都沒有足夠的市場影響力。並且有的質量參差不齊,有的還同時售賣其他風格的產品,價格體係也混亂。也就是說,準確定位在我們這種風格、價格的,有影響力的競爭對手,暫時還沒有出現。所以,我們是第一個。」

  「嗯,繼續。」

  周圍很靜,光線朦朧。只有他們倆的聲音,一問一答,空空寂寂,有種不太真切的感覺。

  木寒夏指著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表格說:「第二,這是市面上幾大品牌的風格、價格和主要客戶群分佈數據。數據來源是一些行業分析報告,和我們公司之前做過的一些行業調查數據。可以看出,國內市場上的品牌,高端的,很高端,價格也很高,多為商務品牌;中端的休閒品牌,不夠時尚,產品質量也不過硬,價格卻賣得跟我們一樣,甚至比我們高。低端就不用比了。但中端這一塊,市場其實才是最大的,尤其我們還很注重時尚感。一百多幾百塊的衣服,白領會買,學生也會買。我們面臨的,將會是最廣闊的一片利潤空間。」

  「第三。」她看著桌上他的一抹剪影,「我去你正在籌備中的門店看過了。說實在的,我挺意外,也挺震撼的。我沒想到你會把門店開得這麼大,租在最好最貴的商場裡,裝修得得卻又那麼簡潔。我說不清楚好在哪裡,但是踏進去,就感覺挺舒服親切的,也挺新鮮的。而且這樣的裝修,應該也能節省很多成本。一舉兩得,對不對?」

  木寒夏轉頭看著他。

  林莫臣眼眸寂靜。

  他知她聰慧敏銳。然而他的全部籌謀,她看過行業後,竟已全部明了。

  他無聲笑了,說:「你說了那麼多,於我,其實永遠只有一條策略。」

  木寒夏一怔,問:「是什麼?」

  「你在樂雅時,不是已經看透了嗎?」

  木寒夏頓時雲裡霧裡,因兩人離得近,他又站在她背後,她似乎能感覺到他懷裡的氣息,心也怦怦跳著:「我不明白……」

  他答:「所有的商業,所有的利益追逐,勝利者從來都只有一條法則:建立從你的產品,到你的目標客戶群,最短最準確的路。還不明白嗎?我只生產我的目標客戶群,最感興趣也最或缺的商品。我把店開在他們最能看到的位置,我採用倉儲式裝修減少中間環節成本……我所做的一切,就是用最短的距離,把準確的產品送到準確的顧客手中,而我,就會從中獲得最大的利益。這跟你在樂雅差點賣成的那次荔枝,我以前在美國賣水果,沒有什麼不同。」

  木寒夏愣住,他則注視著她。過了一會兒,她忽然笑了,點頭:「明白了,等等!我把這條記下來。」說完就轉身,拿起本子和筆,奮力疾書。

  林莫臣眼中浮現極淡的笑意。他看著她眼眸中靈動的光彩,看著她低垂的脖頸。那線條白皙乾淨,還有一點柔軟的嬰兒肥。

  林莫臣抬起手,手指在她的脖子上,輕輕一刮。

  木寒夏微微一僵,只覺得酥麻感如同流動的水,於他落指處生出,迅速往整片脖子乃至全身細微蔓延。

  她一動不動。

  林莫臣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:「還有什麼問題?」

  「嗯……我再看看……」

  夜色與光縈繞在兩人身旁,一切於這寂靜中,都有不真實的錯覺。然而在這個深夜裡,在這龐大城市的一角,只有他倆,靠得這麼近,繼續說著逐利與籌謀,向彼此透露著胸懷中的野心。這感覺,是如此真實與接近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17 10:56 PM

第23章

  夏去秋來。

  兩個月的時間,如同指間流光,很快過去。

  這天晴朗清爽,木寒夏站在街邊一棵大樹下,拿著水瓶喝水。不遠處,一番熱鬧景象。那是風臣今天新開業的第二家門店,此時賓客盈門,門口花籃堆積,滿地彩色碎紙。

  她手機響了。看著屏幕上那個名字,她吐吐舌頭,接起:「喂,Jason。」

  「在哪裡?」

  「店門口呢。」

  「在幹什麼?」

  「……休息一會兒。」

  果不其然,那頭的林莫臣低聲笑了:「我在這裡操勞,木經理在休息?上來!」

  「哦……」木寒夏掛掉電話,走進店裡。

  二樓有幾間小辦公室,迎面幾個店員跟她打招呼:「木經理。」「木經理。」

  木寒夏微笑點頭。不會再像兩個月前,臉紅拘謹了。

  林莫臣坐在一間辦公室裡,手裡拿著疊數據報表,正在跟身旁的店長說話。他今天穿了身純黑的西裝,白襯衣,搭配暗紅色領帶。腕錶皮鞋,無一處不金貴。姿態隨意地坐在那裡,彷彿就有令人感到壓迫的氣場。

  木寒夏走過去。

  店長匯報完畢,衝木寒夏笑笑走了。林莫臣抬頭看著她:「木老闆,去哪裡快活了?」

  「老大,我只是出去透透氣而已……」

  林莫臣唇角微勾,倒也不寒磣她了。木寒夏在他身旁坐下,拿起另外幾份數據表,又拖過筆記本電腦,開始陪他工作。
 
  「W3-11號貨?」

  「賣了33件。M碼、L碼最多。」

  「毛利率?」

  「33%。」

  「1店同日數據?」

  「43件,45%,M碼、L碼。」

  「庫存佔比?」

  「40%,充足。其中有五款需要調貨。」

  ……

  兩人一問一答,速度很快。門口有職員經過,也不敢大聲,怕影響到他們。兩人的眉眼同樣專注,顯然對這樣的配合,已默契十足。

  其實一開始,木寒夏是跟不上林莫臣思維和查閱速度的。第一次她給他打下手,一個數據在電腦裡找了10分鐘也沒找到。當時林莫臣就冷笑道:「嘖……我是請了塊木頭回來?」

  當時她還不服爭辯:「那麼大的電腦系統,一整桌的數據報表,你要找其中一個數據,哪是那麼容易的?」

  林莫臣卻盯著她說:「我所見過的,每一個優秀的市場經理,哪一個不是把所有市場數據爛熟於心?否則你以為,他們為什麼能保持對市場的超出常人的敏銳性?木寒夏,你倒是上進努力得很。」

  一番話,倒把木寒夏說愣住了。

  林莫臣就不再搭理她了。

  過了一會兒,她湊到他身旁,小聲說:「Jason,我錯了,我太狹隘了,謝謝你教我。」

  他看她一眼。

  她一臉老實服軟的小模樣。

  兩人對視片刻,他的手掌在她腦袋上輕輕一拍:「還磨蹭什麼?做事。」

  ……

  工作得久了,她有些口乾,看一眼旁邊的茶杯,空了。剛想伸手拿了去添水,旁邊卻伸過來一隻手,先拿了起來。

  林莫臣站起來,手裡拿著他們兩個的水杯,走向了旁邊的飲水機。

  木寒夏看著他彎腰接水的背影,心情霎時就像這窗外的夜色,柔和而模糊。

  林莫臣轉身,兩人恰好對視著。

  他的眼眸幽沉如水。

  就在這時,店長和其他幾位經理走上來,笑道:「Jason,今天開業這麼成功,要不要開個慶功宴啊?」

  林莫臣也笑了:「行。你們挑地方。」

  一片歡呼聲。

  一行人去了附近最貴的一家海鮮酒樓。氣氛很好,大家也吃得很開心。連林莫臣都喝了不少酒,坐在主位,眼眸清亮,神色略懶。

  吃完飯,大家還不滿足,嚷著要去唱歌。林莫臣欣然應允。眾人去了家KTV,開了間豪華包間,又點了一堆酒水和食物。

  幾個活潑的女孩,率先去點歌。有人說:「老闆,你也給大家唱一個吧?」大家一片起哄聲。林莫臣卻只是靠在沙發裡,答:「你們自己玩。」

  自然沒人再勉強。

  木寒夏揀起顆爆米花,往嘴裡丟。其實她是很喜歡唱歌的,但是,同事們對她都挺好,她不想摧殘……算了。

  「你不去唱?」身旁的林莫臣問,嗓音裡帶著幾分微醺的暗啞。

  木寒夏搖搖頭。

  「難聽?」

  木寒夏瞪他一眼。

  他笑了。

  木寒夏:「你笑什麼?」

  「沒什麼。」他緩緩地說,「以為在這種場合,你會是非常活潑的一個。」

  木寒夏看著他光華暗斂的眼睛,忽然察覺,他是不是有一點醉了?不知怎的,她的心情忽然變得很好,輕輕「哼」了一聲,端起果汁,在他身旁安靜地喝著。他也沒說話,微微闔上眼,跟她一起聽別人唱歌。

  過了一會兒,他的手機響了,在嘈雜的音樂聲中若隱若現。

  他接起:「嗯……你到北京了?我和公司的人在外面。行吧,我把地址發給你。」

  放下電話,過了一陣,他點了個員工:「小王,去門口接個人。」

  「老闆,接誰啊?」

  「程薇薇。她聽說我們在慶功,也想過來。」

  大家恍然。

  說起程薇薇,大家都知道的。因為她家的永正超市,是風臣的大客戶。每個月風臣有相當部分的產量,進入永正的多家門店銷售。這兩個月,程薇薇也往北京飛過幾次,每次都會來他們公司。

  也有人猜測過林莫臣跟她的關係。但看除了公事外,兩人似乎並沒有其他交往。而且林莫臣從來不往江城飛,所以也就沒什麼人議論了。

  程薇薇來公司時,還遇到過木寒夏。當時她的表情還挺驚訝的。不過兩人並沒有太多接觸。

  過了沒多久,小王就領著個人,推門進來。如水傾瀉的彩色燈光下,程薇薇長髮披肩,素妝輕盈,穿著件暗紅色的織花斗篷,下面是修長的腿和高跟鞋,令人眼前一亮。

  「程總。」「程總。」大家都跟她打招呼,有跟她熟的直接感嘆:「哇!薇薇姐今天好漂亮!」

  林莫臣也對她點點頭。

  程薇薇笑著環顧一周,目光在林莫臣身邊的木寒夏身上一停,旋即又落在林莫臣身上:「Jason,今天第二家店大獲全勝,恭喜啊。」

  林莫臣笑道:「過來坐。」

  有人起身,有人往後靠,把路讓開。木寒夏下意識往旁邊挪,把林莫臣身邊的位置讓給她。程薇薇坐了下來,也沒看木寒夏,轉頭就開始跟林莫臣說話。

  大家繼續歡鬧。

  木寒夏和身旁的同事說話,隱約間卻聞到程薇薇身上淡淡的香水味。她與林莫臣交談的聲音,也清晰傳來。

  「師哥,恭喜啊。」

  「謝謝。」兩人的紅酒杯輕輕一碰。

  「我也帶來了好消息,風臣在永正系統的銷量,這個月又漲了15%。師哥,怎麼感謝我?」

  「你要怎麼感謝?要不我把風臣這一季的新產品,都送一套給你?」

  「就這樣?師哥你還真會打如意算盤,又省錢,我還給你們做活廣告了是不是?」

  「呵……」

  ……

  木寒夏起身出去上廁所。

  ——

  屋外,星光燦爛。

  木寒夏倚在外面的走廊上,正吹著冷風,有人走了過來。

  她回過頭,是設計部的一位男同事。二十五六歲年紀,高高瘦瘦斯斯文文,喝得臉有點紅。那雙眼更是閃亮亮地看著她。

  木寒夏沖他微微一笑。

  「寒夏,你在這兒啊,怎麼不進去?」

  「我透透氣。」

  「哦。」這同事是典型的工科男,站到了她身邊,一起看著星空,欲言又止。

  「寒夏,你現在有男朋友嗎?」他連耳根都紅了。

  木寒夏心裡咯噔一下。她高中時,也被幾個人表白過。但這幾年,幾乎沒有過。莫名地,她也緊張起來:「啊?」

  「我挺喜歡你的,你有沒有可能考慮……」工科男的聲音很低但也很認真。

  木寒夏的臉都漲紅了。平心而論,這個男同事真的挺好的,名校畢業,能力又強,為人踏實溫和。她之前其實從沒想過,這樣的人,會對自己表白。

  她轉頭看著他,剛想開口,一眼卻瞥見兩人身後的那道玻璃門後,不知何時多了道人影。

  林莫臣。

  他的雙手插在褲兜裡,看著他們。不,準確地說是看著她。此處燈光淺淡,映得他的臉也多了幾分清冷。

  木寒夏看著他的眼睛,腦海裡只冒出個念頭:這裡離包廂很遠,他為什麼也來了這一頭?

  然而工科男還熱切地凝視著她。木寒夏移回目光,看著眼前人,十分歉意地說:「謝謝你,對不起。」

  ……

  工科男失望透頂地走了。周圍恢復寧靜,

  木寒夏的心無端端地怦怦直跳,竟像極了頭頂那一兩點零落星光,又亮又冷,無聲跳耀。她轉身,重新推開那扇門,卻發現林莫臣已經不見蹤影。

  她以為他是不是回包廂裡,剛往裡走了幾步,卻見左手邊一個小間的門虛掩著,燈光透出來,裡面傳來有人嘔吐的聲音。

  她探頭一看,就望見了林莫臣的背影。他雙手撐在房間的洗手台上,低著頭,臉色蒼白。

  這是個休息間,而不是KTV包房。木寒夏連忙推門進去,走到他身旁:「你怎麼這樣了?不能喝就少喝點啊?」

  林莫臣即使不勝酒力,舉止也是優雅得體的。他從旁邊拿了塊毛巾,輕輕擦了一下嘴角,然後淡道:「我的確不擅長喝酒。但國內講究的就是酒文化,無論公私場合。對於自己的下屬,我如果還不真心相待,怎麼讓他們心甘情願跟著我賣命?」

  這話說得是有理,但木寒夏看著他微紅又泛白的臉,心想他到底醉沒醉啊。

  他看她一眼,把毛巾丟到一邊,轉身走到沙發坐下,闔上眼。

  木寒夏問:「程薇薇還在包廂呢,你不回去啊?」

  他淡道:「她在就在,我又不是陪酒的。」

  木寒夏忍不住笑了,看他的臉色似乎真的不太好,就走到飲水機旁,想給他倒杯熱水。就在這時,聽到他開口:「為什麼不接受他?」

  木寒夏看著杯中不斷滿上來的水,水面蕩漾映著破碎而柔亮的燈光。而她的心竟在這一刻寂靜無比,寂靜得就像有什麼東西破繭而出。

  她轉身走到他身邊,淡道:「我又不喜歡他。」

  林莫臣睜開眼,沒有接她手裡的水,醉了的嗓音,微微泛啞:「那你喜歡誰?」

  木寒夏靜默片刻,忽的笑了笑,沒說話。

  林莫臣盯著她嘴角的那一抹淡笑,驟然間抓住她的手,就把她拉進了懷裡。木寒夏的心中一片怔然,只感覺到他的手緊鎖在她的腰間,還有他懷裡溫軟的氣息,混雜著淡淡的酒氣。

  她的世界,在這一刻靜止。

  下一秒,他卻又已鬆開了她,躺在了沙發上。

  木寒夏人還是懵的。就在這一刻,她確定他是真的醉了。因為他平靜的笑了,笑得很冷淡,像極了他每次作出商業決策時,殺伐果斷的模樣。

  他說:「木寒夏,不要愛上我,也不要再吸引我。因為我們都不是彼此的良配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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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作者有話要說:

  1.嗯,沒錯,木寒夏的尺寸,的確是所有女主中墊底的。我想,這也算是對林莫臣的虐點之一吧。

  2.服裝行業只會幾章帶過,不是商戰劇情重點,因為跟箱包比較類似,不想寫。

  3.林哥哥的策略原型的確是優衣X,老墨對他們的經營模式做過不少分析和資料收集,很有意思的公司哦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17 11:21 PM

第24章

  這天木寒夏回到家,已是兩三點鐘。大概因為是周末,隔壁房居然還沒睡,門縫底下漏出燈光。

  木寒夏輕手輕腳走進去,換了衣服,又到廁所簡單洗漱,然後躺在了床上。

  窗外,夜色越發顯得清寒,凋零的樹枝靜靜生長。不知是那一處的水沒有關好,或者是水管在漏水,發出「嘀嗒、嘀嗒」的清晰聲音。

  木寒夏翻來覆去睡不著。

  過了一會兒,好不容易有了點睡意,卻聽到隔壁的人,精神極好地在這凌晨三點半,弄出陣陣搖床的聲音。木寒夏抓起枕頭就壓在耳朵上,可是不行,今天不管用了,心煩意亂聲聲入耳,
睡不著。

  她忍了好半天,終於忍不住了,起身下床拉開門,「砰」一聲帶上,響聲震得牆似乎都在搖動。隔壁似乎突然沒動靜了,她又衝到廁所裡,開著門,按下沖水馬龍,發出「隆隆」的聲音。做完了這一切,她才走回房間裡,鎖上門,重新躺下。

  隔壁變得靜悄悄的了。

  木寒夏的心情忽然很複雜,說不清是爽快還是更難受。她看著床前那一點幽幽的月光,一直發呆。過了一會兒,牆的那頭,「吱呀吱呀」的搖床聲卻再次傳來。

  木寒夏抓起耳機戴上,一動不動地趴在床上。

  第二天她起得比平時晚很多,拉開門時,正好看到那對情侶在客廳吃早餐。對方還沒露出任何臉色,木寒夏先笑了,十分客氣地說:「對不起啊,我昨晚回來晚了,因為工作的事又喝了點酒,可能動靜弄得大了一些,不知道是不是吵到你們了,對不住對不住!」

  那女孩還沒說什麼,男孩先笑了:「沒什麼,我們在看電影呢,也沒注意。吃了沒,一起吃點?」

  女孩也笑了。

  木寒夏忙笑著擺手:「不用啦,謝謝你們。我先去公司加班了。」

  走出去帶上門,木寒夏輕輕籲了口氣,走進了地鐵站。

  ——

  因為宿醉,林莫臣的頭還有些疼。但他的心情一直愉悅,因為兩家大型門店,都已按計劃成功走上正軌。它們在北京服裝商圈引起的效應,是具有轟動性的。每家門店的營業收入都遠超其他品牌。現在每天,都有可觀的利潤,滾雪花般進入他的口袋中。

  他到公司時,注意到木寒夏還沒到。以往,她每天都比他到得早。林莫臣在辦公室裡喝了一會兒咖啡,隔著玻璃牆,才看到木寒夏一臉寒霜似地走了進來。

  林莫臣注視著她。她沒有看他的方向,摘下了圍巾,跟旁邊的同事說話時,才露出甜暖的笑意。

  「啊,是啊,外面也太冷啦。」她的聲音隱隱傳來。

  原來是凍的。林莫臣移開目光。

  然而沒過多久,他察覺出不對勁。儘管有幾次跟她交代工作,她依舊高效認真,笑容依舊。但她今天不看他的眼睛。

  臨近中午,辦公室人少了,林莫臣拿起內線電話打給她:「進來。」

  木寒夏磨蹭了一會兒,才走進他的辦公室,抬頭笑道:「Jason,什麼事?」

  林莫臣盯著她:「我昨晚對你說了什麼?」

  木寒夏一怔。

  四目凝視,他的目光如此迫人。木寒夏慢慢把頭轉向一邊,露出自嘲的笑意:「你說……我的工作表現還不夠好。」

  林莫臣的酒量雖然一般,酒品卻很好,酒後極少失言。昨晚發生的事,他的確是記不清了。只隱約記得跟木寒夏在一個房間裡待過。見她神色坦然,眼中亦隱有倔強委屈之意,他倒是暫且信了。

  於是他淡淡笑了,說:「怎麼,老闆批評還有怨氣?」

  木寒夏:「不行嗎?」

  「不行。」

  木寒夏輕輕「切」了一聲。

  他看著她似乎還蘊藏著情緒的眼睛,靜默片刻,再度開口:「是我酒後失言了,應該是想要跟你開玩笑。你的工作表現不錯,但是還可以更好。明白?」

  少有的溫軟嗓音,令木寒夏心裡如同被什麼輕輕撞了一下。她繃了一會兒臉,笑了出來:「知道了。」

  林莫臣看著她的笑靨,心情也隱隱愉悅:「下週跟我去趟霖市。」

  木寒夏很意外:「霖市?」

  「對,大西南區霖市。去開店。」

  ——

  三天後。

  飛機穿梭在雲海中,陽光高遠明亮。木寒夏還是第一次坐飛機,更是第一次坐頭等艙,靠在寬厚舒服的椅背裡,雙手緊張地抓著把手,卻又忍不住一直往外看。看陽光,看雲朵,看天空,看遙遠如線的地面。

  「害怕?」身旁的林莫臣問。

  「怎麼可能?」木寒夏若無其事地答。

  林莫臣笑笑。

  木寒夏問:「為什麼想去霖市佈局?」

  林莫臣答:「一線城市樹立品牌,二線城市收割利潤。」

  木寒夏想了想,確實如此。

  「但為什麼是霖市呢?」她又問。

  林莫臣放下書,看著她:「不是讓你做過區域經濟分析嗎?霖市,是整個大西南區,發展最好的城市,新崛起的區域中心。況且,我在那邊也談好了合作商和資金。有什麼理由不去?」

  木寒夏「哦」了一聲說:「霖市是不錯。」

  過了一會兒,她又開口:「我聽蘇茵姐說,你是在霖市出生的?」

  林莫臣看著她答:「是的。」

  木寒夏卻偏偏不再問了,拿起機上的報紙,開始翻看。

  林莫臣伸手,在她柔軟的脖子捏了一下。

  「你倒是聰明得剛剛好。」

  ——

  一下機,就有合作方的車來接,直接把他們送到了市內一家豪華的飯店裡。推開包間的門,迎面就見璀璨晶瑩的燈光,圓桌旁已坐了幾個人。

  林莫臣含笑走過去,跟他們一一寒暄。木寒夏跟著他。

  「張總,你好,多謝款待。」

  「哎,林總哪裡的話。」一位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笑道,「你在北京風生水起,能到霖市跟我們一起發展,我們歡迎還來不及呢。」

  林莫臣淡笑著,跟另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握手:「謝總,幸會,期待合作。」那謝總眼睛都快笑瞇成條縫了:「林總,我們在電話裡可說好了,下個月我的廠的面料,就獨家供應給你們,一起發財,哈哈。」

  林莫臣答:「當然,你是如宜集團的鄧總介紹給我的,當然要合作。也是因為有謝總您,我們風臣才能在霖市本地獲得這樣物美價廉的面料。感激不盡。」

  謝總哈哈大笑。

  「這是我們公司的市場部經理,木寒夏。」林莫臣介紹道。木寒夏笑得甜美極了,一一見過他們。她嘴又甜,惹得諸位老闆都笑道:「木經理真漂亮。」「年輕有為啊。」

  桌旁還坐著個女人,一直安靜地微笑望著他們。剛才進來時,木寒夏和林莫臣就注意到她了。

  這時林莫臣問道:「這位是?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18 09:57 PM

第25章

  今天做東的張總笑道:「這是我的一個朋友,薛小姐。她跟林總一樣,也是從美國回來創業。今天的席面,我做主把她也請來了。」

  那薛小姐站起來,把手伸給林莫臣:「林總,你好,我是薛檸。你可以叫我Serena(瑟琳娜)。」

  林莫臣淡淡笑著,跟她握手:「你好Serena。」

  薛檸淺淺一笑:「我在美國就聽過你的大名,Jason。」

  一旁的張總插嘴道:「哦?薛小姐是美國康乃爾大學畢業的,難道這麼巧,你們倆是校友?」

  林莫臣答:「我畢業於哥倫比亞大學。」

  旁邊有人笑道:「都是國外名牌大學生,厲害厲害!」

  薛檸淺笑,又把手伸給了木寒夏:「木經理,幸會。」

  即使看到她的第一眼,已被她獨坐一隅的出眾姿容所驚艷。此刻正式打了個照面,木寒夏還是微微一怔。

  薛檸太美了。黑髮玉面,清眸紅唇。是那種少見的端莊秀雅的美。觀她的衣著,都看不出品牌,但是質地很好,樣式也精致。而且她的氣質非常的好,那雙眼如同溫潤的黑寶石,注視著你,就令你心頭一動。木寒夏握著她的手,就像握著一塊軟玉。

  觸及她柔和的目光,木寒夏心中無聲震動,笑著說:「Serena你好。」

  「林總、薛小姐,請上座。」張總說。

  薛檸抬頭看了眼林莫臣,他微微一躬身,示意女士先行。薛檸笑著垂眸,就這一眼已是波光瀲灩。兩人一起走過去坐下。

  木寒夏心裡倏地滑過個強烈的念頭:這兩個人​​看起來竟然如此般配!

  觥籌交錯,高聲笑語。

  從木寒夏的角度望去,因為喝了酒微微有些臉紅的林莫臣,坐在一眾商人中,更顯得容貌俊朗、器宇軒昂。他偶爾也會跟身旁的薛檸,低聲笑語。兩人不知說了些什麼,薛檸的臉也紅著,眼中流光溢彩。

  那謝總敬了一圈酒,也要向薛檸敬酒。薛檸擺手示意自己滴酒不沾,可那謝總不依,還要再勸。薛檸微蹙眉頭,張總出聲制止:「謝林,你怎麼沒點眼力價?」林莫臣卻在這時微微一笑,舉起酒杯打了圓場:「謝總太偏心,只跟美麗的女士喝,怎麼不跟我這個合作夥伴多喝幾杯?」

  謝林打了個哈哈,跟林莫臣乾了,這個小插曲就算是過去了。薛檸親手倒了杯熱茶,遞給林莫臣,低聲問:「Jason,你還好嗎?」

  林莫臣淡笑道:「沒事。」薛檸卻伸手在他的胳膊上輕輕一握,示意他不可再喝。林莫臣看了一眼她的手,笑了笑,點頭。

  木寒夏始終笑著,也跟旁邊的人應酬著。只是周圍這麼熱鬧,她卻忽然有些恍惚。心裡就像打翻了一瓶苦水,淡淡的,澀澀的,無聲流淌開。只是有好幾次,她感覺到林莫臣的目光落在她身上。

  席間不知怎的,又聊到了那兩個人在美國的求學經歷。忽然有人問道:「木經理這麼年輕有為,肯定也是名校畢業的吧?」於是所有人都看向了木寒夏。

  木寒夏愣了一下,開口:「我沒……」

  林莫臣忽然打斷了她:「我能請來木經理這樣的人才幫忙,看中的可不是學歷這種無關緊要的東西。」

  眾人都是一怔,然後笑著說對。這個話題就被帶過去了。

  木寒夏就不說話了,抬頭望去,林莫臣恰好也望著她。兩人目光一對,然後分開。

  飯局結束,眾人下樓,張總派車把林莫臣和木寒夏送去下榻的酒店。薛檸亦有專職司機候著,開來的竟然是輛賓利。

  眾人請女士先行,薛檸走到車旁,卻又轉身:「Jason,關於剛才你說的,霖市地方創業優惠政策的事……」

  林莫臣走過去,與她繼續交談起來。

  木寒夏站在原地,抬頭望著酒店門口水晶掛簾般的噴泉,還有光影流動的霓虹,有點走神。

  過了一會兒,林莫臣走了回來,賓利也開走了。他看木寒夏一眼:「走吧。」

  車上司機是張總的人,兩人自然不會多交談什麼。林莫臣一路閉著眼睛,木寒夏則看著窗外霖市的夜景。到酒店後,木寒夏先去辦理入住,兩人再搭乘電梯上樓。

  電梯裡沒有別人,顯得安靜而空曠。林莫臣開口:「早點睡,明天還有很多事。」

  木寒夏:「嗯。」

  看著她格外沉默的樣子,林莫臣也不說話了。

  「叮——」電梯門口,兩人走出去,各自進了房間。

  酒店是林莫臣之前定的,五星級。木寒夏這輩子還沒住過這麼好的酒店,金碧輝煌、潔淨高雅。可是她躺在床上,翻來覆去卻睡不著。過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,是餓了。剛才那種飯局,哪裡吃得好。

  她起身下床,離開房間。

  林莫臣回房間後,先洗了個澡,躺在床上,拿起手機。首先看到的,是薛檸剛剛留給他的電話。他的腦海中浮現薛檸秀美大方的模樣。雖然還不清楚她的背景,但是能被張總等人恭敬地奉為上賓,這個女人來頭絕對不小。難得的是,她還是個讓人感覺很舒服的女人。

  靜默片刻,他的眼前卻又浮現出,木寒夏今天在酒席上,格外安靜卻又心不在焉的樣子。他丟掉手機,拿起房間的內線電話,撥出隔壁房間的號碼,還未接通,嘴角卻已先露出了一絲習慣性的笑意。

  然而無人接聽。

  ——

  距離酒店不遠,有條小街。此時華燈初上,各色夜宵攤都擺了出來,香味直往人鼻子裡鑽。木寒夏看著就覺得親切,找了家乾淨點的攤子,坐了下來。點了烤串又點啤酒,還跟老闆拉著家常,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都丟在腦後,好不快活。

  誰知吃了一半,就收到林莫臣的短信:「你在哪裡?」

  木寒夏看了一會兒,回覆:「在吃宵夜。」

  「地址?」

  她把位置發給他。

  過了沒多久,就見他從街口走了過來。木寒夏咬著塊土豆,隔著灰暗的天色望著他。他換下了西裝,穿著件深藍色的休閒外套,出乎意料的英俊清朗模樣。

  木寒夏都不想多看。

  他走到她桌前,掃視了一下周圍,到底還是坐下了。

  「有事?」木寒夏問。

  他目光挺冷地看著她:「大半夜,陌生城市,你一個人跑,出了事誰負責?」

  木寒夏笑笑:「對不起啦。我看這裡離酒店挺近的,人也多。據我豐富的吃夜宵的經驗,沒事的。那你……要不要也吃一點?」

  「不必。」

  木寒夏也不再勸,而是又點了一份他喜歡吃的茄子。過了一會兒烤好了端上來,她拆了雙筷子,又仔細磨了磨,遞給他:「試試?這家味道還不錯。」

  他看她一眼,伸手接了,嚐了一口。

  兩人就這麼吃著宵夜,誰也沒提今晚的事和薛檸這個人。柔和的路燈下,燒烤的煙氣裊裊升起。有人騎著自行車從他們身旁輕巧經過,木寒夏不時抬頭對他笑笑,吃得有滋有味心滿意足。

  林莫臣原本不動聲色而來,卻未想到,最後卻是如此自然而然的,像個小青年一樣,陪她在市井街頭吃燒烤。而他的心中,竟然一片燈火般的平靜。

  吃完了,木寒夏要給錢,林莫臣卻掏錢買了單。兩人沿著燈光細碎的小路,一路走到夜深人靜的馬路上,再走到燈火輝煌的酒店大樓下。木寒夏突然想起了在江城兩人最後見的那個晚上,也是這樣,安靜地走了一路。而後他就毫不留情地插了她一刀。

若這個男人不開口,你永遠看不透他的心。

  到了木寒夏的房間門口,她笑著抬頭看著他:「晚安,Jason。」

  林莫臣看著她,那雙眼如同夜幕般烏沉。

  「晚安,Summer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18 10:31 PM

第26章

  林莫臣在霖市的事業進展得很順利。不到一個月時間,新的店面已裝修得七七八八。風臣公司西南分公司也正式成立,辦公室就在市中心的一幢寫字樓上。

  因為包括木寒夏在內的幾個人,是跟他從北京過來的。所以在公司附近還租了兩套精裝三居公寓,他自己也住在裡面。

  這天木寒夏跟兩個女同事剛推開門,打算去上班,就聽到對面的門也打開,林莫臣低低含笑的聲音傳來:「……Serena,謝謝你幫我引薦。不過我今天約了廠商看一批重要面料,去不了。下次?」

  他走出來,穿著黑西裝,襯衣的頂扣還是鬆開的。他放下電話,看著她們,一笑:「早。」

  另外兩個女同事資格比木寒夏還老,其中一人打趣道:「Jason,那位Serena總是約你,上次她來公司我們見過,是個超級大美人。不會是要做我們的老闆娘了吧?」

  木寒夏也跟她們一樣,笑看著他。

  林莫臣卻答:「沒有的事,不過是生意上的一些往來。我對她沒興趣。」

  沒想到他會答得如此直接,木寒夏三人一怔。然後女同事又立刻笑道:「就是就是,當我們老闆娘哪有那麼容易。」

  林莫臣只是一笑。

  此後兩個月,一切順利,無風無浪,也沒有任何大的改變。

  風臣在霖市的第一、二家店相繼開業。由於各項成本更低,顧客購買力又完全不輸北京,林莫臣團隊的運營管理能力又極強。所以當風臣這樣一個時尚、簡潔、優質的新品牌,在市中心的購物廣場出現時,迅速風靡、大獲全勝。開業僅一周,兩家大型門店就帶走了同類市場將近10%的銷量。這是非常恐怖的數字,一時間,整個霖市的人,似乎都知道了這個品牌,並且熱衷購買。

  而木寒夏這些天,忙得昏天暗地不可開交。期間也撞見過幾回,林莫臣跟Serena通電話。似乎Serena約他好幾次,他頂多就去一次。也未見兩人有任何實質性發展。不知是不是感覺出林莫臣的客氣疏離,Serena也有一段時間,沒有出現在他們的面前。

  倒是林莫臣總是叫她「Summer」,慢慢的,這個稱呼也在同事間叫開了,成了她的英文名。

  出事是在11月中的一個深夜。霖市並不太冷,但潮濕浸骨。這晚木寒夏正在熟睡,突然聽到門廳傳來「咚咚咚」的重擊敲門聲。她和另外兩位女同事都聞聲起床,打開門,就見對門的男同事都穿戴整齊站在那裡,一臉寒色。林莫臣穿了件深色外套,頭髮還有些凌亂,看一眼她們說:「走。」

  木寒夏立刻問:「出什麼事了?」

  一位男同事答:「剛才工廠報告,大批面料出問題了。」

  眾人心中都是一緊。

  工廠位於城市南郊,是林莫臣與當地一家公司談好,合作生產。北京風臣派人過來,負責生產過程把控、質量監督。這批面料的質量問題,就是質量監控員第一時間發現的。

  外邊的天黑沉沉的,生產車間裡卻亮如白晝。木寒夏和幾個人跟著林莫臣,站在面料堆碼前,年輕的監控員拿著塊面料,神色激動地說道:「林總,這批面料絕對不能用。我檢驗過了,成分不對,柔韌性和耐磨性都不達標。如果做出來東西,雖然看起來跟以前沒什麼兩樣,但是質量肯定沒法比。這會砸我們風臣一直以來高品質的招牌的。而且我總覺得面料可能還有別的問題,需要進一步檢驗……」

  「怎麼會這樣?謝總之前提供給我們的幾批面料,都是沒問題的。」旁邊一人疑惑道,「是不是出什麼差錯了?要不要打電話跟他們核對一下?」

  大家都看向林莫臣,他的臉色一片陰冷,眼中卻隱有笑意。他不說話,大家也就都不吭聲了。

  其中一人拍著那質檢員的肩膀,說:「多虧你了。我們跟謝總達成的是戰略合作,質量免檢。要不是你,這次問題肯定發現不了。」質檢員卻小聲答:「是林總一早就跟我說過,不管是誰的面料,尤其是謝總的,即使面子上說免檢,都要第一時間仔細檢查。」

  眾人都是一驚。木寒夏心中卻已定下來,看向林莫臣。就聽他淡然開口:「這件事不必大肆宣揚,也不必跟謝林那邊有任何聯繫。一切照常進行。面料全部封存,壓在倉庫。徐經理,立刻跟北京工廠聯繫,緊急抽調面料過來。就這樣。」

  「是。」負責生產的經理領命而去。其他人則不說話。

  過了一會兒,有人開口:「林總,這件事雖然是謝林那邊太壞。但是他在本地經營多年,強龍不壓地頭蛇,我們是不是……」

  林莫臣卻只是笑了笑,忽然看向木寒夏:「Summer,你是市場部經理,你​​說呢?這個市場,我要怎麼拿下?」

  大家都看著木寒夏。

  木寒夏靜默片刻,忽的也笑了,說:「那就拿吧。地頭蛇什麼的,不打不聽話。遇到第一條蛇,如果躲開,今後遇到第二條、第三條,怎麼辦?」

  旁人都見慣了她勤懇又穩妥的模樣,此時聽她說出這麼桀驁的話,都覺得意外。但又被她的話勾起血性,於是對林莫臣的決定,也不再質疑了。而林莫臣只是看了她一眼,笑笑。

  他本就是要藉她的口,說出這些話。因為知道她暗藏的果敢心性。

  而她果然這麼說了。

  一切動盪,都隱藏在黑暗的夜幕下。

  木寒夏整個後半夜都待在工廠裡,和同事們一起調貨、重新安排生產。林莫臣和另外兩位經理,進了辦公室,一直在商量。其實木寒夏發現,他怎麼用人,自有準則。譬如他雖然器重她,時常帶在身旁,但更多是讓她從事市場規劃、管理方面的工作,也即更加光鮮亮麗的工作。而那些暗地裡謀劃的事,他卻從來不讓她插手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19 10:00 PM

第27章

  兩週後,風臣的新一季冬裝上市。

  這天是周六,商場裡人滿為患,風臣的門店裡更是客似雲來。木寒夏也在店裡幫忙,監督觀察銷售情況。誰知上午十一點多,正是客人最多的時候,就見兩名穿著藍色工商局製服的工作人員,走了進來。

  「把你們的負責人叫出來。」其中一人臉色嚴厲地對一名營業員說。營業員頓時愣住了,馬上跑去叫經理。旁邊的顧客們也紛紛圍觀。

  木寒夏正在一樓站著,看情況知道不好,剛抬起頭看向二樓,就見林莫臣已經走了下來,身後跟著店經理。

  「二位,久候了。」他微笑迎上去,「是不是接到舉報過來的?我是這家公司的負責人,等你們很久了。」

  那兩位工作人員都是一愣,再看林莫臣氣度不凡,倒是客氣了幾分,疑惑地問:「你知道有人舉報?」

  「是的。兩位請跟我進來吧,一部分東西在後面倉庫裡。」

  店內重新恢復了繁榮熱鬧,沒人再關注這個小插曲。木寒夏的一顆心也稍稍放下,跟進了後面。

  店面後只是個小倉庫,此時裡面燈火通明,林莫臣雙手插褲兜裡,神色平靜地站在一旁。店經理則圍著兩位工商局的兩個人,「領導」長、「領導」短,指著庫裡堆著的那些未拆封的面料,活脫脫一副受害者形象:「兩位領導,你們來了就好了。我們收到這批面料後,就感覺有問題,甘願承受巨大虧損,沒有使用。但是我們公司小,測驗儀器也不全,剛剛託人檢測出來,這批面料有大問題啊,不僅質量不達標,還有污染問題……剛想上報質量監督局,沒想到你們恰好就到了,給我們做主……」

  兩位工作人員的臉色也挺詫異的,大概是接到舉報趕來後,沒想到會是這麼個情況。

  「還有更多的面料,在我的倉庫裡。」林莫臣說,「希望你們能夠徹查這件事。」

  「我們工商局一定會查清楚。」其中年齡更長的一人說,「這批面料我們要馬上封存,另外是誰給你們供的貨,什麼時候供的貨,這些都要詳細調查清楚。」

  「當然。」林莫臣答,「我們一定全力配合。另外,我們還有個不情之請,關於這批面料的最後處理方式。」

  ——

  這晚十點多,木寒夏才聽到對門有動靜,林莫臣回來了。她知道他是去請工商局的人吃飯了,估計也沒少喝酒。

  他既然回來了,她就可以安睡。誰知這時收到他的短信:「過來。」

  木寒夏並不太想去,但還是敲門進了他們的屋子,走進他住的主臥。夜色低垂在窗簾外,他脫了西裝,只穿襯衣,領口是扯開的,坐在張單人沙發裡,眼睛閉著,臉色疲憊。

  讓人心軟的、討厭不起來的模樣。

  木寒夏走到他身旁坐下,他也紋絲不動。

  「一切順利?」她問。

  「當然。」他抬眸看著她。

  她笑了笑說:「呵呵,偷雞不成反而蝕把米,這次有他們好受的了。」林莫臣嘴角也浮現笑意,知道她是故意說得調皮,讓他心情舒暢。

  其實這樣的深夜,他的臥室裡,不該叫她來的。但林莫臣今天喝了不少酒,雖然沒醉,但就是想要看到她。此刻看著她眼眸靈動地笑著,坐在身旁。他竟十分想伸手,擁她入懷。但到底還是忍住了。只是抬起手,在她的肩膀上輕輕一搭,低聲問:「後面可能還有很多事,怕不怕?」

  他的動作看起來是如此漫不經心,就像是老闆對下屬一個隨意的擁抱。木寒夏的心卻跟掉進了冰窖似的,忽寒還暖。她笑了笑,心想別這樣,不要這樣。她輕輕掙脫了他的手,面不改色地答:「怕什麼?我們不是要擷取整個服裝行業最大的利潤嗎?」

  林莫臣的那一點意亂情迷,隨著她的話,徹底清醒,煙消雲散。他陡然笑了,放下手,說:「你說得對。」

  木寒夏看著他那深深冷冷的眼睛,終究捨不得多看,移開目光。

  「背後除了謝林,還會有誰?」她問。

  「一個人?或者兩個人?」林莫臣答得淡然,「我們踏入霖市、踏入大西南區,帶走了這麼多利潤,自然也樹立了新的敵人。往上爬的路上,總會有些墊腳石,要踩,就把他們踩到谷底。」

  ——

  這是個風聲蕭蕭的深夜,凱達商貿公司的總經理謝林坐在辦公桌前,臉色很不好。他在看一份報紙,是霖市當地發行量最大的晚報,頭條新聞就是《風臣公司當眾焚燒5噸問題面料,樹立行業質量新規則》。記者一看就是收了錢的,大肆渲染今天下午,風臣公司如何召開盛大發布會,痛斥提供問題面料的廠商,還請來了工商局的領導蒞臨。最後林莫臣和領導共同焚燒這批面料,以示對質量問題的嚴格堅守。風臣旗下門店,更因此獲得全市市民的高度信任……

  而報導中提到的「問題廠商」,自然就是指他手下的那幾家工廠了。謝林看完後,只覺得心頭梗著塊硬血,將報紙撕得稀巴爛,丟進垃圾桶。

  他的副手也坐在桌旁,見狀心中也是暗嘆口氣,說:「謝總,沒想到事情發展成這樣。那批面料送過去後,林莫臣那邊屁都沒放一個。大家都以為他上當了。誰知道他弄這麼一齣!本來我們用來給他供貨的,是個空殼公司,就是準備出事後撇清。誰知道他暗地裡查出了我們幾家公司的關係,還提供證據給工商局。現在工商局封了我們幾個廠,林莫臣卻從中獲益,來了一把大大的營銷秀!他變成了有良心的商人!可是謝總,那邊的人……沒說什麼話嗎?他們不能幫我們一把嗎?」

  謝林恨恨地說:「幫什麼幫?現在廠都封了,幫了有個屁用?哼,林莫臣這小子太狠了,做事完全不留餘地。真當我謝林在霖市是吃素的?他不讓我好過,我也不讓他好過!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20 10:21 PM

第28章

  陰雲壓在天邊,房間裡也是灰暗的。木寒夏裹緊被子,打了個噴嚏,頭好昏。住隔壁房的同事走進來,詢問:「Summer,你怎麼啦?」

  「好像有點感冒。」

  同事伸手一探她的額頭:「呀,燒著呢。要不要去醫院啊?」

  「你幫我拿一下溫度計和退燒藥,都在第二個抽屜裡。」

  「好。」同事一邊拿一邊說,「你真周到,還常備這些藥品。」

  木寒夏微啞著嗓子說:「當然,我多周到啊……」同事被她逗樂了。

  其實這習慣是從一個人生活開始的。超市工作很辛苦,她同時還要自學大學教程,不能生病,也不能總請假。不過她的身體一直很好,今天病倒,大概是因為最近開店,太忙太忙了。

  同事見她情況還行,就去上班了,並且代她請假。木寒夏吃了藥,越發的昏沉。睡著前忽然想到了林莫臣,有些任性地想:他會掛念她嗎?

  也不知睡了多久,迷迷糊糊間,感覺有一隻溫涼的手,在探自己的額頭。她努力撐開眼,看到屋內有柔和的燈光,他的眼睛就在燈下,帶著幾分不悅望著她。

  「為什麼不去醫院?」他問。

  「不用你管。」她固執地答。

  他靜默了一會兒,而木寒夏的眼睛也好難睜開,混混沌沌的。

  過了一陣,感覺手被人握住了。

  再過了一會兒,屋內黑了下來,靜了下來。

  她的心就像一片空曠的原野,只有風低低吹過。

  ——

  誰都看得出來,年輕的老闆今天心情不太好。在工廠車間視察時,他的臉總是陰著的。有人來跟他說話,或者匯報什麼情況,他說話的內容還算正常,但態度不冷不熱。於是很快就沒人去觸這個霉頭了,只剩他一人在生產線前駐足。

  林莫臣冷冷地看著生產線上出來的一件件成品,很好,他很滿意。但是想起病中的木寒夏,某種焦躁的情緒就在心底無聲蔓延。然而這些情緒,就像水底暗石,不會凸出平靜的水面。過了一會兒,他自嘲地笑笑,深呼吸調整好情緒,去生產管理部看生產計劃完成情況了。

  保安來報信,是夜裡十一點多。

  「林總!廠門口來了群流氓,在打砸鬧事!」

  大家都是一愣,林莫臣說:「報警了嗎?」

  保安部長:「馬上報!」

  林莫臣又低聲對身旁的一位經理說:「去跟黃副局長打個招呼。」「是。」

  事情發生得雖然突然,應對卻很有條不紊。他們走出車間時,就見整個廠區的燈已經打開了,徹亮照耀。這無疑對聚集在門口的歹徒們,起了一定的威懾作用。放眼望去,只見有三十餘人手持鐵棍,圍在門口,但並沒有進來。

  當然他們沒有進來的主要原因,是約莫有二十多個保安,擋在了門口。雖然保安人數略少,但個個高大強壯,凶神惡煞的,手裡還都拿著鐵棍啊、錘子啊……雙方隔著門對峙,互相叫罵,群毆一觸即發。

  「幸虧林總有先見之明。」保安部長心有餘悸,「這幾天提前跟區分局疏通關係,又堅持多聘了一倍的保安,增加了值夜班人數。原來你是早料到會有這種事。」話音未落,就見二十多個工人也聞訊趕來,個個手裡也操著傢伙,保安這邊的氣勢一下子暴漲,叫罵聲瞬間把門外的混混們壓了下去。

  林莫臣微微一笑,說:「對付流氓,自然要用流氓手段。謝林這種喪家之犬,玩得出什麼花樣?告訴他們,不要真的打,給我鎮住就好,警察馬上就到。」

  「是。」

  夜色沉沉,大局已定。

  林莫臣轉身剛想進去,旁邊的一個人放下手機,神色焦急:「不好了林總,有流氓跑到員工宿捨去打砸了!」

  林莫臣一怔,有人追問:「怎麼回事?」

  「住宿舍的兩個女同事,剛下班回去,就看到有混混圍在樓下,她們沒敢過去,又跑回辦公室躲著了。」

  「那宿舍還有人嗎?」

  「不清楚,應該沒人吧?」

  林莫臣靜了幾秒,冷道:「誰說沒人?」旁人丈二摸不著頭腦,他的臉色已經冷下來,邁步朝工廠後門走去。

  門外是條寂靜的馬路,只有路燈無聲映照。林莫臣走了一段,臉色越發難看。他算準了工廠這一齣,卻漏掉了宿舍那頭。他撥打木寒夏的電話,但是無人接聽。再打其他女同事,但是沒人知道她現在的情況到底如何。

  林莫臣今天沒有開車過來,又走了一陣,才打到車。坐在車上,倒是平靜下來。打電話囑咐下屬立刻報警,又讓他們再過來幾個人。然後就是一遍遍又打木寒夏的電話,但還是沒人聽。

  很快到了宿舍樓下。

  旁邊停了輛警車,還圍了一些居民。有兩個警察正在跟他們詢問什麼。地上掉了根木棍,還有被踢翻的垃圾桶,看樣子發生過一場鬥毆。

  林莫臣也沒理睬警察,徑直上樓。

  門是開著的,上面還有很多打砸痕跡。林莫臣心底冒出一陣冷意,推門進去,裡面卻並沒有人。他衝進她的房間,被子還是亂的,顯然她是倉促起床離去。

  其他幾個同事趕來時,就看到林莫臣站在木寒夏的房間裡,臉色陰沉得嚇人。

  「寒夏呢?」有人問。

  跟她同屋的女孩哭了出來:「她不會出事了吧?剛才我聽到警察說,好像繳了一個手機,是那些歹徒搶的一個女孩的。」

  「別亂想,她不會出事的!警察已經抓到那幾個歹徒了,但是並沒有看到她啊。」

  「那她去哪裡了?她還發著燒呢!人都糊塗著!」

  林莫臣忽然轉身,走出門外。

  再次回到工廠外,這裡正亂成一鍋粥。警車、警笛聲,歹徒們奪路而逃,警察追趕抓捕,保安和工人也夾雜其中。

  林莫臣避開了他們,從側門穿了進去,迎面就問一名認識的員工:「看到木寒夏沒有?」

  員工一臉茫然:「沒看到,林總這裡太亂了,你避一避啊。」

  林莫臣沒理他,大踏步往廠區裡走去。

  夜色喧囂,很多人在走動,叫喊聲從遠處傳來。偌大的廠區,竟似沒有一處安寧之地。林莫臣穿過廠房,又去了辦公樓,卻沒看到她的身影。心中的那股火,越燃越烈。

  他又往後面偏僻的幾排廠房走,誰知剛走在影影綽綽的林蔭道上,就見前方站著個熟悉的身影。他的腳步一下子停住,看著她背對著他,輕聲咳嗽著,然後繼續往前走。她的腳步顯得很沉。

  前面走過來兩個工人,木寒夏開口:「你們看到林莫臣林總了嗎?」並不是每個工人都認識公司老大,他們茫然地搖了搖頭:「誰?」

  木寒夏有些氣餒,又咳嗽了兩聲,說:「把你的手機借給我用一下,我是市場部經理木寒夏。」

  對方半信半疑地把手機遞給她,其中一個說:「那個……經理,​​你臉上的傷不要緊吧,要不要去醫院啊?」

  木寒夏答:「沒事。」

  從林莫臣的角度,看不到她的正面,只隱隱聽到他們交談的聲音。他看著她捂著嘴,咳得厲害,然後拿起手機。

  然後他褲兜裡的手機就開始震動。一直震一直震。他沒有接,看著她。林莫臣被一種複雜而諱莫如深的情緒主宰著,那情緒已經在他心中暗湧了太多時日。他不想接,只想就這麼繼續看著她,看她到底還要做什麼,看著她把手機還給工人,然後繼續朝前面走去。

  林莫臣與兩個工人擦肩而過,跟了上去。這條安靜的路上,只剩他們兩個人了。

  終於,到了間車間門口,她停步,拐了進去。

  這是成品包裝車間,這個時間點,裡面已經沒人了。只有牆上的一排夜燈,溫柔照耀著。林莫臣站了一會兒,才追進去,剛到門口,就見她居然爬到了高高的一堆衣服上坐著,背對著他,正在自言自語。

  「林莫臣,你可真難找啊。」她嘆了口氣。

  林莫臣站著不動,嘴角卻微微上揚。

  她抬手擋住了自己的額頭,似乎有些難受的樣子。林莫臣可以想像出,那額頭必定是極燙的。他同時看見了她的小半邊側臉,淤青一片,臉頰也腫起。這令林莫臣的臉色瞬間又冷下來。

  「應該不會有事的,你那麼精明的人……」她喃喃低語道,「但我就是怕姓謝的專門逮著你報復。」

  她忽然慢慢躺了下來,躺在那堆衣服裡,然後手慢慢下移,擋住了自己的眼睛。

  「別有事啊……我真是昏了頭了,找不到你,就在這兒替你守貨吧……」

  林莫臣看著兩人頭頂共同照耀的燈光,它們像流水一樣傾瀉下來。她堪稱狼狽地躺在一堆衣服裡,一動不動。只有削瘦的肩膀,隨著不時的咳嗽,輕輕晃動。林莫臣從不是個容易情緒波動的人,此刻卻無法控制腦海裡,想像出她本可以躲在宿舍不出來,卻因為擔心他而外出;想像出她與歹徒廝打掙脫,臉也被打傷,手機被搶,糟糕透頂的模樣,卻依然朝他在的位置,尋了過來。

  她不是蠢女人,她此刻挺身而出又能幫上多大的忙?

  她只是想要找到他,想要跟他在一起。

  在她掛念他的時候。

  林莫臣忽然如醍醐灌頂般了悟,自己才是昏了頭的那個人。

  這麼些日子,多麼的可笑,又多麼的愚蠢。

  不是看不見她眼中隱約的情意,不是意識不到兩人之間那細小的暗流——從車禍初遇的那晚起,無聲無息,處處滋長。

  但是他卻選擇止步不前。理智和情感都在抗拒。

  因為他從出生到現在,得到的東西都是最好的。最好的家庭經濟環境,最好的大學,富有的朋友,迅速累積的財富。多少女人對他趨之若鶩,而他從不輕易動情。

  因為他想要最好的,也覺得自己值得最好的。最好的,各方面都與自己匹配的女人。他在等那個女人出現。他也考慮過,是否要跟薛檸開始。因為無論從哪方面看,薛檸都是個非常合適的對象。但莫名的,他總是不想邁出那一步。

  而即使察覺了對木寒夏的心動,他也認為這份情輕而易舉,可以放棄。他不甘就這麼對她交出自己的真心。

  可為什麼,此刻他凝望著她的身影,卻覺得世上,再沒比她更好的女人了?

  再沒有了。在她之前,在她之後。

  木寒夏雖然疲憊不已,卻沒有完全睡去。迷迷糊糊間,忽然察覺身後有動靜。有人也爬上了堆碼。她頓時嚇得清醒過來,剛要回頭,卻聽那人低低喊了句:「Summer……」

  木寒夏一怔,他已從身後抱住了她。木寒夏整個人都僵住了,他卻抱得很緊,不說話,卻也不鬆手。

  木寒夏一時說不出任何話來,抬起頭卻看到旁邊的牆上,燈光映出兩道糾纏的影子。那是他在這個寒冷的冬夜裡,與她相擁在一起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20 10:51 PM

第29章

  周圍靜得沒有半點聲音,林莫臣的懷裡很暖。木寒夏的心裡,一片空白的驚心動魄。

  她反而笑了,說:「Jason,你幹什麼?難道你還需要溫暖麼?」

  這話在林莫臣聽來,並不是很順耳。他不動聲色地鬆開她的人,可手順勢滑下,又握住了她的手,問:「還冷嗎?你還病著。」

  低沉的嗓音,就在木寒夏耳邊。她想都沒想立刻把手抽出來,答:「沒事啊。」

  林莫臣的手也落了空,神色不變。

  兩人擠在堆碼上,身體始終挨得很近。木寒夏用手撐著剛想爬下去,林莫臣卻把她的肩一按,讓她別動,自己先跳了下去。他人高腿長,這動作做得很輕鬆。然後轉身,朝她伸出手:「下來。」

  木寒夏也不扭捏,把手交給他,跳了下去。落地的一瞬間,他伸手在她腰上輕輕一扶。木寒夏一怔。

  這本是極尋常的動作,可當他的手指,碰到她的腰時,她就生出水波一樣的細微戰栗感。總覺得他的手指力度,抑或是手指輕扣的方式,不太對勁。

  可當她抬起頭,卻只見他一臉冷清,手也放了下來。

  於是木寒夏想,應該是自己過於敏感了。

  到底是她心中有鬼。

  兩人往倉庫外走,木寒夏問:「外面沒出什麼事吧?」

  林莫臣答:「除了你,還能有什麼事?」

  這話答得有點怪,木寒夏奇怪地看他一眼。

  很快就遇到了幾個同事,方堃也在。林莫臣對她說:「照顧好Summer。」然後看了木寒夏一眼,就跟其他幾個男同事,去前面處理剩下的事了。

  木寒夏看著他的背影,她也真是疲憊又難受,往方堃身上一靠:「對不起啊,讓你們擔心了。」方堃忙說沒事,扶著她往廠區外走。夜色冰涼又寂靜,兩人在黑色天幕下走了一段,方堃說:「Summer,你不知道林總他多關心你。剛才找不到你,他的臉色難看得我們都不敢看。從沒看過他那個樣子,簡直就像是要殺人一樣。」

  木寒夏一愣,看她一眼,旋即笑了說:「那你就不知道了,Jason其實是個非常面冷心熱的人。以前我和他在江城做超市,他們超市有員工三病兩痛,他嘴上不說,心裡都很急很關心的。他對所有人其實都很好的。」這話純粹是她瞎扯,林莫臣雖然從不薄待員工,但是「急切關心」?怎麼可能。但方堃倒是被她忽悠得一愣一愣的:「哦,這樣啊……」輕聲嘀咕:「真沒看出來……」

  「是啊。」木寒夏答,抬頭望著前方暗中發白的天色,天就快要亮了。

  宿舍已經不能待了,這晚,木寒夏被同事送到酒店去住了。她一個人住了個房間,躺在空蕩蕩的床上,望著窗外迷濛的天色,卻總是睡不著。

  翻來覆去了一會兒,手機進了條短信。
 
  林莫臣:「在睡嗎?」

  木寒夏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,忙什麼。她把自己緊緊包在被子裡,回復道:「沒有。你那邊都處理好了嗎?」

  林莫臣的電話直接打了過來。

  「怎麼還沒睡?」他問。

  木寒夏聽著他稍顯空寂的聲音,知道他還在外面,答:「就睡了。」

  他靜了一下,說:「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。如果有什麼事,或者不舒服,隨時打給我。」

  木寒夏握著手機,也沉默了幾秒鐘,笑了說:「謝謝啊。可是我打給你幹什麼,你又不是醫生,打了好像也沒什麼用啊。」

  「你怎麼知道沒用?」他淡淡地答,「兩條腿的醫生到處都是,林莫臣有幾個?」

  木寒夏:「……」

  「記著。」他說,然後掛掉電話。

  木寒夏放下手機,抬眸望著窗外寂寥的天空。發了一會兒呆,然後閉上眼,讓自己睡覺。

  ——

  木寒夏在酒店休息了一天,隔日才去公司。卻得知林莫臣出差了,去了北京。聽說那晚的事處理得很順當,不少鬧事的人都被警察抓住了,謝林也被帶到警局接受調查,後情不清楚。而林莫臣是去接觸一些風險投資人了,因為風臣的發展一直很順利,估值已經上億。如果接下來能注入大規模資金,發展速度只怕會更加驚人。

  林莫臣更會身價倍增。

  他出差的這兩天,木寒夏預感他會再打電話裡,心中某處,總是隱隱惴惴的。

  然而並沒有。他沒有聯繫她,連短信都沒有一條。

  事實上,當林莫臣坐在北京的高樓大廈裡,跟人談完事後,一人端著咖啡站在窗前,望著滿城風景,心裡想到的,始終是她。他拿出手機,望著她的號碼,卻又笑了笑,放進口袋裡。

  ——

  木寒夏暫居的酒店,就在公司附近。不過只有她一個人住在這邊,方堃和其他幾個北京外派過來的同事,住在另一家酒店裡。她想可能是房間不夠的問題,也沒有多問。

  這天下班,她步行去酒店。路上經過別的服裝品牌店,無論是全國知名的一些品牌,還是大西南區綜合實力最強的「榕悅」集團旗下的服裝品牌,客流量都比不上風臣。這令她心中暗暗喜悅,然而想到事業越做越大的林莫臣,心裡又有些莫名的空落。

  東風輕起,晚霞冷柔。她慢慢踱到酒店門口的噴水池邊,卻見花圃旁站著個熟悉的身影。

  他回來了。

  穿著黑色大衣,身染風塵,站在那裡打電話。他也看到了她,目光清亮。

  木寒夏走過去:「Jason。」

  他點了點頭,雖在打電話,目光卻鎖在她身上:「嗯……好好吃飯。」他對電話那頭的人,柔聲叮囑。

  木寒夏笑笑,轉身就想先上樓,誰知他眼明手快,把她的胳膊拉住,然後掛了電話。

  「是我妹妹。」他說,「親妹妹。」

  木寒夏很意外:「你有妹妹?」

  「嗯。」他眼中有一點笑意,「就在霖市,今年高三。以後你們有的是機會見面。」

  木寒夏下意識不去深究他這話裡的含義,但聽說只是妹妹,心裡倒也舒服起來。「哦……」她說,「你幾時回來的?」

  「就是剛才。」他說,「去吃飯,有事跟你談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21 11:22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-11-22 10:03 PM 編輯

第30章

  其實木寒夏並沒有吃過晚飯,但是她站著沒動,她不想跟他兩個人去吃飯。

  「我吃過了。要不你先去吃?吃完了我再聽候差遣?」

  他看著她,淡道:「沒關係,我是老闆。我吃,你就在旁邊陪著,端茶倒水。」

  木寒夏:「……」只好跟著他上了車。

  以往跟他去吃飯,多是飯局,或者是高檔餐廳。卻沒料到,今天他帶她去了一家小店。在居民區當中的一條路上,不大的門臉,裝修也一般,裡面一共只放得下五桌。他們到得早,店裡還沒別的客人。

  木寒夏問:「你什麼時候這麼接地氣了?」

  林莫臣:「我和你待在一起,就已經很接地氣了。難道你忘了,我以前也是霖市人?這家店在我出生的時候就有了。」

  兩人說話間,老闆兼大廚走了過來,殷勤地把菜單遞給他們:「林先生來了。還是第一次看你帶朋友過來呢。」

  木寒夏心頭微微一漾,趴在桌子上,衝老闆甜甜的笑。林莫臣卻是長腿交疊,手臂輕支,坐在市井小店裡,卻也如同坐在五星級大飯店裡,姿態從容。他一邊看菜單,一邊答:「嗯,不是特別親近的關係,我不會帶。」

  老闆笑了,木寒夏微怔,立刻說:「是啊,我是我們老闆的心腹。」

  林莫臣抬眸看她一眼,沒說話。

  這頓飯卻是吃得可口香甜。一則老闆的手藝確實有兩下子,木寒夏胃口大開,而林莫臣跟以前一樣,每每看到這個女人吃得香甜,總是受到感染,胃口也變得不錯。二則兩個人的心情,莫名的都有點好。就像門外那昏黑而溫柔的夜色,那稀疏的萬家燈火,一切是極平淡的,但也是極美的。

  吃完飯,木寒夏沒想到,林莫臣帶她去了一家房地產公司。

  這家房地產公司叫「凱家」,就在二環邊上的一幢寫字樓上。林莫臣帶她上了樓,但是當她看到他從口袋裡拿出鑰匙,打開這家公司的大門時,還是驚了一下。

  「你怎麼會有鑰匙?」

  林莫臣答:「我買了。」

  木寒夏:「……」

  愣了一會兒,才明白過來:「你買下了這家……公司?」

  樓道裡光線暗柔,林莫臣轉頭看了她一眼,笑了,抬手揉了一下她腦後的長髮:「是的,我買了。」

  這家公司不大不小,400多平的寫字間,看桌椅大概坐40、50人。此刻夜色已深,公司裡一個人也沒有。林莫臣走到落地窗前,雙手插在褲兜裡,望著外面的夜景。木寒夏則拿起桌上的一些公司介紹,大概看了看。

  公司各項房地產資質齊全,之前運作過一些小項目。看內部流程和管理制度挺規範,員工素質也不錯。

  她抬頭看著他:「你……想涉足房地產?」

  「是的。」

  她明白了。做房地產,需要各項資質證明,自己申請組建公司太慢。而霖市各種中小房地產公司多如牛毛,買下一家這樣的公司,對林莫臣來說,是最便捷的手段。有了這家小公司的殼,他就可以參與各種土地投標、承建工程,再分包給施工方,運作完整的房地產項目。

  「我看這家公司好像發展得不錯,老闆為什麼肯賣給你?」

  「他的財務出了問題,資金鍊斷裂,被迫轉手。」

  「哦。」

  「過來。」他說。

  木寒夏走到他身邊,一起看窗外寂靜燈火。

  「Jason,這樣會不會玩太大?現在,房市不是不好嗎?聽說各種政策都在打壓。而且,房地產,很大。」

  這個「大」,針對的就是服裝行業。房地產的資金投入、週期和產出,跟開服裝連鎖店都不是一個數量級的。

  林莫臣自然懂她的意思,笑了笑說:「我說過,我在國內做事,看的是大的行業趨勢,看的是利益。巨額的利益在哪裡,我就會去哪裡。我跟很多投行的朋友聊過,儘管現在風聲鶴唳,處處都不利好,但我判斷,房地產業的春天,就要到了。Summer,我從不會考慮別人怎麼做。我只會去考慮自己要得到什麼,要怎麼做。」

  一番話說得木寒夏心頭微微震撼,而她竟迷戀著,他每每帶給她的這種感覺。於是點頭:「好,我知道了。」

  她側頭,看向旁邊牆上貼著的一張大地圖。那是霖市房地產開發圖。她走近了,看著上面一塊塊被各大房地產商割據的河山,想著林莫臣即將拔劍而入,不知又會攪起一場怎樣的腥風血雨。

  正靜靜出神,冷不丁林莫臣從後面靠近。他一隻手按在了地圖上,木寒夏感覺到他胸口的溫度,而他的臉也似有似無貼在她的腦袋旁。

  「發什麼呆?」他輕聲道。

  她整個人幾乎被他環住了,環在背後的滿城燈光,和一張房地產山河圖之間。

  天地之大,只有他們兩個人。

  木寒夏的腦子裡一片迷離的空白,差一點就沉溺於這驚心動魄的曖昧之中。她倏地一笑,竟然從他的手臂下方鑽了出來,躲到一旁,說:「老闆不好意思,我擋著你了。」

  林莫臣靜默,手放下來,重新插進褲兜裡。

  木寒夏立刻顧左右而言他:「霖市最大的房地產企業,就是榕悅集團。他們也是整個大西南區排名第一的商業霸主。我們的服裝業務,本來已經對他們造成衝擊。現在如果進房地產,又要跟他們競爭了。他們那麼大,我們的壓力會很大。」

  她的話正中要害,林莫臣卻只是一笑:「任何人的弱點,不在別處,而是隱藏在他的優勢之中。」

  木寒夏一怔。

  「大,是榕悅的優勢,也是它的弱點。他們能拿更多的地,鋪更大的局。但這也會導致他們牽一髮而動全身,首尾難顧。並且,兵力太過分散,在某一個點上,卻不見得是優秀入局者的對手。明白麼?」

  木寒夏隱隱約約懂了,但對於他具體打算怎麼做,還想像不出來。

  兩人都靜了一會兒,她問:「那你呢?你的弱點是什麼?」

  林莫臣若有所思地看著她。

  木寒夏想:他的優點是自信、聰明,狠辣。那麼他的缺點,是否隱藏其中?過於自負?做事太不留餘地?

  卻沒想到他淡淡笑了:「中國有句古話,英雄難過美人關。當我愛上一個女人,她也許,會成為我的軟肋。」

  木寒夏心中怦然一動,嘴上卻答:「Jason你真會開玩笑,你哪是這種性情中人啊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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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ps;我知道昨天的章節,大家看得很高興,摸摸噠。所以你們是不是認為,林莫臣的甜蜜之路即將開始了?哦不,明明是他的打臉之路即將開始了好嗎?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22 10:00 PM

第31章

  昨晚的曖昧與暗愫,還擾得木寒夏有些心神不寧。今天一大早,林莫臣又把她單獨叫進辦公室裡。

  光天化日之下,她倒也不怕他會做什麼,一臉正色地走進去:「Jason,有事?」

  「青瑜廣場附近,有個『青瑜創業咖啡館』。你最近去那裡跑動跑動。」

  木寒夏一愣:「創業咖啡館?」

  林莫臣答:「是的。你應該知道,公司正在談風險投資。能夠獲得優秀投資的渠道,自然是越多越多。青瑜創業咖啡館,在商圈裡很有名。有很多創業者去那裡尋求投資,也有很多天使投資人和官員,出沒在那裡。」

  木寒夏:「你要我去找投資?」

  林莫臣端起咖啡喝了一口,說:「憑你的口才,怎麼可能找得來我要的投資?不過,風臣馬上要進房地產,你去那裡熟悉熟悉霖市商圈,混個臉熟,也是好的。」

  木寒夏:「……哦。」

  林莫臣抬眸看著她:「青瑜咖啡館比較遠,我明天開車送你去。」

  木寒夏想說不用,他已拿起文件,低頭開始看了。她咬了咬唇,走了出去。

  ——

  第二天,林莫臣真的開車,在酒店樓下等著,要送木寒夏去咖啡館。

  這時已是深冬,霖市雖然無雪,空氣也濕寒得像要浸進人的骨子裡。木寒夏一下樓就看到了他,黑色的卡宴,車窗搖下來,他帶著幾分慵懶坐在那裡,戴著副墨鏡,又透出幾分冷酷。是絕大多數女人幻想的理想愛侶模樣。

  木寒夏看得有些怔然,走過去拉開車門,坐進副駕,反而笑了:「Jason,你是老闆,這麼等我,變得跟司機一樣了。」

  林莫臣發動車子,答:「我當你的司機,又有什麼不行?」

  木寒夏聽得心弦一顫。到底心裡還是有些隱約的壓抑的念想,一時竟心亂如麻。但很快收斂心思,心想錯覺錯覺錯覺,那些模糊而引誘著她的事,都是錯覺。就當林莫臣這些天是在發神經。

  她轉頭看著窗外,置身事外。林莫臣看一眼她微紅但是又平靜的側臉,還真有點不好下手。追女孩這種事,他從來沒幹過。以前他走到哪裡,都是女孩對他趨之若鶩。他還不見得看上一眼。可她今日的躲閃,到底是因為他當初太自負、太心狠。是他自食惡果,現在也只能徐徐圖之,將她一步步困進囊中。

  「打開隔板,裡面有早點。」他說。

  木寒夏愣了一下,拉開座位前面的隔板,裡面有兩個三明治。

  「吃啊。」他淡道。

  「哦,謝了。」木寒夏拆了一個吃掉,又拆了另一個,在等紅綠燈的時候,遞給他。他單手拿著,吃了兩口,開車的時候又遞給她。等下個燈的時候,她又遞給他。如此反復了幾次,林莫臣心中竟然生出了某種陌生而奇異的甜意。他抬頭望著前方川息的車流,笑了。

  ——

  雖然林莫臣這些天對她親暱得有些不太對頭,但是抵達創業咖啡館後,他把她一個人扔在這陌生地方,就頭也不回地把車開走了。

  木寒夏打量著這地方。這是青瑜廣場相對偏僻安靜的一角,門前種著幾棵大梧桐樹,深藍色門臉,門口的招牌倒是直接:「青瑜創業咖啡館」。裡面影影綽綽坐了幾個人,皆是西裝革履。

  木寒夏深吸一口氣,推開門走進去。今日的她,早已不是當初青澀模樣。簡潔端莊的職業裝,長髮盤在腦後,手裡挎著個價格不菲的包。所以她走進去時,並沒有什麼人格外注意到她,吧台後的服務生,對她露出微笑。

  她走過去。服務生笑道:「喝點什麼?」她看了看點餐牌,招牌咖啡居然只要十元。這樣的地段,這樣的裝修,價格實在是便宜。她不由得對這個地方心生好感,就點了杯咖啡。

  服務生一邊做咖啡一邊問:「您第一次來這裡嗎?」

  「嗯,是的。」

  「你是帶著項目來,還是帶著資金來?」

  木寒夏有些意外,看來眼前這年輕斯文的青年,也不是普通服務生。她答:「帶著項目來。」

  年輕人笑著說:「好。待會兒我們老闆會下來,你可以跟她聊聊。說不定能給你引薦的機會。你看,坐著的那些人都是在聊項目的。祝你好運。」

  「謝謝!」

  木寒夏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,慢慢喝著咖啡。心想林莫臣派她來這個地方,還真是長見識,有意思。她已經開始喜歡這個任務了。

  等了一會兒,就見個女人,帶著幾個年輕男人,走了下來。吧台後的服務生,衝木寒夏使了個眼色。木寒夏吃了一驚,沒想到咖啡店老闆是個女人。那幾個人一路低聲交談著,木寒夏看著女人把那幾個年輕人送出去。她轉身,就看到了木寒夏。木寒夏也微笑望著他,等她走近時,客氣開口:「許姐,你好。」

  這位許姐,就是這家咖啡館的老闆了。剛才服務生告訴了木寒夏,大家都這麼稱呼她。

  許少安打量著眼前的年輕女孩,笑了,在她對面坐了下來。

  木寒夏也打量著她。憑心而亂,她是一位長得很有氣質的女士。雖然三十多歲了,但容貌依舊清秀,尤其那雙眼,澄亮得彷彿能看透人心。她畫著淡淡的妝,衣著也是得體又不失舒適的,看著就令人覺得溫文而舒服。對著如此成熟練達的她,木寒夏竟稍稍有些拘謹,伸手笑道:「我是木寒夏。」

  「木寒夏……」許少安跟她握手的同時,輕喃她的名字,眼中帶笑,「最近風頭正勁的風臣公司林莫臣的左右手?」

  木寒夏吃了一驚,萬萬沒想到她會知道自己這個小人物:「啊……是。您居然知道我?」她的眼睛亮晶晶的。

  許少安失笑,說:「林莫臣現在在霖市名氣那麼大,自然也有很多人知道你。木總,你來這家咖啡館,有什麼事呢?」

  木寒夏忙說:「你叫我小木就好,或者叫我Summer。」

  「好的,Summer。」她的語氣無比溫和。

  本來呢,木寒夏來這裡,並不打算一開始就袒露身份,而是先觀察觀察,甚至試探試探。畢竟風臣現在就像許少安說的,樹大招風,她一開始就說自己是來尋求投資合作方的,誰知道會招來些什麼人呢?但是她沒想到對方連她的名字都知道,加之對對方印象很好,索性坦然道:「許姐,風臣現在在謀求進一步的發展。所以老闆派我來這裡,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投資方,可以跟風臣合作。當然,也是想讓我代表風臣,熟悉一下霖市的圈子。不過我是第一次來,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麼開始。」

  許少安點頭道:「你們老闆有這樣的心,是好的。霖市有自己的商圈氛圍,幾百年的文化,許多企業的關係也盤根錯節。你們既然身在其中,多融入、多了解,自然會發展得更順。別人也不會再輕易為難你們。」

  這話說得意有所指,木寒夏更覺出眼前這個咖啡館女老闆,神通廣大。而且她能在霖市開這樣一個咖啡館,背景自然也不簡單。她不由得點頭:「嗯,這話說得好,我回去要告訴他。」

  許少安被她逗笑了,說:「好,這樣,你先在這裡坐著,也可以到處逛逛。裡面那間屋,還有很多其他創業團隊和創業項目的資料,都很有意思。今天我們這裡沒有組織活動,但是每個月,我們都會有主題論壇,角落活動。創業者可以把自己的項目,做詳細介紹。一些投資者也會來,尤其是天使投資人。有時候政府官員也會來微服私詢,因為政府對創業者塊也非常關心重視。當然能不能打動他們,就要看你自己了。你可以回去準備一下資料,等下次舉行活動時,我讓人提前通知你。好不好?」

  木寒夏當然說:「好!」

  許少安便徑自上樓去了。於是木寒夏就在這咖啡館裡待了大半天,雖然沒有什麼實質性收穫,但卻真真看到了許多人的創業想法和進展,也跟其他幾個年輕人聊了一陣。感覺就像打開了一扇新的窗,窗外,是世間安靜等待的花苞滿地。

  傍晚,當她踏著夕陽的餘暉,走出咖啡館,心情是一種嶄新的暢快和愉悅。她從在江城超市時,被迫倉促踏入你死我活的商場。待到跟著林莫臣南征北戰,身處的商業文化氛圍,向來是你爭我奪、唯利是圖。甚至說不管是孟剛,她,還是林莫臣。

  可今天,她卻接觸到一種全新的商業文化。這種完全理想化的商業氛圍,竟然真的存在。有人不求回報、不把算計和利益爭奪做為目的,而是提供了一個開放的平台,讓創業者能夠展示自己,也讓投資者能夠找到心儀的項目。真正的,幫助創業者發展的平台。

  她想,是她以前視野太狹隘,太井底觀天。真正有胸襟有氣魄,在商業上成功的人,是否其實更有社會責任感?

  於是她又想到了林莫臣。他是這樣的人嗎?想到他平時說過的種種:「巨額利益在哪裡,我就去哪裡。」「服裝行業有巨額利潤,我為什麼不採擷?」木寒夏還真難把他跟社會責任感聯繫在一起。可是想到,是他決意要讓她來這個咖啡館長見識的,木寒夏又覺得,他其實是心思更深的,深不可測。

  ——

  榕悅集團是張必正老先生在1983年創立的,歷時30餘年,現在的掌門人是張必正的二兒子張亦放。而大兒子張亦儒、三子張亦霖,都只是管理了集團旗下的一家非主業小公司,淡出了霖市商圈。

  榕悅旗下主業為房地產、服裝和家居製造,集團年營業額超過百億,是霖市當地納稅第一的龍頭企業。其中以房地產尤為重頭,外地房地產商多次想從榕悅手上奪走市場,在張亦放的掌局之下,從未成功過。

  張亦放今年四十有二,只是結婚晚,兒子只有三歲。從外表看,他是一位清矍利落的男人。喜穿休閒衣褲,不愛穿西裝。但是非常喜歡極限運動,攀登過珠峰,玩過賽車蹦極,只要一休假,沒準兒就跟一群年輕驢友,去哪裡徒步了。酒也只愛喝最烈的伏特加,最濃香的茅台。但他在工作裡,又是非常儒雅可親的,跟人講話時也是溫言細雨,令你如沐春風。而且他保養得很好,看起來也就三十幾歲。他把家庭和工作也分得很開,他的夫人——某知名集團千金,也很少在公司出現。所以集團裡,有很多女同事都對他心懷綺念,想要跟他發展出一段或真或假、肉體或精神上的艷遇。但是,傳聞他雖然也會跟知名女主播,或者小明星,有個一夜情緣,但從來都是好聚好散,善待對方,卻從來不曾為任何女人停留。

  林莫臣收購房地產公司、進軍這個行業的消息,並不是什麼密不可聞的消息。更何況他的風臣這幾個月令榕悅服裝事業部銷售量大幅下滑,集團戰略部和市場部自然有人專門盯著他的動向。

  所以在林莫臣有動作之後沒幾天,詳細的報告就已經送到了榕悅總部。

  這天,榕悅集團房地產事業部總經理饒偉,在看完報告後,覺得風臣雖小,卻不可掉以輕心。於是第一時間求見張亦放。

  「張總,林莫臣這個人夠狂的,膽大包天是要跟我們叫上板了。下個月政府要出幾塊新的地,他很可能也會加入。」

  2008年冬,正也是全國房地產業的寒冬,政府出地也少。除了榕悅這樣實力超群的企業,現在有膽量來競爭拿地的企業,還真不多。

  彼時,張亦放正坐在書桌後,抽著味道濃烈的雪茄,卻笑了,說:「這個年輕人,有些意思,讓他來。市場,有競爭,才有趣味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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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作者:創業咖啡館,真實存在,以前提過的,不再詳述。當然,小說需要,肯定會有些改動和加工。表嫌慢,雖說這本言情為主,但總得有劇情推動噠。俺寫得不是言情of劇情,俺希望俺寫得是大行業背景下,他們的人生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22 10:37 PM

第32章

  冬日,陽光明朗。林莫臣和木寒夏都在會議室裡,聽房地產子公司的人匯報。

  牆上,掛的就是那晚林莫臣環抱木寒夏用的地圖。至今,木寒夏看到了,還有些感覺尷尬。

  「有關部門下個季度推出的地有五塊,但我們認為,對風臣有價值的是三塊。」房地產現任總經理孫志說道,「地塊A,位於市中心,地段是最好的,單價也最高。但這塊地,不好拿,因為周邊的地,幾乎都被榕悅拿下了。不難想像出,榕悅是要做一個整體開發計劃,就等著這塊地呢。而且這塊地面積不大,單獨開發對我們來說,收益會相對有限,而且又有榕悅志在必得,他們跟政府的關係也很好。單獨競爭這塊地,我們認為難度會很大,不是特別推薦。」

  眾人靜靜聽著。木寒夏也聽明白了,總結來說,A地塊地段好、價格高、面積小,且有強敵在側,並不適合剛剛進入行業的風臣。

  孫志接著說道:「B地塊和C地塊都位於次市中心,地段差不多,也是我們認為最有開發潛力的地塊​​。其中B地塊面積更大一些,對於風臣來說,開發資金會略吃緊。C地塊是最合適的,無論面積、位置、預計成本。並且C地塊附近還有個小湖,風景尤佳。總之這樣的地塊,是房地產開發的首選。就不知道,榕悅對於這兩塊地的態度如何了。但他們,不一定會對這樣的小面積獨立地塊感興趣,他們做的都是大項目。」

  木寒夏聽得眼前一亮,也就是說,C地塊是風臣這樣的新入行者,最適合的目標了。

  「那你把這三塊地排個序?」木寒夏問。

  孫志很肯定地回答道:「C大於B大於A,算是對我們風臣的上策、中策和下策吧。」

  木寒夏轉頭望向林莫臣,卻見他沉吟不語。

  會開完了,木寒夏在外邊辦公區磨蹭了一會兒,忍不住敲門進了林莫臣的辦公室。

  他卻正在打電話,滿口流利的英文,嘴角掛著淡淡的笑。

  木寒夏只能聽懂些零碎,什麼「一家公司」「最好的設計師」「適當參與」「拿下一塊地」。她聽得不動聲色。

  待他掛了電話,兩人四目對視。

  木寒夏:「是誰啊?」

  林莫臣笑笑答:「美國的朋友,叫Antony(安東尼),做建築設計的。讓他來一趟,掛個總設計師的名頭。」

  木寒夏一想就明白過來。風臣是家新公司小公司,這在給人的實力印象上就輸了榕悅很多。但林莫臣本身是名校留洋回來的,再弄個外國設計師回來,那公司給人的感覺,自然又不一樣了。

  她輕聲嘀咕道:「你這是搞皮包公司那一套呢……」林莫臣聽得分明,嗓音驟沉:「你說什麼?」

  「沒說什麼。」木寒夏飛快地答。

 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,木寒夏又覺得不行了。這幾天,一起談公事時還好。現下兩人單獨相處,他的目光似乎又變得有些迫人。看得木寒夏心裡七上八下的。

  林莫臣看了眼手錶,說:「去吃飯,邊吃飯邊​​聊地產的事。我定了你喜歡的……」話音未落,手機響了。

  他看了一眼,接起,淡淡笑了:「喂,Serena。」

  若說程薇薇會讓木寒夏感到有些不舒服,但並不會往心裡去。薛檸卻是她真正會在意的人。因為在她的潛意識裡,也不得不承認,自己各方面都輸薛檸太多。這種根本無法追趕的無力感,真的很傷人自尊。人人都會覺得薛檸跟林莫臣更相配。他雖然沒說過,心裡難道不這麼認為?

  「多謝你上次幫我引薦尹副市長,Thanks。」林莫臣還在含笑說著電話。

  「我先出去。」木寒夏小聲說,起身剛要走,林莫臣:「Serena,稍等。」然後抬頭看向她:「Summer,急著走什麼?不是說好陪我吃飯?我已經定了你喜歡的清粵軒。」然後不等她回答,就繼續對電話那頭道:「不好意思,繼續。」

  木寒夏有些發楞地看著他。然後目光落在他耳邊的手機上。剛才跟她講話時,他並沒有捂著電話,也就說,薛檸會聽得清清楚楚。

  木寒夏的心情頓時有些複雜。這時他已掛了電話起身,拿起大衣走到她身邊,看她一眼,說:「走吧。」

  木寒夏沒動,臉上卻笑了:「Jason,你這樣說,Serena也許會誤會我們倆的關係,不好吧?」

  「我跟她從來沒有開始過,她誤不​​誤會,關我什麼事?」他說。

  兩人目光交錯,木寒夏說不出話來,乾脆轉身往外走。他不緊不慢走在她身畔,忽然開口:「需不需要我給程薇薇再打個電話?」

  木寒夏心頭一震,那感覺就像沉寂已久的江河,就要裂開條豁口,而他就是撕開豁口的人,要迫她面對。她說:「你不必這樣。」

  林莫臣答:「我必須這樣。」

  兩人都沒再說話,轉眼已走出辦公室,外間還有七八個員工在。林莫臣正想著待會兒吃飯時,如何進攻這個女人。卻不料木寒夏已笑著開口:「林總說大家辛苦了,要請大家去吃清粵軒。」

  清粵軒又貴又好吃,同事們一聽自然全都歡呼:「謝謝林總!」「謝謝Jason!」木寒夏一笑,走回座位坐下。旁人問:「木經理,你不去啊?」木寒夏頭也不抬地答:「我還有事,你們去吧,記得把我那份也吃回來。」

  林莫臣雙手插褲兜裡,站在原處,望著她少有的冷若冰霜的模樣,靜默片刻,笑笑走了。

  ——

  木寒夏不是聖人,她沒辦法面對林莫臣袒露的感情,還保持平靜。更何況他一直是她心底隱秘而沉迷的那一處所在,所以她心亂如麻。

  於是她又跑到青瑜咖啡館來打醬油了。躲在這裡,總比每天在辦公室裡,跟林莫臣抬頭不見低頭見要強。

  午後風停,陽光寂靜溫暖。木寒夏坐在咖啡館裡一角,在寫有關風臣的策劃案。雖說林莫臣瞧不上她,說她肯定找不到風投。但她還是想試試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23 10:45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-11-23 10:45 PM 編輯

第33章

  今天是工作日,咖啡館裡沒幾個人。她的咖啡喝完了,起身去吧台再買,路過旁邊的一桌,坐著個五十餘歲的老人。她眼尖,首先瞥見老人用的是惠普筆記本,然後瞥見他在做一個ppt文件,卻死活不會用鼠標畫方框。

  木寒夏停步:「叔叔,要我幫你畫嗎?」

  老人抬起頭,看著她。那是一張非常清矍的臉,眼眸亮而沉。他穿著件老派的中山裝,裡面只穿了件襯衣,體型削瘦。似乎有些意外會在這種地方被人叫成叔叔,老人靜默幾秒鐘,笑了:「好,你幫幫我,謝謝你。」

  木寒夏輕而易舉就幫他畫了幾個方框,並且教會他快捷鍵。老人雖然老,人卻很機靈,學得也認真,很快就掌握了。

  其實在這之前,木寒夏對他是有印象的。因為這幾天館裡人本就不多,他和她總是同時在。而且他這樣一個上了年紀的人,在這種創業咖啡館,還是很扎眼的。木寒夏也問過吧台小哥:「這位叔叔是誰啊?」吧台小哥壓低聲音答:「好像是某個大學的退休教授,姓方,你可以叫他老方。自己有些研究成果,想找投資。這麼大的年紀,看著也怪可憐的。」木寒夏了然點頭,所以今天看到他跟ppt較上勁兒了,她就忍不住出手相助。

  幫完他,木寒夏就回自己位置了,也沒太在意,繼續專心地寫自己的策劃案。她做事專注,兩眼牢牢盯著屏幕。不知過了多久,忽然聽到身後一道清朗的聲音:「這句語法錯了。」

  木寒夏一愣,轉頭看著老方。他不知何時也來到她身後,正看著她做的ppt。木寒夏循著他的視線,目光回到屏幕上,臉微微一紅。她高中雖然英語好,但就是高中水平,創業咖啡館大家做的方案都是雙語的,她基本是一邊查詞典一邊琢磨著寫。

  「dustry(給行業帶來巨大影響),不是intheindustry。」老方說,口語流利純正程度令木寒夏羨艷。

  「噢,謝謝。」木寒夏立刻改過來,「我寫暈頭了。」

  老方的目光還落在她的屏幕上,看了一會兒,倒是有些意外地樣子:「你分析得很深入,觀點也很犀利。很不錯。」

  木寒夏笑笑,也不謙虛或扭捏,而是說:「謝謝老方誇獎。」

  老方笑了笑,又問:「看你年紀還小,也就二十二三吧?你是哪所大學畢業的?」

  木寒夏答:「我沒上過大學。」

  ——

  過了兩天是周末。木寒夏起了個大早,到了青瑜廣場附近的一個公園裡。已經有些人在晨練了,她慢跑了一圈,沒遇上什麼認識的人,心裡稍稍有些惋惜。

  等她跑了好幾圈,到池水邊休息時,卻看到一個清瘦的身影,穿著綢緞太極服,正在水畔打太極拳,不是老方是誰?

  木寒夏笑笑,走過去。本想打招呼,可看他閉目,神色專注,氣質清肅溫雅,竟有些不能打擾。站了一會兒,乾脆也跟著他,學起打太極來。

  老方打完一整套拳,一睜眼,就看到旁邊多了個女孩,正像模像樣比劃著。別說,動作雖然生澀,可看起來還挺有靈性的。他也不驚訝,而是收拳而立,問:「你怎麼來了?」

  木寒夏答:「來鍛煉啊。最近總泡咖啡館,沒想到旁邊還有這麼個好地方。老方,難道你也紮根在咖啡館旁邊住著,就為了找投資?」

  老方笑了,答:「嗯。吃早飯了嗎?」

  「沒有。」

  「一起去吃吧。」

  「好啊。」

  兩人走出公園,沒多遠就有幾家飯店和早點攤。可當木寒夏跟他走到一家店門口,卻打了退堂鼓:「喝粥,吃雞蛋鹹菜?」

  老方答:「是啊。這家店的粥熬得很好,沒有亂七八糟的油鹽味,我經常來這裡吃。」

  可木寒夏貪戀的卻是油鹽味,她想了想,轉頭看著不遠處掛著「酸辣粉」的店面,說:「要不這樣老方,你先進去吃,我去吃碗酸辣粉,再來喝碗粥。」

  老方一愣,倏地笑了,也不勉強,搖搖頭,自己走進了店裡。

  木寒夏端了碗酸辣粉,站在馬路邊,就開始吃。

  老方在店裡坐定,剛拿起筷子,抬頭就看到她的身影。他看了幾眼,有點看不下去了,起身又走出了店外。

  木寒夏看到他出來,還挺驚訝的:「怎麼了,老方?」

  老方是受過良好教育的老年人,有些無奈又溫和​​地說:「你怎麼能站在路上吃飯?跟我進去,坐下吃。」

  木寒夏卻不以為意地扒完最後一口粉,然後將紙碗丟進旁邊的垃圾桶裡,說:「那你就不知道了,我們在江城都這樣。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,坐​​下來慢慢吃。」

  老方看著她,若有所思,沉靜不語。最後點了點頭:「原來如此。」

  ——

  過了幾天,木寒夏去公司,剛坐下沒多久,就被林莫臣叫了進去。

  她不抬頭,卻能感覺到他的目光,始終凝在她臉上。

  畢竟……自那天她拒絕跟他吃飯,就窩在咖啡館,兩人三天沒見了。

  「這幾天在忙什麼?」他問。

  「你交代的任務,青瑜咖啡館。」

  「有什麼收穫?」

  木寒夏搖搖頭:「還沒什麼。」又抬頭看著他:「你希望我有什麼收穫?」

  兩人目光終於對上。木寒夏看著他深黑的眼睛,忽然覺得那天的小冷戰,瞬間煙消雲散。而他凝望了她一會兒,忽的微微一笑,說:「你聰明、靈活、善良、果斷,又不缺野心。我派你去創業咖啡館,就是認為你也許會為我創造無限可能。」

  木寒夏愣住了。她跟了他這麼久,還是第一次聽到他給予這麼高的評價。心想不會是為了追她,才這麼哄她的吧?但是她心裡其實很清楚,林莫臣才不會這麼公私不分地追女孩。他若說了,就是真心話。

  她的心頭陣陣悸動的熱流,無法平靜。嘴裡卻淡淡答:「哦。」

  林莫臣盯著她微紅的臉,閃躲的眸,心中竟也有幾分情緒滋生纏繞。現在他已明了,這種情緒叫做愛憐。他想要得到她的這種情緒。

  暫且按下,步步為營。

  他又問:「最近你在咖啡館都見了些什麼人?」

  木寒夏也收斂心神,答:「多半是創業者,也有幾個投資商,但大多沒有深聊。也有特別的人,我在結交,坦誠相待吧。不過,人家也許真的只是個落魄的老人而已。」

  她說得含糊,林莫臣卻輕笑著說:「別裝傻,你心裡必然是清楚的。」

  木寒夏笑笑,不說話了。

  ——

  華燈初上。

  榕悅集團房地產事業總經理饒偉,與幾個心腹,正在會議室裡開會。這並非大規模的會議,討論的正是風臣的問題。

  雖說張亦放也知道了林莫臣這個人的存在,但他身為百億集團的董事長,自然還不會親自過問對風臣的種種。對風臣的狙擊計劃,自然落到饒偉這個房地產負責身上。

  一名經理說:「饒總,已經清楚了,風臣下個月會瞄準A、B、C三個地塊下手,參加政府的投標。」

  饒偉今年三十有五,一直兢兢業業、穩打穩紮。當然,作為張亦放手下的老臣,他也繼承了張亦放比較狠辣的作風。而張亦放竟然給予林莫臣一個毛頭小伙子這麼高的評價,也令饒偉心中隱隱不快。那是一種源自本能的不快。他問:「消息可靠嗎?」

  「可靠。林莫臣收的那家房地產公司,並不是密不透風。過幾天,他們的策劃方案,說不定都會流出來。」

  饒偉笑了笑,說:「以他們的實力,不可能同時拿下三塊地。現在,對於他們來說,大小適中的、增值潛力大的地塊,必定是他們這樣一個新入場者,急切渴求的。我猜,林莫臣的首選是C地塊,其次是B,最後是A。」

  「饒總,你料得太準了!聽說他們的投標方向,就是這樣的!」

  饒偉沉沉一笑說:「如果真的讓他們拿下C地塊,那麼他們就能在霖市房地產業站穩腳跟了。三塊地,榕悅都要拿下。尤其是C地塊,讓策劃部當成今年最重要的項目去做,必須給我傾注全部精力,投入最好的資源,不能給林莫臣任何機會!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24 10:35 PM

第34章

  清風起,夜色寒冷。木寒夏下了車,抬頭見湖水漾著暗光,樹林環繞。一座會所矗立其中,這裡是郊區,幽靜無比。

  她進了會所,走了一段,就到了林莫臣包下的大套間。輕輕推開門,就見寧靜的燈光下,林莫臣倚在沙發上,旁邊坐了兩個年輕的外國男人。

  他看到她了,低聲含笑對他們說:「……thatisSummer……(這是Summer)」兩個外國人俱是襯衫筆挺,瞬間露出了然又興奮的神情。木寒夏覺得他們的眼神不太對勁,果然聽到他們隱約說道:「……yourgirl?(你的女孩)」「……sheisbeautiful……(她很美麗)」然後林莫臣輕輕「嗯」了一聲。

  木寒夏:「……」

  到底還是若無其事地走過去,笑著跟兩個外國人打招呼。林莫臣也是若無其事的樣子,幫他們引薦了。高個的就是他請來的總設計師安東尼,矮個的是他的助手。自他們來中國後,林莫臣就一直讓他們住在會所裡,設計方案也在這裡做,完全地做到密不透風。今天也是他讓木寒夏來的,來聽聽他們最終成型的設計方案。

  他們三人又用英語交談著,極為流利,又夾雜著些美國俚語。木寒夏就坐在林莫臣身邊,有的聽懂了,有的卻一頭霧水。冷不丁林莫臣忽然偏頭看著她,問:「聽懂了嗎?」

  木寒夏搖搖頭。

  「你高中成績不是很好嗎?以後這樣的場合多的是,英語別拉下了。」他說。

  這句話倒觸及了木寒夏長久以來的心事,她說:「我是想過將來要出國的。」

  林莫臣眸色微怔,問:「想去哪裡?」

  「美國。」

  他忽的一笑:「美國是還不錯。想去美國做什麼?」

  木寒夏答:「如果有那個可能,想去讀書。」

  四目凝視,他在燈光下輕聲說:「你想去哪裡都可以。」

  我愛的女人,她想去哪裡,就去哪裡。

  木寒夏心頭一震,只覺得他的眼睛好似萬丈深淵,稍不留神人就會陷進去。她低下頭,避開他的目光。

  若不是旁邊還杵著兩個大燈泡,林莫臣現在就想握住她的手,試探與誘惑已經夠多,他不想再容忍她的閃躲。

  四人進了會議室,安東尼開始給他們講設計方案。雖然不能完全聽懂,但配合文字和圖片,木寒夏也理解了個大概。

  對於霖市目前的房地產修築水平,安東尼給予了不錯的評價。尤其是榕悅的樓盤,比較注重戶型設計合理性,綠化和質量都做得不錯。雖然容積率高了點,但「比他見過的中國很多城市瘋狂蓋一些一成不變的樓盤」要強很多。

  「不過,這些樓盤設計,都缺少靈魂。」安東尼說,「Jason,你一直是個顛覆行業的狙擊者,我給你設計的這套方案,它一定要與眾不同,令人感覺到靈魂的共鳴。無論你的目標是A、B、C哪個地塊,我都希望它能幫助你戰勝更強大的對手!」

  他播放了一段3維動畫仿真視頻。

  首先,出現的是一片暮靄。霧氣中,有森林浮現。鳥語,溪水聲,陽光穿透。人彷彿真的置身在森林裡。

  陽光越來越明朗,晨霧散去。卻原來森林不是森林,而是一片高低參差不齊的樹。幾座鴉青色仿古高樓,寂靜矗立其中。

  「That's our building。(那是我們的樓)」安東尼輕聲說。

  木寒夏的心頭一片寧靜。這樣平靜古意的開幕,她是很喜歡的。仔細端詳,會發現整片區域,並不像普通小區,平平整整。而是依據地勢,略有起伏。而那些樹,蘋果樹、石榴樹、合歡樹、銀杏樹……就錯落其中,你若在林間小道上走,完全感覺不到這是一片人工小區,而是極靜極​​美的叢林。

  水是從遠處的湖引來的,狹長的一片泊,纏繞在幾幢樓宇間。此水名為「夜觀」。因為視頻中取景,就是夜晚。明月高懸,天上一個,樓宇下方一個。那意境美得令你彷彿置身世外桃源。

  然後,就進了樓裡。首先是樓下門廊。並沒有現下時新的金碧輝煌的入戶大廳,卻只有一扇幽靜的門。素淨的牆上,懸著盞中世紀的燭檯燈。燈光暖黃,照著門前的草叢與小徑。

  戶型,絕大多數為80-90平米二居。方正、透亮。且因為樓宇採用升縮式設計,景觀又採用環繞式設計,所以從每一戶的窗望出去,都能看到一樣的綠野河流景觀。而在清薄的霧氣中,小區之外的那些樓宇,彷彿隔得很遠,宛如俗世。

  最精彩的部分,是每一戶的入戶陽台。陽台上的綠植,會在入住前就做好。由安東尼的朋友,美國最優秀的景觀設計師一併設計。當你站在陽台往外看,竟會覺得你手邊的綠色,就是窗外景緻中的一部分。像是那流動而茂盛的綠,也流進了你的家裡。

  因為絕大多數面積花在了景觀上,所以小區裡沒有公共會所,沒有商舖,沒有飯店,停車場全部挪到地下。只有東南西北各個方向,都設置了嚴密的保安。此外,小區西北角會修築一所重點小學的分校,需要花大價錢引進。

  樓盤單價高出同地段1/3,但因為單戶面積控制,所以總價並不會太高。

  ……

  「Jason,做完這個項目,你不一定會賺很多很多錢。但是,整個霖市的居民,一定都想買你的房子。」安東尼說。

  林莫臣答:「這正是我想要的。現在房地產市場整體低迷,我要做出的,就是逆市的產品。」

  他轉頭看著木寒夏:「你覺得如何?」

  木寒夏還看著屏幕,似在回味,她答:「知道我最喜歡那個部分嗎?」

  「哪個部分?」

  「我最喜歡,門前的那一盞燈。風雪夜歸人,照映來時路。讓我覺得有家的溫暖。」

  林莫臣微微一笑。

  「不過,這個樓盤設計是真的好,很好。」木寒夏認真地說,「做得太棒了,太特別了。我覺得一定能打動政府招投標的那些人。這對於霖市來說,都會是一處特別的景觀。顧客看了肯定都想買,我都想買一套了。」

  「你以後會擁有更好的。」他說。

  木寒夏轉過頭去,不看他:「嗯,我自己會存錢買房子的。」

  林莫臣靜默不語。

  ——

  受安東尼的啟發,木寒夏把自己在青瑜咖啡館做的方案,重新改頭換面。熬了好幾個通宵,全方位展示風臣的獨特與潛力。她相信總會有投資者看到這份計劃後心動。

  這天,在咖啡館裡又遇到了老方。兩人已經比較熟絡了,老方對她招招手,居然還給了她兩罐蜂蜜。

  木寒夏問:「給我這個幹嘛呀?」

  老方答:「有人送的,我不吃甜食。你們小姑娘應該愛吃吧。」

  木寒夏這些年很少跟長輩相處,心頭一暖,說:「謝謝啊。我下次給你帶江城特產。」

  老方只是一笑。

  木寒夏趁機又說:「對了,我重新做了策劃方案,老方你能不能看看,給我提提意見?」

  老方頗有興致:「好啊。」

  兩人去了咖啡館裡間的小會議室裡——這也是創業咖啡館的獨特之處。木寒夏這時全神貫注的,繪聲繪色把方案給他展示講解了一遍。

  聽完後,老方毫不掩飾自己的讚賞和驚訝:「講得非常好。我之前也不知道,風臣是這樣有想法有品質的公司。你們的領導人很不錯,難怪這麼短的時間,就可以在霖市攻下一城。」

  木寒夏只是笑,答:「他是非常非常優秀。」

  老方看她一眼。

  木寒夏又說:「老方,你覺得我這個方案,能拉來投資嗎?」

  「能。」老方非常肯定地說,「只是時間早晚問題。」

  木寒夏心頭一喜。

  這時老方微笑著又說:「小木,我有個不情之請,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?」

  木寒夏心頭一動,說:「可以啊,你說。」

  「你的方案做得非常好。我手頭現在的那個再生環保資源項目,你可不可以幫我也做個方案呢?我可以付你酬勞。」

  木寒夏立刻答:「酬勞就不用了。你一個退休教授,經濟想必也不寬裕。我會盡全力做的,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幫到你。」

  老方看著她的眼睛,像是看透了一切,又像只是目光澄亮地望著她,微微一笑。

  此後,木寒夏又苦熬了好幾天,當真是使出渾身解數,又冒著被吃乾抹淨的風險,去請教了林莫臣,才把老方的方案,做得圓滿。

  把方案給老方那天,他相當的高興,一直點頭,甚至還拍了拍她的腦袋,就跟拍孩子似的,說:「不錯,做得非常不錯。如果人人做事都能像你這麼盡心、通透,天下還哪有辦不成的事!」

  木寒夏卻只是得意地笑,也不對他提其他任何事。

  又過了兩天,老方居然主動給她打電話了,說那個再生資源項目已經成功立項了,要請她吃飯。

  這對於木寒夏來說,既在意料之外,又在情理之中。暗暗的,也有些羨慕。風臣的方案她在咖啡館已經給好幾個人看過了,但是還沒有得到投資。

  這天傍晚,她精挑細選,換上了套大方漂亮的衣服,剛要離開辦公室,被林莫臣撞見了。他淡道:「穿得這麼漂亮,去見人嗎?」

  木寒夏答:「不是你讓我踏進名利場的嗎?」

  林莫臣不出聲。木寒夏微微一笑,走了。

  老方為人簡樸,請客吃飯也選在一家乾淨實惠的中檔餐廳。木寒夏也不介意,她還覺得親切呢。也不跟他客氣,點了好幾個招牌菜,吃得很開心。

  老方跟她閒聊:「你是江城人,家裡還有什麼人?」

  「沒了。」木寒夏答。

  老方一怔。

  「爸媽幾年前過世了。」她平靜地答。

  老方眼中透出幾分並不​​掩飾的憐意,點點頭:「你很不錯,在同齡人中應該算獨立堅強的。」

  木寒夏莞爾。

  兩人又聊了一陣,聊她今後求學的想法,聊霖市的服裝行業,當然也聊到了風臣。末了,老方說:「你替我做方案,幫了我一個忙。這份人情,我是記得的。今後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,儘管開口。當然,是要在不違背我處事原則的前提下。」

  木寒夏用筷子搗了搗碗裡的菜,她感覺火候應該也差不多了,但也有些吃不准老方的態度。於是試探地說:「其實,我也沒什麼需要別人幫忙的。就是現在我們整個公司都撲在即將開始的房地產項目上。下個星期,就是政府的土地招標了。你也知道,我們風臣是個非常優秀、注重品質的公司,就是實力還不如別的公司。要是在任何方面,能幫到我們一把,都是很寶貴的。」

  老方的臉色卻很平靜,也看不出喜怒,他說:「政府招標,那是非常公正公平的事。只能靠自己的實力,誰也不能,也不應該幫任何一方。」

  木寒夏立刻抬頭看著他:「不,我們絕對不會去尋找違背原則的、對其他公司不公平的幫助。我們只需要幫一個小小的忙——在土地的競標順序上,能不能按照先C、再B、最後A的順序進行?」

  老方一怔。

  木寒夏按照林莫臣的囑咐,繼續說道:「這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順序安排,也不會影響任何人的利益和原則……」

  ——

  幾天後的上午,林莫臣帶著木寒夏、安東尼和房地產經理孫志,驅車前往有關部門約定地點投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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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ps:「我最喜歡,門前的那一盞燈。風雪夜歸人,照映來時路。」——今日種種暖,日後全是虐點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24 11:08 PM

第35章

  對於風臣這樣相對小的公司,投標帶幾個人,也是有學問的。太多,呼啦啦去十來個,顯得太過鄭重其事,底氣不足。太少,肯定不行,不夠重視。

  所以,林莫臣帶了三個人去。房地產公司經理孫志是用來做事的,安東尼是用來做事加裝點門面的。木寒夏?他女人自然要帶。

  早上八點多,路上還有點堵。離約定的九點半,時間略有寬餘。

  木寒夏和林莫臣坐在後座。

  「你說老方會把投標順序調整好嗎?」她問。

  「會。」他答。

  他說得如此篤定,木寒夏定下心來。

  冷不丁他又開口:「今天投標結束後,你陪我再去看看那塊地。」

  木寒夏笑了,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:「你就這麼肯定,能拿下那塊地?」

  「就這麼肯定。」林莫臣看著她,眼眸深深。

  木寒夏就沒說話。

  「記住了,結束後陪我,不要亂跑。」他輕聲說。

  「唔。」木寒夏含糊地答了一聲,心裡莫名有些恍惚。

  就在這時,開車的孫志忽然說:「Jason,旁邊的那輛車,有點不對勁。一直在擠我們。」大家都抬起頭,看到右邊車道上很近的距離,並駕行駛著一輛黑色轎車。果然如他所說,那車不快也不慢,始終跟著他們,還時不時地靠近一下,引得這邊不得不往左靠,避免發生碰擦。

  安東尼想像力比較豐富,吃驚地說:「Jason,不會有人要幹掉我們吧?」

  林莫臣沒搭理他。怎麼可能?中國大陸的商業競爭還不至於發生這樣目無法紀的事。但對方的確是蓄意而來。他低聲叮囑孫志:「當心。能不能甩掉他們?」

  孫志房地產經理,又不是專業車手。他有些緊張地答:「我盡量。」可加速開了一段,對方還是緊咬著。而且此時車流也不少,速度不可能提到很高。

  木寒夏也緊張起來,眼睛一直盯著窗外的黑車。按在座椅上的手,忽然被林莫臣輕輕握住,他低聲說:「別怕。」

  前方行至一個路口,車流漸疏。旁邊的黑車的速度,似乎也略有減緩放穩。

  林莫臣忽然低喝一聲:「小心!」

  說時遲那時快,黑車竟像憋足了勁,突然一個加速,朝他們猛的偏移過來。司機嚇得急打方向盤,幾乎是驚魂一線地避開了他們的車頭。

  就在這時。

  一輛麵包車,從左側路口猛衝出來。躲閃已經完全來不及,孫志倒吸一口涼氣,安東尼也看傻了。木寒夏盯著側面車窗,只見灰白而突兀的麵包車頭,像隻怪獸似地,瞬間逼近,撞了上來。

  林莫臣離它更近,一把抱住木寒夏,匍匐下來。木寒夏幾乎也是憑本能,緊緊抱住他的腰。涼風自耳邊心間吹過,轟然聲響很近,卻又好像很遠。他的手幾乎要扣進她的身體裡去,木寒夏的心裡卻一片奇異的安靜。

  車急剎住了。

  四個人同時抬頭,車的一側玻璃七零八碎,不用想,車體肯定也被撞得很嚴重。好在人都沒什麼事,只是坐在左側的孫志和林莫臣,落了滿身的碎玻璃。木寒夏看著林莫臣左頰擦出的一絲血痕,想都沒想,抬手輕輕替他擦去。他在極近的距離看著她,眼眸幽黑而溫柔。

  跟他們撞在一起的麵包車上,已經有五六個混混樣的男人下來了。而那輛始作俑的黑色轎車,早已揚長而去。

  林莫臣與孫志對視一眼,孫志說:「林總,我們沒有時間跟他們耗!投標還有40分鐘就要開始了!」

  安東尼傻眼了:「你的意思是,他們是故意撞車,耽誤我們投標的?那我們應該怎麼辦?」

  外面的人已經面色不善地在敲車窗了。

  林莫臣對孫志說:「你留下。」

  孫志看著外頭黑壓壓的人頭,有些膽寒,但還是毅然點頭。這時木寒夏出聲:「我跟他一起留下,他一個人對這麼多人,只怕拖不住。Jason你和安東尼走。」

  林莫臣看著她。

  木寒夏:「你走。放心,這種事我能應付。你要去投標了,否則來不及了。拿下那塊地。」

  安東尼看著他倆,不出聲。孫志也開口:「是啊林總,你們走,我和木經理肯定能應付。光天化日,又在大路上,交警馬上就到,他們不敢怎麼樣的。」

  「嗯。」林莫臣低應了一聲,忽然伸手,就把木寒夏抱進懷裡。孫志和安東尼都不出聲地看著,林莫臣一偏頭,就在她的臉上落下一吻:「處理好馬上來投標現場。保護好自己。」

  木寒夏有些發怔,他吻的那一處,瞬間滾燙如火。

  他鬆開了她。

  木寒夏和孫志首先下了車。他是霖市本地人,在房地產行業混了好些年,也見慣了這些牛鬼蛇神,毫不怯懦地跟對方大吼起來:「媽的開車不知道看路啊,轉彎讓直行他媽沒人教你啊!」木寒夏也寒著張臉走過去。

  對方也是一片罵聲,罵娘恐嚇、推推搡搡。

  林莫臣和安東尼這時下車,沒有任何停留,往馬路另一側走去,招手叫停了一輛出租。有眼尖的混混發現了,想要追過來,木寒夏雙手一伸攔住,瞪著眼不讓過。她是個女孩,又長得漂亮,氣勢又足,一時混混也不敢對她動手。

  一切混亂,都被遠遠拋在出租車後。

  林莫臣靜坐如山,眼神陰惻。安東尼卻頻頻回頭,焦急又關心。眼看就快看不見那兩個人了,他忽然嘟囔著開口:「Jason,你的心真是好狠。如果是我,就算放棄投標,也絕不會讓自己的女人,置身那樣的境地……你吻她一下有什麼用?有什麼用?」

  林莫臣抬眸看了他一眼,那眼神冷得嚇人。安東尼瞬間不敢批評了,只能在心裡繼續腹誹:資本家、冷血狂、愛江山不愛美人!

  林莫臣看著窗外建築如浮光掠過。在絕大多數時候,他都是個從不回頭的人。可在車轉彎的一剎那,他卻無法抑制地回頭。卻只見道路盡頭,一小堆人簇在一起,而她淹沒其中,根本辨不出了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25 10:53 PM

第36章

  招標地點,在有關部門的一家定點協議酒店。林莫臣與安東尼趕到時,離投標時間只剩10分鐘。

  酒店大廳裡素雅明亮,有不少跟他們一樣,西裝革履的人進出,氣氛肅然。很快就有工作人員,引領他們到大會議室坐下。林莫臣已完全恢復言笑晏晏模樣,與幾個認識的政府工作人員和別的企業老總寒暄。同時也注意到榕悅集團房地產事業部的老總饒偉,就坐在第一排,也轉頭注意到了他。

  饒偉也不擺架子,而是起身走了過來。旁人立刻都笑著喊:「饒總。」林莫臣也微微一笑。

  饒偉跟幾個人打了招呼,然後看著林莫臣。旁邊,也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,看著他倆。

  「林總最近在霖市赫赫有名,威震四方啊。」饒偉笑道,「今天終於見到真人了,可不是年輕有為嗎?」

  旁人都笑,林莫臣淡笑道:「哪裡。饒總才是大西南區房地產業的砥柱,我們都是後輩,久仰了。」

  兩人堪稱熱情地一握手。

  這時,有幾位領導進來了,大家都轉身笑迎。工作人員介紹道:「這位是樊龍樊副市長,主管規劃、旅遊、工商等。這位是方澄州方副市長,主管建設、工業、經濟等。這位是市土地資源規劃院的院長……今天各位領導都是我們的投標評委,特地來見見大家。」

  饒偉自然是第一個跟領導握手的。領導親切詢問,下面一片熱烈的寒暄。林莫臣站在一側,目光落在那位方澄州方副市長身上。他約莫五十出頭,穿一身中山裝,相貌矍鑠,氣質清雅。比起木寒夏的描述,顯得更為犀利。

  恰在這時,方澄州的目光也掃到他臉上。林莫臣朝他客氣地點了點頭,方澄州微微一笑,又看向了別處。

  ——

  木寒夏站在路邊,等交警處理完事故。那幾個混混一見警察到,立刻服帖下來。甚至還有人對她笑。畢竟他們也是收錢辦事,要拖住他們而已,又不是要跟他們玩命。

  但是現場處理完了,他們還得都去派出所。不知何時才能脫身。

  木寒夏有些怔然地望著車流,時間已經到了,投標應該也開始了。不知林莫臣那邊怎樣,但現在肯定也不能跟她聯繫。

  她又抬起手,輕輕摸了一下臉頰。心中彷彿有無聲烈火悶燒而過,燙,卻又滯澀著,無法痛快淋漓。

  現在應該投第一塊地——C地塊了吧?也是之前分析過的,最適合他們的地塊。老方應該安排好了。對,她又想到了老方,方澄州。

  她是什麼時候對他的身份起疑的呢?早早她就聽咖啡館老闆娘許少安說過,也聽吧台小哥說過,不僅投資人,也會有政府官員微服私訪到這裡。而她一看到方澄州的氣質,就感覺他跟別人不一樣。那種溫和中藏著銳利的氣場,並不像一個落魄不得志的教授。當然,咖啡館裡其他熱切尋求投資的年輕人,似乎並沒有人注意到這個老頭,除了她。

  還有一些看起來無足輕重的細節,對木寒夏來說,卻是直覺的佐證。

  譬如,他用的是惠p電腦。眾所周知,惠p是政府辦公採購的品牌,他用的還是頂配。可是惠p是辦公性能比較強的,還貴。正常的高校教授,研究用的電腦,同樣一萬多塊,不應該用Thinkpad或者蘋果麼?

  而且他的英語口語還特別好,關注的也是環保項目。木寒夏回去跟林莫臣一細說,沒幾天,林莫臣就查清楚了。霖市最近的確調來了一位新的副市長,姓方,五十餘歲,留德背景,過往政績非常突出,是個銳意進取又親民的人。兒女都在國外,他的老伴也過世了,就他一人還在國內……

  至於老方是否知道,她已經洞悉了他的身份呢?起初木寒夏還有些惴惴,後來跟他相處著相處著,她反而明白了。那不重要。

  跟這樣睿智的、已經看過太多歲月和人性的人相處,那不重要。你更不要去試圖任何偽裝和虛假。因緣結識,坦誠相待,順其自然,就好。那也是他們這種人,最看重和看得上的東西。

  ——

  招標現場。

  投標人都等在旁邊的大屋子裡,這間小會議室,才是真正的現場。燈光清亮,茶香幽幽,一片寧靜。幾位領導已經坐在了評審台上,樊副市長對工作人員低聲說:「開始吧。」

  往年,土地招標都是採用文件投遞、封箱。另外擇日再開標的形式。但是呢,今年的房市實在太差,為了鼓勵房地產商建築出有品質的、保值的樓盤,也為了確保土地利用的有效性,今天經領導們商議同意,增加了一個講標的環節。也即每塊土地,每位投標人,需要對投標方案做一個簡述。也就是說,誰的方案綜合評分更高、誰更能打動評委們,誰就更有可能拿到土地。

  今天招標的土地本就不多。第一塊就是C地塊。

  在榕悅之前,還有家小地產商講過標了。但饒偉根本不可能把他們放在眼裡。他帶著兩位經理,走進招標場。一眼就看到各位領導臉上並無特別興奮或動容的神色,他就知道,前面的那家,黃了。

  他的競爭對手,還在後面。而這塊地,他勢在必得。

  因為榕悅的聲名和實力,領導們看到他們進來,都打起精神,露出感興趣的樣子。而饒偉手下的資深經理,也開始放映精美的ppt講述了。

  他們的目標,是將C地塊打造成次市中心精緻田園小區。榕悅的設計團隊,本就是國內頂級的。畫面中,呈現出一幢幢清雅緊湊的小高層,美式田園風格。綠化茂盛、佈局合理。以往,這種設計是很少用在小地塊上的,因為成本太高。

  「全部戶型都為80-90平米二居,適合年輕人居住。」經理介紹道,「這也與我們市鼓勵年輕人創業、扶持房地產的想法不謀而合。這樣的房子,是非常適合年輕人的。」

  領導們都頻頻點頭。

  但榕悅的實力還不限於此。他們最強的,其實是綜合實力。緊接著,經理宣布了全市最好的小學分校入住、商廈入住……所有建材標準都非常優秀,並且使用榕悅自身一流的物業管理團隊……

  饒偉心裡很清楚,這樣的一整套方案,林莫臣是根本無法企及的。在這次的三塊地中,他幾乎把最好的資源,都投到了林莫臣最想要的這塊地上。之前收到的消息也驗證了,林莫臣不止一次對心腹放話,就要拿這塊地。

  饒偉把原本是A等級的設計和建材,用在了這塊本來只應用B等級的土地上。況且且不說林莫臣的設計能不能達到這個水平,即使達到了,小學他有嗎?商業他有嗎?優質物業他有嗎?而且價格,饒偉可以做到那個水平,林莫臣能做到嗎?做到了就得賠錢。

  再加上有榕悅以往跟政府的良好關係在,整體衡量,林莫臣是無論如何都拿不下這塊地的。

  投標方案講完了。饒偉微笑抬起頭,看到領導們都紛紛點頭,低聲交流著意見,看起來極為滿意。樊副市長甚至笑著說道:「小饒,你們這回可是下了很大功夫啊。」饒偉笑著說:「哪裡。我們是想盡一份責任,重新振興我們霖市的房地產行業。」

  他帶著兩位手下,起身準備退場。心中即已十拿九穩,看著門口的目光就有些漠然了。只等林莫臣進來,施展渾身解數了。

  誰知就在這時,一名秘書小跑進來,低聲說:「樊市長、方市長,崔院長,風臣公司那邊,表示放棄C地塊投標,直接參與下一輪B地塊。」

  諸位領導俱是一怔。已經走到門口的饒偉也愣住了。

  放棄?

  他不要對風臣來說最合適最好的C地塊?那他想要什麼?

  他膽敢要什麼?

  饒偉抬起頭,恰好看到大會議室裡,坐在眾人當中的林莫臣也抬起頭,兩人目光一對。

  林莫臣緩緩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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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作者有話要說:

  1、投標路上撞車的是真事,我訪談了一個在房地產企業工作多年的朋友,他跟我說的件事。還是國內非常著名的企業,名字不說了。

  2、老墨參加過企業招標,但是的確沒參加過政府投標。土地招標其實絕大多數都是提交書面文件,現場開標、講標的很少。這裡為了增加矛盾衝突,調整了一下。如有不當之處,還望大家見諒。另,其實這本書,你們會發現我總是會提真實背景,案例,其實這也是無奈之舉。自閉眼電視劇開播後,也有些批評抹黑的聲音,說我的書是模仿抄美劇。

  我……說過幾百遍了,我的推理言情小說是基於教科書+真實案例,美劇是精良,但它不是一門學科的鼻祖。大家用的都是一套理論體系,自然會有手法相似之感。但是我哪個案子不是自己設計的?我也很不認同那種美劇就高人一等的觀點。中國的許多老刑警都牛逼得不行好麼。好了,不多說了,所以這本書開始,我會盡量多講清楚理論來源和案例背景。完結時我還會列參考書目和訪談名單。也是醉了,寫個言情小說還要列參考書目和訪談名單。雖說清者自清,但是講清楚這些東西,一是保護老墨自己,二也是保護你們,別因為現在外界亂七八糟的一些聲音,就讓你們看老墨的書而受了委屈,被人質疑你們的品味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25 11:34 PM

第37章

  第二塊地,B地塊。

  這一次,榕悅展示的,是一個「家-榕悅」策劃案。顧名思義,在整個社區裡,營造家的氛圍。所以,它與其他任何商品房小區,都是不同的。當你進入小區時,有管家向你問好執意。在回家的路上,你會路過花園,路過運動場,路過老年人活動中心,路過兒童遊樂中心,最後抵達你所住的單元門口。

  鄰居間是什麼關係呢?每幢樓都有業委小組,醫生、警察、律師……這些公共服務職業的鄰居,會被小區友情登記在冊。一旦有什麼突發事件,很多人都會志願幫你。

  戶型以三居為主,主要瞄準成家立業、收入穩定的中產階級。此外,除了小區外有些品質餐館,小區裡竟然還有食堂,由小區物業直接經營,衛生級別A……

  當榕悅這邊的經理講完方案後,領導們都頻頻露出笑意。這個方案雖然不像C地塊,什麼都是砸最好的,但也是個令人怦然心動的選擇。

  講標結束後,饒偉走出會場,恰好看到林莫臣帶著安東尼,迎面走來——他們是B地塊的下一個。饒偉這回沒有笑,只是平靜地註視著他。林莫臣的嘴角卻殘存著笑意,目不斜視地掠過饒偉的身旁。

  領導們都頗為好奇地看著這個新入場者。畢竟風臣最近的崛起,與榕悅的明爭暗鬥,上位者自然有所耳聞。

  林莫臣面帶微笑,簡明扼要地向他們介紹了一下風臣的實力、背景。當然,沒忘了提及擁有安東尼這樣國際頂級設計師的「跨境影響力」。然後,就開始講投標方案了。

  燈光暗下來,疑似山間薄霧,籠罩著古意建築。視頻開始播放。而安東尼的英文,林莫臣的中文,低而緩地旁白解釋著。

  ……

  視頻播放完畢,會場一片寂靜。林莫臣和安東尼起身,微笑致意。

  ——

  已臨近中午了,領導們卻沒馬上去吃飯,而是留在會場,還在激烈地討論著。

  「饒偉的方案很不錯,風臣的方案也挺好,這倒是讓人為難了。」樊副市長笑道。

  設計院院長是個耿直的人,認真地說:「我認為風臣的方案更好,更能打動人!榕悅的方案是好,但主要是個和諧概念,在全國也不是首創的。可是風臣的設計是顛覆性的、全新的,如果有這樣一個樓盤出現在霖市地面上,真的會成為新的建築風向標!我們不是要鼓勵地產商拿出更加有創意有價值的方案,才能逆市、救市嗎?那我認為,就應該鼓勵風臣這樣的創新!」

  樊副市長笑而不語。

  另一名官員說道:「周院長,你說得很對。但榕悅到底是整個大西南區最有實力的企業,也是我們霖市納稅第一的大戶。風臣畢竟是外來的新公司,我承認,他們的方案的確令人震撼,更勝榕悅一籌。他們能不能真的做成設計那樣,還是個未知數。交給他們,不如交給榕悅放心啊。畢竟榕悅在霖市已經做了不少房地產項目了,質量有保證。」

  周院長答:「但是我認為,我們不應該守成,而是應該進取啊。」一句話說得那官員,講不出話來。

  這時樊副市長卻笑道:「我同意周院長的意見,應該進取,而不是守成。風臣的方案,的確是佳作,令人難以割捨。不過這塊地,面積也不小,風險大。今後有別的機會,可以再讓風臣嘗試嘛。方副市長,您一直沒有發表意見,您說呢?」

  所有人都看向這位新調來沒多久的領導。他站在哪一邊,還是不明朗的。

  方澄州端起茶輕抿一口,微笑說:「我認為兩家都很好,風臣的方案的確更勝一籌,如果不在霖市做,實在可惜。但榕悅的實力更強,又是納稅大戶理應照顧。所以,你們定奪吧。」

  這麼說,等於把這一輪的決定權,讓給了樊副市長。

  ——

  饒偉和自己的人,匆匆吃了個午餐,就收到了消息。

  B地塊,他們已經拿到了。

  這消息,令他不自覺地喜上眉梢。三塊地,他已拿下兩塊。也算幸不辱命了。而且這兩塊地,都是最適合風臣的。他想,等於今天的局面,他已穩操勝券了。再想到事後,去跟張亦放匯報,再提及林莫臣時,只怕張總更多讚賞的是他饒偉吧。

  不過,還不能掉以輕心。因為剩下的A地塊,才是榕悅本身必須拿到的。A地塊周邊的幾塊地,都被榕悅在這幾年拿到了。張總的意思,是要做整體商業開發計劃,建造市中心一個超級無敵巨無霸商業和精品住宅區。所以這塊地,一定不能失。

  只是當饒偉今天第三次走進會場時,總覺得心中隱隱不安,有種哪裡走錯了的感覺。今天的一切都很順,但順利中似乎又隱藏著暗湧。C地塊林莫臣的首先放棄,B地塊聽說林莫臣的方案相當驚艷,領導們展開了激烈的討論,他們榕悅也是險勝。到底,是哪裡不對呢?

  ……

  A地塊,榕悅準備的自然是商住兩用開發計劃。當然,這也是跟榕悅的商業中心整體建設計劃配套的。高品質的精緻小公寓、城市中心乾淨利落的小綠化景觀。挑不出什麼毛病,投入的,自然也是最好的資源。

  當饒偉退出會場後,林莫臣和安東尼,今天第二次進來了。對於他們即將帶來什麼方案,連樊副市長都集中精力盯著。坐下後,林莫臣卻只微微一笑,說:「各位評審,我們沒有新的方案,依然是剛才的那個方案。只不過,A地塊比B地塊更小,對於風臣來說,更容易操盤,也能把這個方案,建設得更精緻,更合適。此外,我們也是真心希望,能夠在霖市,實施我們這個項目的第一個盤。」

  燈光全暗,視頻再次播放。只不過比起第一次,多了很多人文的畫面。譬如在小區裡,老人們的徜徉,孩子們的歡笑,青年人坐在景觀陽台上抬頭望著星空……如果說第一次觀看視頻,帶給人的感覺更多是驚艷、心動和震撼,那麼第二次,就只剩下平靜的感動和欣賞了。

  ——

  饒偉坐在等候室裡,旁邊的幾個下屬表情還很輕鬆,他的臉色卻是陰沉的。種種端倪一聯繫,心頭更是驚出了一片冷汗。

  他一直沒想過,如果林莫臣要拿的是A地塊,怎麼辦?這並非他疏忽大意,而是一則,A地塊單價高面積小,單獨開發真的沒什麼利益,只是對於榕悅的整體開發計劃才有價值。所以一般人根本不會拿,更何況林莫臣這樣利益至上的人。誰都會覺得,他初入房地產界,必然會像在服裝業一樣,擷取利益最大化的商品,一炮而紅站穩腳跟。二則暗線透露的消息,林莫臣盯著的,始終是C地塊,其次才是B地塊。據說他曾經數夜不眠不休,就為了盯C地塊的方案。媽的誰想到他今天一上來,就放棄了C地塊?打了饒偉個措手不及。三則即使拋開B、C地塊不說,林莫臣想要從榕悅手裡單獨拿走A地塊,也是不容易的。因為榕悅有整體開發計劃為背景,與政府官員關係融洽,整體設計運營能力確實也強,真的要在這塊地上一較高下,榕悅的勝算依然很大。

  可是如果,林莫臣一開始的目標,就是A地塊呢?

  如果首輪的放棄,次輪的惜敗,層層鋪墊,避重就輕,都是為了打動評委,來抄榕悅的老底,拿下A地塊呢?林莫臣拿了這塊地,賺不了多少錢。但是榕悅,就很為難了。

  饒偉一直很清楚,林莫臣這樣一個人,必然是野心勃勃地開創房地產事業。所以他才實施狙擊。但是他絕對沒想到,林莫臣會狂到這個地步,採用損失不利己的做法,來為難整個榕悅……

  饒偉的冷汗終於滴了下來。因為A地塊如果真的丟了,他就很不好做,很不好做了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26 10:51 PM

第38章

  木寒夏從派出所出來時,連午飯都顧不得吃,打了個車就直往招標地點去了。

  出租車在城市中間穿梭,她心頭一片沉凝。低頭看了看錶,或許,那三塊地的招標,就快要結束了。

  能拿下嗎?林莫臣的目標,A地塊。

  「能拿下。」那是在某個清風徐徐的夜晚,在隱秘的會所裡,林莫臣嗓音清緩地對她說。

  當時她問:「你就這麼確定?」

  林莫臣卻淡笑著凝望著她:「Summer,中國有一個古老的典故——田忌賽馬。」

  木寒夏當時一怔:「下等馬對上等馬,上等馬對中等馬?中等馬對下等馬?」

  林莫臣答:「當然,需要做一些靈活的變通。既然C地塊對我們利益最大,榕悅必然投入最好的資源狙擊。當然,我前期也做了些鋪墊,讓饒偉確定這一點。這是他們的鋒芒,更何況他們跟政府關係更好,我們無論如何都戰勝不了。所以第一輪,我們放棄。讓他們撲個空。」

  木寒夏若有所思地聽著,然後點頭:「嗯,既然是明知贏不了的一局,我們何必投入任何精力,也何必做陪襯。沒有對比,他們這一局贏了就是贏了,也不會給評委太大的感觸。」

  「是的。」

  彼時兩人坐在沙發上,本來隔著半米距離。林莫臣緩緩靠近,手也搭在她背後的沙發上。木寒夏臉色沉靜,假裝不知。

  「第二局,B地塊。這一局是關鍵,我們拿出全部實力,安東尼的精彩方案。」他說,「贏了,也好,那我們就保守開發B地塊,只是略為吃力點。不過,贏的可能性不大,因為這也是饒偉會重點狙擊的地塊,而且他們第一局不戰而勝,也不需要動用人脈。第二局即使我們更優秀,他們的關係也會發揮作用,會有人替他們講話。」

  聽到這裡,木寒夏不太確定地說:「我們在老方那裡,也是有存在感的啊。」

  林莫臣卻搖搖頭說:「老方是個聰明人,這一輪如果我們依然佔不到大勢,他不會輕易幫我們。官場有官場的規則在,他們之間也有人情默契。我讓你一輪,下一輪,你是不是要讓我?」

  木寒夏聽得微怔,有點明白了。

  「我們的方案,必然是打動他們的,給他們留下深刻印象。第二輪土地不給我們,對我們其實是有虧欠的,霖市政府是幹實事的,他們心中必然也是惋惜的。第三輪,依然不給嗎?而我和安東尼,也會向他們強調,方案更適合A地塊。人很多時候做決定,是理性和感性結合的產物。理性上,他們明知道我們的方案更好。感性上,他們也會想把這塊地給我們了。」

  木寒夏靜了好一會兒,問:「拿下這塊地之後呢,又會如何?」

  林莫臣眸光清沉:「進可攻,退可守。若榕悅不再摻合,就照安東尼的方案開發,至少能做到小賺,同時也立下風臣地產在霖市的首張名牌。如果榕悅要摻合,他們不想整體開發計劃受影響,就必須跟我們合作開發這塊地。那麼……」

  「那麼,你就可以坐地起價了。」木寒夏飛快接道。

  林莫臣一怔。雖然是這個意思,但是從她嘴裡說出來,這樣的用詞,怎麼有種令他不太愉悅的感覺。他淡淡地瞥她一眼。

  木寒夏卻看著他,說:「Jason,可是你這樣,就是逼榕悅就範了。他們畢竟,實力雄厚,我怕我們​​即使贏了這一局,今後在霖市的路,依然會很難。」

  「難道我們這一步就不難嗎?」他答,「榕悅想的,是狙擊我想要的,B地塊、C地塊,基本就是要封殺風臣地產。他們要置我於死地,我難道還要對他們懼怕手軟?要戰就戰,有什麼可畏首畏尾的?他們搶我的,我就搶他們的。」

  ——

  會後,領導們再次展開討論。

  但這一次,大家竟不約而同地安靜著,沒人先開口。

  到底是周院長心直口快,語重心長地說:「我覺得風臣的方案非常好。無論是從專業角度,還是經濟角度。既然B地塊已經給了榕悅,這塊地不妨給他們試試?」

  樊副市長微笑未答,另一位官員說:「樊市長,各位領導,這塊地,跟別的地不一樣。早年呢,榕悅已經拿下了附近的幾塊地,準備做商業開發計劃。這塊地給了他們,就能整體開發,這也是對我們的城市建設有重大意義的。如果單拿出去給了別人,榕悅可就吃了虧了。」

  周院長愣住,倒也無言以對。

  就在這時,一直沉默的方澄州忽然開口:「哦,是這樣,那是要考慮一下。他們的整體計劃報批了嗎?」

  那官員:「還沒。」

  方澄州點點頭:「有整體計劃,對於榕悅這家企業來說,自然是好的。不過,我想今天既然把這塊地單拿出來招標,我們也要兼顧其他企業的機會,公平公正嘛。剛才在B地塊時,大家達成了共識,我也認同,那就是風臣的方案非常好,我們都希望有機會能夠讓他們留在霖市。A地塊面積最小,這麼看來,倒像是有緣了,是適合他們的地塊。」說到這裡,他爽朗而笑,其他人也笑。

  周院長眼睛一亮,也附和道:「是啊,B、C地塊都給榕悅了,如果風臣的這個方案實施不了,就此流產,真的可惜。請各位領導考慮。」

  會場安靜下來。明眼人都看得出來,風向竟有變了的趨勢。

  樊副市長沉吟不語。

  之前那名力挺榕悅的官員為了難,說:「可是,榕悅是更有實力的公司,並且如果這塊地給了風臣,他們的整體計劃就要泡湯……」

  「他們可以跟風臣合作開發嘛。」方澄州含笑打斷他,「那就是企業之間的事,不是我們該插手的了。」他抬眸,環顧一周,語氣竟變得凝重:「我來霖市的時間不長,但霖市給了我非常深刻的印象,秀美、整潔、市民素質高,建築更是優美,大中小企業也都很有活力。榕悅是我們的龍頭企業,要大力扶持。但是,競爭是不可避免的,也應該是我們歡迎的。適當地引入優秀企業競爭,避免一家獨大,避免地方經濟對某些方面依賴太大,我認為都是我們應該考慮的問題。那樣,霖市的商業環境才會更加靈活、先進,更加的好。我說完了。」

  會場一片寂靜。

  片刻後,竟響起掌聲。樊副市長也微笑看著方澄州,說:「方副市長說得句句也都是我心裡想的。」

  ——

  木寒夏趕到招標酒店時,已經散場了。人已經走得七七八八,工作人員也在收拾現場的一些標牌和桌椅。

  下午陽光明透,她的心中竟像填滿了棉絮,似軟而塞,模糊不清。她快步跑到企業代表所在的等候室門口,裡面零零散散的,也只有幾個人了。榕悅的人馬似乎也已撤退了。

  她一眼就看到林莫臣還坐在其中一個位置上,​​雙手搭在前排椅背上,身邊沒有別人。室內開著空調,他的黑色大衣和圍巾搭在邊上,只穿著湛黑的西服,那獨坐的姿態,依舊是清冷精英模樣。

  可直覺卻如同潮水湧上心頭。她知道,他在等她。等她來。

  像是心有靈犀般,林莫臣也緩緩抬起頭,看見她,笑了。

  木寒夏忍不住也展顏笑了。她看到陽光安靜落在兩人中間。

  她知道,他拿下那塊地了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27 09:43 PM

第39章

  林莫臣起身,走到木寒夏的面前。

  她問:「安東尼呢?」

  「我讓他先走了。」

  「哦。拿下了?」

  「嗯,拿下了。」

  兩人都靜了一會兒,許是因為心情愉悅,他隱隱含笑的目光,始終停在她臉上。

  「那我們走唄?」她說。

  林莫臣:「去哪裡?」

  木寒夏:「不是回公司嗎?」話音未落,手腕卻被他輕輕握住了。他目光銳亮地望著她:「你忘了?說好要陪我去看地的。」

  木寒夏:「噢。」

  有些事,是有徵兆的。有些事,是有預感的。

  有些事,是躲不掉的。

  當木寒夏和林莫臣一起坐在出租車上,看著窗外暮色如同紗帳般降落下來。城市透出一種別樣的寂靜與安詳,某種宿命的茫茫的感覺,就像這暮色一樣,浸沒她的心頭。

  她知道即將發生什麼,知道林莫臣心思深沉而富有侵略性,他會要對她做些什麼。可是,她能夠不去嗎?不能。她想要去,可是又在內心深處,害怕著去。她的心,就像漂浮在這暮色中的一片浮舟,儘管沉默,儘管有完好的軀殼也有別人看不到的內傷,但總是要穿破迷霧,駛向它應該去的方向的。

  林莫臣坐在她的身旁,手肘撐在車門上,也靜默不語。她今天格外靜默,連雙手都嚴嚴實實藏在口袋裡。讓他想握,想一路握著過去,卻也握不到。想到這裡,他微微笑了。

  A地塊誠然位於市中心,但就像前面所說,附近還有幾塊未開發地塊。所以遠遠望去,一片綠草,亦有山坡和幾幢農舍,倒像是城中綠野似的。

  因為還未開發,霖市民風又純樸,所以地塊也沒有嚴格地圍起來。出租車停在附近,兩人就信步走上了這塊土地。

  此時天色將暗未暗,風吹草低,一片蒼茫。周圍的城市,反而成了寂靜背景,環繞在這片即將屬於他們的土地上。

  木寒夏輕輕地踩著草,往前走。林莫臣安靜地跟在她身後。

  她找了個話題:「上次謝​​林的事,就有人來我們工廠圍攻。現在你又撬了榕悅的地,我們是不是得給你請個保鏢啊?」

  「我會小心的。」他答,「你也當心。平時不要落單,多在我看得見的地方。嗯?」

  木寒夏不吭聲。

  又走了一段,前方是個小上坡。木寒夏想到今天拿下了地,心情還是挺振奮的,一鼓作氣爬上去。可林莫臣的動作居然不比她慢,大長腿一蹬,就來到了她的身邊,跟她並肩而立。

  山坡上的風要大一些,木寒夏攏了攏衣領,看著坡下的草地。

  林莫臣解開大衣釦子,從背後把她裹進了懷裡。

  木寒夏一怔,只感覺他溫暖的懷抱,如同記憶中那些纏綿而晦澀的感覺,再次將她包裹,再次降臨。

  她一動不動。想要掙脫,可是不動。

  他卻沉穩得很,低聲在她耳邊問:「冷不冷?」那唇,就要快擦到她的耳朵上。

  「不冷。」木寒夏輕聲答,心裡又甜,又難過。

  「哦……」他輕輕應了聲,嗓音裡卻含著笑意,雙臂一收,又將她抱得緊了些,輕聲問:「今天我拿下了人生的第一塊地, Summer不恭喜我嗎?」

  木寒夏的全身都像要著火了,臉也被他抱得通紅,低聲說:「恭喜。」

  「換一種恭喜方式。」他說,「我現在,少了一個女朋友。」

  木寒夏的心頭,如同烈火灼燒著,燒得她又癢又痛。她轉頭看著他,在很近很近的距離,在他的臂彎間,看到他含笑的眼睛。

  她轉過頭去,從他懷裡掙脫,轉身就往山坡下走:「Jason,我們回去吧。」

  林莫臣一把就拉住她的手,可是山坡上地勢不平,她又倔強地跟他較著勁,兩人竟一起跌倒在草地上,木寒夏也重新跌回他懷裡。她想爬起來,他卻順勢將她扣在胸口,將她抱得更緊。

  周圍的草輕輕劃過彼此的皮膚,即將沉沒的天空,一晃而過的斜坡。他的臉也是看不分明的,像是要跟夜色溶在一起。就這麼抱著她,躺在冰冷的天地之間。不許她逃,不許她不屬於他。

  「這些天,你在躲什麼?」低而沉的嗓音,迫人。

  木寒夏突然也受不住了,抬眸逼視著他:「林莫臣,你不是說過,我們不是彼此的良配嗎?現在又說這些做什麼?」

  林莫臣靜了一秒鐘。

  「我什麼時候說過?」

  木寒夏忍了忍,答:「10月23號。」

  這一天,林莫臣是有印象的,因為那天是北京第二家服裝旗艦店開業的日子。醉酒、KTV、跟她的獨處、她事後的反常與若無其事……這些瞬間滑過他的腦海,他已明了了。

  木寒夏見他沉默,心裡又恨又氣,起身就要掙脫。誰知他眼明手快,又把她抱緊了,答:「那不一樣。那時我的確沒下定決心。現在怎麼能一樣?我追你多少天了?」

  他不說還好,一說,那帶著淡淡倨傲的語氣,令木寒夏又氣著了,她冷笑道:「好,好,好。林Jason,你覺得我們不配的時候,我們就不配。你現在喜歡了,我就得喜歡。他媽的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,你都曾經看不上了我,我為什麼還要看得上你!」她一把推開他,站了起來,就往山坡下急匆匆地走。

  林莫臣一骨碌爬起來,看著她在暮色中削瘦又倔強的背影,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見她爆粗口,他的臉色也是徹底冷了下來。他不怒反笑,聲音也放緩下來,字字清晰地在她身後說:「木寒夏,你生氣可以,怨我可以。我曾經說錯話了,我讓你受氣了,你沖我發火,也沒什麼不行。但是木寒夏,Summer,你的心,在我這裡。你和我……呵,都清楚。」

  木寒夏被他說中心事,說中她欲蓋彌彰的秘密,偏偏他還是用這麼毫不溫柔的冷硬的語氣說的,她心裡忽然好難過。她想:他怎麼總是這樣,這個男人,總是這樣,讓她又愛又受傷。

  她猛的止步,轉頭瞪著他。這倒讓林莫臣一怔,不動聲色地也看著她。

  一人站在坡上,一人站在坡下。隔著不遠的距離,她仰望著他,他低頭凝視。

  「林莫臣,你怎麼總是這樣。」她緩緩地說,「我以前看過一句話,說男人總是敲門,卻始終不推門,要等女人自己心甘情願把門打開。我還不信,心想哪有的道理,你若喜歡我,我也喜歡你,那麼坦坦蕩蕩的,還有什麼阻擋我們在一起。可原來真的是這樣。你說曾經的那句話,是還沒下定決心。好,我信,人總是分三六九等的,你那時看不上我,是你的選擇。可你說你追我這麼多天了,這麼多天,你總是在敲門,可你什麼時候推門進來過?你從來不說你愛我,你從來不主動袒露你的心。你招惹我,你讓我上鉤,讓我動心。你就是不開口。你怕陷於被動,你怕在愛情裡受制於我。為什麼,為什麼一定要我傻傻地把門打開,自己走出來?你為什麼就不能走進來,看著我,對我毫無保留的好,就像我對你一樣?!」

  她的聲音,迴盪在空曠的草地上。她的眼中滲出了淚,但是忍住了。她負氣地瞪著他,再多說一句話都是為難。

  而林莫臣,平生第一次,這樣怔忪地望著一個女人。

  木寒夏說出心中淤積多日的話,只覺得一陣舒暢,再轉頭,只見昏晝交替間,一片海闊天空。她也不理他了,邁步就走。

  可越走,心中越寂靜。明明是很爽快的事,打了他的臉,可心裡竟也隱隱難過。她有些茫然地走著,不知不覺,就到了剛才來的路上。離大馬路還有一段距離,可身後,始終沒有腳步聲。他沒有跟上來。

  木寒夏更覺得難過,暗罵自己不中用。腦海中浮現的,竟都是他剛才站在暮色中的樣子。迴盪的,是他的話:Summer,你的心在我這裡。

  終於,接近馬路時,身後有人跟了上來。

  木寒夏繃著臉,沒有回頭看他,站在路邊打車。路燈映出兩個離得極近的影子,他平平靜靜地說:「剛才還說過,才打敗了榕悅,是敏感時期,不能落單。我跟你一起打車回去。」

  木寒夏不吭聲。

  很快,車來了。

  她坐進後排,林莫臣拉開另一側車門,也坐了進來。

  車行駛在城市的流光中,喧囂在側,寂靜如夢。

  兩個人誰也沒說話。

  到了酒店樓下時,林莫臣掏出錢包,木寒夏一抬眸,就看到他沾染著碎草的黑色大衣,看到他手中黑色皮革錢包,還有他修長白皙的手指。她轉過頭去,先下了車。

  兩人一前一後,進了電梯,上樓。

  這也是他的安排。前些天木寒夏就發現了,這間酒店,只住了他們兩個,其他同事都在另一家酒店裡。而且,他倆還在同一層。木寒夏微蹙眉頭,讓自己不要再想了。

  「叮」電梯門開,木寒夏不看他,直接走向自己的房間。而他也寒著一張臉,進房,關門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27 09:50 PM

第40章

  饒偉推開門,就見張亦放站在落地窗前,在抽一根細長的雪茄。神色平寂,一如既往。

  屋裡淡淡的,都是煙草味。有種安靜的味道。

  「張總。」饒偉喚道。

  張亦放轉身看著他,微微一笑:「來,坐。」

  兩人在旁邊沙發坐下。饒偉的臉色略有些硬,而張亦放卻眼眸噙笑看著他。

  「怎麼把A地塊丟了?」張亦放問。

  饒偉:「對不起張總,是我疏忽了。但是你放心,我會再想辦法,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塊地拿回來……」

  張亦放卻一抬手,阻止他繼續往下說。他拿起桌上的功夫茶具,給彼此都倒了一杯。饒偉趕緊躬身向前,手指輕敲桌面:「謝謝張總。」

  張亦放跟他一起,清啜一口茶,然後說:「饒偉,你知道你敗在哪兒嗎?」

  饒偉默了一會兒,讓這樣一個成熟的男人,承認自己的錯處,還挺尷尬的。但在張亦放面前,他依舊坦然道:「我錯在只顧攻擊林莫臣,卻中了他的圈套,反而被他抄了底。」頓了頓說:「我是真沒想到,他膽子這麼大、這麼狂。」

  張亦放卻輕輕搖頭:「不,你錯在,沒有認清我們榕悅做生意的原則,我的原則。」

  饒偉一怔。

  張亦放不疾不徐地說:「阿偉啊,你跟我這麼多年了,你覺得我做選擇的原則是什麼?」

  「是……利?」

  張亦放點頭:「對。看來你並沒有忘記。在土地投標這件事上,你首先應該衡量的,是哪件事對我們榕悅利益最大。毫無疑問是拿下A地塊,這牽涉我們幾十億的建築計劃。但是你卻本末倒置,只想著去狙擊一個還未站穩腳的對手,把打擊他們的利益,作為首要目標。你以為你比風臣強大很多,所以只顧著攻,而輕視了守。而林莫臣正是看透了你這個心理,才設下這一齣田忌賽馬的計策。阿偉,你還是太急了。畢竟在這個世界上,俗人、小人比較多。你以往遇到的對手,並沒有像他這樣出類拔萃的。而你又仰仗我們榕悅的優勢,輕易就能立於不敗之地。這次你也感覺出他與別人的不同,對不對?所以情緒影響了你的判斷。可是阿偉,利益才是最根本的。古人說,不以物喜,不以己悲,是有大道理的。不管對方是否氣勢洶洶而來,不管他們是否懷有惡意、讓人感覺到威脅,你眼前要看到的,依然是『利』啊。那樣才能令你立於不敗之地。」

  饒偉靜默了好一會兒,點頭:「我知道了,張總。那現在我們應該怎麼辦?」

  「你覺得呢?」張亦放反問他。

  饒偉心中真是不甘,但還是答道:「最小的成本,就是與風臣合作開發A地塊,這樣才不會影響我們的整體計劃。」

  張亦放微笑點了點頭。

  饒偉輕嘆了口氣,說:「那我過幾天,就安排人跟他們接洽。」

  張亦放卻說:「不,要快,不要拖。」

  「為什麼?」

  張亦放神色溫儒地說:「輸了,就坦然承認。早點合作,才能顯示我們不介懷。這是我們身為第一的企業的風度和大氣,別的企業,才能更加放心大膽地跟我們合作。」

  饒偉心頭微震,點點頭:「我明白了張總。」

  ——

  榕悅的合作意向,很快就傳達了林莫臣這裡。

  他還有些意外,因為沒想到榕悅會這麼快。思索片刻後,他暫時沒有親自接洽,而是安排房地產公司的經理去對接。饒偉那邊也是一樣,沒有親自出面,而是派了一家分公司的老總來談。

  兩個男人間,到底還有些默契——才打完就見面,有些尷尬。既然大家都是為利而來——榕悅只有跟林莫臣合作開發,才能完成整體計劃。而林莫臣也只有跟榕悅合作,才有錢賺——所以先接觸接觸,等大體意向定了,王再見王。

  如此過了幾天,兩邊的合作草案高效推進中。別的公司也對他們兩家的合作持觀望態度。但毫無疑問的是,風臣已在房地產業嶄露了漂亮的頭角,成為一方連榕悅都不可小覷的勢力。

  木寒夏和林莫臣持續冷戰。本來這幾天大家就比較忙,偶爾在辦公室裡遇見了,雖然眼神總是不由自主地交錯,但誰也沒說話。木寒夏知道,很多時候林莫臣在註視她。就像他沒注意到的時候,她也在看他一樣。但這感覺就像什麼緊要的東西被打破了一個洞,水不斷往下漏,可他和她,誰也不肯先去修補。

  很快到了周末。

  木寒夏亦有自己的關係需要維護,坐在位置上給方澄州打電話:「喂,老方。

  方澄州的嗓音依舊平緩沉和:「有什麼事,小木?」

  「今晚有空不?我請你吃飯。」

  方澄州笑了:「為什麼要請我吃飯?」

  木寒夏壓低聲音,小小地說:「謝謝你幫忙啊。」

  方澄州卻答:「小木,我可沒有​​幫你什麼。」

  木寒夏只愣了一瞬,就說:「你不是教我打太極拳了嘛?」

  這句話倒惹得方澄州低聲笑了,說:「好,你說地點,我讓司機送我過去。」

  約好了老方,木寒夏抬頭看了看鐘,還有一會兒才下班。於是拿起水杯,去了茶水間。這個時間,辦公室裡沒太多人了,茶水間裡也就她一個。她倒了杯熱水,倚在窗邊慢慢喝著。

  門被推開,林莫臣走了進來。

  木寒夏抬眸看著他。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,幾天沒仔細看,竟然覺得他好像瘦了一點,臉也削瘦了幾分。

  她斷定是錯覺。

  林莫臣也盯著她,雙手插在褲兜裡,黑眸深深。

  他走過來。

  木寒夏扭頭就看著窗外。

  「今晚跟榕悅的人吃飯,一起去?」他說,「這是雙方重要合作的開始。」

  木寒夏這才正眼看他,一臉就事論事的坦率模樣:「我約了老方吃飯。」

  林莫臣靜了一瞬,點頭。這的確是更重要的事

  「還在生氣?」他低聲問。

  木寒夏心頭一軟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28 12:13 AM

第41章

  可這時,木寒夏腦子裡卻想到另一件茬。讓她去榕悅的飯局,這種事把她叫進他的辦公室去說就可以了。他的辦公室裡有飲水機,也不必來茶水間。但是他卻沒有像領導對下屬那樣,把她叫到跟前。而是跟著她進了茶水間,自己走到她面前跟她說。

  她一時不知如何回答。恰好在這時,手機響了,老方又打了過來。她如蒙大赦般接起,看了林莫臣一眼,然後就走出茶水間:「喂,老方,對,那家飯店就在二環邊上……」

  林莫臣看著她頭也不回地走遠,靜立不語。

  ——   

  林莫臣下樓時,房地產經理正在車邊等,看他一個人下來,還挺驚訝的:「林總,木經理呢?」

  林莫臣淡道:「她有更重要的事。」黑色大衣衣袂飛揚,他已拉開車門坐進去。

  房地產經理有些納悶,他怎麼覺得林總好像很不高興呢?

  車行駛於夜色裡,很快就到了約好的酒店。

  林莫臣已完全沉靜下來,那些因她而生的絲絲縷縷的情緒,也暫時置於腦後。他帶著部下們,推開雅件的門,抬頭就見饒偉坐在主位,看著他,眸色似有瞬間沉凝,然後款款笑了。

  以他為首,榕悅的幾個人全都站起來:「林總,歡迎。」

  林莫臣露出春風般的笑意,邁著長腿走過去,先握住饒偉的手:「饒總,你太客氣了,我們風臣非常榮幸,能夠與榕悅合作。」他本就生得好,此刻眼睛裡竟像綴著光,把榕悅的人看了一圈。與他目光相接的人無一不想,外界傳聞這林總手段狠,沒想到是這麼親切客氣的一個人。

  伸手不打笑臉人,他現在佔了便宜,同時也做出謙遜姿態,饒偉心裡到底也舒服了幾分。淡笑道:「哪裡的話,林總不必見外,我長你幾歲,以後叫我老饒好了。來,上座。」

  一群男人坐了下來。

  觥籌交錯,氣氛好得不能再好。饒偉說著霖市這邊的一些奇聞逸事,引得滿堂捧場大笑。林莫臣也會講一些在美國的有趣的事,溫溫和和,語言風趣。期間再展望一下雙方合作前景,全然無人提前幾日的拔刀相向。

  只是,席間,當林莫臣端起酒杯輕酌時,腦海中霎時浮現的,總是木寒夏的樣子。他止不住地想,如果此刻她在這裡,必然也是一幅長袖善舞模樣。但眼中,必然有狡黠的笑,笑他們這些男人,都太虛偽。

  呵……

  與此同時,木寒夏和方澄州,也坐在河邊一家雅緻的小餐廳裡。方澄州抬頭看著城中小河蜿蜒的碎光,還有無數散步的市民,頗有些感嘆:「來霖市這麼久,還沒認真看過這麼美好的夜景。」

  木寒夏正在點菜,聞言笑了笑說:「是啊,你不能總去創業咖啡館那麼高大上的地方微服私詢,也要多看看我們這些普通人。」

  方澄州微笑點頭。他喜歡的就是木寒夏這一點,跟他在一起,完全沒有懼怕和偽裝,好像還是初識時那個伶俐仗義的丫頭。他欣賞她身上的這種市井與精英交織的氣質。然而他不知道的是,曾​​幾何時,木寒夏面對領導,也是戰戰兢兢小心翼翼。

  她在改變,她在成長。短短半年,因為跟著某個恃才放曠的人,曾經龜縮的她,才漸漸舒展,漸漸嶄露被現實壓抑的驕傲性格。

  而這一點,在木寒夏的心裡,是隱隱清楚的,不可抗拒地清楚著。

  這時方澄州說:「拿下了A地塊,你們公司的估值又要漲了吧?」

  木寒夏一笑:「應該吧。」

  方澄州多好的眼力,早就看出小姑娘眉宇間似有愁雲,剛剛也有好幾次心不在焉。他淡笑說:「你們老闆林莫臣的身價,前幾天有人給我估算,說能接近五億了。這麼年輕的海外留學生,不簡單啊。」

  這數字聽得木寒夏有點懵。是啊,他的身價都五億了,呵……

  方澄州話鋒一轉:「你們倆,還沒落定呢?」

  木寒夏一怔,笑了:「老方你說什麼呢?」方澄州只是微笑。過了一會兒,木寒夏也不否認了,只是輕聲說:「老方,我其實好想什麼都不管了,豁出去賭一把。」

  賭他雖然曾經涼薄,對我卻是真心。

  賭這份已經糾纏進我生命的愛情,它會結出善果,不會辜負我如履薄冰的勇氣。

  可木寒夏沒想到,飯剛吃完,同事的電話就急哄哄地打來了。是房地產公司的經理,語氣焦急而奇怪:「木經理,你知道林總在哪兒嗎?」

  彼時已是夜裡九點多,木寒夏剛送走老方,一個人站在路口,答:「他不是跟你一起去了榕悅的飯局嗎?」

  「是啊!」對方答,「可是,我們剛散場,他說去洗手間,然後人就不見了。電話也不接,也不在車上。剛才酒店門童跟我說,看到他打了個車自己走了,也沒跟任何人交代。」

  木寒夏一愣。

  經理繼續說道:「可是今天應酬,林總還喝了不少酒。我怕他出事!已經派人去他住的酒店找了,但是沒找到!公司他也沒去!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?」

  ——

  這個夜晚,風臣公司林莫臣的心腹們,都在滿世界的焦急找他。大家也挺疑惑的,老闆平時多精明沉穩的一個人,今天怎麼會做這麼任性又讓人摸不著頭腦的事?

  他們找得火急火燎,而木寒夏只在街邊站了一會兒,就打車先往林莫臣曾經帶她去的那家小餐館去了。

  天空,開始飄灑小雨。

  餐廳已經打烊了,老闆居然還認出了她,關捲閘門時還對她笑。木寒夏轉頭又往工廠去了。

  那是那晚,林莫臣從背後抱她的地方。

  所以,他對她的心意,是從那晚開始的嗎?

  可是依然沒有。門衛特別肯定地對她說:「林總沒來過。放心,大老闆來了我還不認得,他半夜來這兒幹嘛呀?」

  木寒夏站在工廠門口,舉目四顧,城市在細雨中寂靜而沒有邊際。她忽然有些生氣,他到底想幹什麼?是吃準她會找他嗎?可他怎麼也不像會做這麼幼稚的事。還是真的醉了?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29 10:55 PM

第42章

  她想起他曾經醉眼朦朧的樣子。可明明自從那晚他在KTV喝斷片後,後來就很注意了。尤其是公事場合,他從來不會把自己喝得失去清醒意識。他比狐狸還精明。今天又是跟榕悅吃飯,他怎麼可能讓自己有半點行差踏錯?

  難道真的是……酒不醉人人自醉?他心裡,埋著他倆的事?

  這樣想著,木寒夏的心裡就如同也被這連綿的雨覆蓋,微涼潮濕,總不寧靜。她靜了一會兒,最後讓出租司機,又載她去往前幾天他倆一起去過的地方——A地塊。

  已經夜裡十一點多了,天也黑透了。木寒夏戴上薄羽絨服的帽子,任由雨點輕輕落在臉上。這裡依然是一片荒野,夜裡更是一片寂寥,沒有半點燈光。木寒夏深一腳淺一腳踩在草地裡,簡直想罵人。她都不信林莫臣會跑到這裡來了。

  結果,走進草地沒多遠,就看到那天他們待的那片草地上,真的有個人影坐在那裡。旁邊還放著盞工地用的煤油燈,燈光映出他的模糊身形,不是林莫臣是誰?

  木寒夏覺得他簡直是發神經。可轉念一想,他這樣的人,竟然也會發神經?

  她走到他身後,隔了幾步遠,站定,大聲說:「林莫臣,你發什麼神經,大家都在找你。」

  林莫臣緩緩回頭,然後站了起來。黑夜中,她看不清他的臉,可卻能感受到他的目光,如平日般灼灼逼人。

  「我要的不是他們找。」

  他往前走了一步,藉著煤油燈,木寒夏看清了他的臉。那雙眼清明無比,哪有半點醉態。她頓時明白了,他是故意引她來的。

  「話帶到了,你自己看著辦。」她轉身欲走。

  「Summer!」他喊她的名字,「倉庫那一晚,我帶著手機。而且床單,也不止一條。」

  木寒夏一怔。

  雨慢慢有些大了,落在她的額頭,滑下鼻尖,跌進嘴裡。她咬著唇,低頭看著腳下七零八落的草,一動不動。

  他緩緩走過來,從背後,輕輕握住了她的一隻手。她的手冰涼,他的也一樣。他握著她,低聲說:「Summer,對不起。」

  不知他是在為何道歉,可木寒夏的眼眶一下子濕潤了。

  他說:「很早以前,我就想要你。但是我從來沒有遇到過真正的愛情。所以我不願意承認,你是不同的。我承認我習慣佔據主動,承認我不喜歡被女人牽著鼻子走。可現在,我不就被你牽著鼻子走了麼?」

  木寒夏聽著他淡淡的自嘲的嗓音,有點想哭,又又點想笑。

  他握著她的手不放,低下頭,輕輕靠近她的臉,說:「現在你已經不需要有任何顧慮,因為我想要的只有你。我說過,心愛的人也許會成為我的軟肋。現在,你真的成了我的軟肋,我唯一放棄不了的。」

  木寒夏聽到「心愛的人」四個字,眼淚險些掉下來。終於忍不住,輕輕「嗯」了一聲。林莫臣心頭如水波纏綿激盪而過,伸手就抱住她,迫她轉身面對著他。

  「你說我總是敲門,從不推門。但是以後我每次都推門,推開門,讓你看到我。你可以繼續考慮,要不要跟我在一起,我不會再替我們兩個人做決定。」

  他低下頭,輕聲說:「我愛你。」

  然後在她唇上,落下輕輕一吻。

  木寒夏的眼淚一下子掉下來,跟雨水混在一起,眼中模糊一片。他嚐到吻的滋味,唇剛一移走,又重新覆蓋上來。然後吻得更深入,撬開她的唇,追尋她的舌。他把她緊緊抱在懷裡,跟她徹底纏綿在一起。

  木寒夏的眼淚一直掉,她真的是從不輕易落淚的人。可在他吻她的時候,心底為什麼有這麼多的甘甜和委屈湧上來。

  林莫臣也察覺到了這個吻裡的鹹味,心頭憐意更盛,也更是激盪。天地之間,雨夜之中,他擁著自己的女人,心中竟是從未有過的暢快喜悅。他乾脆吻著她不放手了。

  木寒夏被他吻得恍恍惚惚,一時竟有不知身在何處。她想,她要推開他嗎?不,她推不開。她真的不能夠。

  我不是不愛你,不是一次次想要推開你。

  不是心有不忿意難平。

  你可知道,天之驕子的你可知道,這世間,離別太多。

  太美好的你,我怕握不住。

  ……

  唇被他咬著,身體被他擁抱著。她迷迷茫茫地低聲說:「你不是說,要讓我考慮,跟不跟你在一起嗎?」

  「嗯,你考慮。」他含糊地答。

  城市中心的荒原,大雨滂沱而下,他們卻像站在自己安靜的世界裡。他抱緊了她,她也抱緊她,吻得更深,誰也捨不得放手。

  ——

  林莫臣把她送到酒店房間門口,已是夜裡一點多了。兩個人都淋得跟落湯雞一般,他倚在門邊,既已抱得美人歸,眼中就有了清淺的笑,低聲說:「好好考慮。」

  木寒夏:「嗯,我知道。晚安。」

  他卻不動。

  木寒夏:「你怎麼還不走?」

  「想再看一會兒。」他說。

  木寒夏心頭一跳,竟有點無法承受他這樣的凝視。她伸手關門,說:「快去洗澡吧,明天要是感冒了,可就讓親者痛仇者快了。」

  林莫臣笑了笑,又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兩眼,也不知在想什麼,終於還是回房了。

  木寒夏走進浴室,脫掉一身濕漉漉的衣服,剛要打開熱水,一抬頭,卻看到鏡中的自己。

  亂得像雜草的髮,臉也被凍白了。貼身衣物更是又濕又狼狽。可唯獨雙眼,燦亮如星。唯獨雙唇,被他已吻得腫起。脖子下方,更是有幾處他情難自已留下的吻痕。

  在這一剎那,看著這樣的自己,木寒夏忽然就像個孩子。快樂、盲目、迷惑、甘甜、喜悅、惶然……她低頭笑了,抑不住地笑了。她打開熱水,伸出雙手擁抱這溫暖。

  ……

  有生之年,你是否見過真正的愛情?

  當真愛來臨,它就像燎原的火,伴我青春無悔,令我放肆燃燒了。

  ——第二卷《太美好的我》(完)——

  ---------

  作者有話要說:有生之年,狹路相逢,終不能倖免。這就是林莫臣和木寒夏的愛情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1-30 11:26 PM

第三卷 彼岸無寒夏

第43章

  次日。

  木寒夏睜開眼,看到清淡的晨光。她躺著發了一會兒呆,腦子裡躥出個念頭:自己現在算是有男朋友了?

  心,無聲起伏著。起床、洗漱、換好衣服,腦子裡還想著住在隔壁的他。結果一推開門,就看到他的房門恰好也打開。林莫臣西裝筆挺,手臂裡還搭著件大衣,走了出來。

  四目一對。

  木寒夏心弦微顫,面上卻若無其事:「早。」

  他徑直朝她走來。

  在她跟前站定,然後拿起她的一隻手,淡道:「走吧。」

  木寒夏被他牽著往電梯走,整個人的魂彷彿也被他牽走了。她望著兩人交握的手,說:「你昨天不是說,讓我再考慮一段時間嗎?」怎麼現在,牽人牽得這麼順理成章。

  林莫臣看著前方,卻只輕輕低笑了一聲:「呵……」

  木寒夏:「……」

  兩人進了電梯,他的手還握得牢牢的。
  
  木寒夏:「你這是耍賴。」

  林莫臣不說話。

  過了一會兒,到餐廳層了。電梯門開,門外並無人。林莫臣忽然低頭,手也同時扶住她的後腦,在她唇上輕輕一啄,耳語:「去吃飯。」

  木寒夏臉一熱,乖乖地任由他牽著進了餐廳。

  這一天依舊是按部就班的。兩人吃過早餐,他開車去公司。到了公司,就各自忙碌。他的主要精力現在放在A地塊上,而她則是要幫他打理服裝生意、跟北京那邊頻繁溝通聯繫。兩人忙起來,竟一上午也見不上一面,說不上一句話。

  可從這一天起,木寒夏還是跟以前不一樣了。這是她第一次,跟一個男人走到一起。儘管忙,卻總是時不時地想起他的模樣。他抱她的樣子,他親她的樣子,他眼中淡笑凝望她的樣子。那些樣子,與他在人前的清冷老練,是完全不同的。

  到了中午,林莫臣還在跟房地產項目的幾個人在開會。有人看了一下錶說:「林總,要不我們就樓下吃?」

  林莫臣靜了一瞬,才答:「我中午約了人。你們先吃,下午回來繼續。」

  大家自然沒有異議。

  彼時,木寒夏去了近郊工廠,正跟幾個幹部在車間裡,打算吃盒飯,卻接到林莫臣的電話。

  「在哪裡?」他問。

  「工廠裡。」

  「我來接你吃飯?」他的嗓音裡有很淡的笑。

  「哦,好啊。」掛了電話,木寒夏立刻放下盒飯,一臉正色:「臨時有事,你們大家先吃,我走了。」

  大夥兒都說:「木經理實在太忙了!太敬業了!飯都不能好好吃!」

  木寒夏心虛:「哪裡哪裡。」

  等她出了工廠,就看到林莫臣的車停在無人的林蔭道上。她拉開門坐進副駕,看到戴著墨鏡,一臉淡笑的他。

  「想吃什麼?」他問。

  「都行。」

  結果,林莫臣開車帶著她,到了兩人曾經去過的那家小店。他牽著她的手往裡走,木寒夏看著老闆臉上的笑容,微囧,小聲說:「你是來找回場子的?要不要這麼幼稚啊老大。」

  林莫臣卻淡淡地答:「我什麼時候失過場子?上次帶你來這裡,本來就是追你的計劃步驟之一。」

  「……」

  坐下、吃飯。連清淡的蓮藕湯喝著,似乎都有微微的甜意。

  林莫臣吃飯時,如果沒有事情要談,是不怎麼說話的。但木寒夏一個習慣站著吃熱乾麵的人,吃飯時也是快節奏的。她不時抬眸看向他。她並不熟悉外國人正式用餐的禮儀,所謂的上流社會又有些什麼風範。但林莫臣用餐的姿勢,的確優雅矜持。連握筷子夾東西的姿勢,似乎都比普通人大方得體。

  「你在看什麼?」他問。

  「沒什麼。」木寒夏答,聯想到他是少年時離開霖市出國,於是問:「除了妹妹,你在霖市還有什麼親人嗎?」

  林莫臣喝了口湯,語氣很淡地答:「沒有了。」

  「哦。」

  他抬眸看著她:「你呢?在江城還有些什麼親人?」

  木寒夏用筷子戳戳碗裡的菜,答:「剩下的都是些遠親,沒什麼來往的那種。」

  林莫臣便不說話了。

  過了一會兒,木寒夏忽然一怔。

  林莫臣在桌下,握住了她的手。

  他的眼眸沉沉,平靜地凝望著她。他的手很修長,將她完全握在了掌心裡。

  木寒夏忽然明白過來。這個牽手,是陪伴,也是他對她的呵護。

  從來沒有人給過木寒夏這樣的感覺,她眼裡忽然發酸,低頭笑了。

  這時林莫臣的手機響了,他鬆開她的手,接起:「喂。嗯……好,把詳細數據發一份給我。好,我會很快派人過來。」

  掛了電話,木寒夏問:「什麼事?」

  他看著她,答:「北京市場銷售成績最近有些波動,也出現了新的競爭對手。需要重新幫他們梳理一下市場和重點產品類別。」

  木寒夏靜了一會兒說:「我去吧。」

  林莫臣沒有馬上回答。事實上,從來計劃周密的他,此刻心中卻湧起一絲懊惱。如果早知會有今日,他又何必把她作為服裝生意的接班人培養?人才剛到手,還沒捂熱,就要外放?

  呵……

  但他到底不是會為了感情,影響事業的男人。靜了片刻,他答:「好。」

  等吃完飯,回到車上。木寒夏說:「既然情況急,那我今晚就飛過去吧。」

  「嗯。」

  木寒夏就不出聲了。

  林莫臣插上車鑰匙,卻沒有馬上啟動,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了兩下,伸手把她摟進懷裡。木寒夏心頭一跳,他已低下頭,細細密密地吻了過來。這個吻比早晨深入多了,彷彿又帶著與昨晚相同的熾熱和強勢。木寒夏在他懷裡輕輕地嚶嚀,他吻了好一會兒,才低聲說:「我盡快處理完手頭的事,來機場送你。」

  結果這天,木寒夏在機場安檢口外等得都快過了登機時間,林莫臣也沒來。

  暮色低垂,她一直遙望著機場入口。人流如梭裡,始終沒有他。

  最後,等來了他的電話。

  這頭很吵,他那邊也不安靜。

  「登機了嗎?」他問。

  木寒夏答:「馬上了。」

  「抱歉。」他說,「榕悅這邊提出個重要的會,到現在還沒結束,我走不開。」

  明明是他失約,她的心頭卻微微發軟,說:「沒關係的。」

  兩人都靜了一會兒,他忽的笑了,說:「早點處理完,早點回來。」

  「嗯,我會的。」

  廣播提示開始登機了。

  木寒夏:「那回見。」

  他答:「回見。」

  木寒夏又靜了兩秒,沒掛電話。卻聽他又淡淡地道:「Summer,想我。」

  木寒夏怔了一下,臉紅了:「唔……會想的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1 10:10 PM

第44章

  然而木寒夏沒想到,林莫臣也沒想到,這一別,竟有半個月之久。從嚴冬,到了這個冬天的末梢。

  北京這邊的事,雖不艱難,但也棘手,需要她花費很多精力。而且她這次是代表林莫臣來坐鎮的,責任比以往更大,她更不會中途輕易離開。所以一直全神貫注在北京。

  而林莫臣那邊,A地塊項目剛剛啟動,一時千頭萬緒諸事纏身。他在國內操盤的第一個房地產項目,會傾注多少精力,自不必說。況且與榕悅的合作雖然達成,甚至到目前為止合作溝通得很愉快,但林莫臣是什麼人?他會相信榕悅、饒偉甚至張亦放那邊,完全沒有芥蒂?所以他面上和藹可親,實際上則命人嚴防死守,所有合作細節不留任何空隙,避免被人趁虛而入。所以項目進行到今日,風臣這邊在他的掌控下,一直猶如銅牆鐵壁,利益在望,滴水不漏。

  可木寒夏才剛剛嚐到兩情相悅的滋味,就分離兩地。那感覺就像心裡埋了許久的一顆種子,終於破土而出,長出大大的芽,幾乎遮住她整顆心。可陽光和雨露卻在這時被風刮走,那棵芽就這麼杵在她心裡,低頭耷拉著,荒得不行。可還是一點一點地努力往上躥著。讓她整個人都暗暗煎熬得很。有時候想起兩人已經在一起了,又覺得恍然如夢。

  而林莫臣呢?因為在這一役中出盡風頭,各種找上門合作的關係,資源和人脈的青睞,亦是源源不絕。現在霖市商圈誰都知道,春風正得意者,除了林莫臣還有誰?

  這也導致他每天幾乎都應酬或者工作到很晚,才回到住處。疲憊或者微醉的他,再看看時間,已經夜裡十二點、一點了。也曾拿出手機,端詳半晌,到底還是放下了,沒有打電話去吵她。

  所以兩個人,一南一北,大概三五天才通上個電話。打電話的時間往往也不長。但每每這個時間,是木寒夏一天中最開心、心跳最快的時候。於林莫臣而言,也是他在商場浮沉之後,心情唯一會變得柔軟而愉悅的時間。

  有時候是他打給她,有時候是她打給他。兩人的通話往往這樣開始——

  林莫臣:「在做什麼?」

  木寒夏:「剛工作完回家,躺床上了。你呢?」

  「剛吃完飯。待會兒還有個會。」

  「Jason,你別太辛苦。」

  「嗯,知道。北京冷嗎?」

  「挺冷的。」她伸手摸了摸床邊的暖氣管,她還住在原來租的房子裡,「哎,我這裡暖氣管不是很熱。」

  於是他的語氣就冷下來:「不是告訴過你,我家的鑰匙在辦公室抽屜裡?Summer,我不喜歡你和別人合租在一起。呵……還是住在一間破房子裡。」

  木寒夏卻答:「我不。你家是你家,我家是我家。我家再差,也是我的窩。我才不要寄宿到你家去。」

  林莫臣就沉默了。

  木寒夏覺出氣氛不對了,連忙說:「喂,你別生氣啊。其實我現在住的條件還挺好的,真的。而且住久了,真的有感情了嘛……」

  林莫臣卻忽然笑了笑,說:「最後一次。等以後霖市大局已定,我們回北京,你就不是想住哪裡,就住哪裡了。」

  木寒夏聽得心頭一跳,嘴裡卻裝傻:「什麼呀……」

  而電話那頭,林莫臣雖說是在有意挑逗她,可自己的心境,也隱隱激盪著。

  要不要暫時撇下一些工作,飛回北京看她?這念頭,林莫臣不是沒動過。尤其每每跟她在冬夜裡打完電話,手是冷的,心卻是熱的。這念頭便動了不止一次。

  但他更是個自制力極強、目標堅定的男人。既然強敵在側,他就不允許自己有半點鬆懈分心。所以她出差大半個月,他最後竟一次也沒飛過去看她。

  究其原因,一方面是因為事業。另一方面,還是林莫臣太自信。對自己有信心,也對他掏出真心面對的這份感情,也太有信心。儘管這份感情剛開始,儘管聚少離多,而且兩人的感情暫時為事業發展讓了步,但林莫臣相信,這份愛以後一定會經營得很好。一切都會在他的掌控中,水到渠成。

  他相信,他們一定會有很好的結果。

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  木寒夏是在來北京的幾天後,接到了方澄州的電話。

  她笑嘻嘻地問:「老方,有什麼事?你不是在日理萬機麼?」

  老方也笑,卻給她帶來了個震撼性的消息:「小木,我有個老同學,在紐約大學做教授,已經很多年了。他是研究經濟的。前些天,我跟他無意間聊到了你,他對你很感興趣。如果你願意,可以申請去紐約大學讀書,當他的學生。當然,前提是你的高中成績足夠好,並且還需要參加入學考試,提供一份總結你這幾年工作經驗的paper(論文)。」

  木寒夏愣了好一會兒,才答:「我……可以嗎?」

  老方笑道:「我也不知道。但是你要不要試試呢?」

  木寒夏一時竟說不出話來。那感覺就像遙遠的天邊的一顆星,偶爾只在心裡憧憬下,有時也會伸手去描繪它。但今天,它突然就飛到了你的面前,如夢如幻。

  老方說:「年輕人不要輕易放棄夢想。你的人生還很年輕,人生的路還非常長。不去走一走,怎麼知道遠處是否還有更美的風景?小木,你應該是個活的更加精彩的人,我覺得你的路,遠不止於此。當然了,如果你真的決定去試,而且還成功了,愛情和學業的關係,肯定是要你自己好好協調處理了。」

  ……

  掛了電話,木寒夏呆坐了好一陣子,才把家裡自己的行李箱翻出來。因為是一人孤身在外,所以重要的學歷資料文件,她都從江城帶出來了。很快,她就坐在地上,東西鋪了一地。茫茫然地看了好一會兒,她仰起頭,靠在床邊上,一時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了。

  去年這個時候,她還在超市裡,做最底層的營業員。每天起早貪黑趕公交,搬貨碼貨,笑臉迎來一個又一個顧客。看到微博、qq空間,高中同學們在大學裡、在職場裡,光鮮亮麗的狀態,她總是安安靜靜地看,也時常留下祝福。可心裡說不羨艷,是假的。

  而現在,快一年過去了,扳起手指算算,自從跟了林莫臣,她幾乎就沒休過假,時常加班,出差更是家常便飯。比在超市還要辛苦、壓力還要大數倍。

  她終於把自己的路走得更寬。而於她而言,金子般珍貴的機會,就在這時,翩然而至。只要她能把握住這次機會,考上美國大學,她的人生,就可以全面翻盤,重新開始……

  她發了好一陣子呆,這才拿起手機,首先翻到的,就是林莫臣的電話。看著他的名字,看著那串熟悉的數字,心頭就是暖意一片。

  自她離開江城後,兩人的聯繫雖然少了些。但是感情依舊那麼好。現在這事兒來了,除了林莫臣,木寒夏就是想跟她分享。

  何靜依然咋咋呼呼地接起:「阿夏,想我啦?」

  木寒夏笑了:「不想你,就不能給你打電話啊?」

  「別廢話,我最關心的是,你跟那個辣手摧花的林莫臣怎麼樣了?你不會還在替他打工吧?」

  木寒夏笑笑不說話,何靜一下子感覺到異樣,也激動起來:「你們不會……有情況了吧?」

  他倆的事,還沒跟何靜說過。木寒夏笑了,「唔」了一聲,細細地、慢慢地跟好友道來。

  ……

  愛情說完了,學業機會的事情也講了,何靜卻只聽得心情激盪,說:「阿夏,聽你這麼說,林莫臣他雖然是挺冷的,挺傲的。但他現在也是真心喜歡你。我真的、真的替你高興!而且再怎麼說,他可是高帥富!身價是不是有幾個億啊我天!哈哈哈,你的好日子終於要來了!以後成了富太太,不許忘了我!」

  木寒夏聽得失笑:「說什麼呢,我又不靠他。現在我好歹也算個小小的人物好不好。」兩人都笑,過了一會兒,何靜卻說:「那出國的事,你打算怎麼辦?反正我是覺得,讀書只是其次,你可別為了讀書影響你們的感情。可話說回來,學歷提高吧,你就更牛逼了,這樣自己本錢也就更多。哎,我真的好糾結。」

  木寒夏卻說:「不需要糾結。以前我就跟他說過,我以後想去美國讀書。他說我想去哪裡都可以。他是支持的。他跟別人不一樣,他的心很大,也完全能理解我,我也理解他。即使將來真的出國,我覺得也肯定會跟他商量出很好的解決方法,不會影響我們的感情。」

  「喂,肉麻了啊!那……你跟他提了這件事沒有?」

  這回木寒夏卻默了一會兒,笑了:「現在提什麼啊,我在他面前也是要面子的。萬一沒考上呢?到時候再說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1 11:21 PM

第45章

  陽光清透,北風瑟瑟。

  林莫臣站在一片拋荒的農田前,眼前有零落的屋舍,還有大片大片的樹。而城市,在隔著霧氣的遠處。

  他的身旁還站著兩個人。一個是房地產經理孫志,另一個就是現在這片土地的擁有者。這人叫曹大勝,本縣人。四十來歲年紀,身材肥腫。穿著西裝顯得特別緊繃。三角眼,高鼻樑,顯得凶悍又粗鄙。

  是一個偶然的機會,孫志得知了曹大勝的這塊地要轉讓的消息,報告給了林莫臣。無論從價錢、地段、拆遷難度判斷,這都是塊好地。

  林莫臣噙著和藹的笑,對曹大勝說:「曹總,這塊地面積雖然大,但是在郊區。現在是房地產業的嚴冬。開發這樣的地塊,要承擔很大的風險。恕我無法輕易做決定,拿下這塊地。」

  曹大勝雖然粗俗,人卻不失精明,哪裡聽不出林莫臣是在藉故壓價,他一臉無奈地說:「林總,這個價格我真的已經蝕老本了!您要真的想接手,可要趕快,找我的人可多著呢!」

  林莫臣笑了笑,看一眼孫志。孫志會意,將曹大勝肩膀一攬:「曹總,來來來,您喜歡的澳洲龍蝦已經準備好在酒店裡了,我們公關部的女將們也等著您喝酒呢。我們到那邊再細聊。」

  曹大勝一聽,眼睛亮了,孫志又說:「我們林總下午還約了榕悅的饒總,所以他就先不去了。沒事,咱們聊,一定把你伺候好了。」曹大勝也沒太在意,有龍蝦和美女最重要,跟孫志稱兄道弟地就走了。

  剩下林莫臣一個人,站在這片土地上。

  下午的確約了榕悅的人,但還不至於午飯都吃不了。不過是託辭。林莫臣厭惡跟曹大勝這樣的人吃飯。

  就像他對木寒夏說過的話,他是商人,但卻不是陪酒的。呵。

  想到木寒夏,眼前的景色似乎也變得寧靜柔和起來。昨晚兩人通過電話,她說還有兩天就回來。他的嘴角浮現一絲笑意。

  身後不遠處就是國道,傳來停車的聲音,有人下了車,還有滑桿箱輪子滾動的聲音。

  林莫臣一怔,回過頭去。

  樹葉落盡的白楊樹下,她戴著帽子、裹著圍巾,露出小小一張臉,手裡拖著箱子,望著他在笑。出租車在她身後開走。

  木寒夏也望著站在田墾草地裡的他。依舊一襲黑色大衣,深灰色圍巾,戴著皮手套,更顯輪廓深邃清俊。他眸色幽沉地盯著她,木寒夏幾乎都可以聽到自己胸中的心臟,「撲通、撲通」溫柔跳動著。

  他邁著大步走過來。

  木寒夏:「Jason,北京一切順利,你不必操心了。」

  他卻不說話。

  木寒夏忍不住又笑了,又帶著幾分得意說:「我提前處理完,就提前回來了。他們說你在這裡,我就找過來了……」

  話沒說完,人已被他抱進懷裡。木寒夏的臉埋在他胸口的毛衣裡,平寂疏離了好多天的心,彷彿也重新變得滾燙。

  「長本事了?不打招呼就自己回來了?」他說。

  「嗯……」她抬起頭,看到他蘊著笑意的眼睛。然後他低頭吻了下來。

  久別重逢,這是個溫柔而綿長的吻。兩人站在冬日陽光斑駁的樹下,偶有一片枯葉,在他們腳邊落下。

  他吻得很溫柔,但也很深入。一隻手扶著她的腦後,另一隻手抱著她的纖腰。他追尋著她的舌,噬咬著,挑逗著,完全佔據主導,迫她放開所有矜持,完全投入進他的親吻中。木寒夏都被他吻的恍恍惚惚,臉滾燙著,到底還是有些委屈,在他懷裡輕聲說:「你說過你來推門的,你說話不算話,這麼多天,一次也沒來北京看我。」

  林莫臣竟覺心頭一軟,軟如她紅唇的輕柔芬芳。答:「與榕悅的合作,要步步小心。我不來,是怕自己分心。」

  這是實話,卻也是情話。木寒夏輕輕「唔」了一聲說:「好吧,我原諒你。」林莫臣還是第一次聽她用這麼嬌軟的語氣,跟自己說話。不由得笑了,伸手又將她扣進懷裡。

  木寒夏:「你笑什麼?」

  「沒什麼。」

  每次你不來,我不動如山,什麼都入不了我的眼。

  你一來,男人的心就像離原上的草,被無聲撩撥。得不到,就停不了。

  ——

  他攬著她,看著面前的這塊地。

  木寒夏說:「這塊地看著是不錯,那個人為什麼要出手啊?」

  「因為沒有實力開發。」

  「沒有實力?那他當初是怎麼拿下這塊地的?」

  林莫臣笑了笑,答:「你以為所有的地,都是憑實力拿到的?早年間土地管理比較鬆散,有各種政策漏洞,尤其是這種縣裡、鎮裡的地。有時候不花多少成本,托托關係,再做做手腳,就能套出一塊地。否則你以為早年的許多一窮二白的房地產商,是怎麼起家的?呵,這個曹大勝,原本不過是個農村個體戶,也是早年間瞅準了房地產發展的契機,屯下了這塊地。但要大規模開發,卻是沒錢。做別的生意又賠了錢,所以現在才要轉手。」

  木寒夏聽得點頭,如此說來,的確是很好的機會。

  「可是……」她看著他的眼睛,「現在榕悅項目正在加緊開發,我們的錢投進去不少。現在如果拿下新的這塊地,錢夠嗎?」

  林莫臣淡笑:「Summer,商場上,不是所有機會,都在你準備得剛剛好時出現。」

  道理木寒夏懂,但她並不想看他負擔太重,哪怕他在商場上牛氣沖天。

  林莫臣低頭在她額上一吻:「先談,我會綜合衡量所有條件的。錢的事,等這塊地確定能拿的時候,再說。」

  「嗯,好。」

  兩人上了他的車。木寒夏問:「你下午有什麼安排?」

  林莫臣沒有馬上回答。下午原本約了榕悅和房地產項目的人開會。

  然後他笑了:「今天的主要安排就是看這塊地。現在看完了,下午還沒安排別的事。」

  木寒夏心頭一喜:「哦。」

  「想去哪裡?」他問。

  木寒夏抬頭看著無比湛藍的天,連那些灰白的雲,看起來都很柔軟可愛。她答:「都行。去個安靜舒服的地方就好。」

  他答:「好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2 09:52 PM

第46章

  結果兩人吃了午飯,林莫臣就一路開車,駛出市區。

  木寒夏好奇地問:「你要帶我去哪兒?」

  誰知他卻答:「不知道。」

  「啊?」

  「你不是想去安靜舒服的地方嗎?我們看到合適的地方,就去。」

  「哦,也好。」

  往北駛出了數公里,遠遠望見一片翠綠的山區和整齊的建築,路邊出現個標牌:「霖市大熊貓基地」。木寒夏頓時來了興趣:「要不要去看看?」

  憑心而論,林莫臣對於任何動物和寵物,都是沒有半點興趣和憐憫心的。但她既然想去,他打方向盤轉彎。

  停好車,兩人買了票,走進園區。現在是冬天,又是工作日,偌大的園子裡,竟看不到半個人影。兩人倒也樂得清淨,牽著手徐徐慢慢地走。

  不過大熊貓是不怕冷的。兩人走到一片圍起來的園子前,就見幾頭大熊貓趴在裡頭。木寒夏頗有興致地看著,還不時「呦呦呦」出聲,想要逗弄它們。可是人家根本不理。林莫臣就攬著她的肩,在旁邊淡笑看著。

  就在這時,有一頭熊貓突然爬起來,跟發瘋似的,開始滿場跑,還在地上打滾。木寒夏看得眼睛都瞪大了,林莫臣也來了興趣。只見那熊貓跑得累了,又突然抱住旁邊的一棵樹,開始拼命地搖,搖得滿地都是樹葉。簡直就像一位精力過剩的少年。木寒夏終於忍不住,哈哈大笑起來。林莫臣也笑出了聲,從背後環住了她,兩個人一起看。

  然後又去看了其他幾隻熊貓,還看了小熊貓。小熊貓是金環色的,尾巴很長,像貓又像小熊,活潑可愛,可比大熊貓靈活敏捷多了。兩人看得很是有趣。

  這基地倚山而建,面積廣闊。兩人繼續往裡走,卻只有大片無人的幽深樹林了,連工作人員都沒看到一個。

  冬天太陽下山得早,樹林裡已變得灰濛蒙的。腳下是堆積的樹葉和柔軟冰涼的土,兩人牽著手,慢慢走著。一時間誰也沒說話。

  過了一會兒,林莫臣拉她在一片鋪滿樹葉的草地坐了下來,讓她靠在自己懷裡。木寒夏抬頭,看著他清俊的臉。還有他身上的名牌大衣和皮鞋,與周遭的一切都是格格不入的。但是他卻陪著她,走進這遠離城市的景緻裡。

  她抬起臉吻他。他在同一時間已摟住她的腰,低下了頭,化被動為主動。

 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,木寒夏被他放在了草地上。他扣住了她的雙手,修長身軀覆蓋住了她。她的心中一片情緒在湧動,如同沉默的汪洋大海。灰白的天,暗色的樹林,溫涼的風,下方就是他俊朗的臉。他明明看起來是個斯文儒雅的人,吻起人來卻極富侵略性,她的唇、脖子、鎖骨、耳朵,都被他寸寸侵襲著。

  他的手,開始探入她的衣服下方,輕輕撫摸著。木寒夏哪曾遭遇過戀人這樣情動的愛撫,又歡喜,又緊張。嘴裡輕輕支吾著,整個人也在他懷裡輕輕顫抖。想要攔住他的手,卻被他扣到一旁,根本就攔不住他使壞。她嚶嚀一聲,林莫臣眼睛裡就帶上了笑意。可木寒夏同樣看到他眼裡深沉的顏色,那是慾望的顏色嗎?

  他今天,怎麼這麼壞?

  ……

  是不是跟他的時間久了,她的心眼也變多了?某個瞬間,木寒夏忽然頓悟,林莫臣今天為什麼要這麼對她。

  他生性深沉而善於謀,起初對兩人的感情不也存了衡量比較的心思?後來既然定了情,她突然出差又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。他今天這麼主動,一方面是個性使然,另一方面,是否也是有意為之?故意親近,故意佔據更多的她,無論身體還是心。

  越想越覺得是這樣——他在編織情網令她淪陷更深。可木寒夏看著他黑色的眼睛,卻只覺得心頭一片柔軟。

  因為她早就在網中,願意接受他所有的一切。無論真心、野心還是私心。

  因為她也想要一天比一天更親近,穿過時間和空間的距離。

  她伸手主動摟住他的脖子,平生第一次,主動親吻男人的脖子,耳朵,臉頰……林莫臣跟她鼻尖對著鼻尖​​,笑了,低聲問:「這麼熱情?」木寒夏臉一燙——她明明是在回應他好不好?

  他卻已含住她的唇,再次吻下來。身體,也似有似無地貼得更近。

  木寒夏不是傻子,他身上那麼明顯的變化,她感覺到了。他多老謀深算的人啊,這是暗示,還是挑逗?木寒夏全身都緊繃起來,可人被他正正壓著呢,也躲不開。唯有心跳得極快,與他繼續無聲曖昧地廝磨著。

  林莫臣並不知道自己此行的心思,已經被木寒夏洞悉了。過了好一會兒,他才停止誘惑她「欺負」她,拉著她坐起來。他的大衣亂了,她的羽絨服更是皺得不成樣子。他的臉頰有些許紅暈,她更是滿臉通紅。他看著她,慵懶地笑了。木寒夏因而也知道了,除了在商場上殺伐果斷,在愛情裡,他原來還有這樣放肆而性感的模樣。

  ——

  離開基地前,木寒夏去上了個廁所。出來時,就看到林莫臣站在影影綽綽的樹下打電話。

  她輕手輕腳走過去,想要從背後抱住他。卻聽到他無比冷淡的聲音:「……我是回霖市了。呵……你是我什麼人,為什麼我要來見你?」

  木寒夏放下手,站著沒動。

  轉瞬他已掛了電話,轉身看見她。

  木寒夏:「是誰呀?」

  林莫臣沒答。他的臉色很不好,只牽著她的手說:「走吧。」

  木寒夏於是不吭聲了。

  原本兩人間氣氛很好,接電話之前,他還握著她的長髮在輕吻。可上車之後,他卻一直看著前方,臉色平淡。也沒跟她說話。

  他的情緒,明顯受了那個電話的影響。而木寒夏剛剛隱約聽到,電話裡是個女人的聲音。

  窗外黑黢黢的夜色不斷閃過。過了好一會兒,他才注意到她格外的沉默,側頭看她一眼:「在想什麼?」

  「剛才是誰的電話啊?」她問。

  林莫臣再度沉默。

  她輕聲問:「是不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啊?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2 11:06 PM

第47章

  這晚,林莫臣回到房間時,手機裡有一條薛檸發來的短信:

  「Jason,恭喜你拿下A地塊。祝你在霖市的事業一帆風順。有空出來小聚?」

  林莫臣回覆:「謝謝。」

  薛檸回了個笑臉過來。

  對話到此終​​止。

  夜深人靜,林莫臣雙臂枕在腦後,靠坐在床上。薛檸的背景,後來他也摸了個七七八八。只能說非常驚人。這個女人,應該算是全中國最貴的名媛千金之一了。但那又如何?林莫臣扯了扯嘴角笑笑,不是他喜歡的,終究不想要。

  他要他的灰姑娘。

  靜坐了一會兒,林莫臣想起下午那個電話。

  何清玲,那個他不太想去見的女人。

  與此同時,相隔不遠的房間裡,木寒夏也正在電腦裡搜索這個名字。

  事情,要從今天下午的小插曲說起。當時木寒夏心裡有些不舒服,就坦率地問是否是他的前女友。

  結果林莫臣卻笑了,說:「不是。放心,以前還沒有哪個女人,能威脅到我們倆的感情發展。」頓了頓說:「打電話的是我母親。」

  這下,換木寒夏愣住了。

  ……

  她知道他原是霖市人,少年時出國,在美國長大。但是他在霖市還有個親妹妹。所以她就隱隱覺出,他的家庭可能不太和睦。但此刻,搜索他母親的信息後,她才明白原委。

  何清玲,曾為霖市著名企業家,經營主業為房地產、服裝等。出身商賈世家,大學畢業即創業。其夫為大學同學,知名物理學教授。後兩人因性格不合離婚,丈夫攜子出國,何清玲帶女兒留在國內。

  何氏企業曾一度躋身霖市納稅前三強,後因經營決策失誤,導致投資失敗,瀕臨破產。何清玲本人也因身體原因,住進療養院。這家企業,也漸漸消失在人們的視野裡……

  木寒夏看了一會兒,覺得有點心疼。十來歲的少年,正是叛逆期。他卻跟著父親,家庭破裂,遠渡重洋。也難怪他現在性格孤傲。

  她忽的一怔,心頭震動。因為她的目光,落在其中一行字上:

  「何清玲……經營主業為房地產、服裝等。」

  房地產、服裝……

  她的腦海中,倏地冒出每次林莫臣談及事業藍圖時,冷漠淡然的模樣。

  做服裝時,他說:「我要進入服裝行業,迅速掠奪大部分的利益。」

  進入房地產時,他說:「我看的是大的行業趨勢,看的是利益。巨額的利益在哪裡,我就會去哪裡。」

  ……

  可如果,不僅僅是為了利益?

  所有人都以為這個男人在商場上唯利是圖,冰冷薄情。可原來他不是沒有心,而是把心藏得太深了。以他的能力和眼光,進哪個行業不能賺錢?卻偏偏選擇服裝和房地產……不管是因為恨,還是因為愛。

  木寒夏只覺得心中一片柔軟,忽的冒出個念頭。那將來呢,將來她和他如果深愛,他會否把她也這麼深的藏在心裡?

  心中一時千迴百轉,心疼有之,甜蜜有之,悵然有之。非常有衝動,現在就過去找他,抱著他,把臉埋進他的懷裡。可最終還是作罷。這既然是他不願坦承的心思,她還是假裝不知道吧。

  末了,她拿起手機,給他發了條短信:「莫臣,晚安,好夢。」

  光是看著「莫臣」兩個瘦長的字,心中就有種繾綣特別的味道。

  結果過了一會兒,他回覆:「要不要我現在過來?」

  木寒夏怔住,臉頓時紅了。

  而幾牆之隔,林莫臣靠在床上,拿著手機,眼睛盯著屏幕,在等她的回答。

  木寒夏意識到他是認真的,成熟男人對女人的那種認真邀約。她趕緊回復道:「不用了!我已經睡了,晚安!」

  ——

  過了幾天,林莫臣還是去見了何清玲,帶著木寒夏一起去的。

  約的地方,是在療養院附近的一家高檔酒樓裡。林莫臣和木寒夏走進包間時,何清玲已經到了。

  從外表看,何清玲是一位保養得相當好的女人。五十餘歲的年紀,風姿綽綽、妝容清雅。但她的身形跟林莫臣同樣高高瘦瘦,兩人的眉目極為相似,清秀桀驁。

  雅間有內外兩室,何清玲就在內室坐著,隔著虛掩的門,看著他們。木寒夏小聲說:「我在外面等你。」林莫臣點了點頭,脫掉外套,木寒夏給他拿著。他低頭親了她一下,全然當何清玲不存在似的,這才走進內室,帶上了門。

  木寒夏坐下來,安安靜靜地等。

  屋內,林莫臣身姿舒展,在何清玲對面坐下:「你想見我,有什麼事?」

  何清玲看著眼前這個陌生而又熟悉的青年。離開時他是十二歲,在何清玲的記憶裡,那天那個少年抱著年幼的妹妹林淺,一直看著她,什麼話也沒說。但是眼中依稀有淚。何其的倔強!何其的像她!

  現在,他卻已長成了這樣成熟內斂的男人。姿態優雅、教養良好、氣質倨傲。跟年輕時的她更是如出一轍。要不是他最近把霖市商場攪得一陣腥風血雨,何清玲還不知道,他已經回來了。

  「呵……」何清玲輕笑一聲說,「再怎麼說,我也是你媽媽。你回來了,就不知道跟我說一聲?還不許林淺跟我說?」

  林莫臣也笑了笑,也不動氣,而是淡道:「現在你知道我回來了,還有什麼事?」

  他如此沉得住氣,不露喜怒,倒令何清玲微微一怔。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,話鋒一轉:「聽說你在國內的主要業務是房地產和服裝?」

  林莫臣眸色一斂,沒說話。

  何清玲笑笑,說:「行業選得不錯。怎麼,我沒做成的事,你想把它做成了?收回我在霖市的這兩塊江山?今年你多大了?26吧。到底還是年輕氣盛。」

  林莫臣冷笑,手指一下下輕叩桌面:「何清玲女士,你未免想太多,自視太高。我做這兩塊,不過是因為這幾年利益可觀。別把我跟你相提並論,我不會把自己做到破產。霖市?呵……我要拿的,是全國市場。不過這跟你,也沒什麼關係了。」

  何清玲也不生氣,沉默片刻,淡笑說:「所以你回來做這個,是要打媽的臉了?沒關係,反正我早也沒臉了。但說到底,你是我兒子,既然做了,就要好好做,別讓人看笑話。」

  兩人都靜了一會兒。

  林莫臣站起來,話不投機半句多。何清玲卻同時也站了起來,說:「你不必走,我走。你和你朋友還沒吃飯吧,我就不在這裡礙眼了。」

  林莫臣也沒挽留她,只靜靜站在一旁。何清玲穿好外套,卻又掏出張名片,放在他面前的桌上,說:「這是我的一個老朋友,在銀行系統很有影響力。你現在主業房地產,又想迅速擴張,資金必然是你的短板。他很可靠,如果我給你做中間擔保,他也會賣給我們家這個面子。你如果有需要,就給他打電話。」

  說完,也不等林莫臣回應,就推門走了出去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3 11:02 PM

第48章

  木寒夏看到她出來,立刻站起來。見她和身後的林莫臣臉色都不善,木寒夏還是露出笑容,朝她點了點頭。

  何清玲掃了她一眼,問林莫臣:「你女朋友?」

  林莫臣很冷淡地答:「我打算結婚的對象。」

  木寒夏怔了一下,何清玲卻只淡淡地對她說了句:「好好待他。」就走了。

  室內恢復寧靜。

  林莫臣拿起那張名片,看了兩眼。木寒夏走過去說:「你幹嘛那麼說?」他們離結婚還早得很。

  他不說話。

  於是木寒夏也不問了。轉而看向他手裡的名片,問:「你要聯繫這個人嗎?」

  林莫臣答:「如果有可用之處,為什麼不用?」

  ——

  曹大勝的那塊地,風臣在持續跟進。不過隨著談得越來越深入,資金問題也變得迫在眉睫。

  這幾天,林莫臣約見了幾個資方的人。當然,也見了何清玲引薦的銀行人士周先生。只是現在正值年關,各家金融機構資金都在收緊。林莫臣想借貸那麼大筆錢,也不是易事。

  倒是那位周先生,對他十分親切關心。他已年過五旬,以林莫臣的叔伯輩自居,也漸漸淡出銀行一線。提及何清玲,周先生感慨說她當年對他有大恩,一直沒有機會報答。所以林莫臣的事,他一定想辦法幫忙。林莫臣雖不喜對人談及母親,但在商言商,周先生的好意,他自然也不會拒絕。

  如此過了些天,周先生真的籌措到資金。硬是從一家銀行的額度裡,調撥了一塊過來,由何清玲做貸款擔保人。不過錢只能分期給林莫臣,二期資金要等到春節後了。

  萬事俱備,只欠東風。倘若拿下曹大勝的那塊地,風臣即將在霖市擁有第二塊地。不說與榕悅比肩,但至少也是躋身霖市的一線開發商隊伍。

  但林莫臣卻遲遲沒與曹大勝簽約,也沒有簽下借貸資金的合同。木寒夏問他:「你在等什麼?」他卻答:「Summer,這塊地關乎風臣的身家性命,我必須看得更準,才能入手。」

  於是木寒夏知道了,在唾手可得的巨大利益前,在眾人羨豔的春風得意時,這個男人依然能保持冷靜的頭腦,沉得住氣,看得清事。

  結果沒想到,過了幾天,真的出問題了。

  曹大勝的那塊地,有問題。

  這天,林莫臣和木寒夏在一家餐廳的包間裡吃飯,孫志帶著一個年輕女孩,敲門進來了。

  說起孫志,那也是個人才。霖市本地人,三十二三歲,在房地產業摸爬滾打已經十數年。有經驗又有主見,就是性格有點渾。之前他是林莫臣買下這家房地產公司的總經理,原老闆請來的。但是因為老闆管控太嚴,又一板一眼的,兩人總起矛盾。後來老闆換成林莫臣,孫志也打算捲鋪蓋走人了。林莫臣卻花重金把他留了下來,還許以公司股份和最大的權限。所以現在他特服林莫臣,凡事也盡心盡力。而林莫臣在觀察了他一段時間後,也越來越器重。

  幹房地產的,在黑白兩道多少都有些關係。孫志也是如此。林莫臣在霖市的房地產藍圖開拓,還真的需要這麼個人。

  不過,他今天唱的這一齣,林莫臣不動聲色,木寒夏卻看不懂了。

  孫志臉色嚴肅,他帶來的女孩,打扮得花枝招展,還畫的煙熏妝,舉手投足間都有市井媚氣。即使木寒夏這種沒見過什麼灰色世面的人,也看得出她好像不是良家婦女。

  「這女孩叫小瑛。」孫志說,「小瑛,把你聽到的消息,給老闆說一下吧。」

  那小瑛也爽利,劈裡啪啦就說了起來。

  木寒夏漸漸聽清楚原委。原來,孫志收買了幾個小瑛這樣的小姐,去接近曹大勝,探他的口風。具體探什麼呢,孫志也沒明說。就是跟他們要買的那塊地有關的。

  聽到這裡,木寒夏看了眼正在慢慢喝茶的林莫臣。心想這必然是他的安排,在踩著利益的階梯往上爬的過程中,他走每一步,都很小心。

  但是呢,曹大勝這個人,雖然粗魯,卻很謹慎小心。無論小姐們怎麼灌酒、撒嬌,在床上就是不提任何跟生意有關的事。

  但這個小瑛,也是個人才。為了得到孫志許諾的十萬塊,她想辦法去跟曹大勝長期包養的另一個小姐,打得火熱。那小姐叫小虹。是不可能被收買的,但​​她講姐妹情啊。一次偶然的機會,小瑛灌醉了小虹,結果就探到瞭如下消息——

  小瑛:「虹姐,你老公好棒啊,給你住這麼大的房子,生意做得很大吧?」

  小虹也很得意,醉眼朦朧地答:「當然,他說最近又在談一筆大生意。說談成了,就給我換別墅。」

  「哇!太棒了。那姐……他跟他老婆離婚了嗎?」

  小虹頓時沉默了,情緒也變得有些暴躁,答:「哼,離不離婚有什麼所謂,反正該拿的我都會拿。」

  小瑛趁機問:「姐,姐夫最近在忙什麼大生意啊。」

  「倒騰地唄。」

  「哪兒的地啊?」

  「隴西縣的。」

  小瑛:「啊,我也是隴西人。是不是縣西頭那塊地?早就聽說被有錢開發商買走了,原來是姐夫啊!姐姐姐,等姐夫房子蓋好了,給我優惠價也買一套嘛。」

  小虹淡笑答:「蓋個屁啊。他又不是自己修,是把地倒手賣給別人。那塊地……蓋不起房子的。」

  「為什麼蓋不起啊?」

  「我偷偷給你說,他找人探過地基,下面全是幾百年的硬石頭,打不穿。誰投誰賠錢。不過不要緊,妹妹,你姐夫手裡其實另外還捂了塊好地,也在隴西。等這塊爛地賣給那個冤大頭了,姐夫就會開發那塊好地,到時候……到時候我們做鄰居……」

  ……

  孫志把小瑛送出去,回來後說:「之前曹大勝提供給我們土地測量報告,報告上是沒有問題的。他當年拿地的手段見不到光的,後來又補齊了合法手續,所以消息的確捂得很嚴實。但是聽了小瑛的消息後,我派人順藤摸瓜去打探,果然他當初拿的是兩塊地,另一塊也已經跟人在秘密談合作開發了。也就是說,這混球就是想把爛地賣給我們,拿到錢自己去開發另一塊地。」

  窗外夜色寂靜,林莫臣淡然不語。

  木寒夏也大致理清楚了:小瑛探來的消息,極可能是真的。曹大勝看著是莽夫,其實心機狠毒、全無誠信。他要賣給風臣的這塊地,隱瞞了地基的問題。風臣如果投了,後期就會被拖累,就會很麻煩。而他拿了賣地的錢,就會去開發他手裡另一塊好地。

  地基下面是很難打穿的厚岩石層,這種情況不是沒有過。但是非常非常罕見,所以林莫臣這邊之前沒想到這一層,也是情理之中。不過現在,木寒夏真的要感嘆他們運氣實在太好。若不是這樣偶然的線索,他們真的很難發現這塊地的問題。

  但她轉念一想,又覺得這其實是必然的。試問誰能像林莫臣,到這個地步了,還小心謹慎、不急不躁。正是因為他命令孫志對曹大勝格外留心防備,慎之又慎,才會偶然發現這個歹毒的陷阱。所以說,機會只給有準備的人,真的是不無道理。林莫臣能走到今天這一步,靠的不僅僅是才華和野心,還有比常人細緻用心百倍的努力。精明到這個地步,木寒夏想,這世上還有誰能算計到他?

  木寒夏和孫志都看著林莫臣。

  本以為能夠再下一城,結果卻是別人把陷阱都埋在腳邊了,稍不留心就會跌落下去。接下來,他會怎麼做?

  林莫臣抬眸看著他們,冷淡地笑了:「呵……冤大頭?」

  ——

  是夜,林莫臣和木寒夏,回到酒店裡。

  對於到底要怎麼對付曹大勝,林莫臣還沒有說。但木寒夏知道,他肯定不會善了。至於會不會馬上發難?不一定。因為林莫臣向來是個君子報仇、十年不晚的陰險男人。

  這麼想著,木寒夏望著他清俊的側臉,忍不住微笑。他瞧見了,問她:「在笑什​​麼?」

  「沒什麼。」

  他若有所思地盯著她,忽的也笑了,說:「古語有云,商場失意,情場得意。我今天受了挫折,你身為女友,打算如何寬慰?」

  木寒夏被他意味不明的話,撩得臉頰發熱。

  「……你受個鬼挫折!」

  林莫臣摟著她,低聲笑了。

  木寒夏問:「曹大勝那邊,你打算怎麼做?」

  林莫臣靜了一會兒,答:「要打掉一個曹大勝,並不難。但是他的背後,是否有其他人?他們的力量有多大,是否還有後招?」

  木寒夏心頭一震,聽他繼續說道:「他們設置了一個這樣的陷阱,想讓我跳。我是跳進去應戰,還是暫時置之不理,避免正面交鋒。這一點,需要再斟酌。」

  「好。」她想,果然如她所料,儘管被一句「冤大頭」惹毛了,他卻依舊冷靜衡量,不會輕舉妄動。不過,看他清冷的眼色,有仇必報那是肯定的了。

  她就喜歡他這一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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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作者有話說:土地下面有很硬的石頭,這種情況我專門諮詢過房地產公司的朋友,他們說很少見,但是也曾經遇過。倒不會說房子建不起來,但是肯定要多花很多成本。寫在書裡的話,俺就把情況寫得更嚴重點,還是基本符合實際情況的哈。如有不當之處,歡迎大家批評指出,老墨再改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4 09:59 PM

第49章

  兩人繼續往酒店大堂裡走。

  此時是夜裡八九點鐘,酒店大堂內外還是燈火輝煌。木寒夏走進酒店自帶的一家24小時便利店裡,去買點女性日用品,不肯要林莫臣跟。林莫臣就坐在門口的沙發裡等。

  木寒夏提著購物小筐,正站在貨架前挑選著,忽聽到身旁一道驚訝的聲音:「木……寒夏?」

  木寒夏轉過頭去。而離門邊不遠的林莫臣也抬起頭。

  居然是她的一個高中同學。木寒夏一愣之後,也叫出對方的名字:「陳似錦!」

  那陳似錦穿一身水藍色晚禮服,露出大片肩膀和背。妝容精致、身材娉婷,長髮盤起。是個長得不錯的女人。她的手還挽在身旁一位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身上,看樣子兩人是剛參加什麼晚宴回來。

  陳似錦似乎頗為意外地打量木寒夏,說:「老班長,你怎麼在這裡?你不是……在江城打工嗎?」

  她的目光直上直下,一直盯著木寒夏,讓木寒夏稍微有點不自在。其實高中時,兩人也不熟。木寒夏只記得她是個成績中等、相貌不錯的內向女孩。沒想到她出落成今日這樣光彩照人的模樣。

  木寒夏笑笑答:「我最近來霖市上班了。」

  「哦。」陳似錦應了一聲,看一眼她身上簡單的休閒裝,有些了然,「你在這家酒店……做服務生?」

  木寒夏愣了一下,笑笑,沒說是,也沒說不是。

  但陳似錦卻當她默認了,那眼神……有點難以形容。似乎在說:果然如此,又似乎有些惋惜,但也有淡淡的優越感,很明顯。

  木寒夏於是也不想說什麼話了。剛想告辭,陳似錦旁邊的男士卻開口:「Linda,這位漂亮的小姐是?」

  陳似錦嬌嗔地看他一眼,說:「她是我的老同學,叫木寒夏。寒夏,這是我男朋友Bob,他是韋爾訊公司在大西南區的高級經理。今天我陪他參加公司的周年晚宴。」

  木寒夏笑:「幸會。」

  她剛想說再見,陳似錦卻感嘆起來:「其實寒夏當時也是我們班成績最好的幾個人之一呢。要不是家裡出了事,她爸車禍,欠了很多債。她媽病危,她每天要照顧,也不至於耽誤高考。寒夏,大家都是老同學,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​​的,儘管開口。我們的那些同學,現在呢,都算混得不錯。大事不一定幫得上忙,小事肯定都會盡力啦。說真心話,你別怪我直,我覺得你也應該再努力提高下文憑,別再這麼漂了,找份穩定的工作,是吧。寒夏,加油!」

  她的一番話咋一聽很誠懇,旁邊的男友Bob也看著她,露出溫柔的神色。木寒夏默了一會兒,心想,我什麼時候「也」是「成績好的幾個之一」了?我明明是全年級第一。但這念頭想著卻也只是讓自己嘆息。最終,她還是笑了笑,點頭:「謝謝你。」

  「嗯。」陳似錦微笑,「那我們再逛會兒,不耽誤你了。」

  「好。」

  陳似錦往Bob肩膀一靠,也不看木寒夏了,只嬌聲說:「給我去買那個口紅,櫃檯就有,快去……」

  「Summer,這兩位是?」一道清亮低沉的聲音插了進來。

  三人同時一怔。

  林莫臣站在陳似錦和Bob背後,黑色大衣脫下,搭在手臂上,琥珀色袖扣在燈光下閃閃發光。他只掃了那兩人一眼,就走到木寒夏身側,輕摟住她的腰,低聲說:「等你好久,原來是遇到老同學了?」

  過分溫柔的語氣,令木寒夏多看了他兩眼,但還是禮貌介紹道:「這是我高中同學陳似錦,和她的男朋友Bob。似錦,這是林莫臣,我的……」

  「男朋友。」林莫臣微微一笑,主動同Bob握手,「幸會。」

  Bob卻愣了一下:「林莫臣?不會是……風臣公司的總裁林莫臣吧?」

  林莫臣看他一眼,又看一眼他那不太順眼的女友。呵,這小子還挺上道的。

  見他默認,Bob激動起來,用力握著他的手,連連搖動:「幸會幸會,真是太幸會了。久聞林總大名,沒想到今天在這裡遇見了。太有緣了。林總最近在大西南區簡直是聲名赫赫,我們總裁都說您改變了一個行業的發展模式,他也很想認識您……」

  「哪裡,你們鄧總裁才是行業翹楚,客氣了。」林莫臣淡道。

  兩個男人寒暄著,期間也提及木寒夏就是風臣公司的市場部經理。這令Bob另眼相看,甚至還重新跟她握了次手。而陳似錦則大大的驚訝了,動了動嘴唇,卻什麼都沒說,最後只是勉強笑著看著他們。

  只是她再仔細看木寒夏,才發現她真的跟傳聞中的超市服務員模樣不一樣了。她身上穿的雖然是休閒裝,仔細一看,做工面料都不錯,哪是服務員買得起的?臉上也白白嫩嫩的,至少近期肯定保養得很好,沒有半點風吹日曬的痕跡。最主要的是,她竟然找了個這樣的男朋友,高、帥,職位居然還比Bob高很多,身家只怕更是不能比。樣樣都比Bob強。而木寒夏自己竟然也做到了中層的職位。

  她居然翻身了。

  陳似錦心裡半陣不是滋味。

  而木寒夏當然也注意到這位老同學略顯尷尬的臉色。其實即使之前陳似錦有意炫耀,木寒夏也不打算針鋒相對的顯擺什麼。但是呢,林莫臣自己冒了出來。要知道普通青年才俊,往林莫臣面前一站,那光芒還是要​​被他碾壓式逼退的。所以也難怪陳似錦不高興了。

  末了,Bob得到了林莫臣的名片,拉著陳似錦,再三客氣地把他倆送出了小小的便利店……

  木寒夏和林莫臣乘電梯上樓,他低聲問:「去我房間坐坐?」

  木寒夏:「好啊。」

  他住的是個套間,自然比木寒夏的房間大很多。進了屋,他打開冰箱,取出瓶紅酒和兩個水晶杯。

  木寒夏可沒有動不動就喝紅酒的優雅習慣,問:「有果汁嗎?」

  林莫臣笑了一下,答:「沒有。我下次準備好兒童牛奶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4 11:29 PM

第50章

  哪有人這麼嘲笑自己女朋友的?木寒夏:「哼,牛奶就牛奶。」接過他遞來的一小杯紅酒,他擁著她,在窗邊的沙發坐下來。此時燈光靜謐,星光稀疏,屋內開了暖暖的空調,一切都是這樣的舒服。

  「你讀高中時,沒談過戀愛?」他忽然問。

  木寒夏奇怪地看他一眼,答:「當然沒有。」頓了頓說:「那時我媽病危,每天跑醫院都來不及。而且我也從沒想過高中要談戀愛,我會幹這麼自毀前程的事?」

  抬眸看到他嘴角輕淺的笑意,木寒夏疑惑:「你笑什麼啊?這有什麼好笑的。」

  「沒什麼。」林莫臣自然不會跟她說太多此刻的心思,只是眉梢眼角,總還是帶上了淡淡的愉悅的笑。他放下紅酒杯,把她抱到自己大腿上,低頭問:「所以……跟我是第一次?」

  木寒夏「嗯哪」一聲,說:「第一次談戀愛怎麼了?我表現得不好嗎?多好的女朋友啊。」

  林莫臣被逗笑了,低頭開始親她。

  吻了好一會兒,有些暗湧和挑逗,嘗試和靠近,都是在無聲中的。只有當事人知道,只有當事人明了。但最終,以木寒夏堅守住防線,林莫臣意猶未盡結束。林莫臣是個有風度的男人,明示暗示如果不能更進一步,他只會優雅地繼續……誘惑,而不會強來。

  他的西裝早脫了,只穿著襯衫西褲,一隻手臂輕搭在沙發上,任由她躺在自己懷裡。而她特別慵懶,她從未想過,自己也會在男人懷裡,有如此慵懶柔軟的時候。她把頭靠在他胸口的襯衣上,玩他另一隻手。

  「剛剛你的同學,誤會你還是服務生時,為什麼不解釋?」他問。

  木寒夏答:「覺得沒必要吧。關心我的人,不會因為我的境況好壞而改變態度。不關心我的人,我是否澄清好像也沒有意義。我就是有一點想不明白,高中時我跟她沒什麼交往,也從沒得罪過她。她為什麼好像……不想看到我好?」

  林莫臣輕輕撫著她的長髮,答:「這有什麼奇怪的?你高中時那麼優秀,比她好,她自然心懷嫉妒。Summer,不是所有惡意,都有理性的原因。呵,這樣平庸的人,我們一生還會遇見很多。他們總是停留在路上,把目光盯在別人身上,所以難成大器。而我們不同。我們只需要朝前走就好。」

  一番話說得木寒夏心裡唏噓感嘆,她伸手摟住他的脖子:「你說得好對。」

  林莫臣被她摟得很舒服,忍不住低頭又開始親她。

  半個夜晚,就這樣蹉跎而過。兩人說著話,親著,擁抱著,低笑著。這麼親近,又這麼溫柔。窗外的星,天空的雲,都鑲在彼此的眼睛裡。

  木寒夏也對他說起了當年家中的變故。

  其實並不是多特別的故事。在這個世界上,貧窮與苦難,困境與掙扎,每一天都在發生。

  可是木寒夏與林莫臣,生來就是完全不同的人。他即使出自離異家庭,也絕不會為了金錢和境況擔憂。他不會有過不下去的時候,他根本不會有,也想像不出,家裡揭不開鍋的時候,被一百塊錢急得哭的時候。

  可木寒夏,是這樣的。她跟我們中間的絕大多數人一樣,出自普通家庭。並不寬裕,但是享受著平凡的幸福。可是,偶然的打擊,突發的事件,就能把這樣的一個家庭拖垮。譬如說,母親的重病。

  這個家庭開始變得拮據,一切都開始變得忙亂。他們的臉上開始沒有笑容,爸爸沒有,媽媽沒有。曾經的天之嬌女木寒夏,也沒有了。父親開始每天辛苦跑運輸,就為多掙一點醫藥費。而當時高三的她,每天跑醫院,對誰也不說,自己的辛勞。

  後來,父親出了車禍,留下一身的債,走了。

  木寒夏幾近崩潰。

  ……

  「那時候心志不夠堅定。」她在他懷裡,輕輕緩緩地說,「明知道只有考上大學,才能改變人生。明知道考上了,才能去想辦法申請慈善救助。可天天就在想,考上了又怎麼辦?誰來照顧媽媽?請人嗎?怎麼放得下心?萬一考上了,沒有慈善機構和企業肯資助我,光靠學校獎學金,根本不夠。根本就是無解,考上了,沒有出路;考不上,也沒出路。」

  林莫臣握著她的手,眸色如水,靜默不語。

  後來呢?

  後來,高考前一天,再次接到母親的病危通知。她在醫院一夜沒睡,第二天,去參加考試。那時候坐在氣氛緊張的考場裡,她卻覺得整個世界都要崩塌了。誰也幫不了她,誰也不懂這個十八歲女孩肩頭的重壓。人生在世,原來沒有任何人可以代替你承受。

  後來,果不其然落了榜。一時間,心灰意冷。可她連不甘的時間都沒有,也沒有再去找別的出路,而是在家附近的超市找了份工作,因為只有這樣,才能同時照顧家裡的媽媽。

  再後來,三年後,母親去世了,懷著對女兒滿滿的歉意和哀痛。可木寒夏經過了三年的沉澱,心中卻只有對母親的愛。她沒有半點的怨。她說:「媽媽,你放心去吧,我們都盡了力。你若在天有靈,要開心,再也沒有病痛的折磨。而我在這裡,也會過得好好的。我不覺得我失去了什麼,這是我人生的路。我失去了什麼,必然得到了什麼。我得到了跟你的三年光陰,我無怨無悔。」

  ……

  「後來我慢慢明白了。」木寒夏說,「人生許多美好的東西,都是輕易就會被命運拿走的。所以我更要告訴自己,活在當下,及時行樂。」

  她笑了笑,但神色卻有些怔忪,又說:「不過,如果讓我再選一次,當年高考,我一定會沉下心好好考。而不是被挫折徹底擊垮了意志。是我自己,沒有把路走好。」

  林莫臣一直安靜地聆聽著,這時忽然扣住她的手,說:「這條路有什麼不好?這條路上有我。」

  他的嗓音在夜裡低沉而溫柔,木寒夏心中極為動容,抬頭去親他,同時含糊地撒嬌說:「那我看到別的同學,都走得那麼好,心裡多少還是會惋惜啊。自己一直在追,但是好難追上啊……」

  「你不必去追趕他們。」他說,「你以後會得到最好的。」

  「嗯。」她想,她會通過自己的努力,得到最好的。

  他吻著她,卻在想,他會給她最好的。

  他的灰姑娘,墜落凡間,經歷了那麼多滄桑,才來到他的懷抱。

  他偏偏要把這世間最好的一切,都放在她腳下。

  ——

  第二天,林莫臣授意孫志,繼續跟曹大勝深入接觸,表現出對這塊地志在必得的態度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5 11:05 PM

第51章

  霓光、美酒,大笑、高談。

  這是全市最昂貴的一家會所,這是冬日裡最清冷卻最火熱的一個夜晚。

  林莫臣和木寒夏坐在紅木老椅裡,他的手臂搭在她的背後,她給他倒一杯熱茶,讓他緩緩酒意。在外人看來,兩人臉上,是同樣清淡的笑意。似是溶於這燈紅酒綠中,但又似乎保持著某種距離。

  桌子對面,孫志正肩負重任,帶著幾個手下,對曹大勝灌酒。這顯然是曹大勝最喜歡的場合,他已經醉得滿臉通紅,雙眼放光,一直抓著孫志的手,對他說:「孫……孫總,你們的資金既然到位了,我們就馬上簽約啊,還拖什麼!聊得這麼開心,我也不看別家了!就賣林總這個面子!林總,你說是吧?」

  林莫臣噙著春風般的笑意對他一舉杯。孫志猛拍曹大勝的肩膀:「曹總,放心,銀行給我們的資金已經到位,這兩天就簽約,沒問題!後天!就後天你就等著收錢吧哈哈!」

  曹大勝連連點頭,看起來高興極了,興之所至,又在身旁帶來的女祕書身上,胡亂揩油。

  木寒夏有點看不下去了,低下頭。林莫臣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:「髒了你的眼了。當老闆娘和當老闆一樣,都得強顏歡笑。再忍忍。」木寒夏莞爾。

  這場各懷鬼胎的酒席,終於散了。可是曹大勝大概本性暴露,嚷著還要孫志安排「接下來的活動」。

  木寒夏在一旁當沒聽見,林莫臣已淡笑開口:「曹總,我就不去了。正宮夫人在這裡,我得送她回家了。」

  曹大勝目光曖昧地看著木寒夏,也不勉強,還衝木寒夏喊道:「嫂子,那你們慢走,以後我和林總就是兄弟了,在霖市有什麼事,嫂子記得找我。」

  木寒夏笑著說「謝謝」。

  孫志領著他們一群人,呼啦啦地坐車走了。就剩木寒夏和林莫臣,上了一輛出租。

  夜光流離,林莫臣有些疲憊,靠在後座,微闔上眼,握著她的手。木寒夏看著他的側臉。

  其實她明白林莫臣為什麼要帶她來應酬曹大勝。前幾天,他還帶著她,當著曹大勝的面,去看了那塊地。所有這些,都是為了讓曹大勝相信,風臣還不知道真相,對他手裡那塊破地很迫切。讓他相信,風臣馬上就會拿錢出來,跟他簽約。你看,老闆都帶著自己女人來看地了,還許諾給女人這裡蓋別墅那裡蓋愛巢,能是假的嗎?

  「他會上當嗎?」她低聲問。

  林莫臣睜開眼。此刻他全無在會所時的散漫眼神,目光靜而沉。

  「會。」他答,「只因一個字:貪。這種人就像餓狗一樣,扔在他眼前的利益足夠大,足夠有誘惑力,他就會跟著我走。」

  木寒夏靠在他的肩膀上。

  「我明天又要去北京了,你萬事小心。」

  林莫臣並不是個在公眾場合會跟女人隨意親密的人。可此刻,他聞著她髮際的馨香,貼著她柔軟的臉頰,低下頭,就尋到她的唇,吻住。

  木寒夏在幽暗的光線裡跟他挨在一起,餘光瞥見出租車在夜色裡一直安靜地往前開,這一幕恍然而寂寥,卻令她覺得無限美好。

  過了一會兒,他移開唇。兩人的眼睛隔得很近,同時笑了。木寒夏伸手輕捏他的下巴:「喂,老實交代,孫志帶他們去的夜生活場所,你有沒有去過?」

  「呵……我看起來像是慾求不滿,需要去那種髒地方找慰藉的男人?」

  木寒夏:「哦,原來你沒有慾求不滿啊。那就好。」

  林莫臣神色淡然,伸手在背後狠狠一掐她的腰。木寒夏「哎呦」叫了出來。

  ——

  林莫臣的同窗好友安東尼先生,一直是個快樂的青年。自來中國幫林莫臣後,他覺得找到了人生新的價值。在中國的經濟發展大潮中合夥創業,還有比這更令人興奮的事嗎?

  所以林莫臣暗中囑咐人,委託相關土地勘測機構,對曹大勝手中的兩塊地,進行更準確的勘探。安東尼自告奮勇,負責這件事。說實在的,曹大勝的惡毒,也刷新了安東尼的道德下限。所以他也很贊同林莫臣使用陰謀詭計,戰勝這個壞傢伙。

  這天一早,風和日麗,街頭車流如梭。

  安東尼帶著助理,從勘探所走了出來。手裡拿著的,是兩份密封好的報告。曹大勝手裡想要賣給他們的甲地塊,是否有嚴重地質問題,就要看這份報告見分曉了。而他手裡捂著的乙地塊,價值幾何,也在報告中。

  安東尼不得不感嘆,林莫臣真是個心細的人。在妓女做有力旁證的前提下,還要拿到這樣確切的證據。

  早高峰人很多,兩個外國人走得又急,旁邊一個騎車的小伙經過,一不留神還撞上了他們。安東尼「哎呦」一聲痛呼,那小伙兒也摔得不輕,但是趕緊爬起來,連聲抱歉,又幫他們拾起文件。看他們都沒事後,才忙不迭地離開。

  雖然有這個不太順遂的小插曲,但是依然沒影響安東尼激動的心情。他拍掉文件袋上的灰,跟助手打了個車,第一時間趕回了公司。

  新鮮出爐的勘探報告,就這麼躺在了林莫臣的辦公桌上。白字黑紙,無比清晰的告訴所有人,甲地塊下方全是軟土層,果然難以建起地基,雖說不是不能開發,但開發難度會很大,投資資金也會相應加大。而乙地塊,沒有任何問題。

  林莫臣看完這兩份報告後,只點點頭,淡道:「照計劃做吧。」

  ——

  曹大勝說有公司,其實就是租了兩套民房,雇了十幾個人,其中還有一半是他的親戚。他才是典型的皮包公司。

  不過這些天,在他的幾個心腹看來,曹總可謂是春風得意。一方面,霖市這些天最知名的風臣公司,就要買下他手裡的一塊地了。但哥幾個誰不知道,那是塊泥巴爛地。大筆的橫財就要滾進他的口袋了!

  另一方面,他手裡的乙地塊,馬上也要敲定合作方了。曹大勝不如林莫臣有錢,所以不可能買下一個房地產公司,他想開發乙地塊,在房地產市場撈一筆,就得跟有資質的地產公司,合作開發。本來,接觸了幾家公司,條件還行。但是這幾天出現了一家新公司,據說背後有風投,看好這塊地,財大氣粗,提出了非常優厚的條件,但是就是要求,馬上簽約,雙方資金盡快進場,迅速啟動。因為他們看好現在這個時間,就是中國房市起死回生的關頭。還列了一堆投資分析報告給曹大勝。

  曹大勝不懂房產大市,但是對方如此看好,他自然也有些蠢蠢欲動。可是,他開發乙地塊的錢,還要靠林莫臣這個財神爺。偏偏林莫臣約好了這幾天簽約、打款、轉交土地,卻臨時說榕悅那邊開發有事,走不開,一連幾天的密集會議,簽不了字。總之就是拖著。

  但是呢,林莫臣又特意給他打了電話,特別殷勤誠懇地說:「曹總,這塊地我們一定要拿下。就因為榕悅這邊有事,我走不開。榕悅這邊,確實不好得罪,望你理解。如果我不想要這塊地,又何必拖著你?說實在的,霖市現在像你手中這樣的好地塊,真的難找。所以曹總,你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。我們談好的價格條件都不變,你容我幾天,作為賠罪,價格我再給你多0。5個百分點。」

  曹大勝就沒法催了。0。5個百分點啊,那也是不少錢。而且林莫臣跟榕悅的合作生意,的確比他這邊更大啊。

  可是呢,乙地塊那邊的合作公司,已經等不起了。雙方已經簽了意向協議,就等正式簽約了。對方的老闆之一是外國人,馬上要飛國外。幾催之後,人家也不耐煩了,對曹大勝說:「曹總,我們總裁Max馬上要飛英國。如果他走之前不能簽約,等他回來後,不一定會不會改變主意。畢竟現在能投的項目也挺多的。你要實在周轉不過來,要麼我們就下次合作?」

  曹大勝說,「別啊,相逢就是緣分,何況這塊地我們前期都談那麼久了,合作方案都差不多定了。」

  對方問:「那能簽約嗎?」

  曹大勝一咬牙:「能!就是打款期限,能不能往後延兩個星期?因為我這裡有一大筆項目款呢,需要時間才能到帳。」

  對方請示了老闆之後,終於說沒問題。

  雙方擇日簽約。約定半個月後,雙方資金到位,共同開發,不可違約。

  然而跟這邊簽約後的第二天開始,曹大勝再打林莫臣的電話,就沒人接了。打孫志也是一樣。

  一兩天他還沒覺得有什麼,再過了幾天,他坐不住了,帶著人跑到林莫臣的公司找,結果被疑似強壯搬運工人的保安,趕了出來。

  「我們林總忙著呢,沒有預約,強闖什麼?」連曾經被他搭訕過的前台小姐,都一副不認得他的樣子。

  曹大勝火冒三丈,往日的流氓手段也耍上了,糾結了一幫地痞,想要鬧事。哪知林莫臣早有防備,出門必有眾保安保護,曹大勝根本就見不到他的面,下不了手。

  如此,時間一晃,臨近乙地塊的打款期。

  曹大勝再給孫志打電話,忽然就打通了。孫志在那頭親切地笑:「曹總,有什麼事?」

  曹大勝幾乎是吼了出來:「孫志,你們什麼意思?說好了很快簽約,現在是幾個意思?我已經、我已經……」

  孫志慢慢笑了,說:「曹大勝,你不就是把乙地塊已經簽給了另一家,現在資金不到位麼?甲地塊這種破地,我們是不會買的,你把我們當猴耍了這麼久,大家和氣生財,互不相欠。就這樣吧。」

  他剛要掛電話,曹大勝急了,吼道:「等等!你們現在不買甲地塊,我怎麼辦啊?孫總,孫總,你跟林總再說說,甲地塊我隱瞞情況是我不對,但是也不是完全不能開發啊,我給你們打折,算便宜,很便宜,賣給你們,怎麼樣?資金不到位,乙地塊、乙地塊……我就會違約,土地權就要被迫出讓!」

  孫志卻在那頭笑了:「那你就把乙地塊出讓啊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6 09:50 PM

第52章

  北京的冬天比霖市冷多了,雪有半尺厚。傍晚時分,天黑如深洞。木寒夏迎著風走下樓,跟幾個同事告別,步行走向林莫臣的家。

  服裝生意這邊,還需要她代表林莫臣,時常過來溝通看管。這回她聽話了,暫住到他的家裡去。不過當然沒睡他的大主臥,而是住在客房裡。

  這感覺其實有點奇妙。看著他空蕩蕩的大房子,明明屋內處處透著簡潔冷硬的氣質,可處處又都有他生活的痕跡。櫃子裡的一排襯衣,洗手間的剃鬚刀、男士香水,還有沙發上一條淺灰色的薄毛毯,是否是他一人在家覺得冷時,搭在身上的?

  也會有些心猿意馬,想像將來兩人若是都回了北京,就像他說的那樣,一起住在這幢房子裡。那樣的朝夕相處,抬頭不見低頭見。那必然是非常親密的關係。

  跟他在一起,同居在一起,親密得無法言喻的關係。想想竟令她意搖神馳。

  她坐在他那深黑色的皮沙發裡,身上搭著毛毯,端著樓下買的便當,一邊吃著,一邊微微失笑。

  其實現在林莫臣跟她的關係,真的說不上多濃烈。他對她表白那晚,的確令她覺得情深意重,無法抗拒。但在工作裡,生活裡,他依然是那冷靜理性的模樣。如果工作有必要,他依然會安排她來北京出差。他不會太衝動,也不會離不開她。他對她的熱情,更多表現在夜深人靜,兩人獨處時。讓她看到他的溫柔強勢,看到他壓抑的男人的慾望。

  這種感情,其實真的是淡淡的,像是一直沒有辦法特別淋漓地釋放出來。因為聚少離多,因為他的有條不紊克制周全。但是木寒夏回過頭來想想,自己不也是這種人?他們已經是配合極為默契的事業夥伴,即使後來壓抑不住相愛,也會有共同的默契和理性。

  她想也許他們的感情,並沒有很深很牢固。她知道他們的感情,總是被很多事打擾。但跟林莫臣一樣,她相信這樣的狀況只是暫時的。等熬過這一段,事業大局已定,他們的愛情,會發展得很好很好的。

  而且誰說,在這樣的冬夜裡,他們心中的情意,沒有在無聲無息的滋生?

  想曹操,曹操就到。林莫臣的電話來了。

  木寒夏站起,走到窗邊,看著茫茫城市裡,飄落的漫天大雪。

  「喂。」她未語先笑,「有事?」

  他的聲音裡彷彿也有霖市濕涼的氣息:「嗯。曹大勝手裡的乙地塊,拿到了。」

  木寒夏安靜了幾秒鐘,彎眉笑開了。

  「恭喜你。」

  「什麼時候回來?」

  「還要幾天吧。我盡快。」

  「好。」他的聲音慢慢懶懶的,木寒夏幾乎可以想像出他坐在房間沙發裡,望著窗外夜景的清雋模樣。

  「這塊地面積比甲地塊​​更大,西北角有一小塊地,風景最好。」他說,「我打算圈出來,留著,修幢小別墅。」

  木寒夏:「哦,好啊。」

  他靜了一會兒說:「以後我們一起住在那裡?」

  木寒夏的心頭,忽有陣陣暖流,侵襲沒過。她從不是個輕易掉淚的人,此刻聽著他再平靜不過的話語,眼眶卻忽然紅了。許是因為分離的委屈,許是因為寒夜的寂寞,又也許,是這許諾裡,有家的意義。

  他和她,這樣兩個人,都渴望的家的模樣?

  她低聲答:「那我得考慮考慮再說。」

  林莫臣低聲笑了,一副篤定的姿態。

  木寒夏忍不住也笑了。

  「早點回來。」

  「嗯。莫臣……我想你了。」

  26歲的林莫臣,坐在這西南繁華都市中心的高樓中,襯衫上的領帶都還沒解開。他抬頭望著窗外飄落的細雨和迷濛的夜色,臉上一直掛著笑。

  「我也很想你。」

  ——

  第二天上班時,木寒夏再次接到了老方的電話。

  他帶來了一個好消息:「小木,你的申請資料那邊看了,說沒問題。不過還要安排一場筆試和視頻面試,而且時間比較緊張,就安排在明天,你覺得怎麼樣?」

  木寒夏又緊張又激動,當然說好。自那次老方給她打過招呼後,她就一直抽時間在復習英語和一些課程。她待在北京時,很多時間,也花在這方面了。

  老方又跟她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,就掛斷了。

  木寒夏安靜地坐了一會兒。首先想到的,卻不是能不能考上,而是既然有了眉目,她該跟林莫臣說了。想到昨晚他的那些話語,更覺得甜意瀰漫,深入肺腑。

  要是……他這邊事業放不開,又捨不得放她出國怎麼辦?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,其實真遇到這種情況,她的​​確很難抉擇。

  她一向是個果斷的人,腦海中冒出個念頭:那就跟著自己的心走。

  她的心,在哪一邊?

  學業固然重要,她是那樣地渴望著人生翻盤。

  可是,她捨得離開他嗎?

  她不想離開他。不想離開這個男人。

  不過,轉念一想,情況哪會到那麼嚴重的地步呢?他多冷靜理性的人啊,說不定比她還支持她出國。而且他現在那麼壕,搞不好她出國了,兩人每個月來回飛,也不是負擔不起。

  木寒夏決定,今晚下班回家後,就給他打電話。

  ——

  林莫臣的手機,是這晚十點多響起的。

  他已回到了酒店,坐在沙發上看雜誌。乙地塊的開發,也已經開始了。而跟榕悅合作的A地塊,也進入了主體施工階段。大局已定,他反而比前一段更清閒些。

  手機鈴響,他微微一笑。拿起一看,卻沒有馬上接起。

  打電話來的,不是她,是孫志。

  孫志很少在這樣的時間,給他這個老闆打電話。

  除非,十萬火急。

  窗外,夜色已很深。星光隱藏,寒風帶著細雪。林莫臣拿著電話,盯了幾秒鐘,丟掉手裡的雜誌,接起。

  ——

  木寒夏今天的事情有點多,回​​到家竟然已經十一點多了。但她估摸著他應該還沒睡,而且今天的事,她必須得告訴他,不想在藏在心裡。

  她其實已經想通了。他捨得也好,不放也好。溫柔也好,強勢也好。只要是兩個人坦然面對,都好。

  一回家,就鑽進他的那床毛毯裡,然後窩在沙發裡,給他打電話。

  「嘟——嘟——嘟——嘟——」

  通了,但是始終沒人接聽。

  木寒夏一怔。按理說,這個時間點,他有什麼事也該忙完了。而且他精力一向旺盛,這個時間點,肯定還沒睡。

  為什麼不接電話?

  她想了想,又打他酒店房間的座機。

  依舊無人接聽。

  大概是有什麼急事去忙了?

  木寒夏這樣想著,先去洗漱,換衣服,然後躺到了床上。

  已經接近夜裡十二點了。

  她躺了一會兒,忽然又爬起來,打他的手機,打他的座機,還是沒人接。她心念一動,又打給孫志,依然沒人接聽。

  木寒夏呆坐了好一會兒,霎時抬頭,卻只見窗外被雲層遮住的模糊星光,那是北地綿長而寂靜的寒冬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6 10:36 PM

第53章

  林莫臣趕到工地時,正是子夜。夜風冰冷,厚黑的雲密布天空。項目還沒有正式動工,只建起了幾個工棚和幾盞燈,處處是暈黃的光。孫志和幾個骨幹迎上來,臉色都很難看。

  林莫臣:「怎麼回事?」

  孫志的聲音有點堵:「林總,下面全是軟土。這塊地,是建不起樓的。地基會建了又沉、建了又沉!我們被人算計了。媽的,曹大勝手裡不可能兩塊地都是軟土,這機率太小了。林總……唉!」

  他說得顛三倒四,一切於林莫臣心裡卻是電光火石般滑過,隱隱間已貫穿所有。林莫臣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裡,立在風中,臉色極冷,反倒笑了:「呵……呵……」

  眾人大氣也不敢出。一時間偌大的荒地上寂靜一片。

  林莫臣活到26歲,在商場上總是無往而不利,看對手被整得死去活來。這還是他第一次跌這麼大的跟頭,一時間臉色陰沉不語。

  靜默片刻,他緩緩開口:「都散了,工期暫停,你們先回去。這件事,我會處理。」

  大家卻都沒動。他們都還有點懵。因為「這件事」可不是小事,從曹大勝手裡拿這塊地,怎麼也花了幾個億,還是從銀行貸的款。那是風臣全部的身家性命啊!

  孫志還是鎮定些,揮手讓大家都散了。只剩下他,站在林莫臣身旁。

  「林總,我剛才已經派人去追曹大勝了。」他低聲說。

  「他現在還會在霖市?只怕早已不知躲去哪裡了。」林莫臣說。

  孫志的心一沉,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。

  說實在的,孫志一直很佩服林莫臣這個老闆。二十五、六歲的小伙子,學歷高,還聰明,行事做派卻完全像四五十歲的商場老手。每每殺入一個行業,幾乎都能令行業震動,差不多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。他比孫志要小七、八歲,但孫志就是服得不行。

  可此刻,孫志看著林莫臣高挑削瘦的身形獨立在黯淡光線裡,夜色在他身後料峭蔓延。而他始終是似笑非笑的樣子,眼神卻是前所未有的狠鷙,看得孫志這麼個大老爺們兒都心頭發慌。

  「那兩份勘測報告呢?」林莫臣問。

  孫志趕緊翻開公文包,找了出來。今晚事發,他就留了心,把這個也帶過來了。

  林莫臣接過,看了兩眼,倏地將它們撕得粉碎,揉成一團,甩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裡。孫志看得心如重錘,滯悶極了。

  林莫臣靜了靜,轉身欲走。孫志連忙追上去問:「林總,現在我們只能先拖著捂著,看能否追回曹大勝手裡的錢,跟榕悅合作的項目盡快回本,此外周先生那裡的二期貸款應該也能讓我們周轉一段時間……」

  林莫臣的腳步猛的停住,轉頭看著他,居然慢慢笑了:「孫志,如果我是我們的對手,現在會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斷了風臣的貸款來源,狙擊風臣的資金鍊。」

  孫志:「可那筆貸款,不是您母親擔保的嗎?」

  「是啊。」林莫臣說,「我母親擔保的……如果這本來就是連環計呢?」

  ——

  暮色降臨時分,木寒夏在首都機場等待起飛。

  今天大清早,她參加了美國那邊的入學測試和面試,發揮還算穩定。筆試題一直做到下午才結束。可她打林莫臣的電話,依舊無人接聽。然後她打給公司相熟的同事,才得知了那個令人震驚的壞消息。

  再想到林莫臣,只覺得心裡陣陣發慌。

  「Summer,林總一直在開會,所以大概沒接你的電話。」同事如是說。

  於是木寒夏一下午就沒再打給他,而是抓緊處理完北京公司這邊的事,然後趕赴機場。

  現在,天就快要黑了。他的會,開完了嗎?

  木寒夏拿出手機,再次撥通。

  「嘟——嘟——」兩聲後,被接起。

  他沒出聲。

  木寒夏:「喂,你還好嗎?」

  「還在開會。」林莫臣的聲音竟異常平靜,旁邊還有人說話的雜音。

  木寒夏:「哦……」

  然後他似乎起身,走到了安靜的地方。

  「怎麼,有事?」他問。

  木寒夏說:「我馬上上飛機,今天回來。」

  他靜了一瞬,似乎還低笑了一下,說:「好。我這邊還忙著,不能來接你,注意安全。」

  「嗯,你不用接。事情……還好處理嗎?」

  「別替我操心,我會處理。照顧好你手頭的事,嗯?」

  「好的。」

  電話掛斷,木寒夏有些怔然。平心而論,這通電話裡,林莫臣處之泰然的態度,倒讓她安心不少。事情……應該沒有那麼嚴重?但終究滿心牽掛的都是他,心想遇到這樣的挫折,他那麼傲的一個人,哪怕面上不露分毫,心裡必然不好受。

  她現在只想馬上見到他。

  至於留學考試的事?現在還跟他提什麼提?先渡過目前的風浪再說。

  ——

  華燈初上,林莫臣和孫志在飯局中。

  雖說暗處的敵手,還未發動後招,林莫臣已經開始籌措資金了。只是幾個億的資金缺口,不是小數目,談何容易。

  飯局結束,林莫臣和孫志回到車上。孫志說:「剛才木經理打電話來了,她已經到霖市了,現在應該回酒店了吧。」

  林莫臣答:「我知道了。」

  孫志很快回家去了,林莫臣一個人開著車,沒有回酒店,而是在城中兜了一圈。回霖市這麼久,他第一次發覺,自己並沒有認真看過這個城市多年後改變的模樣。城中的小河依然清澈蜿蜒,記憶中那些老舊房屋不知去向,取而代之的是繁華都市才有的大廈高樓。城中四處綠意依舊盎然,空氣帶著這西南城市特有的清新潮濕。

  他坐在車中,在河邊停了很久,然後開走。路上又經過了他買的兩塊地:A地塊和乙地塊。此時他的嘴角露出譏諷的笑意,目若寒霜,車沒有停留,開進更遠的夜色裡。

  最後,不知不覺,竟到了市第三中學門口。這裡的學生已經下晚自習了,校園裡沒什麼人。教學樓上只亮了幾盞燈。他的妹妹林淺,此刻也應該回宿舍睡覺了。林莫臣在學校門口坐了一會兒,離開。

  等他回到酒店,已經是夜裡兩點。

  木寒夏的房間門關著,靜悄悄的。他想她大概已經睡了。腦海中驟然閃現她那雙清亮的眼睛,在這夜深人靜時,他的嘴角浮現自己都未察覺的微笑。

  掏出門卡,打開門。

  一盞檯燈亮著,燈光柔得像夢境。一個纖細的人影坐在床前,低頭拿了本書在看。聽到動靜,她放下書抬頭。

  四目凝視。

  林莫臣關上門,走過去。

  「你怎麼過來了?」他問,同時雙手撐在她身旁的床上,幾乎將她籠罩在身體下方。

  「我怎麼就不能來了?」她抬起頭,「這是我男朋友的房間。」

  林莫臣笑了,將她推倒在床上,低頭吻住她。

  曖昧的光線和氣息裡,木寒夏隱約感覺出,這是個帶著些許情緒和發洩意味的味道。他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,看她的目光也是沉沉的。吻得有點兇,探入她衣服裡的手,也帶著幾分狠戾的味道,不夠溫柔。

  但一切,都隱於他平靜的神色下。

  這反而令木寒夏的心陣陣發軟,伸手,撫摸他的短髮。在他的觸碰下,她彷彿漸漸融化。她以為就是今晚了,他會讓她真正成為他的女人。

  然而他並沒有持續下去。親了好一會兒,她甚至都感覺到他逐漸堅硬的慾望,他卻忽然鬆開了她,躺在她的身旁,如往日般,眉梢眼角帶著極淡的笑。

  他不想。他並不想在今晚就要了她。

  木寒夏平靜了一下紊亂的呼吸,一時竟不知該放鬆還是失落。她望著他側臉清雋硬朗的線條,輕聲說:「林莫臣,有什麼事,我都會陪你一起扛過去。」

  林莫臣靜了一會兒,將她摟過來。

  「房地產的事,我會處理。你替我看好服裝生意,不要後院起火,就行。」

  他說得輕描淡寫,木寒夏也安心不少。畢竟,見慣了他無所不能、掌控一切,談笑間灰飛煙滅的模樣。所以這次的事,說不定他也有辦法解決?

  不過木寒夏有自己的心思,她已打定主意,明天開始也幫他跑資金。只是她力量微薄,也不一定能起作用。暫時不告訴他好了。

  兩人相擁著,木寒夏跑了一整天,此刻心情放鬆,很快就睡著了。林莫臣也閉著眼睛,瞇了一會兒。過了沒多久,卻又醒了。

  她已經睡熟了,臉壓在他胸口,還在他的襯衫上流了一小圈口水。林莫臣無聲失笑,摟緊了她,扯過被子蓋著兩個人,然後抬起頭,看著窗外的夜色。

  月光清透,星光迷離。林莫臣就這麼一直看著,眸色清冷。直至天色漸漸發白,才閉上眼睡著。

  ——

  「雲霧日出」是霖市的著名美景之一。這天清晨,太陽剛在天際露出個金邊,許多山尖都堆積著薄雪,森林郁鬱蔥蔥覆蓋山脈。榕悅集團董事長張亦放,就坐在雲霧山山頂別墅的陽台上,手裡拿著個仿古纏枝蓮紋銅手爐,一案清茶,幾根雪茄,欣賞著日出美景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7 09:40 PM

第54章

  房地產事業部總經理饒偉坐在他對面,細心地把功夫茶泡好,倒了兩杯,然後兩人舉杯,輕輕一碰。

  「張總,還是你老謀深算。這回林莫臣想要翻身,難了。」饒偉笑道。

  張亦放也微微一笑,輕品了一口茶說:「每一步路都是他自己選的,我並沒有做太多。他這樣的年輕人啊,銳氣太重,膽子太大,在商場上終歸會栽一回跟頭的。有的人,跌倒了還能爬起來。他運氣不太好,栽在我手裡。」

  這番話說得平靜中透著冷酷,饒偉聽得心頭也微微震動,點頭道:「說實在的張總,我也沒想到,林莫臣他每一步都按照你計劃的去走,真的……太神了!」

  張亦放緩緩喝茶,眼角笑紋細細蔓延:「阿偉啊,中國有句古話:『上兵伐謀,其次伐交,其下攻城。』但我覺得如果用在商場上,還要改一改。上上策,應該是『伐心』。」

  「伐心?」

  「是的。伐林莫臣的心。」

  饒偉一怔。

  張亦放徐徐道來:「你看,林莫臣這個人,咋一看,是不是滴水不漏,好像沒有缺點?他聰明,見識還多,作風又狠,也不缺穩重細緻。當初他剛來霖市做服裝,你讓他的面料出問題,玩陰的,你們玩不過他。後來土地投標,玩陽的,你還是玩不過他。那這樣一個人,要怎麼攻下?」

  饒偉被他說得汗然,只恭敬地聽著。

  「但是,在我這樣商場待了多年的老人看來,他的兩個缺點,其實很明顯:心高氣傲,並且太重情了。」

  饒偉聽到「心高氣傲」覺得贊同,可聽到「重情」二字,卻疑惑了:「張總,你說他『重情』?”不是吧……」

  張亦放淡淡笑了:「是,林莫臣這個人,做事是心狠手辣,表現出唯利是圖的姿態。但有些事,是藏不住的。他回國後,為什麼偏偏挑房地產和服裝兩個行業入手?你去查查就知道,他母親,當年就是在這兩塊玩破產的。這個年輕人,有心結。

  還有他那個女朋友,什麼背景?高中學歷的營業員,大學都沒考上,家裡還窮得叮噹響,現在被他端著捧著在身邊。前一段不是聽說薛家千金跟他走得有點近嗎?要是他真的成了薛家的乘龍快婿,我現在還不敢動他了。換其他任何男人,換你、換我,會選一個營業員,而不選薛家富可敵國的千金嗎?所以林莫臣這個人,骨子裡其實很重情。重情,換句話說其實就是傻氣,那是商場中人不該有的東西。到底,還是太年輕啊。」

  饒偉聽得十分入神,也覺得思路瞬間被張亦放點透。他欽佩地點頭:「所以,他才一步步走進死路。」

  張亦放抬眸看著遠山綠林,也覺得心情愉悅暢快無比。他拿起旁邊的青瓷空杯,如落子般,一個、一個地放在茶案上。

  「第一步,是在A地塊與他友好合作,令他放鬆警惕。他防備得再嚴,我們表現出利益至上的大氣姿態,他也會覺得合理。但是,我要的不僅是近利,還有遠利。」張亦放推倒了第一個杯子,「這個人太有本事,如果任其坐大,將來必定蠶食我們在大西南區甚至全國的利益。所以他,是必須除掉的。」

  饒偉認真地點點頭。

  「其二,林莫臣的母親。虎毒不食子,何清玲雖然不是什麼善類,但也不會去害自己的兒子,我控制不了。但是,我可以控制她的朋友。林莫臣到底低估了我在霖市的根基。

  我說了,伐林莫臣的心。他們母子關係雖然冷漠,但我斷定林莫臣有意與母親修好,何清玲也是。所以這個貸款人的出現,是他們雙方潛意識裡都歡迎的。而且林莫臣防天防地防所有人,卻不會防備自己的母親。我相信在這個繼承母業從商的兒子心裡,對母親還有崇拜的因素在,相信母親的眼光。所以,從貸款這一步開始,他就入局了。」

  饒偉接口道:「然後,就是你讓我安排曹大勝,不小心讓身邊的人,洩露出甲地塊有問題的事。林莫臣心高氣傲,勢必記仇、報復。所以才會想反設圈套拿下曹大勝手裡的另一塊地,如我們所願的上當了。不過,他的人查得的確是快,無孔不入,要不是曹大勝機靈,差點他的情婦就在土地問題上露了餡兒。」

  張亦放微蹙眉頭:「曹大勝這樣的蛀蟲,以後還是少用。」

  「是。」

  饒偉給張亦放又添了杯茶,說:「不過,我還有一件事不明。為什麼要找到Bob和陳似錦這樣兩個人,跟林莫臣和木寒夏有接觸?這件小事的用意是什麼?」

  張亦放淡笑:「阿偉,對付越厲害的人,局越要簡單。因為如果局複雜了,時間拖長了,以林莫臣的精明,勢必察覺不對勁,進而反擊脫身。但我說了,上上策伐心嘛,局是簡單的,對人心的拿捏卻是複雜的。

  林莫臣生性多疑謹慎,單單是曹大勝的挑釁,就讓他直接邁進陷阱,我覺得,還差點火候。所以在那一晚,安排Bob帶著陳似錦出現。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被人輕視,還得知了她的悲慘身世,他的心境不可能不受影響。

  你要知道,再理性的人,最後做決定時,可能都會那麼一點點感性產生偏差。林莫臣若是只想著做十年、二十年的生意,不一定會邁出那一步,與我們為敵。但正因為女朋友,他的心態或許有一點點急了,於是,他入局了。」

  饒偉聽得暗暗震動,心悅誠服。接下來的那些手段,不必張亦放多說,兩人心知肚明——在安東尼取報告的路上,趁機換掉,讓他們確信乙地塊沒有問題;再過兩天,銀行的周先生就會斷掉林莫臣的貸款,令他首尾難顧;而雙方合作的A地塊,也會加快施工進入主體建設期,要求林莫臣按合同追加投資,令他雪上加霜……

  風臣的資金鍊,必斷無疑。

  清風拂面而過,兩人靜坐了一會兒,再次舉起茶杯相碰。張亦放喝完了茶,嘴角噙著輕笑,一伸手,就將桌上排好的一列茶杯都推倒了:「牆倒眾人推,拿掉林莫臣這顆眼中釘,還有什麼難的?狂妄小子,敢給我的榕悅設套搶A地塊。跟我搶?不知天高地厚。我現在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,還他一個套,套死他。接下來,你給我們各方面的關係都打好招呼,所有重要關係需要用的都用起來。這小子再聰明,在霖市也是一窮二白,沒什麼硬背景。你告訴所有人,誰也不許對他施加援手。這次我要徹底把他整垮,整死他。讓他破產、坐牢,這輩子都翻不了身!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7 10:30 PM

第55章

  幾天後。

  儘管風臣對外隱瞞了土地的消息,但銀行卻「不知從哪裡得知」了,同時聲稱資金政策有變,中止了對風臣的貸款,並要求盡快歸還一期貸款和利息。

  同時,與榕悅合作的A地塊,提前進入主體施工期,按照合同,榕悅要求風臣追加一筆資金投入……

  一夜之間,風雲突變,滿城沸沸揚揚。

  傳聞間,風臣的資金鍊瀕臨斷裂,大廈將傾。

  ——

  已是初春,陰雨綿綿。木寒夏坐在咖啡館的窗邊,望著玻璃上流淌的水痕。等了一會兒,就見老方拿著把黑色長傘,走了進來。

  他坐下第一句話就是:「這件事,你不該找我。」

  木寒夏的手指輕敲茶杯,不語。風臣出事,她知道找老方不合適。但是為了林莫臣,為了他一手創建的風臣,她硬著頭皮來了。都沒跟林莫臣提。

  老方大概也察知她的心思,不疾不徐地說:「小木,每一片領域,都有自己的規則。官場是官場,商場是商場。我若利用手中權力,越界偏幫他,就是壞了規矩。壞了規矩的人,那是兩邊都容不下的。最後還會報在他身上,倒楣的依然是他。所以,我一定不會插手。況且,客觀地說,林莫臣是在與張亦放的商業利益鬥爭中落敗,成者為王敗者為寇,世事就是如此。」

  木寒夏聽得心裡難受,靜默片刻,抬頭看著他:「老方,你說的道理,我都懂。我也不會不知輕重的,要你違背原則去插手。於理,你不應該幫他。於情,你跟他也沒有交情。這幾天,我也很少見到他。可是每當我看到他時,就在想,難道他這樣一個人,就該這麼隕落?翻不了身?勝者為王,敗者為寇,我知道。可我覺得,這是不公平的啊。他還那麼年輕,才26歲,可是對手呢?是在商場混了好多年的老狐狸。誰還沒有年少輕狂行差踏錯的時候?而且他沒有任何背景,只靠自己的頭腦和努力,就創造出一個個新的商業模式,令所有人都震驚。可那些人呢,他們都有深厚的背景,拼爹、拼岳父、拼老婆……如果論對商業、對這個城市的經濟貢獻,他們真的能比林莫臣多嗎?」

  老方聽得靜默不語。

  木寒夏眼眶微紅,繼續說道:「老方,我不要你幫我們做什麼,那不應該,那是不識大體,不懂事。可是,你是人上的人,見的更多,更睿智,過的橋都比我們走的路多,見過的風浪一定比這大得多。而我不過是個卑微的小人物。可是我想,你如果肯提點一二,說不定就是我們的救命稻草。

  他這次如果能脫身,就能從頭再來。老方我說句大話,他這樣的商業奇才,能有幾個?今後,他能創造出什麼樣的經濟成果,是誰都無法估量的。

  我之所以找你,就是想你是個愛才惜才的長輩。我堅信你做很多決定,不是基於利益和人情,也不會拘泥於成規,而是出於你寬廣的胸懷和獨到的眼光。所以,你也才把我這麼個小小的角色,視為朋友。可是林莫臣,我敢保證他是對這個社會更有價值數百倍於我的人。請你幫幫他,幫我們點一條路,一條可以走下去的路。哪怕那條路很難很難,我也會陪著他,一起熬,一起走。」

  這回,老方沉默了很久。然後嘆了口氣,笑著輕輕搖頭:「小木,你很會做說客,我也知道你情真意切,句句往我這種老人家的心裡戳。可是,我依然有我的原則,我不能幫你、幫他。」

  木寒夏的心一涼。

  老方站起來,看樣子打算走了。木寒夏心灰意冷,但還是微笑著站起來送他。

  老方這時身形一頓,又說:「政治,只解決政治上的事。經濟的問題,就要從經濟角度解決。這就是我的原則。內部走不通,就要學會尋找外部力量破局。懂不懂?」

  木寒夏聽得一怔。

  老方微微一笑,像是又跟她閒聊起來:「你最近,是不是很少去創業咖啡館?我記得以前你拿著風臣的策劃案,也不是完全沒有投資人感興趣吧?你說我過的橋,比你走的路多。在我看來,創業咖啡館,就是個還有很多故事可以挖掘的地方。最近,那裡也多了幾個新面孔。當然,我主管霖市的經濟工作,自然也要多留心。其中有的新朋友,還不是普通人,甚至應該超出了榕悅、風臣這樣的本土企業的想像。我想『大隱隱於市』這句話,用來形容最合適不過。只是,如果有人想要向這樣的天使投資人尋求幫助,救活一個企業,還真的要碰運氣了。要看她自己,有沒有本事攻下對方。難度不小,因為有時候外國商人和我們中國人,思維方式都是不同的。」

  ——

  見完老方,木寒夏不想回家,坐公交車回了公司。她知道林莫臣今晚在公司附近的一家酒樓請人吃飯。

  剛下車,遠遠地就看到那金碧輝煌的酒樓門​​口,林莫臣、孫志和幾個人站在一起。

  木寒夏停步。霓虹燈下,只見他身形清浚、面色微紅,噙著淡淡的笑,在跟人交談。今晚肯定少不了喝酒。很快,對方的車來了,孫志把他們送上車。酒樓門口,就剩下他們兩個人。

  木寒夏慢慢走過去。

  他倆說了幾句話,孫志就朝木寒夏的方向走來。而林莫臣臉色平淡地往另一個方向走去。

  木寒夏加快步伐,剛好跟孫志正面迎上。

  「剛吃完飯?」木寒夏笑著問。

  孫志也笑著點點頭,說:「完事了,坐公交車回家。老闆往那邊走了,回辦公室。」

  「我看到了。」

  孫志走出兩步,又停下,叫住她:「木經理。」

  「嗯?」她轉頭看著他。

  他頓了頓,說:「老闆今天把車賣了,賣了一百多萬。」

  木寒夏心裡咯噔一下:「哦。」

  孫志笑了笑:「我就跟你說聲,你就別問他了。老闆一向有自己的主意,拿得起放得下。」

  「我知道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8 09:45 PM

第56章

  風臣在霖市的辦公室,位於CBD。附近都是高樓大廈。在這些樓宇中間,還有一片廣場。廣場邊只有幾家奢侈品旗艦店,華美而冷清。木寒夏遠遠地跟著林莫臣,看著他的身影穿行在廣場上,不知怎的,也不想叫他。

  他在星巴克買了杯咖啡。

  他端著咖啡站在廣場邊,黑色大衣,身姿綽約,神色疏淡。

  今天廣場上還算熱鬧,有一群年輕人在玩滑板。旁邊還放了個音箱,播放著節奏歡快的音樂。他們滑來飆去,互相笑罵,夜色彷彿也隨之變得生動起來。

  木寒夏悄悄繞到他身後的台階上。這種心情是柔軟的,看著自己的愛人。

  他並未察覺,慢慢喝著咖啡。木寒夏望著他的背影,拿出手機,給他發短信:「在幹什麼?」

  他掏出手機,手指跳躍。

  「在想你。」

  木寒夏站在一根圓柱子後,抿唇笑了,又回覆:「嘴很甜啊。」

  「你在做什麼?」他又回覆。

  「哦,我可不像你還有閒功夫想人,我在忙正經事,不多聊了。」

  發完這條短信,她從柱子後探出個腦袋,結果就看到他把手機舉到了耳邊,與此同時,她身上的手機,清脆地響了起來。

  木寒夏:「……」

  林莫臣很快放下手機,轉頭就看見了台階之上、只露出個腦袋的女人。

  他笑了,沿著台階走上來:「正經事?原來你喜歡偷窺我?」

  木寒夏「切」了一聲,伸手抱住他:「給你個驚喜好不好。」

  他的身上有明顯的酒氣,看來喝得還不少。木寒夏沒來由覺得心疼,抱著他沒說話。

  兩人在台階旁坐了下來,林莫臣繼續平靜地喝著咖啡。過了一會兒,木寒夏把頭靠在了他的大腿上。他低頭看著她,然後伸手輕輕地一寸寸撫摸她的臉。木寒夏感覺著他修長的手指,在自己的臉頰上滑動,她一動也不動。

  不遠處,滑板青年們還在跳躍嬉戲,音樂聲讓人的心中不再冷清。

  不知何時,下雪了。深濛濛的天空下,一片片細小的雪花,飄落在他們面前。木寒夏伸手去接,笑了。林莫臣則神色淡然地看著這場雪。

  滑板青年們歡騰起來,他們大概也是極有趣的一群人,把音樂調成輕柔的,然後兩個一對,站在滑板上,開始跳交誼舞。有的大概是情侶,直接抱在一起接吻,在小雪中慢慢搖擺著。

  「我們也下去跳舞吧。」木寒夏忽然說。

  林莫臣沒動,輕輕地「呵……」了一聲。木寒夏卻異常堅決地拉他起身,拽著他跑下了台階,然後牽起了他的雙手。

  雪慢慢地下著,路燈朦朧。音樂聲在空曠的廣場中縈繞。旁邊都是陌生人。林莫臣抱著木寒夏,木寒夏也抱著他。輕輕地抱著,兩人隨著音樂的節奏,慢慢移動步伐。其實木寒夏根本就不會跳舞,都是林莫臣帶著她。

  但是這一瞬間,在這寂靜的一瞬間,一切煩惱對木寒夏而言都不重要了。她把臉埋在他的懷裡,他的懷裡彷彿就是此刻屬於她的全世界。

  她想,願他平安。但願老天有眼,能讓她所愛的、仰慕的這個男人,永遠平安、順遂。

  他在想什麼?她抬頭望著他。

  卻只看到他沉黑如同海底礁石般的雙眼,宛若初見。

  如果,這個男人不開口,你永遠看不透,他的心。

  ……

  手機鈴響,兩人鬆開。木寒夏拿起一看,微怔,抬頭看一眼林莫臣:「我去接個電話。」

  他點頭。

  木寒夏往外走了兩步,又轉頭看了看他立在原地的身影,這才接起:「Hello!」

  是大洋彼岸打來的電話,惹得她的心撲通、撲通地跳。對方笑著問了她幾個申請資料中的問題,然後並沒有說申請結果,而是請她再等待幾天。

  木寒夏接電話的時候,林莫臣的手機湊巧也響了。他背對著她接起。

  是安東尼:「Jason,我們核算過了,即使將你的服裝生意全部抵押出去,加上你最近籌的錢,還是不夠……」

  安東尼都快哭出來了。

  林莫臣掛了電話,一轉身,看到木寒夏走了過來。

  「誰打的電話?」他問。

  木寒夏一怔,兩人對視的一瞬間,她的心中忽然空空蕩盪。

  「……朋友。」她笑答,「何靜,你還記得嗎?」說完一瞟他手裡的手機:「你呢?誰給你打電話。」

  「安東尼。」他神色平淡。

  「什麼事啊?」她關切地問。

  「沒事。」

  兩人都靜了一會兒。奇怪的是,音樂依然是剛才的音樂,雪花依然輕輕飄揚,可兩人似乎都沒有了跳舞的心情。

  「走吧。」他淡道。

  「嗯。」

  兩人並肩走出幾步,明明還牽著手,可木寒夏就是感覺出氣氛不對了。那麼近,卻又無聲疏離。她忽然覺得難受。

  片刻的沉默後,她突然停步、伸手,抱住他。林莫臣垂眸,她已踮起腳尖,熱烈地吻上他的唇。

  時間,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了。

  他只靜了一瞬,就回抱住她,以從未有過的熱烈凶狠,跟她糾纏。木寒夏忽然想起最初相知的那一晚,他們也是吻得這麼瘋狂、這麼難捨難分。

  氣息糾葛、面容緊貼、互不相讓。旁邊,有滑板青年吹著口哨在起哄。但林莫臣根本就不理,他已將她完全佔據在懷中,肆意攫取。

  剛才跳舞有點熱,木寒夏的大衣解開了。此刻他的手就不動聲色地探進大衣裡,隔著毛衣,抱著她的身體。隨著親吻越來越忘情,他的手繞過她的腰,搭在她的小腹上,然後突然一緊。木寒夏渾身一顫,明明他是很簡單的一個動作,卻令青澀的她幾乎無法抵擋。

  轟鳴聲漸起,天空劃過流火。不知何處,有人在放煙火。

  「別主動挑逗我。」他低聲在她耳邊說,「真以為,我會一直當紳士?欲擒故縱罷了。」

  他的聲音裡有很散漫的笑意,似乎只是在逗她。可於木寒夏的心裡,卻是​​驚心動魄。

  「那就……別當好了。」她輕聲說。

  一陣強烈的鳴響,掩蓋了她的聲音。木寒夏一怔,也不知他聽到沒有。他抱著她抬頭,就見對面的天空上,一朵朵巨大的煙花,猶如妖嬈的花海,盛開在飄雪的夜空。無比璀璨,無比靜漠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8 10:54 PM

第57章

  創業咖啡館依然是老樣子,地處鬧市,卻很幽靜,似乎離繁華很遠。老闆娘依舊清雅而風韻猶存,從不問客從何處來。吧台小哥親切安靜,卻似乎將什麼都看在眼裡。

  風臣的落難,並未令他們薄待木寒夏,提供的咖啡依然溫熱香甜。但是木寒夏在這裡等了兩天,也未見目標人物出現。

  回想一下,老方指的路已經很明確了:新面孔、外國商人,大隱隱於市,甚至超乎榕悅這樣的企業的想像。但老方也說得很明白——能不能拿下這個天使投資人,要看她自己。難度不小。

  木寒夏坐在常來的卡座裡,內心無法不忐忑。

  這兩天,她也不​​是完全虛度。期間也拿著方案,跟一些人聊過。有人表示感興趣,但真正有實質性進展的,卻寥寥無幾。

  「叮咚」一聲,門口風鈴響起。木寒夏習慣性抬頭,結果就看到吧台後的老闆娘,忽然看了她一眼。

  木寒夏心頭微微一動。突然有種奇妙的直覺,來人,就是她要等的人了。

  儘管她從沒跟老闆娘提過自己的意圖,儘管老闆娘這幾天什麼也沒問。但木寒夏現在已經明白,這世上,通透練達者,遠超她的想像。她的人生,還有很長的路要學、要走。

  她看向門口,微怔。

  是……這個人?

  的確是個外國人,頭髮花白,身材瘦小,臉也又尖又瘦,大概五十多歲的樣子。但是,他穿著件很舊的外套,都起了毛邊。牛仔褲也洗得發白。運動鞋也破破舊舊的,甚至有一處還纏著膠帶。

  木寒夏默默地看著他走進來,在不遠處坐下,然後用地道的英語要了一杯咖啡和一塊三明治。

  「Hi,Bert(伯特)!」老闆娘親自送了咖啡過來,笑著跟他打招呼。

  木寒夏一直不動聲色地看著。

  大概是察覺到她的目光,那老伯特也抬起頭,瞥了她一眼。木寒夏立刻換上甜美的笑臉,剛想打招呼說「嗨」,結果老伯特對她翻了個白眼。

  木寒夏:「……」

  午後的咖啡館裡靜悄悄的,鄰桌的人低聲在交談,還有鍵盤被敲擊的聲音。老伯特從皺巴巴的包裡拿出個蘋果電腦,一直在看。也沒有別人注意到他。木寒夏沉住氣,再次露出笑,走到他桌前坐下:「嗨,伯特先生,我叫Summer,可以聊聊嗎?」

  本來打算迎接這性格外形皆怪異的老人的再次白眼,結果沒想到,他抬起頭,原本貌不驚人的臉龐上,那雙藍眼睛剎時銳利逼人。木寒夏竟被他看得心頭顫了顫。

  「你就是方的小朋友Summer?」他問。

  「啊,是。」

  他冷冷一笑,那目光簡直如同寒刀:「我承認我跟方有些交情,他也提出希望我幫助你。但是,我最討厭的就是別人來指使我去投資什麼。更何況還是一家瀕臨破產的小公司。你就不要再打主意了,談話到此為止,再見。哦不,永別。」

  木寒夏愣住了。她沒想到老方居然為她做到了這一步,也沒想到這老伯特性格如此傲慢。他的語氣充滿嘲諷和厭惡,令木寒夏的心裡很不好受,臉也慢慢紅了。

  「今天真倒楣……」老伯特嘀咕一聲,收起電腦就往門口走去。木寒夏一咬牙,跟了上去。

 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路上,老伯特一副見了鬼的表情,回頭狠狠瞪她一眼:「噢,難道你這個中國人,沒有羞恥心嗎?」

  木寒夏跟都跟了,倔勁也上來了,反而微微一笑:「我只是想要跟你談一談,你至少要給我這個機會。」

  老伯特罵了句「Shit」。

  他走到公交車站,木寒夏有點驚訝他要坐公交車,但還是緊跟著他,上了車。

  車上挺空,他居然還知道找了個黃色的老弱病殘孕專座坐下,木寒夏直接坐他身後。

  大公交車晃晃蕩盪,車窗外飄起了細雨,兩人誰也沒說話。木寒夏其實也挺尷尬的,平生第一次這樣對人死纏爛打。可想到林莫臣,又覺得再厚顏無恥一點的事,她都可以為他做。

  老伯特怎麼會被這小姑娘嚇到?當她不存在似的看了一會兒窗外風景,就覺得有些疲憊,閉上眼開始休息。他穿成這個鬼樣子,自然也不怕有人偷竊。木寒夏也不知道他到底睡沒睡,靈機一動,乾脆往前靠近一點點,開始用英語小聲在他耳邊說風臣的獨特競爭力和優勢……

  「……林是哥倫比亞大學畢業生,曾在紐約發動水果戰,以一己之力,攻下紐約地區水果市場……風臣的服裝業務核心競爭力在於簡約、時尚、優質的品牌定位,並且是以行業第一的速度,搶占了這塊市場,完全佔據先發優勢……風臣的地產……」

  她的嗓音是低沉中帶著輕柔的,十分悅耳,當然,講英語時還帶著點「中國口音」。老伯特本不想聽,無奈她的聲音細細的往耳朵裡鑽。聽著聽著,他不著痕跡地一挑眉,卻依然閉著眼,像是無動於衷,又像是真的睡著了。

  天黑了。

  公交車回到了公交總站。木寒夏看著司機一拉手閘,車穩穩停住。然後司機吼了句:「終點站了啊!」也沒管他倆,徑直跳下車,走了。

  周圍靜黑一片,木寒夏看了看外面,又看向前座閉著眼還在睡覺的老伯特。車廂裡只有他均勻悠長的呼吸聲。

  「喂!伯特先生!到終點站了!」她輕輕推了他一下。

  全無反應。

  她又叫了他幾句,甚至搖了搖他的身體。但是他睡得太沉了,只嘴巴吧嗒了幾下,紋絲不動。

  木寒夏沒招了,她也不敢掐他,這老頭子脾氣太大,把他掐疼了怎麼辦?她靜靜地坐在他邊上。

  車廂裡只有路燈的一點光,又靜又暗。但這時木寒夏卻看清了他的老態,額頭的皺紋,滿頭的銀髮,乾瘦的並不強壯的身體。雖說今天才剛認識,雖說他是個性格刁鑽的外國人,可此刻給木寒夏最直觀的感覺,也不過是個暮年老人罷了。所以才會在公交車上就不小心睡得這麼沉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9 09:37 PM

第58章

  不過,也有一絲希望和企圖,在木寒夏的心中發芽。說不定,這就是她進一步接近他的機會呢?

  現在是冬春之交,夜晚停靠的公交車上,寒意慢慢浸透。木寒夏脫下外套,小心翼翼地搭在他身上,然後抱緊自己的雙臂,輕輕地跺著腳取暖。過了一會兒,冷得熬不住了,就跑下車,在站台裡跑了兩圈,感覺身上有了熱意,又爬上車,坐在他邊上守著。周而復始,她耐心地等著,等他醒。

  ——

  林莫臣前一天晚上,應酬到很晚。今天醒來時,已是中午了。

  他打電話讓酒店送來一份午餐,在房間裡吃完,就坐在陽台上,看著窗外很大的雨。過了一會兒,他從行李箱的底部拿出包香煙和火機,抽出一根點燃,慢慢地吸了起來。

  這還是他在國內第一次抽煙。中學時貪新鮮學會的,但他很快就對這傷身又無用的東西沒興趣了。幾乎不抽。上一次抽煙,還是在美國做水果時,最艱難的那段時間。

  他只穿著襯衫西褲,領帶也還沒繫。長腿交疊坐在沙發裡,一口一口緩緩抽著,看著白色煙氣從指間升起。抽完一根後,他把煙頭戳滅在煙灰缸裡,沒有再取,而是把剩下的煙丟回行李箱裡。

  然後他輕輕吐了口氣,閉眼將頭靠在沙發上。像是在回味尼古丁帶來的刺激。

  手機鈴響,他接起:「喂。」

  何清玲冰冷的嗓音傳來:「莫臣,你公司出事,我已經知道了。」

  林莫臣睜開眼睛,眼眸沉冽:「你還打電話來幹什麼?」

  何清玲滯了一下,語氣更冷:「你是我的兒子,這件事我也有責任,為什麼不能打給你?」頓了頓說:「我是沒想到,老周竟然被他們收買,是他們的一步棋。我也成了他們的一步棋,呵……現在你打算怎麼做?」

  林莫臣淡道:「這件事,你就不用關心了。」

  「等等!」何清玲的聲音,終於也有了幾分動情,「莫臣,你是我的兒子,雖然這些年你不認我,但你我都清楚,割掉皮我們還帶著肉。所以這回,才中了別人的圈套。你別忘了,這筆貸款我是擔保人,有連帶責任。而且張亦放這回已經放了狠話,他要整死你,所以根本不是欠債還錢這麼簡單!我早說過了,你太年輕,太傲氣,仗著自己有才華誰也不放​​在眼裡。可是霖市的水太深,大陸跟你待慣的美國不一樣!你那塊地本來就是打擦邊球手續不正規對不對?現在聽說他們正在往詐騙罪上給你套!莫臣,一定不能坐牢!哪怕是想手段把所有責任都推到我身上都行。我一把年紀了,本來這次就有連帶責任,即使在牢裡過完這輩子也無所謂!可是你不行!你給我聽著,不管你用什麼手段,見得見不得人的手段,不管你弄死誰犧牲誰,只要你自己脫身!你不能被毀掉,不能坐牢,不能。」

  ……

  掛了電話,林莫臣靜坐片刻,忽然露出譏諷的笑。
  
  連帶責任。

  她去坐牢。

  不擇手段。

  他抓起旁邊的煙灰缸,狠狠砸在地上。

  過了一會兒,他起身穿好西裝和大衣,整理了一下儀容,剛想出門,門鈴卻先響了。

  打開門,門外站的是有一段時間沒見的一個人。

  程薇薇。

  她一身風塵僕僕,拖著箱子,身上還淋了雨,望著他。

  林莫臣微怔。

  自從得知木寒夏的身世,而程薇薇當日有意抹黑後,林莫臣就沒怎麼跟她聯繫過了,事事都讓下面的人去聯絡。

  「師兄……」她輕聲喊道。嗓音很低也很輕柔。

  林莫臣靜了一瞬,轉身把她讓進來,又拿了塊毛巾丟給她:「你怎麼突然來了?」

  程薇薇在屋內坐下,拿毛巾擦了擦頭髮臉上的水,說:「知道你這邊有些棘手,我把永正的貨款,提前半年預支帶過來了,雖然錢不多,但總歸有用。順便看看你這邊還有什麼需要幫忙​​的。我在國內也有一些朋友,幫你一起想辦法。」

  林莫臣笑了笑:「那就多謝了。過了這關,欠你的情,以後回報。」

  窗外的雨,淅淅瀝瀝下著。兩人都靜了一會兒,程薇薇的心裡複雜極了。她的手指無聲地絞著,但又被某種無聲的衝動煎熬著驅使著。她問:「師兄你要出去?」

  「嗯,有個飯局。」

  她靜默不語。其實今天趕過來,多少也是衝動使然。因為他這段時間的避而不見,以及聽說他出事後的心急隱痛。

  天陰,房間裡也有點暗。程薇薇看著他依舊清浚挺拔的容顏,心中就像有暗湧在無聲流淌。她垂下眸,卻看見地上散落的煙灰,和滾在牆角的煙灰缸。

  林莫臣低頭看了看錶,很淡地笑了:「時間差不多了,你先回自己的住處?」

  「嗯。」

  兩人站起來。

  林莫臣往門口走,忽然程薇薇就撲了上來,從背後抱住他的腰:「師哥……你別這樣……有什麼困難,你對我說。我再去想辦法,我去幫你想辦法!我一直那麼喜歡你,想要和你在一起。你難道從來看不到?」

  林莫臣身形一頓:「薇薇安,鬆開。」

  程薇薇的眼淚掉下來,不肯鬆手,可也說不出什麼話。

  林莫臣一把扯開她的手,然後往門外退了一步,看著她:「薇薇安,你不該說這些話。」

  他的語氣如此冷漠,程薇薇心中哀疼,自嘲地笑了。

  林莫臣轉身離去。

  ——

  天空不斷下著雨,孫志開了公司的一輛車過來,接林莫臣去​​飯店。

  一路無話。

  看到林莫臣的臉色,孫志也沒有多言。

  約定的是家豪華而雅緻的飯店,走到包間門口時,林莫臣臉上已帶上清淡柔和的笑。

  推開門,除了幾張熟面孔,都是企業老總。還有一個人,坐在最角落裡。

  薛檸。

  她穿著顏色素雅的毛衣和黑色長裙,如墨長髮柔軟披在肩頭,微笑望著他。

  林莫臣面色不變。

  她的目光平和而溫柔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9 10:50 PM

第59章

  傍晚時分,窗外的雨淅淅瀝瀝。

  伯特微瞇著眼,盯著電腦屏幕,伸手去拿咖啡,卻發現杯子已經喝空了。

  剛要招呼侍應生,新的一杯熱騰騰的咖啡,已經放到他手邊。伯特抬起頭,看一眼來人,輕輕哼了一聲。

  木寒夏淺笑自若地在他身旁坐下。

  他不理她,她也不出聲。

  無奈前晚雖然有女式外套禦寒,年老的伯特還是感冒了。過了一會兒,他輕輕吸了吸鼻子,抬頭到處找紙巾。

  旁邊的木寒夏也吸了吸鼻子,從口袋裡翻出包紙巾,先抽出一張摀住自己的臉,再抽出一張遞給他。

  伯特嫌惡地看著她的手,不接。那眼神彷彿在說:你手上的感冒病菌比我還多!

  木寒夏無奈地笑了,乾脆把整包紙巾給他。他才抽出一張,摀住通紅的鼻子。

  「阿嚏……」

  「阿嚏……」

  兩個人都在打噴嚏。

  伯特把紙丟進垃圾桶裡,忽然問:「你到底要纏我到什麼時候?」

  木寒夏微微一笑:「直到你肯聽我介紹風臣的投資價值為止。」

  伯特輕哼一聲:「噢,真是抱歉,昨天在車上,我其實已經聽過了。恕我直言,這家公司勾不起我一星半點的投資興趣。」

  木寒夏的心一沉,但還是神色不變地堅持:「那樣的環境,怎麼聽得全聽得清楚?除非你聽我好好地再講一次。」

  伯特看她一眼。不知怎的,木寒夏覺得他的眼神,透著狡猾、透著無情。

  「OK。」他說。

  木寒夏一怔,到底還是欣喜不已,連聲說:「謝謝、謝謝你!」

  創業咖啡館的裡面,還有幾間小會議室,專供談項目用的。木寒夏就跟老闆娘借了一間,接上投影儀,又暗暗地醞釀了一下,這才把老伯特請進來。

  伯特端了杯咖啡,很是漫不經心地坐在下面。但木寒夏看到了他的眼睛,是銳利而清明的。她關了燈,室內暗下來,只有投影儀的光柱,打在她的身上。

  這是只有一個人的演講台,只有一個聽眾的會場。木寒夏深吸一口氣,在這一瞬間,她忽然想起了林莫臣。

  這是她為他一個人的戰爭。

  她好想凱旋回到他的身旁。

  ……

  細細的灰塵,在投影光柱中飛舞,她講得緊張、認真、全神貫注,連汗水潮濕了後背,都沒有察覺。伯特一直安安靜靜地聽著,既沒有半點笑容,也沒有半點不耐煩。

  終於,她講完了,背對著伯特,靜靜地吐了口氣,然後打開燈,轉身微笑看著他。

  她幾乎難以掩飾,也不想掩飾,眼中的期盼。

  然而伯特與她對視片刻,開口:「抱歉,我想我暫時不會投資這家公司。」

  木寒夏的心狠狠一沉,幾乎是立刻問:「為什麼?」

  伯特緩緩地、帶著幾分狡猾和殘忍笑了:「既然這家公司的優勢是在於創新的服裝運營模式和品牌,以及房地產的產品設計和品牌,我為什麼不等你們破產之際,再以最低價格收購。那樣,我花的錢更少,同樣可以得到你說的那些東西。」

  木寒夏心頭一震,竟說不出任何話來。

  這時伯特站起來,居然還輕輕拍了拍她的肩:「孩子,以後在你的人生中請記住:不要輕易向資本求情。這才是資本本來的面目和遊戲規則。」

  木寒夏的心裡,猶如有什麼在寸寸破裂著。她的喉嚨彷彿也堵住發不出聲音。眼看伯特往門外走去,她把心一橫,吼道:「等等!你站住!」

  伯特轉頭,瞪著她。

  「不、不是這樣,不是這樣的……」她說,「模式是有價的,產品是有價的,可人是無價的!你最終要投資的,是林莫臣這個人!他會帶給你無限價值,他會帶給你無限可能!模式算什麼,一點點收購的錢算什麼?現在我跟你求的一兩個億算什麼?他會為你創造出更多,伯特,如果你錯過了他,就會錯過這輩子最好的一次投資機會!你給我記住了!」

  伯特聽得完全瞪大了眼睛,安靜片刻,反而笑了:「你說什麼?我還不需要你這個小姑娘來指手畫腳我的投資!能力?可能?我承認人的才能是我看重的東西,可中國可以選擇的優秀項目那麼多,為什麼要僅憑你的一面之詞,就把錢投在一個男人未來可能會有的發展上?我是救世主嗎?哦不,小姐,我們是吸血鬼。資本,它只為利益而活。」

  木寒夏的眼眶有些發酸了,她不吭聲。伯特看了她兩眼,然後低罵了句什麼,拉開了會議室的門。

  「難道你這一輩子,都只是為利益而活著?」她忽然緩緩地開口。

  伯特一怔。

  「夢想、善意、愛情、友情、奮鬥……難道這些,不是比利益更重要的東西?」她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,「你可曾為它們瘋狂過一次?你是否得到過別人無私的幫助,只為幫你實現心中的願望?我纏著你,我請求你的幫助,用的是我所有的誠意,我別無所有。可是我相信人生的很多事,不是用利益衡量的,也是利益換不來的。你做美好的事,就會得到美好的回報。你幫助我們,我們死而復生,我們將來就一定會給你,最好的回報!」

  她說完了,意外的是,伯特也沒出聲。一老一小,都靜默著。

  木寒夏深吸了幾口氣,擦了擦眼睛,笑了:「對不起伯特,我剛才情緒有點激動,不太禮貌。對不起,再見。」

  她越過他,往門外走去。她忽然覺得無比的疲憊,她想她已用盡全力。

  就在這時,伯特卻叫住了她:「等等,Summer。」

  木寒夏停住,看向他。

  他直視著她的眼睛:「我想問,你為什麼要這麼努力地、來做這件事?」

  木寒夏微怔,笑了,輕聲說:「因為愛情。」

  「因為我愛那個男人。

  我希望永遠看到他,光芒萬丈地活著。」

  ——

  暮色降臨。

  雨水輕輕敲打著窗,屋內卻是一片燈火璀璨和溫暖。

  林莫臣抬頭緩緩喝乾一杯酒,身旁的薛檸已喝得微醺,雙靨微紅。今天的飯局,不知為何氣氛很好。都是霖市商場上的熟人,大家隨意的聊著天,說著最近的經濟局勢,也說著誰家誰誰的一些趣聞八卦,說得連林莫臣,都微微失笑。

  他是請客的人,薛檸今天不像平時低調謙讓,自己坐了主客位,坐在他的​​身邊。

  然而她的尺度拿捏得很好。大方得體,溫婉可愛如春風細雨、潤物無聲。

  喝到高興處,有人關心地開口:「林總,你們公司的事,錢籌得如何了?我這邊流動資金還有幾百萬,要是林總不嫌棄,就先拿去用。」

  林莫臣微笑舉杯:「謝了趙總。錢的事我還在想辦法。」

  他落落大方,旁人卻都只是善意地笑。

  這是薛檸開口:「Jason,其實我有個提議,你要不要聽一下?」

  林莫臣已是半醉,微微瞇著眼,含笑看著她:「嗯?」

  薛檸被他盯得臉一紅,微笑說:「我不是替父親在打理一家投資公司嗎?一直想進地產行業,我跟華爾街的同學聊過,也都很看好中國地產會反彈。不過,一直沒有信得過的合作者。如果你願意,讓我入股一部分,當然,控股還是你。也讓我這個紙上談兵的傢伙,試試水,怎麼樣?」

  她話一說完,席上就是一靜。坐在末位的孫志眼睛都亮了,手緊緊握著酒杯。

  所有人都看著林莫臣。

  林莫臣安靜了幾秒鐘,忽的笑了:「當真?」

  「當然是認真的。我哪敢騙你啊。」薛檸淺笑著說,「投資公司總資本大概10個億。其中有3個億的流動資金,昨天我已經連夜調動到位​​,明天可以讓你們公司的人,跟我們商定合作細節。你看可以嗎?」

  「可以。」林莫臣說,眼眸中浮現深深的笑,舉起杯子與她輕輕一碰,「多謝,Serena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10 10:43 PM

第60章

  接到木寒夏的電話時,孫志正在洗手間。他還處於即將翻身的狂喜中,聲音都是高亢地:「木經理,嗯!我是跟林總在一塊呢。他喝得有點多,大概沒聽到。」

  電話那頭,木寒夏正撐著傘走在雨中,一聽心中又有些牽掛:「他喝多了?」

  孫志「哎」了一聲說:「沒事!今天的酒喝得值啊,木經理跟我說,錢籌到了!一位投資公司的老總肯入股幫忙了!還是林總的關係廣啊。3個億,明天就能到位。哈哈,木經理,沒事了!等錢到位了,我們再給張亦放那個老狐狸鬥!媽的,來日方長,你說這是不是好事?林總今晚肯定也要給你說的,我搶先說了,哈哈。」

  木寒夏一愣,旋即笑了出聲:「真的?錢籌到了?」

  「千真萬確。他們還在飯桌上呢。」

  木寒夏只覺得渾身一輕,雖說伯特今天最終也沒給她一個答覆,令她有些遺憾。但沒關係了,不重要了。他,脫身了。

  木寒夏的嘴角一直翹著,說:「你們在哪裡吃飯?我現在過來?」

  孫志想了想答:「也好,我看也快結束了。而且林總是有點喝醉了。你正好接他回去。」他說了地址。

  孫志是在林莫臣進軍房地產後,才進入風臣的。所以壓根不知道林莫臣跟薛檸曾經走近過。否則他絕不會讓木寒夏今晚過來接人。

  ——

  夜幕深沉。

  林莫臣倚在酒店僻靜的走廊上,慢慢地抽著一支煙。

  煙是剛剛,在樓下買的。在他身後不遠處的包間裡,飯局還在繼續。他需要出來,讓頭腦清醒一下。

  站了一會兒,身後響起輕盈的腳步聲。

  薛檸站到了他的身旁,跟他一起看著夜雨。她今天喝的比他還多,喝得灑脫,喝得立場分明。以至於現在臉頰和脖子都是紅透的。

  「沒想到你也抽煙。」她說。

  「嗯。」林莫臣緩緩地吐了口煙圈出來,笑了,「怎麼,意外了?」

  「還好。」她笑了,「你抽煙並不讓​​人討厭,反而讓人覺得更像個男人。」

  林莫臣笑了笑,沒說話。

  薛檸側頭,看著他。看著他的眉目輪廓。過了一會兒,問:「Jason,你在想什麼?」

  林莫臣靜了靜,眼睛依舊看著前方,答:「在想一個人。」

  薛檸看著他,沒動。然後輕輕伸手,握住了他的胳膊。

  林莫臣側頭看著她。

  「Jason,給我和你,一個機會。」她說。

  林莫臣沒動,也沒說話。兩人站得本來就近,她纖細的身軀輕輕靠在他高挑的身體上,柔白似玉的手指,輕輕扣在他的衣袖上。

  然後她轉身面對著他,約莫是不勝酒力,踉蹌了一下。林莫臣伸手扶住她的胳膊,她笑了笑,伸手輕輕地,抓住了他胸口的襯衣。

  「Jason,我愛你。不是喜歡,是愛。」她緩緩地說,那雙流光溢彩的眼睛,此刻竟有些溫柔的水光,「我在美國求學時,就聽說過你,沒有任何一個華人像你一樣,那麼年輕,就讓整個商圈震動。還有一次華人圈子聚會,我們倆都在。我那時才知道,你是這麼有個性的一個男人。但是你根本沒有註意到我。Jason,我是一個很驕傲的人,跟你一樣驕傲。我從來沒有追求過男人,我也不會追求男人。可是聽說你回國,而且也來了霖市,我就想接近你。」

  林莫臣看著她,不說話。

  「你也對我有感覺的對不對?否則一開始那段時間,你不會跟我來往的。」她輕聲說,「只是後來,你選擇離開。為什麼,為什麼你不肯再試一試?我們兩個人,這麼合適。我們倆明明才是一類人,你知道的,你什麼都知道。可是你假裝看不到。」

  林莫臣握住她的手,從自己胸口拿開,低聲說:「Serena,你喝醉了。我送你進去。」

  薛檸搖了搖頭,反而握住他的手,仰起臉看著他:「不,莫臣,莫臣,是你一直在逃避。人生的路,你真的想清楚了?她真的比我更適合你?你內心渴望的,明明是另一條路。跟我這樣的人,一起走的路。你知不知道,連我父親都很欣賞你,他只有我一個女兒,如果我們在一起,今後整個薛氏,都可以是你的後盾啊。我也會是你最堅強的後盾。那時候,張亦放這種人,算個什麼東西。你這麼有才華,有理想,缺的只是資源和機會,等那時候,你抬抬手指,就能置張​​亦放於死地。怎麼會像現在這樣,你這樣的人,怎麼會被這種人,逼得走投無路?」

  她的眼淚掉了下來,掉在兩人​​交握的手上。林莫臣一直看著她,眼眸靜深如海,看不出任何情緒。只有他額頭的青筋,輕輕地跳動著。

  薛檸此時又心疼又難過,酒意陣陣往腦子裡冒,她的身體軟在他懷裡,軟成了一團水。她的眼睛裡,只有深深愛慕的情意。

  「莫臣,我能給你,一切你想要的。」她輕聲說,「我也能給你愛情,最好的最真的愛情。我唯一的要求,就是你愛我。哪怕先嘗試著,來愛我,好不好?」

  林莫臣一動不動。

  薛檸踮起腳,抬起頭,緩緩地靠近他的唇。

  ——

  木寒夏在飯店大堂等了一會兒,就問侍者:「洗手間怎麼走?」

  「在二樓。」

  二樓正是包間所在,不過木寒夏不打算去打擾他們的飯局。上完洗手間,她慢慢地踱出來。外面是一條幽靜的走廊,沒有什麼人。

  想到林莫臣即將翻身,她忍不住又笑了。

  太好了,真的太好了。

  拐角處,隱約有人影。她還沒走過去,就聽到一個有點耳熟的聲音:「……哪怕先嘗試著,來愛我,好不好?」

  木寒夏停住腳步。

  她靜靜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,才從牆後走出來。

  燈光柔和寂靜。他站在窗台邊,一隻手撐在窗台上,另一隻手摟著她的腰。她幾乎整個人都依偎在他的胸膛裡。他們近乎熱烈地親吻著,他英俊的側臉沒有任何表情。而她仰著臉,眼中有依稀的淚,任他肆意親吻。走廊裡只有她輕微的喘息聲。

  木寒夏站在原地,沒有動。

  忽然之間,她的腦子裡一片空白。明明看著那兩個人,卻好像在看一齣靜止的戲。這感覺似曾相識,是高考前夕那一晚,她接到母親病危通知書時的感覺。

  那一刻,她想死。

  她的耳朵裡,忽然什麼也聽不到了,只聽到自己乾涸的呼吸聲。她怔怔地望著他們,身體難以移動。

  像是若有所覺,林莫臣緩緩地,抬起了頭,看見了她。

  他目光一震。

  而他懷裡的薛檸,絲毫未覺,只是低啜著靠在他身上。

  兩個人,靜靜對視了一瞬間。

  木寒夏低下頭,轉身快步離去。

  起初,她走得還很穩。漸漸地,她越走越快,走下樓梯,走出大堂,打著傘衝進了雨裡。她一直走一直走,天是黑的,馬路上車是多的。這繁華城市裡,到處都是高樓,到處都是路人。她看著雨水一條一條,沿著路面流淌著。流到她的腳下,流進不知何處的陰溝裡。

  忽然間,她淚流滿面。她已看不清這雨,看不清這陌生而熟悉的城市。她不知要往哪裡去,她就像突然失去未來的迷途者,她再也不知道往哪裡去。

  她沿著這條幽黑的路,一直一直往前走。不知走了多久,雨停了,路燈朦朧。她站在鬧市的正中,卻不知身在何處。

  就在這時,手機響了。起初,她不接。可它一直不依不饒地響著。最後她拿出來打算關機,卻看到一個陌生的號碼。

  靜默良久,她接起:「喂?」

  她的聲音,很乾,很苦。

  但電話那頭的人,並未察覺。伯特略帶傲慢和戲謔的聲音傳來:「Summer,明天下午兩點,創業咖啡館,老位置見。」

  「……幹什麼?」木寒夏緩緩地問。

  伯特有點不滿意她的冷漠,但還是輕哼一聲說:「誰知道呢?或許只是無聊,或許是有人回心轉意了,想要給你一個拯救愛情的機會呢。」說到最後,他的聲音裡還是有了笑意。

  「……好。」木寒夏答。

  電話掛斷,她抬起頭,看著深濛濛的天。忽的笑了,哭著笑出了聲。

  ……

  很久以後,有人問她:你遇到過真正的愛情嗎?

  她說:遇到過。

  然後呢?

  然後,它離我而去。

  在我毫無防備的時候。

  他離我而去了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11 11:07 PM

第61章

  這一晚,林莫臣睡得很久、很沉。

  醒來時,頭陣陣宿醉後的鈍痛。窗外,依舊在下雨,陰沉沉宛如夜幕。

  他靠坐在床頭,腦海中也逐漸浮現,昨晚發生的事。

  木寒夏轉身離去後,他推開了薛檸。薛檸當時目光怔然,十分柔弱的姿態。

  他卻說:「抱歉,我有些不舒服。」

  薛檸不出聲。

  他繞過她,直接下樓。

  樓梯上,居然還站著一個人——程薇薇。不知她是何時到的。但是林莫臣沒理她,直接走了過去。

  然而樓下,大雨瓢潑,道路四通八達,早已沒有她的身影。

  ……

  林莫臣揉了揉眉心,從旁邊拿起手機,翻到她的名字,在黯淡的光線中註視著。

  忽然唇角微勾。

  打過去,說什麼?

  說昨天他是醉了?還是說太多的情緒令他衝動?抑或是說,男人諱莫如深的那一點自私的心?

  焦躁如同房間裡的濕意,在他心中發酵。他面無表情地坐著,抓起手機就狠狠砸在地上。

  靜默。

  一個男人最深的靜默。

  生意、資金、敵手、母親、薛檸……很多人和事在他腦中掠過,最後,卻又定格在她的笑靨上。

  她初來北京時,站在綴滿落霞的窗前,對他微笑的樣子;她在荒原般的草地上,哭著對他說,他從不推開門看見她;她在漫天煙火和雪花中,抬起頭,紅著臉微笑……

  林莫臣忽然覺得胸腹中微微發疼,起身下床,把手機又撿了回來。

  他站在窗前,看著雨。腦海中最中浮現的,是她昨晚站在那裡,望著他的表情。

  那雙悲傷的、安靜的眼睛。

  她會離他而去。這個念頭,忽然無比清晰的出現在林莫臣的腦海裡。他拿起手機,他的臉色陰沉至極,他只發了一條短信出去:

  「寒夏,回來!」

  回我的身邊來。

  ——

  木寒夏拿起手機,看著那條短信,然後慢慢放下了。

  她低頭喝著咖啡,任那微​​苦的味道,在胸腔慢慢蔓延開。過了一會兒,她看著手錶:2點50了。伯特還沒來。

  她露出些許苦澀的笑。果然,還是不會來的啊。

  是又改變了主意,還是真的就像他昨天所說,只是無聊的戲弄她而已?

  不過,不重要了。

  他已經,不需要了。

  想到這裡,微酸的濕意,浸進眼眶裡。但是她的心就像墜入泥潭的石,已經沉下去了。那裡一片麻木,連她自己都觸碰不到了。

  她起身打算離開,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,推門走了進來。

  木寒夏微怔,看著程薇薇徑直走到自己面前坐下。

  木寒夏沒說話。

  程薇薇依舊容顏嬌麗,衣冠楚楚,但是臉色似乎也有一絲蒼白。她抬手叫了杯咖啡,然後說:「我昨晚也在那家酒店裡,看到了他們在一起。」

  木寒夏依舊沉默。

  程薇薇笑了笑,說:「沒想到,他最後既不屬於你,也不屬於我。他是太有野心的男人,原來我們,都留不住。」

  木寒夏猜想她是尾隨自己到了這裡,卻不知道程薇薇這些話,到底是覺得跟她同病相憐,還是故意來奚落挖苦。但木寒夏確實感覺到,那刻意壓抑的鈍痛,再次如一股霧氣,瀰漫心頭。

  木寒夏非常冷漠地回答道:「程薇薇,我和他怎麼樣,不關你的事。」

  程薇薇愣了一下。

  她今天的確是尾隨木寒夏過來的,就像昨晚尾隨林莫臣去酒店一樣。她承認自己有些情緒失控,但她縱容自己做這些發洩混亂的情緒。

  只是,木寒夏此刻的態度,出乎她的意料之外。記憶中,最初的在江城的木寒夏,即使性格依舊坦率明快,卻也是溫和而卑微的。程薇薇甚至還記得重逢那一天,她微微佝僂著背,提著兩大袋飲料離開的樣子。可現在,她的身上哪裡還有半點謹小慎微的氣息,她抬著頭,儘管眼眶微微發紅,但眼神鋒利、語氣淡漠,竟自有一番沉穩冷傲氣度,看得程薇薇心頭微驚。

  是林莫臣,讓她變成了現在這樣的人麼?

  這個認知令程薇薇的感覺非常差。於是她的心也冷下來,不冷不熱地笑道:「是,是不關我的事。不過,他是我的師哥,我總是要關心他的。其實你也不用現在這個樣子,不必傷心。他是喜歡你的,說不定還是希望你跟著他。薛檸是豪門名媛,我看她也不一定會在意有小小的一個你存在。你還是可以得到你想要的。我不同。再怎麼說,程家雖然遠不如薛家,但我也不可能跟著他做小。我樣樣都爭不過薛檸,只能放棄了。」

  滿以為這番話會令木寒夏更加傷心難過,誰知木寒夏只是靜靜地看著她,過了一會兒,忽然慢慢地笑了:「程薇薇,你才是最可憐的人。」

  「你!」程薇薇的臉色變得很難看。

  木寒夏卻不打算再與她糾纏,看了看錶,已經3點10分。她等不來了。

  她起身離開,沒有回頭。

  程薇薇坐在原地,打算喝完這杯咖啡就走。

  過了一會兒,卻有個年輕的西裝革履的外國人,走到她面前:「MissSummer?」

  程薇薇一愣。

  外國男人非常溫和地笑了,用英語說:「抱歉,來晚了,是不是等了很長時間?是伯特先生命令我來的。我是他的首席助理傑克,帶來了給風臣的8000萬美金投資。但是……」他的眼眶有些濕潤:「伯特先生,你大概見不到了。」

  程薇薇靜默不語。

  ……Summer?

  她有印象,似乎是木寒夏的英文名。

  8000萬……美金?

  她抬起頭,緩緩地問:「怎麼回事?」

  ——

  木寒夏走出咖啡館不久,就接到了好友何靜的電話。

  「SummerSummer!」何靜現在也故意打趣,叫林莫臣給她起的這個英文名,「你在做什麼啊?」

  木寒夏很平靜地答:「在走路。」

  何靜並未立刻察覺她的情緒不對,而是絮絮叨叨跟她說自己的近況:她覺得幹營業員沒前途,也把工作辭了。現在拿了積蓄出來,又跟家裡借了部分錢,打算租個門面開店。

  木寒夏走在清冷的雨中,忽然心裡就聽得暖暖的,說:「嗯,好。我支持你,如果需要幫忙,記得跟我說,盡我所能,給你拿一部分的錢。」

  何靜還是察覺了她情緒的不對勁,靜了下來,輕聲問:「阿夏,你怎麼了啊?是遇到什麼困難了嗎?」

  木寒夏欲言又止。

  風臣的一夜將傾,商場的血腥殘酷,她的痛和恨,要怎麼跟這個最好的、還快樂單純著的朋友說?

  最後,她只是溫和地說:「阿靜,我要出國了。最近。」

  何靜「啊」了一聲,說:「你拿到錄取通知了?」

  「不,還沒有。」她答,「但是我想一定會拿到。」

  她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平靜自信,​​可何靜聽得心裡卻莫名有些發慌,她連忙問:「阿夏……你,你怎麼了?出什麼事了?」

  木寒夏靜了好一會兒,說:「沒有,沒什麼。我只是,選擇了人生的另一條路了。」

  何靜忽然伸手摀住自己的嘴,她突然為她覺得難過。

  「那……林莫臣呢?他怎麼辦?」

  過了好半天,才聽到木寒夏的聲音:「我本來也以為,會捨不得他。」

  ——

  「伯特先生的病情,其實一直在惡化。」傑克徐徐向程薇薇解釋原委,「你與他相處的這些天,相信你也有註意到他的異常。畢竟這些天,他也沒有跟別的人有過接觸。他說過,這是你們中國人所說的緣分。」

  程薇薇慢慢喝著咖啡,沉默不語。

  「昨天夜裡,伯特先生的病情突然加重,陷入深度昏迷,緊急入院治療。他的夫人已經不允許他到處瞎逛了。」傑克露出無奈的笑容,「他們會在今天下午飛赴美國,接受最好的治療。但是按照醫生所說,病情很不樂觀。不知道,還會不會醒。」

  程薇薇說:「我表示遺憾難過。」

  傑克笑了笑說:「謝謝你Summer小姐,伯特先生也讓我對你說:不要再難過了,一切風雨都會過去,奇蹟已經降臨了。伯特先生昏迷前,已經簽署總裁令,8000萬美元的投資,會在2天內註入風臣公司。我的同事,現在應該已經打電話通知風臣公司和林莫臣先生,簽訂合作協議了。而我是受伯特先生囑託,專程趕來通知你這個消息。因為他說這是你們兩個人的約定。下面,讓我們一起去風臣公司,好嗎?」

  然而出乎傑克的意料,面前的女人沉默了很久。

  然後她才淡淡一笑,說:「好,我跟你去。不過傑克先生,我不喜歡不太親近的人,叫我Summer。以後你還是叫我的中文名字吧,程薇薇。」

  傑克一怔,心想伯特先生之前說過,Summer是個非常漂亮又可愛的中國女孩,會在靠窗的第三個卡座等著他。但眼前的女人,雖然漂亮,卻令人覺得冷傲不太可愛。不過,他想,伯特先生的品味一向奇葩,於是也就不覺得奇怪了。

  「好的,程薇薇小姐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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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作者有話要說:說兩句。這篇文是我兩年前就構思好脈絡的。故是最初的靈感,就是最近幾章的內容。

 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寫作衝動?我想大概源於自己親身職場經歷。

  回想我畢業後工作過的兩家企業,因該算優秀。招聘人員時,第一輪小組面試就是在10個北大清華畢業生裡挑一個,有的甚至整個小組全軍覆沒。然而就是在這樣的企業裡,我們還會見到望塵莫及的男人。他年輕、驚才絕艷,出眾的商業才能、城府和野心,是我們普通職員無法想像的。然而這樣的男人,真的讓你覺得看不透,你看不到他的真心,你只看到他在利益間遊走,你也聽說過他諱莫如深的辜負。

  你們說這本書是我的書裡最現實的。其實現實的是生活,書裡的才是童話。

  現實裡那樣的男人,縱然擁有我們無法企及的財富地位,但他真的過得幸福嗎?

  至少在書裡,他和她還可以團聚。還可以看清人生真正重要的東西。我們每個人都是生命中迷路的人,也希望你們陪迷路的林莫臣和木寒夏,一起走到最後。謝謝大家!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12 10:36 PM

第62章

  木寒夏沒想到,電梯門開,迎面就望見了林莫臣。

  酒店長長的走廊,她在這頭,他在那一頭。

  兩人都有片刻的沉默。然後她邁出電梯,而他也直視著她,大步走過來。

  木寒夏移開目光,面色平靜地朝前走。錯身的一剎那,胳膊被他抓住。

  「這一夜去哪裡了?」他問。

  「沒去哪裡。」她答,「林莫臣,我很累,想回房間休息。」

  他盯了她幾秒鐘,聲音輕柔:「我剛接到電話,有另一家投資公司願意入股風臣,5億多的資金。我現在先去簽約處理,你在房間裡好好休息,等我回來。」

  木寒夏一愣,唇角勾起,情緒難辨。

  「去吧。」她說。

  林莫臣握著她的手沒動,這時他的手機卻響起。他一直盯著她,掏出手機接起:「喂,孫志。好,我馬上下來。」

  掛掉電話,他終於還是鬆開了她的手。

  木寒夏目視前方,徑直往房間走去。

  林莫臣走進電梯,在電梯門關上的一剎那,突然又伸手擋住,卻只看見前方的她,頭也不回地走進房間,關上了門。

  ——

  三個小時後。

  林莫臣和風臣的幾位經理,以及以傑克為首的幾位投資方代表,從風臣公司的會議室中走出來。雙方言笑晏晏,握手暫別。

  至此,風臣與MK投資公司的合作協議正式簽訂。8000萬美元的資金,將於2天內註入風臣,一解燃眉之急。同時,MK公司會在公司股權、分紅、其他投資拓展上,享有極優厚的權利。此外,有關部門也特意致電了解此事。因為引進外資投資,一直是地方政府大力推崇的,亦是經濟建設的任務之一。所以此後,風臣在霖市的發展,將享有各種政策優惠和綠燈,這是後話。

  送走了傑克等人,林莫臣轉身,就見程薇薇還坐在他的辦公室裡,等著他。

  他走進去,微微一笑:「謝謝你Vivian。我剛才聽傑克提了,這次投資,是你從中牽線搭橋、一力促成。我的確很意外,你會為我這樣做。你這次的情分,我一生都會銘記於心。今後你的永正,我也會傾我所能,相助相報。」

  從他嘴裡說出「一生銘記於心」這樣的話,是非常難得的。而「對永正相助相報」的承諾,更是令程薇薇心頭一喜。但是她又有些茫然。因為經歷了這樣大的起落,今日簡直是鹹魚翻身,可眼前的林莫臣,看起來並沒有太多喜悅之色。他是在微笑,但是笑得異常平靜。那份靜,是從眼底深處透出來的。是他骨子裡透出來的。

  那個女人在改變。他,也在改變。

  這種宿命般成雙成對的感覺,而她程薇薇終究不過是個被隔離在外的旁觀者。這感覺令她非常不舒服。

  她緩緩地笑了,說:「Jason,你說哪裡的話。我是心甘情願的幫你,不求任何回報。」

  林莫臣靜靜地看了她幾秒鐘,然後伸出手,與她相握:「我們會是永遠的朋友。多謝。」

  程薇薇依舊笑著。

  林莫臣轉身離開。

  這樣冷清素雅的辦公室,再次安靜下來。屬於他的辦公室,桌上的黑色瓷杯,整齊的鋼筆,書架上乾淨分類的書。處處都有他的風格痕跡。程薇薇抬起頭,安靜地望著窗外終於放晴的藍天,她知道,這份愛情,她已徹底失敗了、放棄了。

  其實她也並沒有愛得非他不過。不過,她想,呵呵,木寒夏,這樣多好。他不會是她的,不會是你的,也不會是我的。

  他不會是任何一個人的了。

  程薇薇在這一天,搭乘夜班機,飛回江城。

  ——

  風臣與薛氏投資的口頭約定失效。孫志代表風臣,來與薛氏投資的人員進行協商溝通。而林莫臣和薛檸,坐在裡間的另一間會客室裡。

  「Jason,坐。」薛檸淺淺的笑,親自為他倒了杯茶,「這是我能在中國搜羅到的最好的龍井,嚐嚐。」

  林莫臣輕抿一口:「多謝。」

  室內燈光柔亮,會客廳裡裝飾得清雅奢華。兩人面對面坐在紅色細絨沙發上,靜靜地品著茶。誰都沒有半點那晚的脆弱、失態或者是動情。

  林莫臣的來意,之前薛檸已經得悉了。所以相比他,她更加沉靜不語。

  「Serena。」林莫臣的手輕搭在膝蓋上,開口,「謝謝你,在我落難時,伸手相助。我內心非常的感激。昨晚的事,要跟你說聲對不起。抱歉。」

  薛檸笑了笑:「你不用道歉,是我自己主動的。」

  兩人都靜了一會兒,林莫臣說:「你在我最需要時出現,帶來的是我渴望的一切。金錢、背景、復仇的機會、顏面……你和你的家世。我的確覺得,抗拒不了。然而你要的,不過是愛情,和像我一個這樣的男人。你給我陷阱,呵……我也給了你。」

  薛檸笑笑,慢慢地喝著茶。

  「我差不多該走了。」他站起來,微微一笑,「祝薛小姐今後依然一帆風順,得遇良人。」

  「等一下。」薛檸輕聲說,抬頭看著他,「如果,我說是如果,沒有MK公司的這筆投資,你會選她,還是選我?」

  林莫臣靜了片刻。

  然而薛檸沒想到,他說了一句令她徹底失望的話。

  「人生中如何『如果』的假設,都沒有意義。但是當我看到她的眼睛,我知道我不能失去她。」

  ——

  木寒夏沿著樓梯,徐徐往上走。天黑了,廊燈卻還沒亮。周圍昏暗一片。

  她走到房間門口,摸出門卡。這是一家便宜的快捷式酒店,今天下午在原來的酒店碰見林莫臣後,她轉頭就搬了出來。沒有告訴任何人。

  「滴」一聲,她無聲地刷開門。剛想進去,忽然緩緩地轉頭。

  身旁牆邊,站著個人。高高的個子,朦朧可見西裝輪廓。他的指間,竟然還燃著一點紅星。然後他把煙頭丟在地上,踩熄了。

  不知他在這裡站了多久。但是木寒夏頓時明白,今天下午他離開酒店後,必然派人盯著她的動向了。他的心機從來不會少。

  木寒夏轉過臉去,閃身就往房間裡走。他一伸手就抵住了門,人也跟了進來。木寒夏還未來得及有任何反應,他已反手關上門,從背後抱住了她。

  木寒夏只覺得身上一陣熱,又一陣冷。黑黢黢的房間裡,她被鎖在他的臂彎中,全身竟頃刻如同灌了鉛,想動,可是不能動。艱難。

  他只輕輕開口,說的是跟短信裡相同的話。

  「寒夏,回我的身邊來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13 10:45 PM

第63章

  他說:「寒夏,回我的身邊來。」

  木寒夏的眼裡,慢慢滲出淚。黑暗中軀體相貼,她的聲音卻很平靜:「林莫臣,你知不知道,那天我有多難受?」

  他沉默著。

  然後他把她的身體扳過來,壓在了牆上。他低頭看著她,兩個人的臉隔得很近很近。

  這樣的逼近,令木寒夏無所適從。她側頭避開,輕聲說:「可是我難受,後來一想,還不能怨你。風臣要倒了,我們誰也無力回天。破產、坐牢……這些你一個人承擔,從不對我說。那筆錢,你媽媽也是連帶責任人,她搞不好也要坐牢。這兩天,我也問過自己,如果換成我,要怎麼抉擇?難道等著自己和媽媽去坐牢……」說到這裡,她忽然悲從中來,說不下去了。

  林莫臣一直盯著她。昏暗中,她看到他眼裡的微光。卻不知是他眼裡的一點淺淚,抑或只是他的眸色。

  「對不起。」他說。

  木寒夏的眼中瞬間盈滿淚。

  他的臉覆下來。

  非常溫柔淺淡的吻。唇挨在一起,一點點的吮吸,一點點的舔弄。他的手也輕輕摩挲著她的長髮。這一剎那,木寒夏幾乎迷失。黑暗而清冷的房間,他的懷抱和手如此溫暖,令她不再孤獨無助。就像從前一樣,就像他從未離開過。

  一個念頭進入木寒夏的腦海裡:如果這個男人願意,他真的可以比這世上任何男人都要溫柔。

  溫柔噬骨。

  想到這一點,木寒夏的心中既哀且痛,幾乎是立刻從這溫柔泥沼中驚醒過來。她用盡全力,猛地推開了他。他退了兩步,站定。

  「林莫臣,我們算了吧。」

  他沉默著。

  這樣不動聲色的沉默,令木寒夏微微不安。但她還是說道:「你的事業,已經一帆風順,我祝你今後大展宏圖。我也會有別的去處。我們就當……從沒開始過。」說完這話,她的喉嚨就好像被什麼堵住了。

  「什麼算了?」他開口,「怎麼算了?」

  木寒夏胸中一痛,只覺得這房間一秒都待不下去,轉身就走。誰知他伸手就把她拽住,拉進懷裡重新抱住。她怎麼掙都掙不脫,最後不動了。

  他說:「我不會讓你離開我。」

  木寒夏的眼淚一下子掉下來,扯著他胸口的襯衣,低吼道:「林莫臣,你是什麼人呢?你想要就要,不要就不要?想回頭就回頭?你不想讓我離開,我就不能離開了?你是我什麼人啊?男朋友?還是前男友?可是我寧願從來沒跟你好過!你讓我看到那樣,你讓我看到那樣!我這輩子沒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。我們還怎麼在一起?林莫臣我想我們是有緣無份,你走吧,別回頭了,走吧!」

  這些話也猶如寒霜般,刺進林莫臣的心。可他卻將她抱得更緊,幾乎要將她按進身體裡去。他這麼強勢,這麼決絕。木寒夏沒轍了,最後在他懷裡哭著說:「林莫臣,我恨死你了,恨死你了。」

  他紋絲不動,木寒夏完全猜不出他心中所想。可等她的情緒慢慢平復下來後,他卻一把捉住她的手,說:「恨我也好,愛我也好。慢慢的原諒我。以後一切我都會做給你看,但是你不能離開。」

  木寒夏心頭一震。他說,以後一切會做給她看?

  她抬起頭,在昏暗光線中想要尋找他的眼睛。可就是這一瞬間的意志動搖,他卻彷彿準確察覺了,臉已貼近,與她緊緊貼在一起。

  「我愛你。」他輕聲說。

  木寒夏淚流滿面。

  他低下頭,重重地吻上來。

  從未有過,這樣疼痛的、熾烈的、糾葛的吻。他的手是最牢的枷鎖,將她困在懷中。木寒夏真的沒有氣力再推開他了,她抗拒著,卻又沉淪著。這個男人,他的氣息,他的一切,都像甜美的毒藥,令她如痛如醉,令她渾渾噩噩。

  也許是太過壓抑而強烈的情緒,令兩個人的氣息都漸漸混亂。木寒夏還迷迷惘惘的,林莫臣的慾念,卻無比清楚。他今生從未像此刻,這樣渴望得到一個女人。渴望用最親密、最原始的方式,深入她、佔有她、掌控她,令她無法再逃離。

  木寒夏被他放在了床上。

  「不……不要!」她嘶啞著嗓子說。可轉眼間,嘴就被他封住。她太無力,在他的懷裡,她真的太無力。他扣著她的雙手,沿著臉一路往下吻,先解開了她的上衣,肆意擷取。他的唇點燃每一處暗藏的火,瘋狂而無聲地煎熬著她。

  她整個腦子裡都是迷亂的。可身體深處,卻彷彿有另一種強烈的、肆意的衝動。她也想要他,想要拋開一切與他糾纏至死。想要狠狠地發洩,為這無法抗拒卻又令她無法臣服的人生。

  她伸開雙手,抱緊了他。林莫臣身子一頓,眼眸暗沉難辨。他伸手脫掉她的褲子,而他的西裝外套也已脫掉,只剩凌亂的襯衣。他沿著她的腰,開始往下放肆親吻。木寒夏渾身微微戰慄著,既想要,又想逃,雙手已攥成了拳。

  直至,他的頭完全俯在那一處,從未有過的激烈快感瞬間擊中木寒夏。這一幕的刺激實在太大,她從來沒想過會被他這樣極盡羞恥又極盡親密地對待。她一個激靈,突然清醒過來。

  她在幹什麼?

  既然已經決定要走,為什麼還要陪他一起編織這張情慾沉淪的網?

  木寒夏,你可真傻啊。

  你還是……捨不得他嗎?

  一股悲涼慢慢從她心裡冒出來,她的身體彷彿也冷下來。看著兩人交纏的身體,卻好像看到了他們注定分離的將來。

  「林莫臣,停下。」她說,「到此為止,我不要了,不要了。」

  林莫臣動作一頓。他終於也火了,扣住她的胳膊,冷冷地把她的話還給她:「你說停就停?你想放手,就要我也放手?」

  木寒夏胸中一堵。

  林莫臣靜默片刻,低下頭,輕輕吻她的臉。那吻無比溫柔,令木寒夏竟不能動。而林莫臣此刻,的確也受情慾煎熬著,他是個男人,在這種時候,他根本不想,也不可能停下來。他耐著性子,伸手又去觸碰她那處。修長的手指緩緩揉捏著探路插入。想要再次令她沉淪進來。

  木寒夏渾身一抖,低吼道:「不要!」

  她伸手想要掀開他,哪知這時林莫臣正好停下抬頭,她的手扇過去,「啪」一個響亮的耳光扇在他臉上。

  林莫臣沒動。

  她也怔住了。

  下意識想解釋自己並不是要扇他耳光,可嘴唇動了動,卻終究沒有開口。

  他慢慢直起身子,原本撐在床上的雙手也離開。

  「是我勉強了。」他說。

  木寒夏一動不動。竟覺得今晚兩人所有的交談,都不及他此刻這句平靜的話語,令她心如鈍刀慢慢劃過。

  他下床,拿起西裝,轉身離去,掩上了門。木寒夏抬手擋住自己的臉,然後拉過被子,將自己緊緊包裹住。

  昏暗的寂靜中,她伸手打開窗頭的一盞燈,然後淚水,慢慢地浸入了枕頭了。

  林莫臣。她在心裡說,林莫臣,我愛你。

  我真的,特別愛你。

  ……

  不知道過了多久。也許十分鐘,也許只有兩分鐘。

  她聽到門口的響動,緩緩回頭。怔怔看著被推開的門,看著重新回到房間裡的那個男人。

  他在柔和的光線裡,凝望著她。眼眸深冷難辨。

  然後他丟掉手裡的西裝,一步步再次走近她。木寒夏看著英俊而沉默的他,心中突然如同醍醐灌頂般痛悟。

  這一生,她再也不會像這樣愛一個男人了。

  他的才華,他的野心。他的張狂,他的城府。他的無與倫比,他的無法觸碰。

  再也不會有別人了。

  今生今世,那麼短又那麼長的一生一世,他將佔據她所有的愛情,容不下任何其他人。她完了。

  她這一生,在被他放棄過以後,再也不會有兩情相悅的幸福了。

  她的淚水無聲流下。而不知她是否看錯,他的眼中竟似乎也有水光一閃而逝。他上了床,再次抱住了她。木寒夏也緊緊抱住他。此後她不再抗拒,任他慢慢地貼近、一步步佔有。他再次褪去她的衣衫,抱著她在燈下一寸寸親吻她柔嫩的肩、她的渾圓她的細腰。那些從未被男人觸碰過的美好之處。他一處處親吻下去,親遍她的全身,令她心甘情願在他懷裡軟成一汪水。窗外又下起了雨,淅淅瀝瀝落在離他們很近的玻璃上,夜晚的流光時常掠過。他就在這樣寂寥的雨夜裡,緩緩撫摸她最嬌嫩的地方,然後終於一寸一寸地進入她的身體。

  他在雨聲中,聽到她喘息的聲音。她雙目微閉,臉頰酡紅,似迷似醒。他卻始終深深凝望著她。最後他的聲音中也有了輕輕喘息,他的雙手不斷捏著她的嬌軀,幾乎令她生疼。兩個人的汗水都滾落在一起,他是那樣強勢而溫柔,一下又一下,令她終於徹底失控。而他直至最後一刻,直至她丟盔棄甲之後,才抽離她的身體。然後他把臉埋在她的長髮中,兩個人的低喘聲,交纏在一起。

  木寒夏伸出手,一寸寸撫摸他的臉和眉目。他抬眸看著她,任她摸了一會兒。然後他笑了,眉目是那樣的舒展。他反扣住她的手,然後一點點的,又開始親她纖細的脖子、她漂亮的鎖骨。他的吻太輕盈,也太挑逗,令木寒夏渾身再次微微顫抖。想要推開他停下,他卻連她的手指都咬,令她無所遁形。他是那樣的性感、慵懶又放肆,令她整晚都陷在他的掌控中。

  ——

  木寒夏醒來時,人還趴在他的身上。他似乎睡得很沉,手卻依然摟著她的腰。木寒夏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,想起昨晚的放肆糾纏,只覺得如火炙烤,百味雜陳。她伸手拿過手機看時間,卻看到一通未接來電。美國打來的。

  她呆了一會兒,想要起身。誰知驚醒了林莫臣,他睜開眼看著她,然後又把她扣進懷裡:「幹什麼去?」

  「……我上洗手間。」

  他卻不放手,看著她,慢慢笑了。是那種真正愉悅的笑,淺淺的笑意,從深邃的眼眸深處透出來。看得木寒夏心裡發疼。

  「還疼不疼?」他問。

  「……嗯。」

  他低頭在她臉上親了一下,低聲說:「以後就不疼了。愉快,會更多。」

  這樣的私密的話語,令木寒夏的心都微微顫抖。可是……以後?

  他說以後。

  這時他鬆開了她,木寒夏木然地穿衣起身,去洗手間衝了個澡。等她輕輕推門出來時,卻見一室燈如豆,林莫臣這些天大約也是疲憊至極,再次睡著了。

  她披上衣服,到了走廊裡,再次翻看那個電話。恰好這時,他們又打了過來。

  「你好,木寒夏。」對方說,「恭喜你,通過了紐約大學的入學考試,並且獲得一筆獎學金。電子版的錄取通知,已經發到你的郵箱。紙面文件也會在今天寄出。我想,如果你願意,可以盡快辦理簽證了。」

  木寒夏:「謝謝你。」

  對方又問:「那麼,可以告訴我你大概幾月份會過來嗎?」

  木寒夏靜默不語。

  「Hello,木小姐?你還在聽嗎?Hello?」

  ……

  木寒夏抬起頭,窗外夜色烏沉,瓢潑大雨掩蓋了這世上所有的聲音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14 10:54 PM

第64章

  餐廳裡,林莫臣和木寒夏相對而坐。

  當他抬起頭,就看到她夾菜時有些走神。

  「在想什麼?」他問。

  「沒什麼。」

  兩人都靜了一會兒,他伸筷夾了菜放在她碗裡,說:「這家餐廳的菜,你不是最喜歡嗎?怎麼不多吃點?」

  「嗯。」

  慢慢吃完他夾來的菜,她開口:「我想休息一段時間,不想去上班了。」

  林莫臣盯著她,答:「好。」

  莫名的,木寒夏鬆了口氣。結果他又說道:「不過,我也有個要求。」

  她抬眸看著他。

  「搬回酒店住。」他說,「我不可能讓你一直住在這家便捷酒店裡。除非你希望我也搬過來。」

  木寒夏靜默片刻,答:「好。」

  林莫臣笑了笑,目光沉靜而柔和。

  吃完飯,他就陪她回房間收拾行李。然後一路,單手拖著行李箱,另一隻手始終牽著她,下樓、過馬路、打車……木寒夏任由他牽著,也沒有鬆開他的手。

  回到原來的酒店後,他卻給她開了個套間,比她原來的大床房寬敞豪華不少。

  她問:「為什麼要給我住套間?」

  林莫臣淡笑道:「你不是想休息一段時間嗎?那就住舒服點。」

  木寒夏就沒再說什麼。

  林莫臣伸手摟住她的腰,低頭吻了她一會兒,說:「晚上下班我再來看你。」

  「嗯。」

  這是MK向風臣注資的第二天,傑克已飛回美國,後續合作由專人負責與風臣推進。所以這一天,林莫臣也格外忙碌。只是與以往不同的是,他總是時不時地想起木寒夏。

  想起昨晚的一夜癡纏,他會微微失笑。

  可直覺又告訴他,木寒夏有哪裡不對。即使她今天應允搬回他的身邊,卻不像從前,令他有十拿九穩的篤定感。

  ——

  MK向風臣注資的事,老方昨天就得知了。他也只微微一笑,沒有多過問。只是今天,秘書向他詳細匯報這項經濟建設方面的進展時,笑著提到:「說來也是挺戲劇化。我聽風臣那邊的匯報人員說,是林莫臣的一位紅顏知己,拉來的投資呢。」

  老方全當不知道,笑著問:「怎麼說?」

  秘書答:「江城的永正集團,您可能也聽說過。永正的千金程薇薇,也是哥倫比亞大學畢業的高材生,聽說是她跑到創業咖啡館,找到了伯特先生的投資。」

  秘書向來是老方心腹,也知道老方跟木寒夏的忘年交情。老方看一眼他,忽然變了臉色:「從哪裡冒出個程薇薇?伯特是我介紹給風臣小木的,跟別人有什麼關係?」

  秘書輕聲問:「那需要我給林莫臣打個電話提一提嗎?」

  老方想了想​​,說:「我會處理。」

  下午,老方和木寒夏約在一家茶館見面。

  木寒夏微笑如常:「突然召見,有什麼事啊?」

  老方打量了她兩眼,目光溫和:「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?否則以你的機靈,不可能全無動靜啊。」

  木寒夏一愣。她這幾天的確完全沉浸在與林莫臣的那些事中。現在老方這麼一說,她也隱隱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重要的事。

  「老方,你指的是什麼?」她直接問。

  「我給你提過之後,你去咖啡館找伯特了嗎?」

  「找了,當然找了。」她苦笑答,「我還纏了他好幾天。後來他口風也有鬆動,約我昨天在咖啡館見面。但是我等了一個小時,他也沒來。我想他也許是改變主意了吧。」

  老方靜靜地喝了幾口茶,又問:「那個叫程薇薇的女孩,昨天也在咖啡館?」

  木寒夏心頭一動,答:「是。她跟著我去了。」

  從來喜怒不形於色的老方,居然瞪了她一眼,說:「你怎麼這麼糊塗?給風臣注資的MK,就是伯特的公司!」

  木寒夏徹底愣住了。

  ……

  一壺茶兩人已慢慢喝完,窗外的陽光也越發寂靜。

  木寒夏關切地問:「伯特現在怎麼樣?他……還能醒嗎?」

  老方嘆了口氣說:「他的病本來就不樂觀,這次怕是兇多吉少。不過,我們的這個朋友,在投資界縱橫一世,他也看得很開了。要不還能跑來中國度假?你不必為他擔心,如果病情有進展,我會通知你。」

  木寒夏:「嗯。我沒想到是這樣,他真的把投資給風臣了。我好感激他。」

  老方笑笑:「他這人一輩子讓很多人傾家蕩產,就當是他也做了件善事。我想他做這個決定,心情也是愉快的。你還是先關心關心自己的事,這麼大的功勞,在你男朋友面前,讓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鼠輩領了。回去還不跟他扯扯皮?」

  木寒夏靜了許久。老方就看到她那白皙纖細的手指,握了茶杯又放開,然後又握住。他也不問,安靜喝茶。

  「老方,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?」她說。

  「什麼事?」

  「這件事,如果林莫臣不問,就不要跟他提了。」

  老方微怔,放下茶杯:「為什麼?」

  木寒夏低下頭,看著杯中微微蕩漾的水面,水中映著許多模糊的東西。她說:「如果他知道了這件事,就更加不會讓我走了。」

  老方靜默。

  木寒夏端起茶,一口喝乾。終於還是有點掩飾不住自己的情緒。

  老方開口:「決定要去讀書了?」

  「我不知道……」她的聲音微微有些嘶啞,「老方我真的不知道,現在我的人生,應該往哪個方向走。有些人,我以為很容易就能捨棄,可事到臨頭,他捅我一刀,我還在憐惜他……」

  老方輕輕嘆了口氣,隔著桌子,拍了拍她的肩:「孩子,不要這樣,這樣就不像我認識的你了。人生,的確會有很多艱難的選擇。愛情、仇恨、利益、前途、同情……這些都會遮掩我們的眼睛。但為什麼有的人的人生,總是一往無前、酣快暢意,令人羨慕?有的人卻總覺得人生蹉跎,躊躇不得志?」

  木寒夏抬頭看著他。

  他說:「因為前者,總是善於自省。他能放下那些功利、情緒,撥開雲霧,看到自己內心深處真正渴望的那條路,並且堅定地為之奮鬥。其實人生的路、人生的選擇,哪有什麼對錯?從來就沒有。木寒夏,冷靜下來,看清你心裡的那條路。它其實早就在那裡了,睜開你心裡的那雙眼睛,看見它。」

  ——

  這晚,夜深人靜時,木寒夏倚在床邊發呆,忽然聽到門被門卡刷開的聲音。

  她抬頭望去,就見林莫臣拉著行李箱,走了進來。

  木寒夏:「你幹什麼?」

  他把行李箱放在牆邊,脫掉外套丟在沙發上,只穿著襯衫西褲就進了洗手間:「我們沒必要開兩間房。我已經把另一間退了。」

  木寒夏還沒來得及說什麼,洗手間已經響起他洗澡的水聲。

  等林莫臣出來時,木寒夏已關了燈,只留一盞檯燈,人背對他躺著。林莫臣也躺上床,從背後抱緊了她。見她沒有任何反應,他低下頭,開始細吻她的脖子。

  「還疼不疼?」他輕聲問。

  木寒夏沒出聲。

  他的手,開始在被子下一寸寸遊走挑逗。動作很輕,他的指尖柔軟冰涼,就像螞蟻輕輕咬過。木寒夏微微蜷起身體,可哪裡脫得出他的掌控,呼吸也慢慢隨他的動作急促起來。

  她忽然開口:「林莫臣,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?」

  「說。」他低頭咬住她柔嫩的肩。

  「你這輩子,再也不要見程薇薇了。」

  他沉默了一會兒,緩緩在她耳邊低喃:「好。」這樣的許諾令木寒夏心頭一軟,某些難平之意,竟也隨之平息了。他卻將她扳轉過來,說:「以後合作上的事,我不會再出面,讓別人去處理。」

  「嗯。」

  他慢慢笑了。那笑又看得木寒夏微微心疼。

  「我答應了你的要求,打算怎麼回報?」他說。

  「我……」

  她還沒說完,林莫臣已低頭吻住她,抱緊她的身體,伸手關掉了燈。

  夜色中,兩具軀體再次糾纏在一起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15 10:32 PM

第65章

  兩週後。

  寒夏一直沒來公司,自然就有人好奇八卦。這天中午公司聚餐時,有員工仗著跟林莫臣比較熟,笑著問:「林總,木經理怎麼一直請假?不會是被你金屋藏嬌了吧?」

  之前林莫臣和木寒夏的事,公司只有幾個心腹確切知道。所以這個問題,當真比較大膽了。飯桌上的眾人,也都偷偷注意著年輕老闆的反應。

  林莫臣端起茶喝了一口,嘴角露出笑意:「不是我要藏,她自己想休息。」

  大夥兒全都一愣,他這麼說等於就是承認了。然後全都是恭喜聲,女同事們羨艷又興奮。有人說:「林總,那你和木經理下回得請大家吃飯啊,我們大家可都是你們的見證人。」

  林莫臣答:「好,等她休息好了,我帶她來見大家。」

  大家都歡呼說好。原本一頓工作餐,氣氛也變得歡樂熱鬧起來。

  孫志就在熱鬧聲中,點了根煙,站在門邊,笑著看向自家老闆。看他坐在眾人中,眉眼間有很淡的笑。

  孫志是公司裡跟林莫臣最親近的人,他覺得林莫臣跟出事之前相比,有些變化了。以前老闆性格雖然也冷傲,但相處久了,給人的感覺還是溫暖的。他也會跟員工開玩笑,其實沒什麼架子。那冷傲,更多是一種是恃才放曠、意氣風發吧。

  但現在,出了之前的事後,孫志只覺得他渾身上下都透著種真正的冷意。很靜,比以前更靜。他變得內斂了,令人更加猜不透他心中所想。

  可是,一旦涉及跟木寒夏有關的事,這個年輕老闆似乎又變得更有人情味了。談及起她,他就會笑。有時候工作空隙,孫志就會看到他掏出手機,給她打電話。甚至只要是能推的應酬,他都不去了,下班直接回酒店。說真心話,孫志現在才覺得,老闆終於像個稱職的男友了。

  那晚的事後,兩人不但沒有分手,反而同居在一起。若不是真的愛,怎麼辦得到?

  這晚,林莫臣和孫志還有個重要的應酬。下班時,林莫臣有些事要處理,孫志先去樓下等。抽了根煙後,他瞥見不遠處的一家珠寶店,心念​​一動,走了進去。

  他在櫃檯前挑了一會兒,就見林莫臣也走了進來。

  林莫臣:「在幹什麼?」

  孫志笑答:「想起過幾天是結婚十週年紀念,想給老婆送份禮物。林總,要給女朋友也挑份禮物嗎?」

  林莫臣沒答。

  他低頭掃一眼櫃檯裡的貨品,很快,目光停在一枚戒指上。很細的質樸的鉑金,小小的一顆鑽。最簡約的款式,莫名卻令他想起她。

  「拿出來我看看。」他說。

  營業員將戒指取出遞給他,他把它放在掌心裡,無聲端詳。

  孫志見狀湊過來:「戒指啊,林總你不會是打算求婚了吧?」

  「求婚還早。」林莫臣答,眼中透出一點笑,「不過戒指合適,可以先買了。」

  孫志忽然覺得還挺感動的。

  最後,孫志買了條項鍊,林莫臣買下這枚戒指,只用個簡單的黑絲絨盒裝著,放進大衣口袋裡。

  ——

  暮色低垂,木寒夏沿著酒店樓下的小河堤,漫無目的地走著。天是灰的,景色是熟悉的。她的心中,卻總有空曠的感覺。

  不知不覺,竟走到了風臣樓下。她抬起頭,看著熟悉的建築。林莫臣大概還在忙碌,她有點發怔。

  這些天,她的簽證一直在辦理。

  他們住在一起。

  內心湧起某種柔軟而微痛的情緒,她靜靜地壓抑下去。

  「寒夏?」有人叫她。她轉身,看到相熟的一個同事。她笑了笑:「下班了?」同事頗為好奇地打量著她:「林總說你要休息一段時間,大家都以為你要當全職闊太太了呢。怎麼,來等林總下班?太恩愛了啦!」

  木寒夏愣了一下,她並不知道林莫臣已經將他們的關係公之於眾。

  她並不希望他這樣。

  「哦……呵,我只是走一走。」她答。

  同事說:「啊,對哦,林總現在也不在公司。他去參加市裡的一個商會晚宴了,很重要的一個宴會,政府機關、榕悅啊、鼎盛啊、薛氏集團這​​些大西南區排名靠前的都會去。老闆娘,你還是回去等吧。估計老闆今天得應酬到很晚。」

  木寒夏微笑「嗯」了一聲,又跟同事閒聊了幾句,然後告別。

  天黑了。

  木寒夏坐在廣場邊的台階上。今晚這裡沒什麼人,那些滑板青年她也沒再遇見過。冷冷清清,一片寂靜。

  她的腦海中突然就冒出個念頭:

  今晚的宴會,風臣和薛氏都會去。

  林莫臣會見到薛檸嗎?

  他們會交談嗎?

  他們兩人之間相處,會是怎樣的氣氛?

  ……

  木寒夏忽然心煩意亂。看似平靜了許多天的心湖,原來一直隱藏著激流暗湧,風一吹過,就會顯露。

  她沉默了坐了很久,突然起身,快步跑到馬路邊,打了輛車。

  「師傅,去XX大酒店。」她報了今天從同事那裡聽到的宴會地址。

  「好吶!」出租司機一腳油門,開始帶著她,穿行在城市五光十色的夜景中。

  沒過多久,就要到了。遠遠的,已看見那頂級豪華酒店的屋尖。

  後座的她,忽然開口:「師傅,掉頭回去吧。」

  「啊?不去了啊?」

  車裡安靜了好幾秒鐘,才聽到她說:「不去了。」

  木寒夏在住的酒店樓下下車,沒有馬上上樓,而是在清冷的夜風中站了一會兒,給老方打電話。

  「喂,老方。在忙嗎?嗯,沒什麼別的事,就是跟你告個別。我過幾天就走……好,回頭一起再吃個飯,我請你……不,一定要我請你。」她抬起頭,看著頭頂深深的無窮夜空,「嗯,我想清楚了。我已經看清楚了,心裡的那條路。不會後悔,也不會再回頭。」

  「伯特病情有好轉,可能會醒?太好了。好的,我到美國之後,會去探望他。」

  不知電話那頭,老方又說了什麼。她靜了一會兒,輕聲答:「我會快刀斬亂麻。」

  掛了電話,她站在原地,發了很久的呆。

  美國、紐約大學、伯特……這些都好像很遙遠的事。

  她想起那些纏綿的夜晚,他清晨出門上班時印在她額頭的吻,他每一次從背後無聲的擁抱……都刻在她心裡,都是她貪婪得到的。她站在分岔路口,明知走也好,留也好,只有滯留原地才是錯。可她就是不肯邁步。

  然而人生的許多領悟,都是在一剎那降臨。就如同她剛才徹底失去理性,坐在開往他和薛檸在的酒店的出租車上,突然就明白過來。他是否還會跟薛檸靠近,是否還會跟她說話,今後是否還會跟別的女人逢場作戲,抑或是會有意亂情迷的時分,已經不重要了。

  因為嫉恨與失望的種子,已經埋在她心裡。

  ……

  她問過自己不止一次,還這樣短,卻這樣顛沛的人生,到底應該去向何方?

  現在她知道了。

  多年前的高考,她是命運的棄子。她最優秀,卻跌到最低的人生路上。

  在江城時,她是孟剛的棄子。

  後來,在愛情裡,有一天,她成了林莫臣的棄子。

  ……

  她不能停下。

  她必須要走。

  去向生命中更開闊也更孤獨的遠方。

  因為這一生,她再也不想當別人的棄子了。

  ——

  這晚林莫臣回來時,已是深夜。

  他在一室幽暗中望去,就見床上的人一動不動。他在玄關聲響很輕地換了鞋,又開了盞很暗的壁燈。然後脫掉大衣,目光掠過口袋,掛衣服的動作就變得很細緻。

  他去洗了澡,上床。被窩裡的女人安詳的平躺著,手腳還伸得很開。林莫臣笑了。這些天,她的睡眠習慣他已很清楚。若是熟睡,她必然不由自主變成平躺姿勢。

  若是裝睡,總是側臥著,拿後背對著夜歸的他。

  是抗拒,還是自我保護?

  林莫臣側臥著,手臂越過她的腰,握住她另一側的手。下巴輕貼著她的長髮,閉上眼。

  木寒夏在某個瞬間,忽然就醒了。像是被什麼驚醒的,可周圍安靜一片。她的夢裡也未曾出現任何東西。

  房間裡依然很暗,他清晰的呼吸聲,就纏繞在耳邊。還有他溫暖的身體。木寒夏緩緩側過頭,看著他。

  看不清眉目,只有模糊的臉頰輪廓。

  木寒夏的心底忽然一股孤冷之氣上湧,她拿開他放在腰上的手,起床,幾乎是只有一點窸窣的聲響,換好衣服。然後開始收拾行李。

  也許是夜色太深,人的心彷彿也是混沌不清的。她腦子裡有些茫然,可似乎又無比清醒。她的行李箱本來幾乎就是整理好的,只需要把一些日常用品放進去就可以了。她站在離床比較遠的玄關,在微弱的燈光下,把自己的毛巾和睡衣往裡塞。她想,就不該留下任何她生活過的痕跡……

  手突然被背後伸過來的一隻手,牢牢抓住。她全身冷汗都出來了,看著那隻修長有力的男人的手。他的身軀,就在她背後。然後燈被打開。

  滿屋所有的燈,開關「啪啪啪」的響,一室通亮。木寒夏有點適應不了這突然的光亮,伸手擋住眼睛。結果另一隻手也被他用力抓住。然後他把她扳轉過來,兩個人面對面站著。

  木寒夏抬頭的一剎那,眼中就有了淚,靜默地望著他。

  他也凝望著她。眼眸很深,很靜。

  片刻的寧靜後,他忽的笑了,開口:「半夜三更,幹什麼?找東西明天再說,回床上。」

  木寒夏不吭聲,也不動。

  他神色如常,抬手攬住她的肩。木寒夏想掙脫,誰知他像是有所預料,手臂猛的收緊,竟依然將她牢牢抱在懷裡。

  木寒夏的眼淚一下子掉落,緩緩地說:「林莫臣,我不是在找東西。我有話要對你說。」

  他的側臉沒有任何表情。

  木寒夏慢慢地吐了口氣,感覺鈍痛就在喉中,就在胸口。

  「現在是半夜三點。」他的眼睛看著窗外,「有什麼事,明天再說。我明天休假,本來打算帶你去市郊走走。我們到那裡再說。」

  木寒夏忽然什麼話也說不出來,她聽到自己微啞的聲音說:「好,就這樣。」

  他抬手關掉所有的燈,室內突然漆黑一片。他只緊握住她的手,走回床邊。木寒夏全身都是冷的,指節僵硬。她躺回了床上,他也躺下。兩個人都沒動。

  過了一會兒,她轉過身去,背對著他。他卻幾乎同時伸手,有點發狠似的將她拽進懷裡。一隻手臂強行從她脖子下方穿過,另一隻手緊扣腰身。木寒夏一動也不能動,只能任由他以這樣完全禁錮的姿態,沉默地抱住整晚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16 10:45 PM

第66章

  今天是個陰天,酒店樓下的幾棵樹,也顯得格外的靜。木寒夏跟林莫臣走到停車場,遠遠就看到輛熟悉的黑色卡宴。連車牌號都沒變。

  她微怔。

  「不認識了?」他說。

  「沒有。」她答,「找回來就好。」

  林莫臣沒說話。兩人像昔日那樣,坐進車裡。

  一路,他沉默地開著車。木寒夏的目光,偶爾不留痕跡地停在他臉上。許是一夜沒睡,他的眼眶看起來有些凹,臉色似乎也發青。

  「其實……我們也不必專門出去,在酒店房間裡談也可以。」她緩緩地說。可說完又沉默了。那裡真的可以?他們日日廝磨繾綣的房間裡?

  「那裡不行。」林莫臣看著前方。

  木寒夏抬起頭,看著天空中緩緩流動的一層一層的雲。

  已是春天了,但天氣還有些寒冷。樹和草已經綠了,但在這樣的陰天,郊外還是一片荒涼蕭瑟之景。林莫臣開了兩個小時的車,帶她到了大片大片的綠野中。一條黃而窄的土路,一直通向綠野深處。木寒夏看兩邊綠草植物都有一人多高,土地中有片片水泊,有的地方還有小河蜿蜒而過。路邊立了塊牌子,寫著個名字:「沉江濕地」。

  「我們要去哪裡?」她問。

  「聽說這邊新開了家酒店,就在濕地正中。風景很好。」他說。

  木寒夏於是再次安靜下來。

  很快,就看到了那家酒店。是一片雅緻幽靜的小屋,坐落在深深的蘆葦和和湖泊中。竟有世外桃源的感覺,很美。

  林莫臣去前台辦理入住,木寒夏站在大堂裡等。她看了一會兒外面的景色,卻又轉頭看著他的背影,想:今晚還會是他們兩個住在這裡嗎?不,只會有他一個人了。想到這裡,她的鼻子忽然有點發酸,立刻壓抑了下去。

  前台服務生笑著說:「先生,餐廳已經開始供應午餐了,都是本地非常有特色的菜,魚也是從湖裡撈的野生的。在外面吃不到的。你們可以嘗試下。」

  林莫臣看一眼不遠處的木寒夏,答:「好。」

  已經中午了,兩人從昨晚到現在,就沒吃過任何東西。林莫臣走回她的身邊:「先去吃飯。」說完徑直走向旁邊的餐廳。木寒夏只得跟了上去。

  還沒到旅遊旺季,又是工作日,偌大的餐廳裡,只有兩三桌客人。林莫臣坐下後,拿起菜單,一路點下來。

  木寒夏說:「夠了,吃不完的。」旁邊的服務生也笑著說:「先生,你們兩個人,這麼多菜吃不完的。」

  林莫臣把菜單一合,遞給服務生,說:「點就點了,上菜吧。」

  服務生只好退了下去。木寒夏看向窗外,沒出聲。

  過了一會兒,滿滿的一桌菜上了。他拿起筷子,面色非常平靜地逐個品嚐。木寒夏也心不在焉地吃著,腦海中卻突然想起,去年她剛到北京的時候,他第一次帶她去高級餐廳吃飯。也是這樣,點了滿滿一桌子的菜。當時她也勸他,說吃不完。他卻淡笑著說:「我也不喜歡浪費,吃不完你打包。」

  那個時候,他是看到初到大城市的她,又窮又膽小,所以才動了惻隱之心,點了那麼多菜給她吃,還讓她打包嗎?

  .........
  
  木寒夏加了筷子這裡最有名的魚肉放進嘴裡,可突然卻吃不出任何味道,只覺得是跟喉嚨裡某種酸澀的味道,一起咽了下去。

  一口一口的數著咽。

  林莫臣也吃得很少,幾乎每個菜只嚐了一口,就放下筷子。米飯也沒有動。等她也放下筷子,他卻露出很淡的笑,說:「出去走走。」

  木寒夏只覺得看不透他現在心中所想,輕輕「嗯」了一聲。

  酒店外面,有一條長長的廊道,直通水面,一直延伸到很遠的地方。廊道約莫兩米寬,木板鋪就,兩側都是叢生的蘆葦和荷葉。今天廊道上除了他倆,沒看到有別人。午後的天空,只是稍微明亮了些,天和水之間,依然是灰濛蒙的一片。

  走了一會兒,他一直沉默著。木寒夏找了個話題開口:「這裡,為什麼叫沉江濕地?」

  林莫臣答:「據說是陸地下沉,江也下沉,最後成了濕地。」

  木寒夏聽得心頭惘然,抬起頭,望著遠處那大片大片水泊中的綠林,望不見邊際,原來竟已是滄海桑田。

  「為什麼要走?」他問。

  木寒夏一時沒吭聲。

  灰白色的天色中,他看著她,忽的笑了:「還是那次的事,過不去,對不對?過不去你這些天為什麼還要跟我在一起?木寒夏,這算什麼?」

  木寒夏的眼淚冒了出來,她百口莫辯。

  她要怎麼說?
 
  說我只是想要跟你在一起,再多一些時間。

  說我也渴望著,差點屈從於我們可能的天荒地老。

  抑或是說,我是真的自私了。我無法釋懷,可又無法抗拒你?

  「對不起。」她輕聲說。

  他卻又是一笑:「想不到,我也有被女人玩弄的一天。所以我對不起你一次,你也負我一次,我們就算扯平了?」

  他的語氣陰晴不定,木寒夏一時竟不敢答話。

  腳畔的荷葉裡,有青蛙「呱呱」叫著。還有風吹動蘆葦的聲音。兩人就在這寂靜而窸窣的聲響裡,靜靜站在廊橋一角。

  過了一會兒,他開口:「打算去哪裡?呵……即使分了,也是朋友。需要什麼幫助?」

  木寒夏:「不,不需要了。」

  「你有什麼事瞞著我?」他問。

  木寒夏心頭一驚。靜了一會兒,才答:「老方介紹……我申請了紐約大學。通知書,已經下來了。」

  林莫臣的側臉看不出任何表情。

  「簽證呢?」他又笑了笑。

  木寒夏緩緩地答:「在辦了。」

  他點了點頭:「好。」

  木寒夏盯著平靜的暗綠色的水面,卻聽到他冰冷的聲音,再次在耳邊響起:「所以至少三個月前,你就開始準備出國了?」

  木寒夏立刻說:「不,不是你想的那樣。一開始我根本沒把握,所以沒跟你說。後來……風臣就出了事,我怎麼說?」

  「那這些天呢?我們每天晚上躺在一起,你有多難開口?半點口風不露?」他說。

  木寒夏咬著下唇。

  他說得好輕巧,她要怎麼開口?說自己在走還是留之間,輾轉地痛?

  說了,她還怎麼走?

  「這是我自己的將來,我想自己做決定。」她最終緩緩說道。

  林莫臣的臉色終於變得無比冷淡:「行。你想清楚就好。」

  一時,兩人間似乎再無話要說。

  林莫臣平靜地朝前邁步,木寒夏緩緩地跟著。又走過一段靜謐無人的景,他開口:「什麼時候走?」

  木寒夏靜了一瞬,答:「我打算後天離開霖市。」

  「那就不送了。」他淡道。

  「嗯。」木寒夏的眼淚又滲了出來,慢慢壓了回去。

  林莫臣就在這時,轉頭看著她。蒼茫的水天一色,在他身後成為背景。他的眼眸無比深邃靜漠。

  「木寒夏,有沒有人說過,你其實是個非常心狠手辣的女人。」

  木寒夏含著淚,輕笑道:「沒有,你是第一個這麼說的。」

  他也笑了笑,一指自己的胸口:「是,也只有我這裡,你想插一刀,就能插一刀。」

  木寒夏的眼淚一下子掉落,他那麼平靜的話語,卻令她瞬間有情緒即將失控的感覺。她非常安靜地伸手一按自己的臉,將眼淚拭去,然後說:「我看我們也談得差不多了,也沒什麼要說的了。走了,林莫臣,再見。」最後的尾音,幾乎已經變調。她轉身快步就走。誰知剛走出幾步,他的腳步聲已經逼近,一把就抓住了她。

  木寒夏很清楚,這麼糾纏下去,只會更痛苦。她也絕不能讓自己心軟,就此留下。於是她一狠心,用力將他一推。林莫臣看著她狠絕執拗的臉色,只覺得前所未有的心頭巨慟。他的手指幾乎要勒進她的血肉裡。

  可是木寒夏一抬頭,卻看到他的臉色。灰白天光,浮動的雲,漫無邊際的水和草裡,只有他的臉,無比英俊無比接近。那雙眼,那雙她仰慕過千萬次的深沉雙眼,眼中有很淡很暗的一層水光。

  她的情緒瞬間無聲崩潰,全身如同木雕,呆立原地。可他眼中閃過的,卻是比她更狠絕的眼色。他抱著她,突然就跳進了旁邊的水裡。

  木寒夏整個人都懵了,大口大口腥澀的水,從口腔鼻腔灌進來。天空看不清了,她埋在水中,只見搖晃的水光,滿眼都是叢生的植物根莖。她被纏繞其中,根本就無法逃脫。從未有過的溺水痛苦,瞬間將她淹沒。

  驚心動魄的掙紮住,他的手臂不知從哪裡伸過來,一把將她的腰抱住。木寒夏又恨又怕,被他抱得很緊,她本能想推開他,可又不得不抱緊他。他根本不管她的掙扎和痛苦,在水中狠狠地吻她。木寒夏難受極了,湖水,水草,還有他的力量,彷彿都通通往她胸腔裡灌。她在水中無聲大哭起來,一直嗆水、嗆水。直至他終於捨不得,一把將她的頭扶出水面。她拼命推開他,雙手抓住廊橋的邊沿,用盡全力往上爬。林莫臣伸手就托住她的身體,把她送了上去。

  木寒夏全身濕透,跌坐在廊道上。他低著頭,看不清臉色,手撐著廊橋也爬上來。身上的衣服已不成樣子。木寒夏沒辦法多看他一眼,她爬起來就往來時的路走去。

  「林莫臣,我們再也不要見面了。我永遠也不要再見到你,我們完了,徹底完了!我們再也沒有以後了,沒有了!你別再找我,永遠不要找我!」

  她丟下這些話,就像被鬼追著似的,拼命往遠處跑。春天的風原來還這麼冷,吹得她全身如同在冰窖裡,每一根骨頭都在痛。她淚流滿面,可又彷佛終於解脫,也終於失去了心中那諱莫如深的希望。

  她一直跑一直跑,身後終於沒有腳步再跟上來。

  他沒有再跟上來。

  她一直跑到了酒店的門口,這時恰好有輛空出租,有客人下了車。她拉開門就坐進去,出租車司機驚訝地看著她蒼白至極的臉色和渾身的水。可她的聲音卻無比冷靜:「師傅……走吧。」

  ——

  林莫臣在原地,不知站了多久。

  然後他從這水草叢中,跑了出來。跑到停車場,發動車子,就往來時的路上衝。然而一路黃土延伸,綠野無邊無際,他在這片沉江濕地裡開了很久很久,可哪裡還有木寒夏的身影。

  最後,他忽然急打方向盤,卡宴終於一頭開進了沼澤地裡,卡住不動了。

  他沒有下車,也沒有發動車子。周圍荒無一人,寂靜一片。

  過了很久,直至暮色如同紗帳般,籠罩著這片原野。

  一枚戒指,被從車窗丟出來,沉進水中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17 10:27 PM

第67章

  窗簾緊拉著,房間裡昏暗一片,分不清是白晝還是黑夜。

  林莫臣醒來時,額頭依然是滾燙的,腦子裡昏昏沉沉,人彷彿飄在雲端裡。他起身打開燈。

  房間裡顯得特別空曠。她的行李箱和所有物品已經不在了。昨天他回來時,就不在了。

  林莫臣走到冰箱前,他知道自己需要吃點東西。一拉開冰箱門,首先看到的是半盒鮮牛奶。還是前兩天他買給她的。

  她沒什麼見識,牛奶都喝國產速溶的奶粉。自從某一次她告訴他不喜歡喝紅酒後,他就時不時地在高級超市給她買這種鮮牛奶。她很愛喝,每次都捧著杯子說好喝好香。只是他工作忙,隔三差五才想起給她買一次。最近這段時間,才每天記得去買。

  林莫臣把牛奶拿出來,丟進垃圾桶。還有她買的水果、糖果、酸奶……一樣樣拿出來扔掉。

  冰箱空了,他關上門,走到書桌前,打開抽屜,手頓住。

  裡面是她給這個小窩買的常備藥。退燒藥、感冒藥、消炎藥、跌打藥……一應俱全。那還是兩人沒有離心的時候,她得意地向他炫耀說:「我總是一個人住,這些常備藥簡直信手拈來,請叫我居家小能手。」

  林莫臣拿出一片退燒藥和消炎藥,丟進嘴裡。臉色靜默地慢慢嚼了吃掉。

  孫志在這時打了電話過來。

  「林總,你今天什麼時候來公司?會議差不多要開始了。」

  林莫臣喝了杯熱水,重新躺回床上:「今天不來,你們自己先處理。」

  「哦。」孫志有些意外,因為林莫臣幾乎從來沒因任何事耽誤過工作,「沒事吧?」

  「沒事。」

  掛了電話,林莫臣伸手揉了揉疼痛的額頭,然後拿起房間電話,叫了份餐過來。

  餐點很快送到了,林莫臣簡單洗漱,坐下慢慢地吃。吃了一小碗米飯後,突然伸手拿起垃圾桶,又全吐了出來。他慢慢吐了口氣,拿水漱了一下口,倒下繼續睡。

  再次醒來時,已是隔日清晨。他是在某個時分,突然特別清醒地睜開了眼睛。腦海中第一個念頭,就是今天是木寒夏離開的日子。

  他拿起床邊的手錶看了眼,6點10分。今天是周一,工作日。他摸了一下頭,還有點熱,但是不那麼燙了。他臉色淡漠地起床,換好襯衫西裝,系上領帶,準備去上班。

  清晨的路,格外空曠,還有薄薄的霧氣未散。他開了一會兒車,旁邊只偶爾有車經過,明明兩旁高樓林立,卻有開在無人郊區的錯覺。

  在一個紅綠燈路口,他停下,手指慢慢地在方向盤上敲著,然後抬起頭,望著城南機場所在的方向。霧已經散了,那裡的天空一片明朗乾淨。高空中還有一架很小的飛機,正在離去。

  綠燈了。

  他靜了幾秒鐘,掉頭開往機場。

  7點多的時候,手機響起了,又是孫志打來的電話。孫志其實也挺為難的,MK的資金剛注入沒多久,乙地塊的問題還在想辦法花重金通過技術手段解決,跟榕悅合作的A地塊表面上還是要維持良好關係,謹慎推進……百事待興的緊要關頭,林莫臣若是不在,公司就是群龍無首。

  可他偏偏丟下這一切,連續兩天沒露面了。孫志心裡很不放心。

  「林總,你今天來公司嗎?」孫志硬著頭皮問。

  「我去趟機場。」

  「哦……」孫志其實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。公司業務上的事,如果需要林莫臣去機場,他會知道。那就是私人的事。聯想林莫臣這幾天的反常,他盡量用寬慰的語氣說道:「林總,我講句不該講的話。其實女人都是心軟的,木寒夏性格是比普通女孩執拗些,你呀,要是鬧矛盾了,多​​哄哄她,對她低頭。走到一起不容易,大家都盼望著你們倆好呢。」

  然而他沒想到,電話那頭的林莫臣笑了一聲。

  「該走的總會走,沒必要強留。我去送送她,也算是好聚好散。」

  他掛了電話。

  那頭的孫志,愣愣地看著手機,最後只是嘆了口氣。

  霖市的機場,並不算規模特別大的,但是規整舒適。安檢口是黑色的一長排。木寒夏的簽證還沒辦下來,她只是在今天離開霖市。但無論她坐哪趟飛機離開,都要通過安檢口。

  林莫臣就在二樓咖啡廳找了個靠窗的位置,從這裡俯瞰,整塊安檢區一覽無遺。至於若是真的看到她出現,是否還要下去告別?或者只是目送她離開罷了。

  他今早出門前又吃了藥,盯著坐了一會兒,就感覺睏意陣陣襲上腦海。他叫來服務生,點了最濃的黑咖啡,一杯一杯,慢慢地喝下去。

  人潮洶湧,聚了又散。每個人都行色匆匆,有人在笑,有人在惜別。但是人群中,卻一直沒看到她的身影出現。不知不覺,就從早晨,等到了下午。

  胃裡陣陣翻滾,他不太想吃東西,只點了碗熱湯,慢慢喝完。服務生看他坐了一整天,臉色冷凜,也不敢多打擾。咖啡館裡的客人本就不多,只他一人坐在寂靜的角落。喝完了湯,他感覺舒服了些,把頭往後靠在椅子上,繼續盯著窗外。

  後來不知什麼時候,就毫無防備地睡著了。睡得很沉,全無知覺。

  直至夜裡十一點多,服務生輕輕推醒了他:「先生,我們打烊了。」

  林莫臣緩緩坐直,又看了眼窗外。午夜的機場,人已經很少了,寂靜又冷清。他拿起外套下樓。

  走出機場大門時,他又回頭,看了一眼,然後轉身離去。

  車下了機場高速,開進市區。縱然霖市是個夜生活豐富的都市,此刻遠遠望去,大片大片的樓宇,都是漆黑安靜的。林莫臣開了一會兒,拿出手機,打給方澄州。

  「方市長,抱歉,這麼晚打擾了。我是林莫臣。」他說,「我想問,你是否知道木寒夏今天的航班號?」

  老方是被他的電話吵醒的,他披衣坐起,並沒有因此生氣,而是微微有些訝異,然後平靜答到:「她昨天就走了。」

  林莫臣單手拿著電話,眼睛一直盯著前方。

  「好,多謝,打擾了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19 12:01 AM

第68章

  「等等。」老方說,「林莫臣,你們的事,外人並不應該多說。但我也算是她僅有的一個長輩,說幾句,大概也不為過。那的確是對她更好更開闊的一條路。你見過外面更好的景色,不妨把最好的景色,也留給她一份。人生的路還很長,聚散總是無常的。不必再問她去了哪裡,將來如果有緣有心,在更好的時間,再去審視年輕時的這段感情,也許更合適更好。她留給你的東西,你要珍重,你應該心存感激。切記不要困頓於過去,朝前走。她也會朝前走。這樣或許將來,回憶起她對你的恩和情,你才不會覺得枉費愧對。」

  ……

  掛了電話,林莫臣忽然又覺得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。他隱隱有些不安,但深沉的夜色和極度透支的體力,已令他不想深想太多。他繼續往酒店的方向開,他想老方有句話說得對,朝前走,生活必須繼續。這件事、這個人,到此為止,不必再提。

  然後,就像是無法抗拒的宿命注定般,就像所有事情發生前都有不可逆轉的徵兆。昏黑的夜色裡,黯淡的路燈下,他的手機再次響起了。

  是美國的一個號碼。

  林莫臣把車靠邊停下,抬起漆黑沉靜的眼眸,接起。

  是個略帶嘶啞,但又精力十足的聲音,講的是地道的美式英語:「Hello,你就是JasonLin?」

  林莫臣:「是的。」

  伯特在那頭輕輕哼了一聲,可聲音裡還是帶著笑意:「你的女朋友Summer呢?為什麼我打她的電話,是這個號碼不存在了?」

  林莫臣緩緩地答:「我不清楚。」

  伯特有點不高興了:「喂,小子,你就這麼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?我是MK的董事長伯特!」

  「你找她有什麼事?」他問。

  伯特的語氣這才軟下來,也帶上了幾分認真:「我找她,是要對她表示感謝。難道她沒有對你說過嗎?正是這位天使般的姑娘對我說,人生的許多東西,不是用利益回報。我做美好的事,就會得到美好的回報。而我幫了你們之後,奇蹟出現了。本來我已經病入膏肓,醫生也不抱樂觀態度。可是這一次,我居然又醒了,甚至病情還好轉了。我想告訴她,這真是我見過的,人生最美好的回報。」

  林莫臣一直沒說話。

  伯特那邊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,他輕輕嘟噥了一句,然後說:「好吧,我要掛電話了。但是請你記住,小伙子,好好對她。她纏了我很多天,才為你爭取到這筆投資。她的勇敢和毅力是你無法想像的。男人年輕的時候,能遇到這樣一個姑娘,真是畢生的幸運。她說……」伯特又笑了:「她說希望自己的心上人永遠光芒萬丈地活著,還說要拯救你們的愛情。現在,她應該很快樂了吧。如果將來你有幸跟她結婚,記得請我去觀禮。」

  林莫臣答:「好。」

  電話掛斷,周圍彷彿突然恢復寂靜。林莫臣把手機放在副駕,靜坐了一會兒,發動車子,繼續往前開。可是這路燈朦朧的路,突然好像變得無比空曠。他開在這條路上,卻像開在一個深深的不見邊際的夢境裡。他一直往前開往前開,突然好像變得沒有太多知覺,聽不清周圍的那些聲音,看著前方的建築和燈光,眼睛裡卻好像一片空白。

  直至手機不依不饒地響著,把他從夢境中叫醒。他近乎木然地接起:「喂?」

  是誰的電話已經不重要,反正不會是她的電話了。

  傳來的,卻是妹妹林淺的聲音,帶著幾分得意,幾分撒嬌:「哥,就知道你還沒睡。你這個週末怎麼沒給我打電話?昨天打電話還關機?」

  林莫臣沒說話。

  「我剛溫書結束。這次模擬考,我考了年級第三,不錯吧?」

  「嗯。」

  林淺也聽出他語氣不對了,小心翼翼地問:「哥,是公司的事還沒解決嗎?我其實……聽媽說了,她說你已經化險為夷了。哥,你放心,現在你辛苦點,等我大學畢業了,就來幫你打江山。」

  他答:「好。」

  林淺:「哥,你怎麼了?別嚇我。」

  林莫臣深吸一口氣,答:「沒事。」

  「哥,你遇到了什麼事嗎?你……在難過嗎?」

  林莫臣說不下去了,啞著嗓子說:「林淺,早點睡,我還有事。以後再給你電話。」說完不等林淺回答,就掛了電話,關機,丟掉手機。

  夜色中,他繼續把車往前開。卻已不知開到了何處。熟悉的城市,陌生的街道。空無一人的路上,只有他一個人的車在行駛。

  最後,他把車停在了無名路口。抬起頭,只有一盞路燈,無聲地照下來。旁邊不知是酒吧還是音像店,這麼晚這麼冷清,還開著門。門口的音響,正放著時下最流行的樂隊,風靡大街小巷的歌。那個純淨卻又透著嘶啞的男聲,在撕心裂肺地唱著:

 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,最怕朋友突然的關心

  最怕回憶突然翻滾絞痛著不平息

  最怕突然聽到你的消息

  我們那麼甜那麼美那麼相信

  那麼瘋那麼熱烈的曾經

  為何我們還是要奔向各自的幸福和遺憾中老去

  突然好想你

  你會在哪裡過得快樂或委屈

  突然好想你

  突然鋒利的回憶突然模糊的眼睛

  ……

  林莫臣靠在車椅裡,抬手覆蓋住自己的臉,淚水滾滾而下。

  ……

  很久以後的後來,妹妹林淺,也愛上了商場上腹黑精明的男人,他對妹妹說:「越是機關算盡的男人,在愛情裡,你越要令他抽筋剝骨,才能看到他的真心。」

  林淺問:「哥哥,你也被女人抽筋剝骨過嗎?」

  林莫臣沉默了。

  ……

  那個女人,她豈止抽去他的筋,拔去他的骨。她帶走的,是他今生全部的歡顏與愛情。從那之後,一個林莫臣,沿著人生的路,繼續往前走。另一個林莫臣,卻永遠困在機場回來的那個夜晚那條路上,他抬頭只見漆黑的天空,低頭只見孤獨的微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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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作者的話:在60章被虐到的妹紙們,今天肯原諒他了嗎?

  話說,我看了昨天的評論,感覺有些妹紙誤解了林哥哥,一個人的人設其實是會貫穿始終的,不會為了劇情變來變去。

  林莫臣從小說開始,雖然毒舌,卻不是個心胸狹窄的男人。這一點你們應該能感受到。

  昨天他說的話,譬如「你負我一次」「我們扯平了」「不送了」,並不是在跟木寒夏斤斤計較,他哪有那麼小男人氣。我想在描寫他的一言一行中,表達的很清楚的一點就是,從知道木要走的那個晚上,他整個人已經開始反常。但是呢,他又是個很聰明明白的人,他知道木既然要走,就留不住,所以才不會低聲下氣去求她留下。所以他才一直笑,他已經在低頭了。

  包括今天的章節,他扔掉女主的牛奶,你不能看到這個就說他薄情啊,他看到牛奶會心痛好不好。他不是不在乎女主,真的不是。我其實覺得他的愛並不比女主少,只是性格使然。其實他一直是個繃著的狀態,到今天最後終於繃不住了。

  我說這些不是要洗白他的錯,不喜歡他的妹紙可以繼續不喜歡,這是你們身為讀者的權利,老墨只會旁觀絕不干涉哈。但我不能讓你們曲解我要表達的意思。看文要更仔細些呢,不是非得大段大段心裡獨白才能表達人物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20 10:37 PM

第69章

  街上陽光明媚,天空很高很藍。每個人都穿著涼爽的夏裝,顯得行色匆匆。在這匯集了世上所有繁華的城市裡,木寒夏沉靜地走著。

  街邊有小樹林立,地面很乾淨。兩旁的民居都有了年頭,透著西式的年代質感,令人覺得整齊舒適。

  木寒夏在街角一幢深咖啡色的建築前停下,看了看門牌號。是這裡了。

  她按下門鈴。

  等了足足有幾分鐘,門才打開。

  她微微一怔,門裡是個坐輪椅的年輕男人。亞洲人面孔,也就二十五六年紀,很清瘦,膝蓋上還搭著塊毯子。現在明明是盛夏。

  「請問,這裡是有個小房間出租嗎?」她問。

  男人微笑點點頭。

  「是的。你好,請問你是中國人、日本人,還是韓國人?」他問。

  木寒夏一笑:「中國人。」

  男人眉目舒展地笑了,換成了中文跟她說話:「我也是中國人,請進來看看吧。」

  男人名叫張梓,本來木寒夏對於租一個單身男人的房子,還有疑慮。但是在相處了一會兒後,就覺得不必擔心了。

  他的房子是個小套間,樓上還有個小閣樓。木寒夏要租的,正是閣樓。兩人上樓時,木寒夏看他有些吃力地從輪椅裡起身,忙問:「需不需要我扶你?」

  張梓卻笑著說:「不用。習慣了。」

  他幾乎是貼在樓梯扶手上,慢慢地一點點挪了上去。

  木寒夏安靜地在後面跟著。

  閣樓面積很小,除了一張單人床,只有一個小衣櫃和一張桌子。但是有一扇低矮而通透的窗,可以望見街邊的一切。而且租金還很便宜。木寒夏已經覺得很滿意了。

  兩人又下了樓,短短一截樓梯,又走了好幾分鐘。一樓有個客廳,還有個小房間,張梓自己住。客廳非常地亂,但是不髒。居然同時放著四台電腦,還有很多零配件、金屬線路,成堆成堆的文件資料。看得出來,這個張梓是搞技術的。

  在書桌上的醒目位置,還放著幾個相框。

  兩人在一樓坐下,張梓給她泡了杯從國內帶來的綠茶,清香撲鼻,然後對她說:「我對舍友的要求很簡單,但是也很苛刻。希望你是個比較安靜的人,不會太吵到我。愛乾淨,不亂帶朋友回來過夜。可以嗎?」

  木寒夏笑著點頭:「這些要求我都能做到。」

  張梓也笑,又說:「還有一點,我的身體不太好,偶爾在我需要叫醫生的時候,可能需要你的幫助。」

  木寒夏答:「沒問題。」

  合租的事就此敲定。木寒夏起身告別時,注意到不遠處的書桌上,非常醒目的位置,還放著幾個相框。相框裡全是同一個女孩,相貌清秀。有的是張梓與她擁抱的合影,有的是女孩的單人照。看照片兩人都笑得非常燦爛。但是張梓並沒有提到這個女孩,而且顯然他現在是一個人住。

  於是木寒夏走出他家時,腦海中忽然冒出個念頭:或許這位殘疾而溫和的青年,把房間出租,只是因為一個人的生活太寂寞?

  木寒夏搬了進來。大半個月的時間,很快過去了。兩人雖同住一個屋簷下,但幾乎沒有什麼交流。木寒夏每天都去學校,而張梓從早到晚都是在搞他的研究。偶爾木寒夏也會聽到他跟人打電話,全程英文,討論一些她聽不懂的技術問題。

  木寒夏有時候也會在一樓客廳看電視,看美國當地頻道,覺得還挺新奇的。但張梓完全不看電視,只看一些大部頭的英文書。週末,木寒夏偶爾也會做飯。這個時候,張梓總是很賞臉,甚至說是興致勃勃的,跟她一起搭伙,還要給她買菜的錢。木寒夏笑著拒絕了,於是他單方面決定從下個月房租裡扣。

  有一次吃飯時,張梓忽然笑著說:「我未婚妻做中餐也很好吃,那味道簡直棒極了。」

  木寒夏問:「她現在在哪裡?」

  張梓頓了一下,答:「她在兩年前的一場車禍裡喪生了。」

  木寒夏靜默,然後說:「抱歉。」

  張梓笑笑說:「沒關係。」指了指自己胸口:「她並沒有離開,永遠在我這裡。」

  木寒夏忽然覺得碗裡的飯菜,有點苦澀了。

  張梓問:「你有男朋友嗎?」

  木寒夏看著碗裡,搖了搖頭。

  張梓說:「寒夏,祝你遇到最好的愛情。」

  木寒夏沒出聲,過了一會兒,笑了:「也祝你遇到新的幸福。」

  張梓卻微笑搖了搖頭:「不,我不需要了。」

  這晚木寒夏躺在閣樓裡,望著窗外明透的月光,也許是因張梓的話,她突然才察覺,這城市是如此的陌生,而她又是如此寂寞。原來她來到這裡,過去的一切:朋友、家鄉、同事、愛情……所有的一切,都真正離她而去。除了還不明朗的未來,她其實什麼也沒有。

  靜靜地躺了好一會兒,她拿出手機,明知不該,還是跟中了邪似的,在照片夾裡一直往前翻、翻,翻到林莫臣的照片。

  那是初遇那一晚,他受傷躺在地上,英俊無比的側臉。

  還有幾張,他們在大熊貓基地拍的照片。他倚在欄杆邊微笑,他抬頭凝望她的樣子。

  ……

  木寒夏丟掉手機,抬手按住自己的額頭,緊緊閉上眼睛。

  ——

  相處的時間越久,木寒夏越來越確定,張梓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書呆子,一天到晚只知道搞研究。他倒騰的東西,木寒夏也不是很懂。像是耳機,但是又配備了非常精細密集的芯片。不過偶爾一次看到被他掉在桌角下的普林斯頓博士畢業證書,木寒夏就知道,這個人肯定不一般,他研究的東西必然也很厲害。

  她在學校的生活也很忙碌。因為她其實還有很多硬性條件,是達不到校方要求的,是在老方的幫助下,破格錄取的。所以她還需要補齊很多東西,通過更多的測試,才能算是正式入學,才有可能在將來拿到畢業證書。

  她每天認真上課,認真溫習。但儘管出國前惡補過英語,但很多時候,還是會聽不懂,往往這個時候,她就會挑燈到深夜補習。有時候,她也會覺得西餐實在太難吃了,簡直難以下嚥。後來吃著吃著,也能挺住了。好在同學們對她都挺好的,也有一兩個男孩,對她表現得格外熱情。但是她幾乎是不用任何思考,就退守到絕對安全的距離。

  她突然病倒,是在到美國一個月後。奇怪的是,曾經跟林莫臣分手那天,渾身濕透冰冷成那個樣子,她也沒有生病,連感冒都沒有。可在來到美國後,一切都慢慢上了正軌後,她卻毫無徵兆地突然病倒了。

  那天晚上她睡到半夜,突然就覺得難受,發燒,燒得很厲害,肚子也疼,幾乎神智不清。她迷迷糊糊想要爬起來,找常備藥,卻想起到美國後她人生地不熟,也忘了去買藥。

  她又倒下了,在床上低低地呻吟著,然後不知何時又陷入了昏黑混亂的世界裡。

  等她醒來時,發現天亮了,陽光特別大。她發現自己還躺在霖市酒店的房間裡,林莫臣冷著臉,坐在床邊,微蹙眉頭,伸手過來摸她的額頭。

  「怎麼突然發燒了?」他問。

  木寒夏答:「我怎麼知道啊。我跟你住在一起,還不是你沒照顧好我?」

  他笑了,拿起塊濕毛巾,敷在她的額頭,木寒夏頓覺舒服多了,笑盈盈地說:「謝謝。」

  「照顧好自己,否則我會擔心。」他柔聲說。

  「嗯。」她說,「你今天怎麼這麼溫柔體貼,不像你了。」

  他淡淡地道:「我一直這麼溫柔,是你太遲鈍了。」

  木寒夏又笑,輕輕依偎在他的手臂上說:「我要吃樓下的王記,你去買。」

  「好,Summer。」

  ……

  「寒夏?寒夏?」有個耳熟的聲音,在耳邊喚道。

  木寒夏淚流滿面地睜開眼,看到張梓的臉。

  原來。

  原來只是在夢裡,她滿心歡喜,忘了所有隔閡和別離。

  兩人都頓了一會兒,張梓把退燒藥片和一杯熱水遞給她:「你發燒了,先吃吧。人燒糊塗就不好了。我已經給醫生打電話了,他很快就到。」

  「嗯。」木寒夏接過藥片服下,「謝謝你。真是……給你添麻煩了。」

  張梓只是溫和地笑著。

  窗外月光寂靜,城市繁榮廣闊而美麗。張梓說:「寒夏,紐約不應該有眼淚。不要再傷心了。如果愛他,就一直把他放在心裡好了。每一天,都默默地在心裡祝他幸福,無論他在哪裡。這樣,就好像你們倆依然在一起。」

  「……嗯。」

  見她吃了藥又閉上眼睛,張梓起身,慢慢地艱難地朝門口走去。關上門時,他回頭,看到在這寂靜的一方小閣樓裡,這個孤獨的女孩背對著他,似乎在痴痴地望著窗外的月光。

  張梓輕輕把門為她帶上了。

  ——

  而更遙遠的事,在大洋彼岸發生,並不被木寒夏知曉。

  在她離開之後,孫志等了整整三天,才等到林莫臣終於走出酒店大門。

  孫志趕緊迎上去,可看清林莫臣的一剎那,他就是一怔。

  林莫臣看起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削瘦。削尖的下巴,深陷的修長眼睛。他長相本就清俊,只是鼻高、顴骨硬朗,所以看起來溫雅又不失男人味。可現在,因為臉瘦了一圈,眉目就顯得更硬,更鋒利,也更冷。

  孫志擔心地問:「林總……你沒事吧?」

  「沒事。走吧。」他平靜地答。

  孫志跟著他,上了車,往風臣開去。

  至此,就一直朝前,一直朝前走去。

  2008年,他們結識。

  2009年,木寒夏赴美求學。風臣公司年營業收入破十億。

  2010年,風臣成立集團,年營業收入突破五十億。

  2011年,風臣集團上市。

  2012年,木寒夏從紐約大學畢業,獲學士學位,進入某知名國際企業工作。風臣已成為國內排名前十的頂級商業集團。

  2013年,林莫臣突然辭去在風臣集團的所有職務,只擔任董事長,所有日常事務交由孫志和其他職業經理人打理,隻身赴美,擔任位於紐約的MK投資公司副總裁。

  ……

  2015年。

  ……

  你問我會等到什麼時候?

  其實並沒有期限。

  等她完成夢想,等她終於滿身光彩回來的那一天。

  我怎麼捨得再放她離開?

  ——第三卷《彼岸無寒夏》完——

  ——上部完——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21 10:32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6-2-21 12:00 AM 編輯

第四卷 山月懼相逢

第70章

  2015年春。

  當木寒夏如今回望,她會發現這六年其實過得很快。快,大抵是因為忙碌。起出她把所有的精力,都忙於學業。畢業後,忙於工作。對於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子來說,在美國殺入職場,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。然而她做得很好,年年加薪,成果斐然。是商業營銷領域的一枚精英。

  她有時候也會想,哦,她已過上了曾經夢寐以求的生活。回到了她這一生原應該走的路上。

  可曾經,也有另一條路的。那條路不一定不好,那條路上的風景也許更加令人癡迷振奮....每當思極此處,她就令自己收斂心神,彷彿想起的,真的僅僅只是一條錯過的路而已。

  然而時光已一年年過去,她從當年初到美國時的孤勇女子,成了現在,時時沉穩溫和的女人。

  工作閒暇之餘,她只做一件事,旅行。她本來就是個熱愛行走的人,這些年,內心對旅途的渴望更強烈。她走過了美國許多個地方,她也去了南美洲、歐洲、中東...只是從沒回過亞洲,沒有回過中國。自己的故土,卻像一塊禁區,六年了,她無法回首。

  但於這個已經29歲,不在荳蔻年華的女人深處,她其實知道,終有一天,自己是要回去的。因為越漂泊的人,其實越戀家。她不會永遠留在異國。所以當這一天真的來臨,她因為工作、因為某些更重要的目的,需要回北京時,她也只是坦然接受。

  她在內心深處,深深地明白,已經物是人非了。

  北京那麼大,商界那麼廣闊,她要碰上他,其實很難了。

  而六年來,那個從未出現過在她面前的人,大概,終於已是陌路,再也不會出現了。

  ——

  飛機平穩行駛在雲層間,引擎沉悶的聲響似遠似近。木寒夏打了個哈欠,睡醒了,摘掉眼罩。頭等艙的空姐走過來,微笑躬身:「女士,您看您要喝點什麼?」

  「紅茶,謝謝。」

  「好的。」

  不一會兒,茶送過來了。木寒夏捧著燙手的玻璃杯,從包中拿出一本雜誌。這是她在紐約機場看到後買的。

  翻了幾頁,就看到對「中國風臣集團」的專題報導。

  她慢慢啜著茶,一行一行認真看下去:

  「風臣集團現任CEO周知溯先生,上月17日出席在田納西州舉行的中美企業家商會,與數位華商暢談中國經濟形勢……

  風臣集團2014年實現年營業收入300億元,擁有員工5000餘人……

  周知溯先生強調,未來風臣集團的主營方向依然是金融投資、房產、服裝等領域,同時也會密切關注電子商業、高新科技板塊……

  記者就周先生現場發言,提出問題……」

  整篇報導的主角就是周知溯,並沒有提到其他人,也沒有什麼令人驚異的消息。

  一直看到最後一句話:「……我們期待風臣集團在新的一年的表現。」木寒夏才合上雜誌,就放在飛機上,不打算帶走了。

  時間過得好快。飛機已經開始下降了,層層流雲撲面而來。遙遙望去,下方的北京城,似乎還是老樣子,四四方方密密麻麻,跟六、七年前沒什麼兩樣。但木寒夏知道,它必然已不是她記憶中的模樣。什麼,都會不一樣了。

  曾經是她在職場的真正起步地——北京,到了。

  ——

  方宜集團,是國內知名綜合性上市集團。業務涉及房地產、商業地產、電子等。近年來發展趨於平穩。因為一些機緣,木寒夏在美國與方宜董事長陸棟結識。兩人相交了數次後,才有了木寒夏這次回國之行——擔任方宜集團下設一個事業部的副手。而事業部的負責人,是陸棟的獨子、集團太子爺、年僅二十三歲的陸樟。

  至於木寒夏這一趟走馬上任,承擔的具體目的,暫時按下不表。

  方宜集團旗下商業地產事業步的辦公室經理叫馮楠,負責行政接待等事宜。今天就是他具體跟木寒夏聯絡的。

  機場高速挺堵,馮楠的車開得有點慢。他在車流中小心翼翼的往前擠,還得應付小老闆陸樟的電話。

  「我說老大,我就快趕不上接人了,咱能回來再打電話嗎?」馮楠說。

  陸樟在集團內部有「混世魔王」的稱號,從來就不是好相與的人。他在電話那頭哼了一聲,說:「你去接那個老女人了?」

  馮楠:「對啊。」

  陸樟:「接個屁!」

  馮楠失笑:「大少爺,我知道你煩這些莫名其妙的人。但她是董事長欽點的事業部副總,也就是我的頂頭上司,董事長可是交代過要讓人家感受到回家的溫暖,我能不去嗎?」

  陸樟忽然又笑了,說:「行,你去接。反正她也待不久。」

  馮楠一聽他的語氣,就知道這位少爺回頭要跟人使壞了。不過人在職場混,誰都要留三分精明。這不是他能干涉的事,誰讓陸樟才是董事長獨子,將來的大老闆呢?

  馮楠安慰道:「老大,你也別上火了,既來之則安之,先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角色唄。好了我不跟你說了先掛了,到機場了。」

  陸樟嗤笑一聲,掛了電話。

  馮楠站在接機口,手裡舉著個牌子:「方宜集團木寒夏」。等了一會兒,他注意到前方走來個年輕又有風韻的美女。

  瀑布般柔黑的長髮,鵝蛋臉,眼亮膚白。穿著休閒外套和牛仔褲,卻顯得氣質大方穩重,神色從容。

  像個大家閨秀,馮楠下意識多看了兩眼。

  直至……對方走到他的面前,站定。

  馮楠心裡臥槽了一聲,不是吧。簡歷一吋照上,可沒有這麼靚麗動人啊。

  但他迅速換上笑容:「您好,您是……木寒夏木總?」

  木寒夏微微一笑,伸手:「我是木寒夏。你就是馮楠?」

  馮楠忙跟她握手說:「是的是的,我就是馮楠,董事長和小陸總讓我來接您。木總,您一路辛苦了,我們先上車?」

  「好的,謝謝你。」

  馮楠主動接過她手裡的箱子,帶她往停車場走。見她雖然漂亮又年輕,但是談吐舉止都很沉穩,尤其嗓音溫涼平靜。既不擺架子,但又不會讓人覺得很容易親近。換句話說,這是個有自己氣場的女人。

  車一路往市區裡開。這些年北京變化還是挺大的,木寒夏目不轉睛地望著窗外。馮楠察言觀色,笑道:「木總,您有好些年沒回來了吧?這些年北京變化可大呢。前幾年南城還跟農村似的,不知道您有沒有印象,現在全建得漂漂亮亮的,房子也貴。地鐵又通了好多條,京郊那些民營企業,全倒了。現在好的就是金融、地產、互聯網電商……不過08年奧運那會兒,每年還有300多天藍天呢,現在整天霧霾,您瞧瞧這天……」

  他一口流利地道的北京話,很健談,說得又有趣。木寒夏聽著聽著,彷彿也能想像出這些年城市的變遷。所以聽得很專注。

  一直開進了國貿地區。

  許是這裡幾年前就已達到北京繁華的巔峰,所以在木寒夏眼裡,居然沒怎麼變樣。當然,還是多了一些新的建築。車從一座她沒見過的、銀灰色的摩天高樓旁駛過時,馮楠說:「這裡就是鼎鼎大名的風臣集團的總部大樓。您在國外,應該也聽過風臣吧?」

  木寒夏答:「聽過的。」

  「風臣集團還是牛逼啊,年年高增長,風光無限。領導人也有眼光。前幾年樓市那麼好,他們卻開始拓展金融投資業務。結果這幾年樓市不好,他們卻賺翻了。聽說去年光投資這一塊,就賺了幾十個億。」馮楠說。

  木寒夏笑著沒說話。她抬頭看著那大樓,還真是,時尚、氣派、高聳入雲,令人只能仰視了。

  見她似乎有些出神,馮楠想了想,又笑著說:「對了木總,我還聽說過一個好玩的八卦,關於風臣創始人,也就是他們董事長的,你聽過沒?」

  「什麼八卦?」

  「他們的董事長,是個奇人,很年輕就有這樣的事業成就。但是這些年沒消息了,聽說是出家了,看破紅塵,到廟裡當和尚去了。」

  木寒夏微微一頓:「出家?不是說……只是辭職,不再管事了嗎?」

  「嘿!」馮楠道,「誰知道呢?我也是聽人說的,不過我覺得挺可信的。您聽我分析啊,據說他們董事長今年才三十多歲,人長得也挺帥。可是這麼大的公司,說不管就不管,而且好像也不愛女人,一直打光棍。您說一個年輕男人,不愛財不愛權也不愛色,那不就是看破紅塵四大皆空了嗎?」

  ——

  馮楠心細,先帶她去了一家江城菜餐廳,不急不慢地吃了午餐。木寒夏吃得還挺舒服和懷念的。然後他領她去看了套二居室,就在國貿。

  馮楠說:「木總,董事長交代了,您在國內的衣食住行,一切都按最好的來。不過我覺得長期住酒店,其實不太方便,太冷清了,也沒什麼私密性。這套二居室是酒店式公寓,離公司也很近,走路5分鐘能到。您看您是想住這兒,還是習慣住酒店?酒店我也準備好了。」

  木寒夏四處看了看,這套房子裝修得十分雅緻舒服,床、衣櫃都還是嶄新的,打掃得一塵不染,顯然是馮楠用心準備過的。她覺得馮楠這人辦事很得體周到,又能自己拿主意。於是笑道:「這裡很好,謝謝你。」

  馮楠看到她眼中毫不掩飾的欣賞之意,心情也蠻愉快的。他雖然年紀輕,在方宜集團摸爬滾打也有幾年了。他就喜歡給聰明又通透的領導辦事,因為人家同樣會看到你的聰明和用心。哪像陸樟,那叫一個我行我素喜怒無常,難伺候。他的腦海中同時浮現一個念頭:不知道看到這麼漂亮有氣質的「老女人」,陸樟會作何反應?陸樟一向討厭外人制掣自己,但對美女從來都是憐香惜玉的。這下說不定要為難了!

  「木總,您下午要不要休息一下,倒倒時差?還是有別的安排和需要,反正我全天候命。」馮楠又說。

  「不用休息了,我在飛機上睡了很久。」木寒夏說,「下午能不能去公司裡看看?」

  「沒問題。」馮楠答,「那我先下樓,您休整休整,好了就叫我。」

  馮楠離開了。木寒夏坐了一會兒,去洗了個澡,換了身相對正式但又不那麼嚴肅的衣服出來。米色大衣,裡面是簡單的襯衣和長褲。再把長髮盤起,最後走到窗邊眺望。

  這裡樓層很高,國貿的景色一覽無遺。無數林立的高樓,包括遠遠的對面,風臣的總部大樓,整面恢弘的銀色玻璃幕牆,在陽光下微微發光。

  木寒夏腦海裡,忽然想起馮楠剛才說的話:聽說他們年輕的董事長,去當和尚出家了...

  她靜默片刻,微微一笑。

  不可能的。那個人,是天生就活在名利場中的男人。他或許會暫掩鋒芒,但不會真正抽身離開,這繁華的大千世界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22 09:42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6-2-21 12:26 AM 編輯

第71章

  雖然只是方宜集團下設的一個事業部,商業地產部的格局還是非常大的。下轄全國一百多家商場,為集團貢獻1/3的營業收入。在這個領域,是僅次於風臣的行業老二。不過據說這幾年陸少爺不太管事,都交給下面的人擔著。好在集團的商業地產模式很成熟,所以也算平穩運行著。

  事業部的辦公大樓也在國貿,是幢青灰色的時尚建築。木寒夏跟著馮楠,直接上了總裁專屬電梯。

  這一層佔地有千餘坪,裝修得十分精緻奢華,處處晃眼。木寒夏並不喜歡這樣的風格,神色平靜。這時馮楠說了句:「這一層是按照小陸總的喜好裝修的,他什麼都喜歡最好的。」

  木寒夏笑而不語。

  結果等他領她到了總裁辦公室門口,卻發現裡面根本沒人。門口秘書的桌子也是空的。馮楠有些無奈的看了一圈說:「木總,對不起,咳.....小陸總上午還在上班呢,現在大概有什麼事離開了。他的秘書上周剛被他開掉,所以有時候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。要不,我先帶您去別的地方轉轉?我看他今天晚點會回來,因為他剛買的一套遊戲裝備還在辦公室裡,那是他的心肝寶貝,肯定還要拿回家裡去。」

  「好。」

  馮楠帶著她,跟其他兩位副總見了個面,簡單聊了幾句,都還比較愉快。然後就按她的意思,下樓去看看方宜在附近的一座業機最好的商城。

  此時已是下午,春日淡薄的陽光灑在街頭。馮楠在商場樓下停好車,陪木寒夏一起往裡走。這時,對面車道駛來一輛黑色卡宴,緩緩停進車位裡。

  有些習慣,是這麼多年一直跟隨著木寒夏的。成了習慣,好像怎麼改也改不掉,索性就隨它去了。譬如無論在哪個國家、哪個地方,看到卡宴,她的目光總會停留,多看幾眼。

  她掃了眼車牌,陌生的:京CL8M27。車內的人,她並沒有留意。

  「木總,這邊。」馮楠說。

  木寒夏跟著他,走進商廈。並未注意到,身後那輛卡宴的後車窗,緩緩地,降了下來。

  ——

  陸樟今天心情很好,因為聽馮楠說,那個老女人下午來辦公室找他了,卻被他放了鴿子。而且他下午跟幾個哥們去家會所裡玩,還贏了他們十多萬。錢不重要,關鍵是手氣旺。

  他哼著遊戲中的小調,雙手插褲兜裡走出電梯。此時天已經黑了,頂層還有幾個員工沒下班,看到他都忙笑著點頭:「陸總好!」「小陸總好!」

  「嗯。」他神色平淡地走過去。

  遠遠的,就見門口秘書的辦公桌後,坐著個女人。他挑了挑眉。

  馮楠這事兒,辦得不錯。

  早讓他找個靠譜又帶得出去的秘書回來。上一個秘書,漂亮歸漂亮,可傻乎乎的,特別老實,什麼都要請示他。他都快煩死了,沒兩星期就找個理由把人開掉了。

  眼前這個就不同了,看起來大概二十六七歲,雖然年紀大了點,但完全在他可以接受的範圍內。長得很好,衣服穿得也順眼,有品位。看到他來了,她就放下手裡的雜誌站起來,那烏黑的眉梢眼角裡,瞬間有了淺淺的溫和笑意。

  機靈。

  陸樟淡淡一笑,嗓音也放得低沉蠱惑了幾分,手指在她桌面上輕輕一敲:「去,先給我泡杯咖啡。」說完也不等她回答,走進辦公室裡。

  木寒夏眼中笑意未褪,往門內看了兩眼,不急不慢地走向茶水間。

  「對了,你叫什麼?我說英文名。」他的聲音傳來。

  「Carol。」木寒夏答道。

  過了一會兒,木寒夏端著杯咖啡走進來。陸樟已脫了外套,他很少穿正裝,長袖T恤加休閒褲和一雙板鞋,就坐在龐大無比的老闆桌後,朝木寒夏招招手:「Carol,拿過來。」

  木寒夏把咖啡遞給他,然後在他對面坐下。陸樟看到她神態沉靜自若,動作不緊不慢,而且坐下後,手還往扶手上隨意一搭,居然還挺有氣場。

  呦,馮楠這回找的,還是御姐範兒的。

  陸樟滿意地一笑,開始喝咖啡。

  「對了,Carol,你今天剛來,下午有沒有看到一個老女人來找我?下次她要再來,你繼續挺我擋了。看樣子你應該做過幾年秘書吧,這些事不需要我教你吧?」

  木寒夏頓了頓,眼中掠過笑意,朝他伸出手:「你好,陸總,還沒自我介紹,我是木寒夏。」

  「噗……」陸樟一口咖啡噴得滿桌都是。木寒夏眼明手快把手挪開。她有點想笑,但是面沉如水地忍住了。

  陸樟簡直了,抬起頭一臉狼狽地看著她,扯過紙巾胡亂一頓擦。木寒夏就在邊上溫溫和和地看著。等他把自己收拾乾淨了,她臉上淺笑如常:「陸總,沒想到你把我當成秘書了。希望我們今後合作愉快。」

  陸樟一臉難看:「你有病啊,幹嘛冒充我的秘書?」

  木寒夏:「我從來沒有冒充過。」

  陸樟一時語塞,想想也是,是自己先入為主,還差遣人家去泡咖啡。但他心裡還是不爽極了,冷哼一聲說:「隨便吧。總之我覺得也沒什麼可愉快的。木寒夏是吧,歡迎你。隨便你要怎樣,我就不多奉陪了。」說完背起牆邊的遊戲裝備,就走向門口。

  「等等,陸總。」木寒夏說,「明天上午九點我想給所有部門經理開個會,談一談今後事業部的發展。希望你能夠到場,我也有些想法要跟你談。」

  陸樟嗤笑一聲,轉身看著她:「這位木總,我直接跟你說,老子最煩老爺子派監工過來我的事業部,走一個還來一個。你愛咋的咋的,但是記住一條,這個公司,整個集團,將來都是我的。你真想在這裡久幹,最好聽我的,別給我整一堆事兒。這個道理,你不會不懂吧?」

  他氣勢洶洶,木寒夏卻只在靜默片刻後,微微一笑:「是不是這幾年所有來幫你的人,你都是這樣的態度對待?」

  陸樟冷笑不語。

  「所以你才一直沒掌控住集團的任何實權?」她又說。

  陸樟一怔,沒什麼耐性地罵了句「神經病」,走了。

  下樓的時候,陸樟懶洋洋地靠在電梯裡,想,這回還真是麻煩了。老爺子派來的不光是個老女人,還是個老狐狸精!

  ——

  陸樟的態度惡劣和出言不遜,木寒夏並沒有放在心上。晚餐她並沒有讓馮楠再安排,而是一個人在公寓樓樓下吃了個簡餐。飯後在小區裡跑了幾圈步,再上樓。這也是她多年來簡單的生活習慣。

  夜深人靜時分,屋外沒有星光,只有建築上的燈光折射進來。或許是因為到了陌生的房間,木寒夏翻來覆去有點睡不著。

  後來,迷迷糊糊的時候,腦子裡卻突然冒出了今天看到的那輛卡宴車牌。

  京CL8M27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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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作者:你好,男二已上線。不要覺得男二現在很幼稚可惡,可知女主將會是他畢生永遠的痛。哈哈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22 10:41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6-2-21 12:27 PM 編輯

第72章

  也許是因為到了陌生地方,木寒夏回國的第一晚,睡得並不好。天沒亮,她就醒了。換衣服下樓去跑步。

  天還是黑駿駿的,又冷又靜。跑了幾圈,她感覺活力又回到自己身體裡。經過風臣大廈時,她停下來,又看了幾眼。高樓上的燈,彼此映照。風臣大廈也像個高大冷硬的巨人,站在晨色裡。

  有些東西,她並不曾刻意逃避。譬如這些年,她也曾無數次想像,風臣會變成什麼樣子。可當昨天親眼見到這座樓,她又覺得:啊,就應該是這樣。

  很好,風臣很好,他必然過得也很好了。

  她轉身跑遠了。

  ——

  日出雲開,暖暖的陽光照在國貿每一棟高樓的頂上。

  馮楠給木寒夏安排的辦公室,就在陸樟的對面。潔淨寬敞,裝修精致,景色開闊。木寒夏很滿意。

  馮楠卻為了難,看了眼手錶,說:「木總,已經8點50了,所有部門經理也在會議室等著了。陸總還沒到,我們等還是不等。」

  木寒夏坐在老闆桌後,手指輕輕敲了兩下椅子​​扶手:「等。我先去會議室,跟大家見個面。」

  事業部除了木寒夏,還有兩位副總。不過一位上了年紀,都五十歲了,只負責財務和行政,對木寒夏的到來,既沒有太熱情,也沒有任何不滿。倒是木寒夏言笑晏晏客客氣氣地跟他請教了幾句,方宜在業內算是高效簡潔的財務模式後,這位副總露出笑意,跟她多說了好幾分鐘。

  另一位副總本來分管運營和​​人力,但因為休病假,長期不在。所以木寒夏這次過來,幾乎要把所有主要部門都接過來。

  今天因為是首次亮相,要壓住場子,木寒夏還特意化了略略顯老的妝。她談吐不凡,又自成氣度,所以會議室裡的氣氛,也算是很融洽愉快。

  只是等到9點30的時候,陸樟還沒出現,大家就有點坐不住了。財務副總也不耐煩了,說:「寒夏啊,要不我們先開始吧。反正也沒看他來過幾次。」

  木寒夏目光徐徐環顧一周,溫和地說:「朱總,我們再等等吧。陸總是我們的龍頭,他不來,終歸是群龍無首。重要的決定,還是做不了。他在場的話,了解了我們的想法,參與做這個決定,以後我們推動工作也更方便。」

  這番話說得體面又狡猾,大家都聽懂了,意思是讓陸樟也參與過程,免得他大少爺今後又亂唱反調。於是大家雖然無奈,但還是給面子繼續等。

  沒想到9點50的時候,陸樟真的來了。

  他推開門,目不斜視地走進來,在空著的圓桌首位坐下。然後冷著臉,翹起二郎腿,也不看木寒夏,只看著前方:「開會吧。」

  眾人都不說話。木寒夏也打量著他。

  他換了套西裝,雖然年輕的男人姿態桀驁,但西裝襯衫還是非常筆挺,領帶一絲不亂。如果不說話,看起來倒也英俊幹練。

  木寒夏微微一笑,對大家說:「開始吧。」

  陸樟抬眸,斜了她一眼。

  其實他今天,完全是被父親攆來的。與其受父親語重心長痛心疾首的不斷摧殘,還不如來受她摧殘。一大早老爺子就跟他念叨:「木寒夏是我在美國交流訪談時,認識的很不錯的年輕人。她很有才華,也有領導力,在美國也運作過好幾個成功的商業案例,人品也信得過。好鋼用在刀刃上,我這次請她回來,一是希望她能幫我們打破商業事業部發展停滯甚至減退的僵局,二也是希望她能帶帶你。你看看,人家沒比你大幾歲,多穩重厲害。總之你這回要把她當師父看待,尊敬她、跟她學習。千里馬常有,伯樂不常有,錯失了這個好師父,今後可別後悔。」

  陸樟嗤笑,沒說話。但因父親的話,卻想起木寒夏昨天說的一句話:「所以你才一直沒有掌控住集團的任何實權?」

  說這話時,她平靜地笑著。

  的確是有點暗藏野心與功名,蛇蠍美人的模樣。

  結果父親又想到了另一茬,說:「還有,寒夏年輕又漂亮,但是你絕對把自己的狗爪子伸到她那裡去!你在外面怎麼胡天胡地我不管,這是你的師父,不許打主意!」

  陸樟一聽,差點笑出聲:「爸你瘋了吧?她都快30了,我得多想不開,才去染指一個老女人啊!」

  30歲的女人,皮膚肯定都起皺紋了。陸樟想想都覺得倒胃口。

  ……

  木寒夏低沉而不失柔和的嗓音響起,她開始主持會議了。陸樟百無聊賴地抬起頭,結果恰好看到她的臉。雖然她今天打扮得比昨天老氣多了,但那雙眼依舊是清澈烏黑的。陽光從窗戶照進來,恰好照在她臉上。那皮膚竟顯得瑩潤如玉,細膩白皙極了。

  陸樟看了兩眼,心道:還真是老狐狸精。

  木寒夏見他老盯著自己,微微一笑說:「對於我剛才的提議,陸總有什麼看法?」

  陸樟:「……」Shit!他根本沒聽。

  「你再詳細地說明一下。」他面不改色地說。

  木寒夏也不煩他,耐心地又說了一遍。

  木寒夏說的,其實是個大致的工作方向。因為受到電商、整體經濟環境影響,方宜旗下的商業地產,這兩年營業收入一直在衰退。當然,比起風臣集團的堅挺業績是不如的,但又比後面的其它公司要好。

  木寒夏提出,要對商業地產進行全面整改和優化,尤其是要進行主題和概念包裝。唯有大刀闊斧地改革,才能止住業績衰退,甚至獲得逆市增長。具體的方案,她會協同大家進一步籌劃。但今天要先統一這個工作方向。

  她說完,大家都沉默著。誰都知道要改革,不改革就得死。這幾年商業環境變化太大了,前幾年中小民營企業個個春風如意,現在大片大片地死,剩下的半死不活。沒想到經濟的影響,也波及了向來繁榮高端的商業地產。可是要找到一條創新的、並且行之有效的出路,不是那麼容易的。

  而且大家知道,木寒夏這次來,就是要掌控實權的。但她能不能坐穩位置,能不能真的推行自己的想法,還是要看她和陸樟之間的博弈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23 10:01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6-2-21 12:46 PM 編輯

第73章

  所以現在形勢不明,大家都面上點著頭,或者也說些客套話,但是誰也不急著表態。

  結果這時,果然就聽到陸樟笑了聲,說:「木總,我覺得你說得吧,特別有道理。什麼改革啊,創新啊,概念包裝。這些放在哪個企業,肯定都是對的嘛。可是……」他的臉色冷下來:「你真的了解方宜現在面臨的經濟環境?了解改革的難度?實話實說,在座的各位心中大概也是這麼想的,商業地產的模式,那些商廈​​、購物中心、Sall,發展已經到頭了。不可能再好。你真的為方宜集團著想,考慮的就應該是精簡規模、砍掉效益不好的店。更不要談擴張和增長。我早就跟老頭子說過很多次了,他就是不聽。應該把精力放在發在電子商務上,把我們的品牌、供應商,都搬到網上去。這才是今後經濟發展的主流。我們已經輸在起跑線上了,你的想法,不過是加速我們方宜的滅亡!」

  他說完之後,大家都愣住了。因為以前吧,陸樟雖然玩世不恭,但有些事報到他那裡,還是能拿主意的。偶爾來開會,也會說出讓大家覺得還挺有道理的觀點和決定。但是這樣長篇大論、有理有據地跟人反駁,還是第一次。關鍵是,他說得好像還挺有道理的。也不是完全的酒囊飯袋紈絝子弟嘛。

  陸樟察言觀色,見眾人神色微動,心中有些得意。

  木寒夏聽他說出這番話,也有點意外。兩人目光一對,陸樟看著她似笑非笑的眼睛,心裡咯噔一下。壞了,老狐狸精要使壞。

  木寒夏環顧一周,目光所到之處,原本湧動的氣氛似乎也平靜下來。她不疾不徐地開口:「陸總說的,很有道理。我也同意,電商會是這個時代、以及方宜集團,將來不能迴避的一個重要發展方向。但是各位請想想,實體商業是我們方宜的根本。如果這塊根本落後了、腐朽了,無法保持穩定增長了,我們又哪裡來的資本,去支撐我們發展電商?所以,實體商業的振興,其實也是我們無法迴避的一個問題啊。這麼大的盤子,一百多家商城,數千名員工,都是你們一手做起來的,不能說放就放,說砍就砍啊。」

  大家紛紛點頭。陸樟不出聲。心想老狐狸居然打人情牌,女人就是會煽情。

  木寒夏話鋒一轉說:「另外,陸總說的發展電子商務,我其實也很感興趣。現在幾家電商已經霸占了國內的全部江山,不知道陸總想要做的電商,有沒有具體方向,核心競爭優勢在哪裡?」

  陸樟愣了一下。

  這個問題,他答不出來。

  雖然這幾年,他一門心思想進電商領域,但苦於一直沒找到好的方向。誰知這女人一下子戳中他的軟肋,就好像算準了似的。

  木寒夏的確是算準的。以陸樟的性格,如果有了路子,哪裡還坐得住,只怕早鬧著要去做了。見他臉色更難看了,木寒夏見好就收,微笑對大家說:「這樣,電商發展是長遠問題,回頭我再找陸總具體討論。如果沒有其它問題,我看今天的會就到這裡。今天的主要目的,也是跟大家見個面。有進一步的工作計劃,我們再討論。辛苦大家了。」

  ——

  木寒夏亮相的第一天,整個事業部上上下下都知道了,新來的副總強勢、漂亮、溫柔,雖然沒有壓過陸樟一頭,但至少沒吃虧。

  未來事業部的權力走向,還很不好說。

  陸樟站在自己的辦公室裡,領帶已經被他扯掉了,雙手插褲兜裡,望著窗外。一人獨處時,他其實很少會有桀驁不羈的神色,反而顯得很安靜。

  「咚咚——」有人敲門。

  陸樟沒好氣:「誰啊?」

  「是我,木寒夏。」

  陸樟翻了個白眼,乾脆不搭腔了,也不理會。

  然後木寒夏就自己推門走了進來。陸樟也不看她,走到老闆桌後坐下,翹起二郎腿。

  木寒夏還是不動氣,走到桌前,雙手按上去。陸樟抬眸看著她。

  卻看到她眼裡深深沉沉的笑意。

  他忽然意識到,那是一雙看不透的漂亮眼睛。

  「要不要打個賭?」木寒夏說。

  「什麼賭?」

  「你先全力支持我,三個月內,我們的新店,業績會幹掉風臣。然後,我再陪你去做,屬於你的電商。」

  陸樟愣了一下,搖頭失笑:「怎麼可能?小姐,你在跟我開玩笑?幹掉風臣?知不知道他們無論硬件、資產、服務、品質都是全行業最好的?我們保持第二的位置,已經很牛逼了好不好?」

  「是的,幹掉風臣。」她肯定地說。

  陸樟沉默了。

  木寒夏很有耐心地看著他。

  過了一會兒,他說:「好啊,那就讓你試試看。」

  ——

  木寒夏回到自己辦公室,馮楠敲門進來,送來張邀請函:「木總,後天晚上在國際會議中心,有個重要商會。政府部門也會參加。」

  「好的,我知道了。」

  「另外,您和陸總的秘書,都在招聘,有合適的人選我再給您看。」

  「好的。」

  馮楠退出去了。木寒夏翻了翻邀請函,打算再看看商業項目的資料。

  辦公室裡很安靜,她低著頭,看得很認真。

  某個瞬間,毫無預兆的,她腦海中響起一個聲音:

  三個月內,我會打垮這家店。

  在那之前,你都可以來投靠我。

  ……

  有個聲音,在她腦海裡掠過。

  她筆尖一頓。

  探索新的商業地產模式,是為了方宜集團整體發展戰略考慮。在其位,謀其職。與風臣集團在這個領域,會有一定的競爭,但她的所作所為,必然是正常的良性競爭。今天順著陸樟的話,說要幹掉風臣,只是為了激他。事實上兩家的商業模式根本不同,也不可能會風臣這樣強大、絕對的市場領導者,造成實質性衝擊。

  商業地產是方宜的主營業務,對風臣來說,卻只是他的三大業務之一,並且不及投資生意貢獻的利潤大。換句話說,風臣的盤子那麼大,即使方宜有所行動,高層大概根本不會注意到下面這一點小小的動盪。即使注意到了,估計也不會放在眼裡。

  --------

  小劇場之車牌

  那還是2008年春,林莫臣剛拿下人生的第一塊地,木寒夏也剛剛跟他在一起。

  有一次,兩人又開著他那輛卡宴出去,木寒夏無意間瞥了眼車牌號,很普通的號碼,於是問:「你這個車牌,有什麼寓意嗎?」

  林莫臣可是美帝歸來的商人,淡道:「車牌還要什麼寓意?」

  於是木寒夏給他科普:「當然啦,你有時候看到陸上有什麼尾數888,168的車牌,那都是有錢有勢的人,花大價錢買的。」

  林莫臣輕輕一笑。

  這筆是意味可夠足了,木寒夏一笑:「其實我也覺得那樣挺俗的。真的要有意義,也應該是別的有價值的意義。」

  過了一會兒,林莫臣說:「過些天忙完了,我去換個車牌。」

  木寒夏好奇地問:「啊,你換什麼車牌?」

  林莫臣卻不告訴她,只笑答:「到時候你就知道了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24 09:47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6-2-21 01:05 PM 編輯

第74章

  燈光璀璨,衣香鬢影。

  城市繁華的夜色,在落地窗外映成背景。徐徐的音樂裡,在座的大多是成功男士。當然也有女性,上了年紀、看起來比男性還要強勢睿智的女老闆,抑或是老闆們帶來的年輕可人的女祕書們。

  木寒夏穿了條黑色的晚禮裙,但是不露背也不露大腿,剪裁順滑貼身。長髮簡單盤起,綰一根水晶髮簪。她站在廳內深處的小吧台旁,隨意地吃著些點心。

  有男士注意到她,端著紅酒過來,跟她輕輕一碰:「怎麼稱呼?」

  木寒夏微笑:「方宜集團,木寒夏。」

  兩人簡單寒暄幾句,木寒夏說:「我去那邊轉轉。」

  男士頷首與她告別。

  木寒夏走到無人的角落,倚在窗邊,有些無聊。

  晚宴還未開始,放眼望去,沙發裡,走廊上,圓桌旁,每個人都言笑晏晏、侃侃而談。他們都同一類人,這個社會以經濟價值衡量最成功的一類人。每一次參加這樣的聚會,她都會看到有的人特別熱衷、汲汲營營。也有的人顯得生澀,努力融入。但更多的人,是坦然處之。

  但她其實一直以來,對這種需要長袖善舞的場合,都不太感興趣。以前……以前跟著林莫臣的時候,那是剛接觸這些場合,必須努力,努力地笑,努力適應,努力為風臣貢獻哪怕一丁點商業價值。但其實內心,是覺得無趣的。還不如讓她在工廠跟工人師傅們混在一起,抑或是在辦公室裡埋頭設計營銷方案。

  她這樣有些自嘲地想著,又低頭看了看錶。晚宴就快開始了,陸樟還沒到。這少爺,莫非要放她鴿子?

  今天下午,她還專門給他打了電話確認:「陸總,晚宴是晚上8點,正裝出席,我們要推動事業部的轉型,還需要許多部門和合作夥伴的幫助,這種場合很重要,你一定要到。」

  當時陸樟懶洋洋地答:「知道了。囉嗦死了。」

  也不知道他到底出門了沒有。但是木寒夏也不打算強求了。

  宴會廳就在一樓。她倚靠的窗邊,外面是大片的花園,還可以清晰看到會議中心的入口。她閒閒散散地站了一會兒,看到一溜黑色轎車,開進了會議中心。

  旁邊有人在交談:「聽說是風臣集團的人到了。」

  「他們CEO會來嗎?」另一人說。

  木寒夏一直看著門口。

  也難怪眾人關注。這幾年國內經濟形勢不好,實力最為雄厚、表現佼佼者,當屬風臣。所以風臣這個商業巨鱷的一舉一動,都牽動著商界的目光。

  排在第一的是輛黑色奧迪。服務生小跑過去打開後座的門,就見一名西裝筆挺的三十多歲的男士下了車。他生得方臉濃眉、面容深刻、氣宇軒昂。木寒夏看過他的照片,風臣集團現任CEO周知溯。是個作風硬派、銳意進取,在商界非常響噹噹的人物。

  這時旁邊的人說:「周知溯的車不是賓利嗎?今天怎麼降了格調,坐了輛奧迪啊。」

  他的同伴說:「嘿,沒看到嗎,他後面還有輛車。」

  「啊.....不會是他們的....董事長吧,據說這幾年從來不露面的啊。」

  木寒夏一瞬不瞬地看著。

  周知溯下車後,並沒有馬上往裡走,而是站在原地等。後面另一輛車上下來個年輕男人,快步走過來,沒讓門童上前,而是親自打開第二輛卡宴的後座車門。

  埕黑的車門徐徐打開,依稀可見後座坐著的那個人影。

  木寒夏看了眼車牌,正是前幾天她在方宜商廈外見到了那輛:京CL8M27。當時她就注意到了,當時她想只是巧合而已。畢竟大概這個世上只有她,會把一個車牌,跟一些寓意聯繫在一起。

  林莫臣,L,8月27日生。

  木寒夏,M,2月7日生!

  木寒夏轉身離開窗邊。

  ——

  北京的春夜,還是有些寒意。木寒夏已走到了宴會廳另一側,推開門。門外,是寂靜的花園。

  她走下台階,清涼的風吹過來,彷彿也吹散了人心中的雜亂情緒。她提起裙擺,雖然這個動作非常不合時宜,她還是就在台階上坐了下來。然後抬起頭,望著眼前黑而靜的花花草草,還有雲層瀰漫的天空,隱隱約約的月亮。

  她想,也許只是自己想多了。那只是他一個人的姓名和生辰而已。可歸國那天,那輛車尾隨自己的畫面,卻在她的腦海裡揮之不去。她想,他是什麼意思?這個與自己成陌路的商界鉅子,到底是什麼來意?

  「吱呀」一聲,身後的門被人推開。木寒夏竟渾身一緊,不能回頭。

  卻聽到陸樟散漫的聲音響起:「喂,你催命鬼似的要我來,自己偷懶跑到這裡吹風?」

  木寒夏心情一鬆,笑了,抬頭看著他。

  陸樟愣了一下。一是沒想到她這麼打扮還挺好看的,二是她突然對他笑得這麼燦爛做什麼,簡直都不像那個女強人了。

  「在這裡幹什麼?」他雙手插褲兜裡,站她邊上。

  「沒什麼,透透氣。」木寒夏站起來,還拍了拍裙子上的灰。陸樟十分意外地看著她大大咧咧的動作,然後聽到她平靜地說:「我們進去吧。」

  陸樟輕哼一聲,跟著她走了進去。

  不知是不是木寒夏的錯覺,廳內的氣氛,彷彿隨著風臣的人的到來,也熱烈了幾分。她和陸樟站在一個小吧台旁,她拿過杯白水,慢慢喝著。陸樟挑了杯紅酒,很是無聊地喝著。兩人的斜對面,大廳拐角處,相對深靜的位置,還放著幾條長沙發。此時那裡聚了不少人。

  「市領導已經到了。」旁邊有人說道,「在那兒跟風臣董事長說話呢。」

  「他們董事長也來了?稀奇啊。不都幾年沒露面了嗎?」

  ……

  木寒夏眉目不動。陸樟挑了挑眉,抬頭望去。

  靜了一會兒之後,木寒夏也抬頭望去。

  燈光很靜謐,繁複密織的沙發,彰顯著雍容華貴。眾星捧月的那兩張沙發裡,她首先看到周知溯,眉眼含笑地在說話。他的對面,坐著的應該是位市領導,衣著簡樸、和藹可親。

  他也坐在那裡。

  暗黑色的西裝,白色襯衣,深灰色領帶。乾淨的短髮,白皙的臉。彷彿六年來沒有任何改變。

  可仔細一看,還是變了。他已經三十三了,眉目顴骨比二十六歲時,都硬朗了幾分。男人的輪廓更深了。可那雙眼,卻沒變,深深的,黑黑的,彷彿海底的礁石,在這滿室繁華金貴中,卻彷彿有他獨特的沉靜與深邃。

  木寒夏想像過千萬遍與他重逢的情景。然而當這一刻真的到來時,卻原來一切如此安靜。她站在眾人之後,安靜地凝望著他。

  眼底,忽然不受控制地泛起濕意。她慢慢地呼吸著,平靜地壓了下去。忽然,又有些想對他笑,溫和而平靜的笑。

  像是,若有所覺。他的嘴角還帶著淺淡的笑,抬起頭,徑直朝她的方向望過來。

  兩人的目光靜靜相對。

  這喧囂大廳裡,這紙醉金迷裡,沒有任何人察覺,他們的目光交匯。

  木寒夏望著他英俊如昔的臉龐。他的嘴角笑意還未褪,可她清晰看到,他的眼睛裡,沒有任何笑意。很靜,靜得像只在看她一個人,又好像根本就沒將她看進眼裡。

  然後他緩緩地,移開了目光。彷彿人海之外的她,根本就不存在一樣。

  木寒夏也移開視線,她端起杯子一直喝。溫熱的水入喉,四肢緩緩回溫。

  冷不丁身旁一直沉默的陸樟突然開口:「喂,Carol,你剛才有沒有注意到,那個林莫臣在看我?他看我幹什麼?挑釁嗎?」

  木寒夏一愣,轉頭看著他,笑了,說:「放心,他根本不需要來挑釁你。」

  陸樟白了她一眼。

  而此時,周圍的一切交談聲,笑聲,在林莫臣的耳裡,都是有些模糊不清的。他垂著眸,不讓自己再在這大庭廣眾之下,去看她的方向。

  她終於回到他視野裡的方向。

  周知溯這時開口:「那邊是方宜集團的太子爺吧?」

  林莫臣靜默不語。

  旁邊有人答道:「是的,陸樟。旁邊好像是他們新來的事業部副總,叫木寒夏。是個海歸。」

  對面的市領導也回頭看了看,笑道:「老陸倒是​​大膽,不拘一格降人才,兒子和請回來的副總,都這麼年輕。莫臣啊,跟你當初創業時年紀差不多吧?年輕有為啊。」

  「是的。」林莫臣答,「比我更年輕有為。」

  ——

  這次宴會的規模不小,所以木寒夏拉著陸樟,在最末一桌坐下。陸樟自然樂得輕鬆。林莫臣自然是坐最前面的首桌,從後面幾乎都看不到。所以直至宴會結束,兩人也沒再打過照面了。

  夜風徐徐,木寒夏打車回到公寓樓下。

  到底是心情有些起伏,想起他剛才的驚鴻一瞥,想起那個含義微澀的車牌。她有些失神,沿著公寓樓下的碎石小路,慢慢走著。

  到了樓門口,掏出門卡,刷開門,走進去。

  這高檔公寓一樓都有個大堂,面積不大,但是裝修精致,吊著水晶燈,還放著沙發和茶几,供人臨時休憩。

  木寒夏走進去,就見沙發上坐著個人。

  黑色大衣都沒脫,就這麼坐在那裡。長腿交疊,大衣袖口露出黑色西裝。他低著頭,拿著本雜誌在看。聽到腳步聲,他放下雜誌,抬起頭。

  木寒夏怔住。

  他也眸色幽沉地看著她。

  木寒夏忽然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。

  是什麼時候?

  她想起來了。是在霖市,他們同住酒店的那段日子,剛在一起的時日。遇到陳似錦和她男友的那一天。他也是這樣,坐在酒店的便利店門口,拿了本雜誌在看,在等她。

  好像正是那個晚上,他們踏進了對手的陷阱。令天之驕子的他,也終於折翼。此後種種,歷歷在目。可現在隔了那麼多年月,木寒夏想起了那個晚上,記得最清晰的,無關乎陰謀,無關乎懊悔,卻只是他當時耐心等她的模樣。

  和現在,一模一樣。

  思緒瞬間收回。木寒夏已恢復鎮定,他也面色沉靜地站了起來。

  木寒夏突然發現自己並不知道如何稱呼他。片刻後,她微笑開口:「林董,好久不見。」

  林莫臣也靜了一會兒,說:「好久不見……Summer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24 10:35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6-2-21 11:18 PM 編輯

第75章

  林莫臣是數日前回到北京的。之前他還在美國,做為MK投資集團的高級副總裁,處理一些大型投資併購業務。

  這些年過去了,他的確已從風臣集團的業務中隱退。去美國做投資,起初的確是為了幫助風臣更好的轉型。後來,就完全是因為興趣。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已。

  而選擇MK投資公司去幫忙,一是因為那是老伯特的公司;二也是因為他們的總部,也在紐約。

  紐約很大,也不大。想見的人也許能見到,卻不一定能重逢。

  有些人的消息、動向,憑他現在的人脈和實力,是可以清楚掌握的。恰好因為一些理念上的原因,他也打算辭職離開MK回國了。為此老伯特還罵他完全把MK當跳板,投資那套體系學走了,女人也走了,他也就走了。

  對此,林莫臣只是付之一笑。

  但他在北京逗留了這些天,除了偶爾過問風臣集團的業務,再把手裡剩下的MK的事處理完,的確沒有別的事。

  除了等待。

  某種距離更近的等待與追逐。

  ........

  木寒夏完全沒想到,林莫臣會出現在這裡。她在柔和的燈光下,望著距離自己只有一米遠的這個人,居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。

  今晚宴會上驚鴻一瞥,她已非常清楚地意識到,他早不是當年的那個創業的年輕男子。他已是真真正正的商界大佬,多少人仰望他的鼻息,誰敢輕易冒犯?她早就知道他登上了福布斯中國排行榜。他過得低調又隱秘。如同其他商界名人。

  這些年,他也從未出現在她面前。她只在新聞中得知他的消息。她也不知道他這幾年「退休」後去了哪裡,她想他身邊應該也已經有了別的女人了。

  無論如何,他不該就這麼出現在她家樓下。彷彿專程來等她。

  木寒夏安靜地看著他。想從他的眉宇間看出一點端倪。他為什麼要來?

  然而他的面容異常平靜,還帶著一點清淺的笑意,說:「回來了,怎麼不提前打個招呼?我安排去接你。」

  木寒夏笑了笑說:「不敢麻煩林董。」

  林莫臣沉默了幾秒鐘。

  「你叫我什麼?」他笑著問。

  木寒夏滯了一下,微笑不變:「林董。」

  他說:「你還是叫我林莫臣吧。」

  木寒夏笑而不語。

  林莫臣注視著眼前的女人。一襲黑色長裙,外面披了件米色大衣。光潔的小腿露在外面。下面是兩寸細跟鞋。那張臉真的比記憶中更瘦了一些,眼眸也平靜了許多,彷彿沉澱的是這六年的光陰。可那倔強而俏麗的臉,分明是他記憶中鮮活的樣子。曾經笑靨常開的她,呆呆乖乖的她,哭泣的她,憤怒的她……都跟眼前這個成熟而美麗的女人,絲絲相扣地重疊在一起。

  他緩緩壓下心頭的疼痛感,反而淡淡笑了,說:「今年為什麼回來了?」

  木寒夏並未註意到,他的措辭中用的「今年」。不是去年,不是明年,不是他已安靜等待和守候的這麼些年。她只是客氣地一笑說:「工作需要。」

  林莫臣點了點頭。很好,工作需要。

  他眉宇間笑意更盛,慵懶的神態中帶著幾分強勢和銳利,像極了今晚宴會裡上位者的模樣。他說:「方宜跟風臣的地產業務,算是同行。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​​的地方,儘管開口。我會交代下去。」

  這許諾若是放在別人面前,只怕金貴無比。可木寒夏只是點頭笑道:「多謝。」

  門外夜色靜深,門內兩人相對而立。一時卻已相對無話。

  木寒夏只想道別上樓去。可看他這樣安靜地站著,黑色大衣垂落,明明與多年前已不是同一個人,卻又像是沒有半點改變。木寒夏只覺恍然如夢,她客氣而真誠地說:「林莫臣,這些年聽說風臣發展得很好,我也為你高興。恭喜你。」

  「是嗎?」他答:「你為我高興?」

  木寒夏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,只是一笑帶過,轉而問道:

  「你這幾年在忙什麼?」

  他徑直盯著她,忽的一笑:「跟你一樣,去了美國,在紐約做一些投資的工作。」

  木寒夏一怔。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,卻又不願深想,不甚明了。她像是沒聽到一樣,淡然點頭道:「哦,挺好的,這幾年實業經濟不好,風臣重點發展金融投資,這步棋走得真好。」

  林莫臣靜默不語。

  他的女人,那個勇往直前、在商場橫衝直撞的女人,現在也變得如此成熟沉靜,視商場如棋局。她終於如他預想般的成長,卻也已不是當年他輕易就可以掌控住的稚嫩模樣。

  「一步兩步的棋,現在也不是很在意。有些事,我早已看淡了。」

  木寒夏微感意外。

  然而下意識告訴她不必再深聊下去,她低頭看了下手錶,已經快十點了。於是她抬頭說道:「今天挺晚了,我上去了,我在北京沒什麼朋友以後有時間我們再聚。」

  朋友?

  林莫臣笑了笑,答:「好。」

  見他站著沒動,木寒夏轉身先行離開。

  電梯就在幾米遠處,廳中很靜,只有他們倆在。木寒夏走到電梯口,看著光滑的大理石牆壁上,忽然就看到林莫臣沒有走向門口,而是朝她的方向走來。

  木寒夏的心中突然升起某種強烈的不安的預兆。

  她沒有回頭看他,也沒動。伸手去按電梯。他已走到她的背後。

  手指在半空中就被他抓住了。

  木寒夏看著兩人重疊的冰涼的手指。林莫臣已經從背後抱緊了她。

  他懷裡清冷的氣息,瞬間侵襲至她的髮膚。太熟悉,也太陌生。木寒夏全身發冷,一時竟被他驚得亂了方寸。她回頭看著他。

  他也看著她,兩人的臉只有一寸之遙。剎那間這個男人的臉上,沒有任何表情。然後他的臉突然就覆蓋下來,重重地吻住了她。

  木寒夏就像被人用針狠狠扎了一下,全身一顫。她還沒來得及防備,他的氣息已湧入她的嘴裡,於是失守。他的舌功城略地,吻得很深,帶著幾分急切,彷彿又帶著某種壓抑不住的情緒。他的手也牢牢環上她的腰,清俊的臉低垂著,他閉著眼睛。只讓她看到兩道輕鎖的眉。

  他的另一隻手也探上來,扶助她的後腦。木寒夏已被他整個禁錮在懷中深吻著,像從前那樣。

  木寒夏一把推開他,可他力氣大,雖然鬆開了手,卻依然將她困在自己和牆壁間。木寒夏低吼道:「林莫臣!你這是幹什麼?」

  他不答反問:「這些年,你就從沒想過回來?」

  木寒夏沉默。

  林莫臣:「回來看看我?」

  他嘴角掛著微微苦澀的笑意,木寒夏從未見過他曾經有過這樣的表情。

  某種陳年的酸意,湧進她的胸腔裡。她忍住了然後笑了,伸手擋開他的手臂,說:「林莫臣,你現在說這些,我就不明白了。」

  手臂卻又被他拉住,低沉的嗓音就在耳邊:「不明白?」

  木寒夏的心尖居然一顫,她甩開他的手,轉身走進電梯裡,他沒有動。

  電梯門合攏的一剎那,他突然伸手,擋住了它。

  「木寒夏,我等一個人,等了這麼長的時間。你以為我會就這麼放過你?讓你就這麼獨善其深地活下去?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25 10:10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6-2-22 12:18 AM 編輯

第76章

  夜色幽深。

  木寒夏靠在躺椅裡,她覺得迷茫,覺得被觸痛。她是真的沒想到,林莫臣會出現,會說那些話。他們明明早已分道揚鑣,他也早已功成名就,為什麼又來糾纏她?

  他還說不會放過她?他想對她做什麼?

  她的身體蜷成一團,一直凝望著窗外。直至,時間變得很晚了。

  美國那邊,也應該是早上了。她收拾心情,拿出手機,打了個越洋電話。

  電話那頭,過了一會兒,才輾轉到了那張梓的手裡。

  木寒夏未語先笑,雜亂的心情彷彿也隨著電話接通,變得平靜。她的嗓音格外溫柔:「喂,今天怎麼樣?感覺舒服點沒有?」

  張梓,曾經是她在美國的房東。緣份使然,幸情相投,六年的陪伴與相知,現在,他是她最在意的人。

  他答:「我很好。你呢,回國後習慣嗎?」

  幾顆稀落的星子,在夜空中閃爍。她的嗓音輕輕的:「我一切都好……過幾天,他們就會送你來中國。這邊的醫療條件也不錯。醫院我已經聯繫好了,到時候我去接你。放心,一切有我。」

  .........

  是從六年前那晚,木寒夏生急病,張梓的無私幫助後,兩人的關係變得更親近的。他永遠是謙謙公子,溫潤如玉。而她漸漸開朗,善解人意。兩人之交淡如水,但處在同一屋簷下,又逐漸親近。有時候張梓坐在工作間裡,擺弄他那些電子設備,木寒夏也會好奇地在邊上看。看了一會兒,打著哈欠說好無聊。而張梓只是溫和地笑,然後細細地給她解釋每一部分的設計原理。於是木寒夏聽得更無聊了,又不好意思打斷他的熱情,好容易找個藉口,趕緊開溜。下次張梓見到她,還想繼續上次的話題,她就說:哎唷,我想起還有論文沒做,回聊回聊。

  張梓又不傻,一來二去,就再也不跟她提自己的專業。可木寒夏瞧見他一人獨坐在小黑屋裡,又覺落寞,過意不去。她讀的是商科,偶爾也跟他提起自己在課程上的問題,沒想到張梓居然也能指導她一二。木寒夏這才意識到,學霸就是學霸,更何況是普林斯頓的學霸。這世上,真的存在比普通人,比她聰明很多的人。這個男人在身體上或許是病弱的,在才華上卻是令人仰止的。他與林莫臣是完全不同的一種聰明,卻同樣令她欽佩,兩人也相處得更熱絡。

  木寒夏承認,起初的靠近,甚至是互相依偎,或許真的是源於那段時間,內心的寂寞和脆弱。而張梓對她是不是這樣,她並不去深究。但兩人的朝夕相處,六年間積澱下來的深情厚誼,卻是真真切切的。

  張梓很快就要回國了。他的病情,與他有關的所有事,才是木寒夏最關心的。他是她的知己。可是當她思及別後重逢的林莫臣,卻覺得心中好像缺了一塊。六年他對她的世界秋毫無犯,今晚只一出現,這個名字卻好像無比迅速地擴大,蠻不講理地開始佔據她的視野。

  同樣的夜色裡,林莫臣駕車離開。

  城市的流光,從車前經過。夜色很靜,宛如這些年來,成百上千個夜晚,他都是這樣,獨自駕車回住處。

  可今晚,不同了。

  天上的星,地上的燈,似乎比往日更加清晰地在他眼前閃爍。

  前面,遇到了紅燈。

  他慢慢將車停下。單手搭在方向盤上。

  過了一會兒,他忽然伸手撫上自己的唇,就這麼笑了。

  你回來了。

  你終於回來,在我以為已經無望的時候,回到我能看到的地方了。

  ——

  翌日。

  木寒夏已按下所有心情,專注於工作,帶陸樟在巡店。

  巡的是風臣的店。

  她今天穿的是身休閒的衣服,毛衣開衫,搭深色長裙,但也不失端重。陸樟自不必說,穿了條破洞的牛仔褲。所以兩人走在風臣的商場裡,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。

  這種事,陸樟還是挺喜歡幹的。逛街唄,看美女。而且逛的還是競爭對手的店,有點刺激。要是逛自己的商場,美女也比風臣這邊少,他還真沒什麼興趣。

  一路閒閒散散地跟著木寒夏。她的神態也很淡然,手裡還挎著個包,像是真的在逛街。偶爾還在櫃檯前停下,看看衣服。

  不過事實上……

  經過風臣的一樓大廳時,她淡淡地說:「看看他們的裝修風格。」

  陸樟抬頭瞄一眼:「水晶燈、弧旋吊頂,簡約時尚,名家設計。一句話:高大上。比我爸裝修的那傻啦吧唧的歐式風格強多了,錢也沒少花。」

  木寒夏莞爾:「方宜裝的也沒那麼差,5年前也引領市場風潮,只是現在有點過時而已。」

  陸樟搖頭:「大姐你不必給我爸面子。」

  經過世界頂級名牌旗艦店時,她提醒道:「看看他們招商的對象。」

  陸樟:「閉著眼睛都能數過來,LV、紀梵希、愛馬仕……我們也有,但是沒他們多。」

  木寒夏點頭。

  然後又看了他們的營業員,個個身材高挑,儀態端莊;看了他們負一樓的超市,引進的是國際排名第一的超市;看了他們整座大樓的設計、分佈,售後服務、餐飲品牌……

  陸樟雖然轉得有些不耐煩,但還是忍著。一是這工作的確挺輕鬆的,以前每每來個老成持重的副總,總是整天拉著他苦口婆心地將戰略講市場,他都快煩死了。二是他也想看看木寒夏到底想幹什麼。因為越轉,看得越全面,就越能感覺出,風臣商城全方位的優秀。木寒夏的葫蘆裡,到底賣的什麼藥?總不能是專程帶他來自取其辱的吧?

  末了,兩人回到方宜,她的辦公室裡。

  相對而坐,陸樟翹起二郎腿。木寒夏泡了杯茶給他,他有些嫌棄地端起嚐了一口,倒是沒說話,慢慢喝了起來。

  木寒夏問:「對於風臣,你的結論是?」

  陸樟笑了笑,正色答:「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?他們整個走的就是高端時尚風格,無論商場設計、品牌引進、人員素質、服務質量……幾乎都已是國內頂尖。所以他們的商城,到哪個城市,就會成為地標性建築,不是沒有道理。你說要開一家新店,業績超過同地段風臣的店?怎麼開?別告訴我要砸錢,我爸可砸不過風臣,我們的500強排名被他們甩了50名。而且我們即使做,也達不到他們那樣的整體運營水平。」

  木寒夏點點頭:「所以,這就是我們突破的方向。」

  陸樟放下茶杯:「怎麼突?」

  木寒夏往椅子裡一靠,雙手抱胸,慢慢笑了:「對手的弱點,往往隱藏在他最大的優勢中。什麼都是最好的,高端的,商業化的,這是風臣的優勢,卻也是我們唯一可以突破的方向。我們要找到一條路,反其道而行之,發起一場側翼戰,為方宜搏出一片新的市場。」

  陸樟的心扑騰一跳。抬頭看著她,一時沒說話。

  他發現她跟他在商場上遇到過的任何女人,都不一樣。有的女人在商場上能成功,是因為她是花瓶,長得漂亮,擅長交際,利用關係得到商業利益;有的女人是典型的女強人,完全沒有半點女性的柔美,在陸樟看來簡直喪失人性。可木寒夏行事堅定,但又不會採用太強勢的手段逼人就範;她總是盈盈笑著,循循善誘,像狐狸那是肯定的。可真的說到正題時,她又十足十像個男人了。瞧這番話說的,側翼戰,搏出市場。

  關鍵是,陸樟居然還被她說得心跳加速了。

  他端起茶又喝了一大口,掩飾自己被挑起的戰鬥興趣。可這女人這兒連茶居然都挺好的,味道淡淡的,還挺香。不像其他老總那裡,總是極品銀針極品龍井,又濃又苦。

  他兀自沉默著,木寒夏講完這番話,卻也有點走神。

  有一點,即使她不去深想,卻也是很清楚易見的。那就是她如今在商場的行事風格,是像極了當年的林莫臣的。譬如她也善抓住人心,所謂的「反超風臣」、「尋找對手弱點」,只不過是針對陸樟的性子,故意激他的話。譬如她把他教過的每個道理,都牢記於心。直到現在,她都習慣於在對手的優勢中去尋找弱點攻擊。

  她的本意,始終是要對方宜的商場進行優化升級,探索出一種新的商業模式。你說會對風臣的業績形成衝擊嗎?如果成功了,肯定會有。但這樣的改革,其實並不是針對風臣發起的攻擊,而是方宜自我的提升和進步。

  對於這次的商業行動,她本來是有把握的。風臣那邊會不會做出一些針對性的競爭舉措,肯定會有。但她覺得對方不會大動干戈。因為這是無法避免的良性競爭,不是惡性競爭。

  她也從來沒想過,林莫臣會知道這件事。常理來說,一個隱退的董事長,是不會知道龐大集團的具體某一塊業務中,遇到的一個競爭問題的。

  但現在,不同了。

  林莫臣既然注意到她,甚至完全掌握了她歸國厚的行蹤,又怎麼會不知道她即將在商場上有所舉動?

  身為競爭對手,他會怎麼做?須知這個男人,在商場上從不會對任何人手軟,包括曾經被他視為朋友的她。而現在,他對於木寒夏來說,更像是個陌生男人,又怎麼會知道,他會有什麼反應?

  木寒夏收斂心神。有些事情,想不出解答,就暫時放下,只做自己能做的事。她既然已經受陸董事長之託,有所承諾,就得言出必行。只管全心全意,把方宜的業務做好。

  ——

  林莫臣突然現身北京,其實引起了風臣集團高層短暫的混亂。

  因為過去幾年,除了必須參加的例行會議,他只在集團業務遭遇巨大選擇或者衝擊時,才會出現。他人在華爾街,接觸的是最新的商業資訊和思維模式。有他在關鍵時刻的決策與幫助,風臣集團這幾年才能越走越好,甚至獲得逆市增長。

  所以他這次突然出現,大家都猜測——集團不會有什麼特別重大的變革吧?

  然而並沒有。他這次回來,貌似是真真正正來度假的。並未干涉集團任何業務,似乎真的只是為私事而來。

  孫志現在分管的是所有的房地產業務,這天一早,他聽到下屬上報的一個消息,略一思忖,決定去董事長辦公室找林莫臣。

  空置了很久的董事長辦公室,今天打掃得乾乾淨淨,還有新鮮花草和茶葉的香味。林莫臣與周知溯,正坐在沙發上聊天喝茶。

  周知溯也不是外人,孫志走進去,關上門,笑了笑說:「林董,剛報上來個消息,其實也是個小事。聽說方宜那邊,最近會對商業地產模式進行升級改造。在他們……」他頓了頓:「新來的木寒夏副總和陸樟的帶領下,去推進。」

  林莫臣看著他。

  周知溯笑而不語。

  孫志說:「寒夏也是我們的老熟人了。是吧,董事長,我尋思得跟你打個招呼。這事兒也有點難辦,下面的人擔心他們會對業績造成衝擊,打算採取一些競爭措施來打壓他們。」

  林莫臣沉靜片刻後說,「他們打壓不了木寒夏。她是我當年一手帶出來的人,行事風格一直像我。但又有自己的特點,思維靈活狡猾,擅長獨闢蹊徑。這回她如果要做,必然是避開風臣的優勢和鋒芒,尋找到一條新的、適合方宜的商業地產模式。會對風臣業績造成一定的衝擊,但也絕不會動搖我們的根本。不足為懼。我們作為市場領導者,總會有新的市場突圍者出現。即使沒有木寒夏,也會有別人。我們不可能一直佔據最多的蛋糕,不分出去一些。這是良性競爭的市場規律,讓你的人不必自亂陣腳。」

  原本以為是個困局,卻被林莫臣三言兩語解開了。但是他那句平平靜靜的「她行事風格一直像我」,卻聽得孫志和周知溯心情都有些微妙。

  「好的。」孫志答,又問,「那隨他們自己去?」

  以為林莫臣肯定會說好,因為他既然說了,下面的人打壓不了木寒夏,又是良性競爭,自然也不需要他們這個層面過問了。

  結果林莫臣沉默了一會兒,說:「告訴下面的人,不要做任何抵抗。」

  孫志和周知溯對視一眼。

  「她回國的第一仗,為她讓路,讓她旗開得勝。風臣不做任何抵抗。」林莫臣笑了,「我要有多犯蠢才會去抵抗她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25 11:01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6-2-22 11:52 AM 編輯

第77章

  斜陽照在窗玻璃上,木寒夏與陸樟相對而坐。

  她姿態平和專注,他翹著二郎腿。

  就在這時,木寒夏的手機響了。她拿起一看,139打頭的號碼。微怔,這年月,誰都換成18開頭的手機號了。

  剎那之間,她已憶起這個號碼的主人是誰。看一眼陸樟,拿著手機走向陽台,帶上門。

  陽光灑滿大地,樓下車流如梭。鈴聲徐徐緩緩在她手裡響著,她卻忽然想起,昨晚那人滾燙而強勢的吻。她靜默了一會兒,接起:「你好,請問哪位?」

  林莫臣在那頭也安靜了一瞬,才答:「是我。」

  木寒夏:「有事?」

  「公司的幾個老同事,聽說你回來了,提議今晚一起吃飯。」他說。

  「我今天要加班到很晚,去不了。替我謝謝他們,有機會我會再回請他們的。」

  「好。」他答,「那什麼時候有時間,我們倆也出來吃個飯?」

  木寒夏安靜了一下,說:「林莫臣,你到底想幹什麼?」

  他卻忽然低聲笑了:「想見你。」

  木寒夏一時竟說不出話來。早過了針鋒相對的年齡,也說不出爭辯和質問的話。他偏偏雲淡風輕地來了,令她直至現在還措手不及。

  「我最近....都沒有時間。」她答。

  他靜默無聲。

  「好,注意休息。」他說,「我找機會再約你。」

  電話掛斷,木寒夏印象深刻的,不是他最後那句淡然自若的「我再約你」。而是他宛如老友般叮囑她「注意休息」。

  記憶中,他從沒對她說過這樣的話。那時候,他自己都忙得昏天暗地,事事利益至上,她覺得付出一切去奮鬥是理所當然的。他看見了她的辛苦努力,他知曉一切,他愛她。但需要將她外放或者令她賣命時,他也從不遲疑。

  察覺自己陷入了本已塵封的記憶中,木寒夏剎那回神。下意識竟只想逃避,只想抗拒,不想令他再靠近。她不明白他為什麼會來,不是早已放下了嗎?他那麼驕傲的一個人,難道還對當年被她甩掉的事,意難平?

  陸樟斜瞥著她走進來,說:「一張欠費臉……你的老情人來電話啊?」

  木寒夏一愣,搖頭說:「不是。是……詐騙電話。」

  陸樟一笑:「下次接到這種電話,給我啊。我最喜歡接這種電話了,逗逗騙子。​​上次我都把一詐騙的說哭了,憤然掛了我的電話,再打過去都關機了。」

  木寒夏噗嗤笑了。

  陸樟笑歸笑,突然意識到,兩人間的氣氛好像變得有點太融洽了。立馬收了笑,恢復淡漠臉色坐著。

  木寒夏也正色說:「那我們說說方案吧。」

  他淡淡地「嗯」了一聲。

  木寒夏打開筆記本電腦,在找文件。陸樟依舊靠在皮椅裡,姿態大開大合地坐著。雙手支起,手指隨意地互相打著架,眼睛盯著她。

  作為一個從小幾乎是孤獨長大的年輕男人,陸樟表面看起來放蕩不羈,實際上看人看事,都有自己的心思和準則。他表現得渾不在意,並不代表他真的不在意。同樣,他表現得很叛逆抵觸,暗地裡不見得沒有在觀察和審視。

  譬如事業部的另一位副總朱老頭,雖然陸樟非常非常討厭他絮絮叨叨刻板嚴厲,腦子也不太靈活。但他心裡其實又很清楚,老朱是跟著父親打江山的人,對他們家忠心耿耿,也是他在事業部最能依仗的人。這也是父親安排老朱到事業部「養老」的原因。所以他表面總是跟老朱唱反調,有時候被念煩了還吵架。但老朱堅持要執行的事,陸樟其實幾乎從不阻撓。前幾個月有一次老朱突然發急病,還是陸樟二話不說,背起送醫院。別人他不放心!老朱出院之後,對他和顏悅色了好幾天。不過沒過多久,陸樟又跟他掐了起來。但兩人好像也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模式。事業部也就這麼吵吵鬧鬧、平平穩穩地走過了這幾年。

  譬如現在眼前的「空降攝政王」木寒夏,也是一樣。一開始,陸樟是很討厭外人來指手畫腳,他也從不會輕易信任人。但木寒夏是這樣一個年輕、漂亮又大方得體的女人,的確是給她加分了。陸樟再怎麼說,也是個年輕男人嘛。比起老頭子,他當然更喜歡看到美女。

  但是賞心悅目、通情達理,還有循循善誘,並不代表能得到他的信任。幾天下來,陸樟也承認,木寒夏作為一個女人,和一個同事,處處都還挺招人喜歡的。現在,她畫了一張大餅給他,一個充滿誘惑力的設想。但她是否可靠、是否真的有才華,是否能成為他陸樟的導師和臂膀,陸樟很清楚,要看她今後實際做的事和效果,才知道。

  現在,他就繼續陪她耍耍花槍,鬥鬥嘴,冷眼看她是否真的如她所說般,真誠而牛逼。

  木寒夏抬起頭,兩人目光相對。

  他漫不經心的臉上,眼睛裡卻沉沉湛湛。

  木寒夏微微一笑:「開始吧。」

  「風臣、方宜,還有絕大多數的商場,佈局是怎麼劃分的?」她問。

  「按功能劃分嘍。」陸樟答,「一樓奢侈品珠寶,二樓少女裝,三樓熟女裝,四樓男裝。有時候五樓再賣戶外運動風,樓頂再賣童裝、精品家居什麼的。負一樓再弄個超市。千篇一律,有什麼好問的?考我啊?」

  木寒夏不為所動,又問:「哪些人,會去逛商場?」

  陸樟的腿一邊晃,一邊懶洋洋地答:「有錢人唄。那些老女人……」掃她一眼,繼續:「中產階級夫妻,當然,現在有些小年輕哪,沒錢,寧願吃泡麵,也要存錢買包啊買衣服啊,蠢啊。不過他們不蠢,我們也就沒錢賺了。」

  這一番典型的資產階級少爺的討打言論,木寒夏懶得跟他深究。她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,說:「是的。那如果我們針對這幾類主要客人,建一個讓他們感覺到處處貼心處處滿意的商場呢?」

  陸樟一怔。

  木寒夏淡淡笑了。那笑中帶著幾分傲然,幾分狡黠,但更多的是灑脫。陸樟竟覺得她的眉梢眼角,在落日的餘暉中,似乎也染上一層盈盈光彩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26 10:17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6-2-22 11:54 AM 編輯

第78章

  她抬起瑩白如玉的手,把筆記本電腦推到他面前。他看到屏幕上繽紛的商廈仿真圖片,還有樓頂上的兩個字「悅家」。

  陸樟:「這名字真土。」

  「名字你可以再想,但就是要讓人覺得親切好記。」木寒夏說,她開始向他展示整個商城的構想圖。

  「『家』是我們這個商城的主題。現在實體經濟衰退,人們也沒以前那麼愛逛商場了。但是對『家』的眷顧,卻是越來越強烈了。尤其70後、80後成為父母,他們更適應商業經濟,也更重視家庭合睦和子女教育。哪怕是單身男女,內心也是有渴求和情懷的。所以,我們的商場,功能區這樣劃分——」

  陸樟隨著她的手指,望向一張張的幻燈片。

  「第一,也是最主體的部分,三口之家區。這裡會有大型兒童遊樂區,也會有兒童託管區。託管區辦理商場會員卡即可免費進入,乾淨、舒適、安全。這些設施旁邊,就是適合帶孩子就餐的餐廳。包括一些耳熟能詳的西式快餐,幾家味道清淡健康的中餐。以中檔和高檔居多。遊樂區和就餐區消費都可以積累『悅家幣』。兒童積攢了一定數量的悅家幣,就可以兌換商場的玩具。」她換了張圖片,出現的是做成紙幣形狀的五顏六色的遊戲幣。

  陸樟聽得專注,這時笑了:「挺聰明的,拿孩子做文章。」

  木寒夏看他一眼說:「你錯了,我並沒有把這種模式當成噱頭去做。現在大城市生活節奏太快,很多父母對孩子都缺少關愛。加之北京霧霾又重,也沒有太多合適的場所,可以進行親子活動。我正是想到這一點,才有了這個構思。在商業衰退的時代,要能維繫住客戶,靠的早已不是價格,而是品牌價值和情感寄託。靠的是我們的誠意。我們要做的,不僅僅是簡單的遊樂場和餐飲的疊加。我們要深入商場每個細節設計,為孩子考慮,為家庭考慮,就像我剛才說的,讓他們覺得處處貼心處處滿意。

  這樣的話,如果當父母們週末想帶孩子出去,我們的『悅家』是他的選擇之一。如果他們能和孩子在『悅家』度過很多放鬆又快樂的時光,就一定會成為我們的忠誠客戶。這與對面的風臣品牌是否比我們多,裝修是否比我們高端,沒有關係。我們將不戰而勝,你明白了嗎?」

  陸樟沒說話。

  木寒夏笑了笑,繼續說道:「當然,離這一層兒童區最近的,就是時尚女裝和男裝。這樣父母帶孩子來玩後,自然而然也會逛逛自己的衣服。」

  「這一塊是什麼?」陸樟指著圖片問。

  「這是商場的情侶主題區。離兒童區有一定的距離,相對安靜。與時尚女裝和男裝毗鄰,會有幾家環境更加浪漫優雅​​的餐廳,也會有一些精致的情侶用品,包括家居、擺設、日用品售賣。還會有兩家咖啡廳,以及一家酒吧,是清吧,會有歌手駐唱。而這一層,不光年輕男女可以來,夫妻把孩子寄存在兒童區,也可以來。」

  陸樟心想,這的確是女孩們愛逛的地方,也是把妹的好地方哦。不過看木寒夏說得那麼認真專注,他也就沒再吭聲打岔。

  「這一塊,我自己叫它『獨行區』,當然公開肯定不能這麼叫。這裡會有幾家品質書店,更安靜的咖啡廳,小電影院,一些小眾但是品質好的服裝店。顧名思義,這裡供落單的人來逛。也是交朋友的地方吧。我說『家』的概念,是一種歸屬感。不光是針對有家的人,還有孤獨的人。」

  「這個商場,有這麼多的功能分區,主體裝修風格、色調,必須是一致的,必須是溫暖清雅的。但是家庭區、情侶區、單身區……又各不相同,各有特色。不僅如此,包括背景音樂、服務人員,也應有所不同。根據不同的季節和節日,商場每個月有不同的主題活動。我們在跟入駐商家談時,就要求他們遵循這樣的主題風格。我想在實體經濟低迷的情況下,他們也會願意做這樣的創新店鋪嘗試。」

  「我想要傳遞的,是一種情感歸屬,一種家的情懷。消費者在這裡最大的感觸是舒適,貼心,他們在這裡不僅僅是消費購物,情感需求也得到隱性的滿足。所以他們來了一次,就還會再來。這裡會成為他們在城市裡的一個『去處』,而不僅僅是買東西的地方。當然,這樣創新的模式,一開始不會想價格促銷那樣立竿見影,業績在開業日就突飛猛進。但是,依靠口碑傳播,業績一定會越走越好。你說,這樣全新的路徑,是不是能避開風臣的『高大上』風格,走到跟他們業績並肩的位置上去?」

  ……

  ——

  窗外的天已經黑了。

  對陸樟耳提面命地開完會後,木寒夏又工作了一會兒,這才收拾東西準備下班。

  走出辦公室,這一層幾乎沒什麼人了。陸樟的秘書還沒招到,門口的桌子是空的。門虛掩著,有閃爍的光線透出來。

  還沒走?

  想到剛才開完會,他沉思不語的模樣。木寒夏很清楚,孺子還是可教的。她背著雙手,緩緩走到他的門口,剛想敲門,就見裡頭昏暗一片,唯有牆壁上有巨幅的光影在閃爍。陸樟背對著她,坐在地上,戴著副超大耳機,手裡拿著個手柄,居然在打遊戲。

  木寒夏挑了挑眉。

  還以為在聽完她的高談闊論後,這小子多少會琢磨消化一下。結果早打上了遊戲。

  這時屏幕上出現「Win」的巨幅字樣,她聽到陸樟輕輕說了聲「噢耶」,然後摘下耳機,拿起旁邊的礦泉水喝了一口。

  木寒夏敲了敲門。

  他回頭看她一眼,臉在昏暗光線裡模糊不清:「有事?」

  「沒事。」木寒夏走進去,想想她其實也是個無聊的人,下班後無事可做。她索性在他身旁蹲下,問:「這是什麼遊戲?」

  「這你都不知道?」陸樟說,「很老的遊戲了,打槍的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26 10:25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6-2-22 12:09 PM 編輯

第79章

  不知是不是木寒夏的錯覺,此刻一個人打著遊戲的他,比平時少了幾分吊兒郎當,冷冷的,也有點酷。

  「我不知道。」木寒夏搖搖頭,「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打遊戲?」

  陸樟盤腿而坐,重新戴上耳機,嘴角浮現笑意,答:「你當師父的不是教了那麼多麼?我打打遊戲,放鬆放鬆腦子,才能更好的學本事啊。」

  木寒夏忍不住也笑了,就這麼抱著雙膝坐在他身旁,看他又打完一盤。在遊戲裡廝殺時,這大男孩的面容顯得特別沉靜,近身肉搏時眉宇間也浮現狠意。倒跟平時完全變了個樣子。木寒夏不禁想,男人即使年齡段不同,在某些心性方面,依然是相同的。譬如喜歡爭鬥,喜歡廝殺,喜歡追逐勝利和強者的快感。孟剛、林莫臣、老伯特、陸樟……皆是如此。

  這時陸樟側頭看著她:「喂,你要不要也試試?」

  「行啊。」

  見她答得這麼爽快,陸樟還多看了她一眼,心想莫非她除了是商場女強人,還是個遊戲高手?那可真就是神人了。

  結果等她戴上遊戲耳機,手柄一上手,陸樟就瞪大了眼睛,看著遊戲裡的自己被敵人狂砍掉80%的血。

  「臥槽啊!」他抬手摀住自己的額頭,「你會不會打遊戲啊?」

  「不會啊。」木寒夏眼睛緊盯著屏幕答。

  事實上,豈止是不會。當年高中畢業就要謀生計的她,還有孤身一人去海外求學的她,根本就不知道遊戲是什麼樣的。

  她答得輕鬆,看到遊戲裡的自己被砍得「嗷嗷」直叫,還挺新鮮的。可陸樟簡直一口老血要噴出來。他剛才交給她的時候,沒有退出帳號登陸。也就是這一次的戰績會記錄在他連續N天的不敗戰績之上。他剛才真的是腦抽了,為什麼潛意識覺得這御姐商戰能打,遊戲肯定也能打?現在簡直悔死了。

  眼看木寒夏還一臉淡定地被人砍著,就快要死了。陸樟滿頭黑線地伸出雙手,從背後握住了她的手柄,開始引導她操作。

  「左閃啊、換槍!射完就跑,你現在就這麼點血了……」

  兩人的手指按在一起。

  木寒夏愣了一下。

  他的胸膛靠在她的後背上,雙臂也環住了她。這些年,木寒夏其實很少跟男性接觸,印象最深的,依然是林莫臣的懷抱,清冷,溫和,臂膀有力,有時候會帶著點男士香水味。然後還有張梓,好幾次木寒夏和護士一起扶他,張梓太過清瘦,身上總有藥味,還有他成天翻閱的紙張的味道。

  可身後這男孩,跟他們是完全不同的。他的懷裡很熱,隱隱還有汗味。他的側臉也輕貼在她的臉頰旁,又熱又軟。他整個人,就像一團熱鐵。

  木寒夏一把推開他的手臂,從他的懷裡出來,坐到了一旁。

  陸樟的眼睛還盯著屏幕,彷彿絲毫未覺,手指快速在手柄上躍動著。過了幾分鐘,他終於反敗為勝,險勝了這一回,這才把手柄一丟,長舒了一口氣,說:「喂,我厲害吧?」

  木寒夏點頭:「是挺厲害的。」

  陸樟看她一眼:「你剛才突然躲什麼躲啊,差點害死我。喂,你不會是以為,我對你有興趣趁機揩油吧?大姐,你想多了!我對老處女真的沒興趣。」

  話一出口,他心想要糟,怎麼把心裡的嘀咕說出來了。果然,就見木寒夏臉色一冷。

  木寒夏也是又好氣又好笑,下意識回嘴道:「你才是老處……」

  陸樟見她沒有真的生氣,就一邊收拾遊戲裝備一邊說:「哦……原來不是啊,難得嘖嘖……恭喜師父賀喜師父,沒有因為禁慾而走上變態之路。」

  木寒夏抬手扶住自己的額,竟然無言以對。她想現在的富二代是怎麼回事啊,怎麼能這麼幼稚又狡猾呢?想當年她跟著林莫臣打拼時,也接觸過幾個80後富二代,那叫一個溫文爾雅、知書達理啊……雖然她跟陸樟只差6歲,真的體會到代溝了。

  收拾好東西,陸樟低頭看了看手錶:「這麼晚了。喂,我去吃宵夜,你去不去,開車帶你啊。」

  木寒夏反正也無處可去,點頭:「好啊。」

  ——

  林莫臣這次來北京,周知溯本來讓人給他安排了最好的酒店。董事長這個人,對於衣食住行,一向也比較挑剔。

  誰知林莫臣卻通知他們:不住酒店了。就住風臣總部大樓。

  風臣總部全是寫字間,但是在高層也有幾個風景、裝修絕佳的套間,本就是供內部使用的。現在林莫臣住進來,周知溯自然清空了其他房間,不讓他受任何打擾。

  夜深人靜,明月高懸。林莫臣披著浴袍,端著一杯清茶,走到窗前。晚風吹過,心情徐徐緩緩。

  木寒夏住的房子,就在對面。其實隔得也不是很近,從他這裡俯瞰,只能看到她小小的一扇窗。

  她今天問他,到底想幹什麼。

  男人的一顆心,卻無法回答。

  沒有關係。

  六年的光陰,兩千多天,以耗盡了他可以給予一個女人的所有耐心。他不想再等了,不想在旁觀她精彩自由的生活。他想要得到,那已是他三十三年來最大的求而不得。
  
  從此以後的每一天,他跟她的距離,都一定會比分離的那些年,更近。

  ——

  陸樟開著黑色敞篷跑車,把木寒夏送到了家樓下。

  「謝了。」木寒夏跟著他,這一頓吃得還挺可口的,朝他揮了揮手,又說:「明天上班記得不要遲到。」

  陸樟不置可否地一笑,跑車呼嘯而去。

  木寒夏掏出門卡,正欲刷開門,卻聽到背後有人喊:「木寒夏。」

  她一怔,回過頭,居然看到了多年不見的孫志。

  孫志目光溫合地望著她,故人歸來,他也亦聽說了她的聲名。以為會見到的,已是個疏冷不可接近的女人,卻沒想到,望見她柔軟平和容顏,像是完全沒有改變,卻又更成熟美好。一剎那,忽然覺得林莫臣的等待,在旁人眼裡根本不值得的等待,或許其實,是值得的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26 11:30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6-2-22 12:20 PM 編輯

第80章

  夜色深深,木寒夏和孫志在小區旁的咖啡館裡坐下。

  木寒夏打量著孫志。男人或許真的是不顯老的,他看起來跟幾年前沒什麼兩樣。也就是五官輪廓更厚重了些,嘴角那爽朗的笑意依舊。

  木寒夏忍不住也笑了:「好久不見啊,孫總。」

  孫志「哎呦」一聲,說:「寒夏,你這不是寒磣我麼。叫什麼總啊。咱們那撥老人,也是跟著林董,一人得道,雞犬升天。運氣好罷了。」

  木寒夏笑而不語。

  孫志問:「這些年,在國外怎麼樣啊?」

  這個問題,要怎麼回答呢?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,說:「挺好的。」

  「那就好。」孫志像個老大哥似的,欣慰地點點頭。然後又責備地看著她:「這些年,你也不跟大家打個招呼,有個聯繫。我們幾個老人,也是會掛念你的啊。」

  木寒夏舉杯:「以咖啡代酒,抱歉了。下次我請大家吃飯。」

  孫志哈哈笑了,點頭:「你還是這麼爽快這麼真的一個人,好,挺好。」

  木寒夏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連聲感嘆「這樣好」,但她也沒有去深想。兩人又聊了聊她在國外時的生活,然後孫志話鋒一轉:「你現在在的方宜,是不是想在商業地產這塊有大動作了?」

  木寒夏慢慢啜著咖啡,抬眸看著他,笑著沒說話。

  孫志:「你別防著我,放心吧,打不起來的。」

  木寒夏:「為什麼?」

  孫志笑笑:「林董說了,你回國後的第一戰,他和風臣都不做任何抵抗。」

  木寒夏一愣。

  孫志卻像剛剛談及的只是最普通的話題,沒做任何停留,轉而又開始聊風臣這幾年在全國的發展佈局。

  木寒夏的手指一直握在杯子上,過了一會兒,才笑著插嘴問道:「所以你現在全家都搬到北京來了?」

  「是啊。」孫志笑答,「北京再怎麼說是首都嘛,現在確實也不操心錢了,就讓孩子在北京唸書,你嫂子就在家養養花,帶帶孩子。也算是讓他們舒舒服服過日子。」

  木寒夏說:「真好。」

  孫志點頭,又有些感嘆地說:「其實剛開始的時候,還是蠻辛苦的。就是你走的哪一年,你也知道,那時候風臣並不好。雖然也得到了伯特的投資。但畢竟手裡還是一盤爛棋。每一分錢,還是要花在刀刃上。弄不好,萬一再遇到個什麼大的坎兒,說不定又得賠進去。可林總當時也不知道怎麼想的,你走後沒幾天,他上班第一件事,就是通知中斷與程薇薇那邊永正的一切合作。全部合作啊,永正在全國也有一百多家店,風臣的商品在同一天單方面違約,全部撤櫃,一件不留。永正那邊怎麼鬧怎麼說,林總連談都不跟他們談。風臣不僅從此少了一大筆穩定收入,還賠了好多錢。我們當時都嚇壞了,怕風臣再次元氣大傷。」

  周圍很靜,咖啡的香氣輕輕瀰漫。只有孫志不緊不慢的聲音,一直在說著。木寒夏端起咖啡又想喝,這才發現杯子不知何時已經乾了。她沒有看孫志,抬手叫來服務員,再上一杯。孫志看著她的臉色,心中微微喟嘆。

  「不過沒關係,你知道咱們風臣從來不會白白吃虧。賠給永正的錢,後來也成倍賺了回來。」孫志目光悠遠地說,「你不知道,咱們林總也挺逗的,這事兒知道的人也不多,跟你說也沒關係。當時明明是我們賠錢,他還給永正放話,說今後在商場上最好老死不相見,相見了風臣絕不放過。」

  木寒夏嚥下一口咖啡,盯著他問:「然後呢?」

  「然後?」孫志笑了笑,「就相見了啊。過了兩年風臣開始進商業地產領域,商業地產嘛,都會附帶建連鎖超市。林總選的第一個開店地址就是江城。程薇薇當時已經是永正的掌門人了,結果自然被打得落花流水,你看看現在全國排名前二十的超市連鎖集團,哪裡還有永正的名字?」

  「哦。」不知怎的,木寒夏也有點想笑。那種無奈又有些暢意的笑。

  「後來程薇薇看股市好,想暗中轉型進金融投資領域。那不是自己撞槍口嗎?」孫志說,「風臣已經是這個領域的大佬之一了,分分鐘就把他們收拾了,永正賠得那叫一個慘啊。現在程薇薇應該也就在二線城市,開開農村小超市吧。」

  木寒夏靜默片刻,輕聲說:「他一向是個有仇必報的人。」

  「是啊。」孫志嘆息,「大夥兒都說,程薇薇到底跟咱們老闆結了多大的仇啊?」

  往事不要再提,一提就清晰入骨。那個男人心比天高,一身傲骨。他亦心狠手辣,不容任何人欺辱。在她不知道的時候,他居然還做了這些事。那些事,程薇薇,其實她早已不在意。

  可是林莫臣不是在替他自己報仇。

  他是在替她報仇。

  ——

  夜色深了,木寒夏把孫志送上車。

  孫志說:「有空到我們家吃飯,見見你嫂子她們。」

  木寒夏說:「好。」

  回家後,她躺在床上,一抬頭,又望見對面的風臣大廈。漆黑的夜空下,那座樓裡只有高層的某個窗戶裡,還亮著一盞燈。不知是什麼人還在加班。

  孫志的話,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。但她知道,肯定不是林莫臣的授意。他那樣傲的性子,大概是不願意對她提及的。

  可她的感覺,就像是原本埋藏得很深,甚至癒合好的傷口,又被人翻開了。她不舒服,很不舒服。心裡就像瞬間缺了一塊,一直在漏風,呼呼地往裡漏。她非常警覺的,甚至是非常嫻熟地,克制自己不去想林莫臣那幾年可能的模樣。但她即使什麼也不想,因為孫志的話,那時他的樣子,彷彿也已特別清晰地存在於她的腦海裡。負氣的他,決絕的他,心狠手辣的他,那個為了她的他……

  木寒夏扯過枕頭,蓋在自己的臉上,慢慢地、慢慢地吐出幾口氣。她感覺自己平靜下來,閉上眼,讓自己睡覺。

  都過去了。她對自​​己說,都已是過去很久的事了。

  重洋之隔,六年冬暑,既已放手,即已痊癒,林莫臣,你能不能不要再挖開我的心了,又想要拿走它了?它現在已經不是你的了。它早就不是你的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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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作者:我覺得女主的心態很好理解啊,你們想想,代入一下女主,當出吵得很厲害很慘分手的男朋友,而且男朋友還有對不起自己的事。儘管深愛,但是相隔六年,從未見面。心慢慢也看淡了。現在重逢了,前男友突然強吻,求復合,你會馬上答應嗎?肯定不會啊,那種陌生感和疏離感真的很強烈的,但是某些情緒,也是不受女主自己控制的,其實要重拾舊愛,對任何人來說,都需要很大的勇氣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27 11:03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6-2-22 12:47 PM 編輯

第81章

  見完木寒夏,孫志卻想起了剛才在她家樓下見到的另一事,思索了一下,給林莫臣去了個電話。

  「我剛才去看望了下老同事木寒夏,跟她也簡單聊了聊這幾年的事。」他說。

  林莫臣在房間裡,已經躺在床上了,對面樓宇上,木寒夏的窗光,彷彿就在不遠的身畔。他答:「哦?」

  孫志笑道:「方宜的小陸總,開車送她回來的。兩人現在的關係,看樣子還真不錯。」

  可林莫臣是什麼道行,靜了一會兒,卻笑了:「孫志,你就這麼看陸棟的兒子不順眼?」告狀告到他這裡來,想陸棟死嗎?

  孫志也失笑:「這小子管商業地產,雖然不太上心,但的確也是不太好對付的硬角色。我這不是身為朋友,替你和寒夏操心嗎,難道你看他天天跟在她後面順眼?」

  林莫臣答:「是很不順眼。」

  ——

  陽光燦爛的日子,木寒夏辦公室的窗簾卻緊拉著。白熾燈很亮,安靜而嚴肅。

  她坐在老闆桌後,今天穿的是全套黑西裝,長髮盤起,臉上帶笑,眼神卻沉冽。對面坐的是某品牌的區域負責人。

  林莫臣這幾天,並未再進一步靠近。可與他有關的心事,卻又剪不斷,理還亂的勢頭。木寒夏按下不提,讓自己專注於工作。這也是她多年來的職業素養。

  陸樟今天也是襯衫領帶,坐在旁邊。不過他還是姿勢大開大合地散漫坐著。

  品牌負責人很為難:「木總,你提的條件,實在太苛刻了。又要把店面裝修得那麼精細個性化,我們就會多很多成本。又要我們最初一個月搞那麼大力度的促銷,我們會賠死的。這事兒我報上去,上頭也不會同意啊。」

  「賠?」木寒夏一笑,「怎麼會賠呢?張總您的帳怎麼算的啊,如果商場能達到預期的人流量,這一個店一年的營業收入,會超過你五家店。只賺不賠,前提是你能按照商場統一的主題來。」

  「可是……」

  木寒夏擺了擺手:「張總,今年大勢不景氣,而我們方宜,會在全國一百多家商場,推新這個新的變革。這樣的機會,只有這一次。你去風臣,他也不會有,他們單店業績是高,抽成比例也比我們高吧?要不您先回去考慮一下,我這邊還約了其他幾家廠商,跟您談的時間最長,可見我們的誠意啊。」

  對方無奈,笑著說:「我知道木總你很客氣,但是你們要求的抽成比例也不低啊,能否降一些,或者促銷力度不要我們承擔那麼大,否則我們真的沒辦法做… …真的要跟上級申請不過,怎麼辦,恐怕只能遺憾地退場了……」

  「那樣我們也很遺憾。」木寒夏打斷他,「但這是全國的統一政策,我們也改變不了。但是我們還是非常希望,能夠跟你們繼續合作。」

  木寒夏把對方送出了辦公室,走回桌前,喝了口水。

  陸樟看著她,笑了笑說:「想不到你還挺橫的。」

  「不是橫。」木寒夏看著他說,「談判是有策略的。一是你的底氣,二是你的底牌。」

  陸樟撇了撇嘴。

  木寒夏現在也摸出這少爺的性子了,越是表現得不在意,說不定越是認真地聽著。她就像閒聊似的,端著水杯,一邊喝一邊說:「無論何時,底氣要足。哪怕你手裡是一把爛牌。因為機會,往往不會在你剛剛準備好的時候出現。永遠不要被對手牽著情緒走,去患得患失。就譬如剛才的張總,他們的品牌的確是行業頂尖,如果失去了,的確對我們是損失。但你在談判時,不能去擔心這個事。失去就失去,少一個品牌,方宜的商場不會垮。將心比心,你不會患得患失,還要想方設法讓對方患得患失。他拿退場威脅我,難道他就不擔心,一百多家店他退場,損失有多大?不擔心錯過方宜這次難得的提升業績的機會?你只要令他開始擔心這個了,你就佔據了主動,牽著他走了。」

  陸樟輕輕「嗯」了一聲。其實以前他也不是沒見過別人談判,但是吧,像木寒夏這樣循循善誘仔細解釋的,還真沒有。他就覺得心裡挺舒服的,也聽得進去了。

 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,笑了,問:「那底牌呢?」

  「底牌嘛……」木寒夏也往椅子裡一靠,長腿交疊,高跟鞋還在空中點了點,「底牌就是,我們的『悅家』方案,就是特別好,萬中無一,一定能成功。所以他真要走,就走,我不稀罕,多的是人想進來。」

  陸樟一愣,樂了:「臥槽,搞半天你還是耍橫啊!」

  ——

  下一個廠商代表進來了,木寒夏讓陸樟主談,自己則坐到一旁。

  陸樟以前哪裡涉入過這麼具體的事務,本來覺得挺簡單的事,可是看著對方客氣又略帶戒備地坐下來,而木寒夏一聲不吭端坐一旁,他突然也覺得挺尷尬的,居然有種小學生被老師抽查作業的感覺。

  對方看著他:「……你好。」

  陸樟:「你好。」

  大眼瞪小眼。

  木寒夏輕咳一聲。

  陸樟瞥她一眼,忽的笑了,那股慵懶少爺勁兒一下子又出來了,往椅子裡一靠,雙手還一搭,說:「薛經理是吧,是這樣的。我是方宜集團商業地產事業部的總裁陸樟,也是陸棟的兒子。你懂的。」

  薛經理和木寒夏都同時盯著他。

  陸樟伸手一指木寒夏說:「別的廠商,都是我們這位木副總談下來的,只有你!你一個人,是我這個總裁親自來談的。所以你就說,一句話,給不給這個面子吧?」

  對方:「……」

  木寒夏:「……」

  無奈失笑之餘,木寒夏看著陸樟想,身份位差的確也是談判中常用的手段。陸樟無師自通知道去用這張牌,也算是……孺子可教吧。

  最後,這個廠商居然真的就被陸樟這麼談下來了。此時夕陽已經西下,木寒夏洗了盒櫻桃,坐在桌旁吃。陸樟進來見了,也抓了一顆,往嘴裡丟。

  「酸……」他皺眉,吐了出來,「你怎麼吃下去的?」

  「還好啊。」木寒夏答,「我就喜歡這種酸酸甜甜的,不喜歡太甜的。」

  陸樟一臉嫌棄,也不抓了。

  過了一會兒,他朝窗外抬了抬下巴,說:「風臣會不會有什麼舉動?」

  木寒夏答:「他們不會有任何舉動,你放心大膽跟著我做就是。」

  陸樟奇怪地看她一眼:「你怎麼知道?」

  木寒夏沉默了一會兒說:「那你就別管了。」

  陸樟本來就不是愛操心的人,她不讓管,他就真的不想了。瞄了一眼牆上的鐘,說:「師父,我們該去化緣了啊。」

  木寒夏笑了:「我待會兒去超市買點東西,晚上回家做飯吃,就不陪你化緣了。再見。」

  陸樟輕輕「切」了一聲,伸了個懶腰,走了出去:「老子辛苦操勞了這麼多天,今天終於可以恢復夜生活了。」

  ——

  今天是周末,超市裡人不少。木寒夏推了個購物車,慢慢在貨架間走著。

  這些年她已養成了習慣,每次購物都會提前寫一個單子,然後慢慢地一件件挑。安靜,平靜,一如她的生活。

  這樣她會覺得放鬆。

  推著半車東西,她走出兩排貨架間,卻一眼見到前面燈下站著個男人。高而瘦,西裝精良,背影看著竟很像林莫臣。

  她多看了兩眼。

  結果他轉過身來。

  四目凝視,他朝她走來。

  木寒夏此時也不好避開,只想這是附近最大的一間超市,偶遇他也不是不可能。

  林莫臣走到她面前,低聲說:「來買東西?」

  平和得像個真正的老朋友,既無那日的強勢,也無後來電話裡的隨意。

  木寒夏有點恍然:「嗯。你呢?」

  「隨便買點東西。」他答,看一眼她的購物車,看到那些肉和菜,問:「打算自己做飯?」

  「嗯。」

  正不知該說些什麼,他卻已伸手握住了購物車,淡道:「我來推吧。還要買什麼?」

  木寒夏下意識也扶住車:「不用了,我自己來。」

  「沒事。」他說,「我也沒拿籃子。」

  木寒夏只好鬆手。

  超市裡的音樂很輕柔,旁人的聲音都被兩邊的貨架隔開。兩人並肩,慢慢地走著。木寒夏從沒想過還有這樣一天,她和林莫臣心平氣和地一起在逛超市,真像兩個久別重逢的普通朋友。

  他抬起手,從貨架上拿了幾瓶水丟進來。

  「最近工作忙嗎?」他問。

  「還好。」

  「什麼時候去見見以前同事?」

  「等忙完這一段吧。」

  他溫和地一笑:「好。」

  聊到這個話題,木寒夏又想起,他那天說的,要約她吃飯。但他此刻卻沒有再提,只是往前走著。

  前方到了調料區,木寒夏停步,拿醬油、醋、鹽這些東西下來。林莫臣就安靜地站在邊上等著。兩人誰也沒說話。

  木寒夏的眼睛盯著貨架,腦子裡卻突然想到從前,兩人剛熱戀那段時間,雖然聚少離多,也逛過幾次超市。那時她始終是挽著他的胳膊的,兩人一路​​有說有笑。他雖然為人冷傲,也從來不會跟她太黏在一起,但偶爾在無人的貨架角落,他也會抱著她,低頭熱吻。他在人前總是冷漠,其實也會有熱情,只是隱藏在外殼之下。

  木寒夏把調好的瓶瓶罐罐,一樣樣整整齊齊,放進購物車裡。抬起頭,卻正好撞見他也看著她。

  他的眼睛裡如同暮色降臨,安靜烏沉。

  「剛才在想什麼?」他問,「看你出神了。」

  木寒夏答:「沒什麼。」

  兩人又往前走了幾步,木寒夏忽然反應過來,他剛才必然也想到了相同的過去,才那麼問她。

  他還是那樣,不動聲色的逼近。

  她抬起頭,看著前方的收銀台,說:「我要去結帳了。」

  「好。」他在她身後答道。

  到了收銀台前,木寒夏先把自己的東西往上放,然後掏錢包。然後一隻手更快地伸過來,遞了張卡給收銀員:「刷這張。」

  木寒夏非常堅持地擋開他,把錢遞給收銀員:「不用的,林莫臣,我自己來就可以了。」

  林莫臣看了她一眼,忽然連錢帶手,把她握住了。木寒夏心頭一跳,他卻已把自己的卡遞給了收銀員,淡笑著說:「不必跟我客氣。反正我這些年掙的錢,沒什麼可花的地方,最後也是爛在銀行裡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28 11:01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6-2-22 01:09 PM 編輯

第82章

  「反正我這些年掙的錢,沒什麼可花的地方,最後也是爛在銀行裡。」

  淡淡的,低沉的,帶著一點欠揍的語氣。是那麼的熟悉。一瞬間木寒夏彷彿看到了那個26歲的林莫臣。但還是不同的。眼前這個人,側臉輪廓更厚重深邃,氣質更內斂,舉手投足都帶著歲月的痕跡。

  那雙手,卻跟從前一樣,養尊處優、白皙修長。似乎非常隨意地握住了她的手,他的銀行卡明明已經遞給收銀員了,卻還沒有鬆開她,握得很緊。

  這麼多年了,再一次,被同一雙手握緊。木寒夏清楚聽到自己的心,在不爭氣地加速地跳。

  收銀員的表情也有點難以形容,故做鎮定,但又忍不住在笑。收銀員開始一樣樣掃商品,林莫臣的手忽然往下滑了一下,像是想要跟她十指相扣。

  木寒夏心知不能再讓他得寸進尺了,瞬間抽回手。

  他的手落了空,臉上倒沒什麼表情。

  木寒夏說:「謝謝。那下次有機會我請你。」

  他把手插回西裝褲兜裡:「好,什麼時候?」

  木寒夏說的到底是句客氣話,一怔,他自己倒先淡淡笑了,說:「好,不催你。你記在心裡就好。」

  木寒夏沒說話。一時間又想起了從前,那時......他也是這麼追她的。明示暗示,若即若離,讓人想拒絕都不能夠,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。最後只能躲避,直至最後......躲不開了。

  結完帳,他依然推著車,兩人走到超市門口。這家超市有地面停車場,林莫臣說:「我去把車開過來,等一下。」

  木寒夏:「不用了。」

  超市出口只有高高的一盞路燈,此刻也沒什麼人。他在燈下看著她,眼睛裡湧出笑意,手鬆開購物車,往停車場走去。

  他買的東西還放在她的購物車上。

  木寒夏只好站在原地等。

  林莫臣的身影剛走遠,她就忽然聽到「滴滴」兩聲喇叭響,抬起頭,看到對面一直停著的一輛,車窗降了下來。

  陸樟的臉露了出來,神色淡淡的。在看到她的一瞬,笑了:「師父,怎麼這麼巧?」他今天沒開那扎眼的跑車,而是開了輛寶馬X6,所以木寒夏沒注意到。

  木寒夏也笑了,推著車走過去:「你怎麼來了?」

  陸樟指指副駕上的一大包:「來買啤酒囉。怎麼一張臭臉站在這裡,誰惹你了?」

  木寒夏看他一眼,笑笑沒答。

  陸樟似乎也不打算深究,又沖她笑:「還等什麼?上車。我順路送你。」

  木寒夏抬頭望了一眼,遠處幾排車後,似乎有輛車正開出來。她微一遲疑,點頭:「好。」

  有些事或許還是模糊不清的,有些事是理不清的。但是此刻她的心情很清楚,她想跑。想從林莫臣目光所及的範圍內,跑掉。

  把自己的那袋東西拎出來,林莫臣的東西依然留在購物車裡,然後把購物車推到路邊放著,上車。

  陸樟見她肯上車,笑意更深,吹了聲口哨,一腳油門就飆了出去。木寒夏拿出手機。

  「喂。」

  「喂。」

  「不好意思,我遇到個朋友,坐他的車先走了。」她說,「你的東西放在購物車裡,就在路邊,你開車過來就能看到。」

  林莫臣靜了一會兒,才答:「好,去吧。」

  木寒夏:「......再見。」掛了電話,心裡說不出什麼感覺。

  陸樟斜瞥她一眼。

  相距十餘米的車後,林莫臣把車開到超市門口,恰好看到一輛寶馬開出去。這時,寶馬的車窗突然降下來,有人把手伸出來,做了個拇指向下的動作。

  林莫臣臉色靜默地看著,過了一會兒,反而慢慢笑了。

  木寒夏看到陸樟打開車窗,問:「你幹什麼?」

  陸樟面不改色地說:「撣煙灰呢。」

  木寒夏盯著他空空如也的手:「煙在哪裡?」

  陸樟一臉鄭重,慢慢地說:「在我的意念裡。」

  木寒夏:「……」

  很快,車開到她家樓下。木寒夏的心情也鬆弛了不少,笑著說:「謝啦,好徒兒。」她拎著東西推開車門,沒想到陸樟也下了車,雙手插褲兜裡繞到她跟前,瞄一眼她袋子裡的東西,說:「臥槽你買這麼多東西,要做好吃的,也不請我上去一起吃?」

  眼看他真的要跟著她進門,木寒夏說:「下次吧。」

  其實她並不介意邀請朋友到家裡去,但現在是晚上,到底是孤男寡女,她覺得不合適。

  「家裡太亂了,下次打掃好了,再請你和馮楠他們一起來吃飯。」她說。

  陸樟「切」了一聲,也不堅持,而是鄙夷地說:「你還真是事事兒的。下次我花錢,請個阿姨來給你打掃。」

  木寒夏笑著刷卡開門。

  「喂!」他站在台階下,靠在車上,又叫住她,「你就這麼走了,那我今晚吃什麼?」

  木寒夏再度失笑。

  跟陸樟在一起,笑容彷彿總是格外的多,人也會變得很輕鬆。這大概是這個男孩的性格所致。

  她在塑料袋裡翻了翻,摸出個三文魚飯糰丟給他。

  陸樟接得很準,一看,都樂了:「臥槽,你餵豬呢?」他可是想吃頓新鮮三文魚,都會心血來潮飛到大阪的人。她丟來個超市裝三文魚飯糰?餵他?

  木寒夏頭也懶得回,朝他擺擺手,走進去了。陸樟把飯糰在手裡拋了拋,坐進車裡。

  開出去一段,他也覺得今天自己有點好笑。明明是約了幾個朋友來家裡打遊戲,他自告奮勇出來買啤酒,卻半路跑來送木寒夏了。

  他還真是見義勇為啊。

  別說,還真有點餓了。他掃一眼丟副駕位上的那個飯糰,拿起來拆開,咬了一口。

  「我去!」他立馬又吐了出來,丟進車裡的小垃圾桶裡。

  果然,難吃就是難吃。即使是美女師父買的,也不會變得好吃。

  ——

  林莫臣開車駛入木寒夏的小區時,恰好與陸樟的車擦身而過。

  他看了一眼,然後繼續往前開,到了她的樓下,看到她家的燈已經開了。

  他把車熄了火,並沒有馬上下車。忽然間,有些自嘲地笑了。

  他在數億金額的投資決策前,眉也不會皺一下。此刻卻在一個女人的樓下,遲疑不前。靠得太近,太快,怕她又再躲。她那雙清澄的眼睛裡,現在沉澱了許多東西。他們之間,是缺失的六年。他竟不敢輕易接近。

  她當年離開那一天,那冷漠絕情至極的一言一行,還如同刀刻般,清晰留在他心頭。可若是太慢,離她太遠,那些如海面般遼闊湧動的情緒,一直壓抑在他的心中。他怕自己真的某一天會失控。

  思慮片刻,他還是拿起手機,打給她。

  響了十來聲,她才接起。

  林莫臣:「到家了?」

  木寒夏:「到了。有事?」

  「吃了嗎?」他問。

  木寒夏:「還沒有。在做了。」

  兩人都靜了一會兒。林莫臣慢慢地說:「我……就在你家樓下,也沒有吃飯。」

  說完,他靠在車椅裡,自己先無聲地笑了。

  木寒夏沉默著。

  「樓下不遠……」她說,「有家私廚菜館,還不錯。應該挺合你的口味,可以去試一下。」

  電話裡,變得靜悄悄的。

  見他一直不說話,木寒夏說:「沒事我掛了。」

  「寒夏。」他說,「聽我的話,別和陸家小子走太近。」

  木寒夏沉靜不語。恍惚間竟像回到了從前,他還是她的男朋友,叫她「聽話」。但她又依稀感覺到一絲惱怒,她想,他為什麼要這麼說?他現在以什麼立場,這麼說?她靠近窗邊,隔著窗簾,依稀看到他的車就停在樓下,漆黑而寂靜。

  「林莫臣,這跟你沒有關係。」她說。
  
  「沒有嗎?」他反問。

  木寒夏心頭一震,聽到自己說道:「沒有。這事我的私事。我和陸樟是上下級關係,也是朋友。但是林莫臣,這跟你,早就沒關係了。」

  林莫臣靜默著。

  「是嗎?」他的嗓音聽起來很沉靜。

  木寒夏突然意識到,他發火了。她太熟知他的性子,越是這種時候,他的情緒越大,反而會表現得越加輕描淡寫。就像孫志前兩天提及的。他在她離開後,絕口不提,下手狠辣地打擊程薇薇。

  她的心中忽然又生出一絲心軟。剛想說兩句話緩和一下氣氛,卻在這時聽到他又開口了。

  「寒夏,你要知道,我要讓陸樟的商業地產部一敗塗地,也不是什麼難事。」

  木寒夏的心頭瞬間一冷。他竟然這麼說,他果然還是老樣子,自己想要什麼,就要得到什麼。只在乎自己的感受嗎?這念頭令她心中抽痛,久違地抽痛。她的情緒有多久沒有被一個男人這樣牽動過了?

  「林莫臣,你在威脅我?這樣公私不分?」她逼問道。

  「公私不分?」他緩緩重複她的話,忽的笑了,「木寒夏,你說什麼是我的私?是什麼?」

  木寒夏輕咬下唇,沒說話。

  以為以他的性格,必定會更加冷的笑,或者是說出更冷漠的話。就像從前那樣。

  可他沉默了。

  夜晚的風,徐徐輕輕地吹著。他的車裡始終黑暗一片。天上三兩顆星,地上一排路燈延伸到遠方。他的聲音竟比夜色還要平和寂靜:

  「寒夏,你如果不是,這世上,還有什麼是?」

  木寒夏的眼眶一下子就濕了。為何這樣說,他為何還這樣說。她想要掛斷電話,手卻不知怎的放不下去。又聽他道:「寒夏,我並不想糾纏於過去。我想要的,是將來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29 10:18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6-2-22 10:52 PM 編輯

第83章

  陸樟和馮楠,面對面趴在辦公桌上,腦袋挨得很近。窗簾拉著,門也關嚴了。

  陸樟一臉若有所思:「你確定,她跟林莫臣有過一段?」

  馮楠點頭:「確定。你不是讓我查木寒夏嗎?她的入司簡歷上,明明白白寫著,六年前,在風臣工作過。而林莫臣是在霖市發家的。我問過咱們霖市分公司的高層,一下子就問出來了。據說林莫臣當時的確有個女朋友,就是公司員工。兩人都快談婚論嫁了,結果那女的把他甩了,出國了。這件事當時傳得很開,因為聽說林莫臣還消沉過一段時間。」說完後,他嘖嘖兩聲:「真沒想到啊,大名鼎鼎的林董事長,居然還是個癡情種,難怪他這麼多年單身。」

  陸樟白他一眼:「他癡情個屁?看他眉翹眼長的模樣,一看就是個渣男,懂不?」

  馮楠笑了,他對面相可沒研究,也不知道陸樟說的是不是歪理。但是他看一眼自己大少爺的臉,心想:你自己也是眉翹眼長啊。不過這話就不敢說出口了。

  馮楠出去了。陸樟靠在椅子裡想了一會兒,給父親陸棟打電話。

  結果剛聽他說了兩句,陸棟就打斷了他:「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,寒夏早就坦誠跟我說過。他倆的事早就過去了。你瞎打聽什麼?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。用用腦子想一想,林莫臣這麼個大靠山,人家女孩子都不要。我用她,還能有什麼疑慮?」

  「哦……」

  「陸樟我跟你講,我用木寒夏,除了是要她來事業部幫你,還有集團別的戰略上的重要安排。你就不要瞎打聽了,也不許給她搗亂。她很重要,她將來要幫我們做的事也很重要。你好好跟著她幹,比什麼都強!」

  掛了電話,陸樟「切」了一聲,但是心情也變得莫名好起來。道理很簡單,這些天他雖然跟木寒夏越來越熟,但防​​備心理,始終還是有的。加之他的身份地位長相擺在那裡,這些年抱著各種目的接近他的女人,也真不少。多半是想爬他大少爺的床。可就像父親說的,木寒夏連林莫臣都不甩,怎麼可能為了什麼目的接近他呢?

  當然了,他比林莫臣年輕、比林莫臣更帥,那就另當別論了。

  這麼想著,陸樟越想這個師父越順眼了,哼著歌,晃進了她的辦公室。

  上午九、十點鐘,木寒夏辦公室裡的陽光暖洋洋的。她坐在桌後,依然是乾練素雅的裝束。就是眼睛下有明顯的黑眼圈。顯然昨晚沒睡好。

  而且平時,陸樟晃進來,她多少會給點笑容。今天只是抬眸看他一眼,神色平靜地繼續工作。

  陸樟想,肯定是因為昨晚的渣男糾纏,打擾了她的心情。於是他慢悠悠地說:「師父我跟你說,你們女人啊,在商場上有什麼軟肋,知道麼?」

  「什麼?」

  「感情用事唄。尤其,好馬不能吃回頭草。」他似笑非笑瞥她一眼,「更何況咱們,還是匹白龍馬呢。」

  木寒夏眸色深深地望著他,然後笑了,說:「為師的事,就不勞你操心了。」

  陸樟:「那哪兒行呢?師父啊,你好歹是女人30一枝花,還是會有壞人盯著的嘛!」

  即使是木寒夏,那也避免不了女人的小通病,不願意年齡被人拿出來說。她打斷他:「不是30,是29,剛剛才滿。」

  陸樟笑了:「是是是,29,不是30。女人29一枝花,你呢,又是我師父,更是咱們方宜最寶貴的一朵花。整個北京城的高富帥,那不是任你挑啊。哎,我想起來了,我有個朋友,跟你一樣,也是美國回來的,27、8歲。長相呢,那比我是比不上的。但是高和富都佔了。你要是有興趣,咱們約出來見見?」

  木寒夏抄手坐著,不搭腔。

  陸樟見狀,笑得更歡,說:「再不濟,咱們集團內部比武招親也成啊。對了,住宅地產事業部那邊,有幾個單身的高級工程師,都是一身書呆子氣,人老實,掙得也多,單純得很。到了師父您的手裡,那還不是任您拿捏摧殘?實在不行……」他露出忍痛割愛的表情:「咱家馮楠也行啊!雖然對您來說嫩了點,但是機靈又乾練,而且還是我的人。將來調教好了,那也是您手中一匹活潑聽話的小野馬啊……」

  木寒夏實在是聽不下去了,抓起桌上的紙巾盒就砸向他:「出去!」可偏偏他還伸手一撈,接得很準,然後還往空中拋了兩圈,這才丟到一旁,起身往門外走去。

  一邊走,還一邊賤賤地笑道:「師父,春心被我說動了吧?這樣不好、不好……」

  他走了,屋內終於消停下來。木寒夏低頭看了會兒文件,慢慢收了笑意。

  昨晚林莫臣的出現,的確擾亂了她的全部心緒。他丟下那幾句話後,就掛了電話。留下木寒夏對著手機,發了好一會兒的呆。他現在終於明確對她說出,像要重歸於好,重歸舊愛。他甚至還視她為「私」。

  可他是否問過她的感受?

  多少次在美國,仰望天空,想念曾精的那個光芒萬丈的男人,卻不能相見?多少次反覆告訴自己,過去了,都過去了。她已放下,他必然也已放下。分手那天,她或許也有太多衝動和愛恨,但重來一次,難道她會選擇留下?不,那樣太不安全,太危險。現在的她永遠不會做那樣的選擇。只是若能重選,她或許不會跟他分得那麼激烈,甚至留下餘地和可能。但是,他當初不也沒有留她嗎?他說好聚好散,他說不會去送她。

  可他卻又在她身後,花數年時間收拾程薇薇。他現在又說,想要的是兩個人的將來。

  她發覺,自己已看不懂三十三歲的林莫臣了。癡情和薄幸之間的差別,她竟然看不清了。

  ……

  不過陸樟這麼一鬧,到底讓她的心情輕鬆不少。她本就是性格明快之人,這些年下來,處事更果斷灑脫。唯一的例外,就是林莫臣。轉念又想到陸樟。其實初來乍到時,她也做好這大少爺極為難纏的準備,可這些天相處下來,才發現陸樟骨子裡其實是個很溫暖單純的人。就像他的父親。

  木寒夏下定決心,要好好幫他,帶他。他也許沒有太多經驗,但是他聰明,也有股狠勁兒,雖然有時候愛耍小聰明,從他那雙眼睛,卻可以看出,他的本性是純直的。這樣的一個人,木寒夏彷彿看到了當年的自己,但又是跟自己完全不同的。她希望看到他將來在商場裡,不要吃虧,要活得順利精彩。

  ——

  接下來的十幾天「悅家」進入緊張籌備期,木寒夏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這上頭。

  林莫臣卻在那一晚之後,沒有再出現過。

  陸樟被木寒夏耳提面命著,全程跟著跑新商場的策劃和建設。但他的懶勁兒還是很頑固的,一個星期,頂多來個三四天,好像不遲到早退曠工,就不舒服。木寒夏現在跟他熟了,罵他教訓他也很順口了。他自然不以為意。但下面的人,其實已經很受寵若驚了——幾時看到大少爺這麼服帖勤快過啊,每週只曠工一兩天了啊!

  陸樟其實也不是有什麼來不了的理由。但他懶散逍遙慣了。他一個人住在市中心的一套大房子裡,以往就三天兩頭約狐朋狗友打遊戲、泡吧、玩耍。要他完全改頭換面積極向上,他還真有點不適應。而且要是每每木寒夏一叫就到,他在朋友面前,也有點沒面子。

  而對於木寒夏來說,忙碌,成了最好的生活和心情調節方式——就像過去的這些年一樣。她每天天剛亮,就去上班。晚上幾乎到萬家燈火都盡數熄滅時,才回那套公寓。而她的心情變得如此平靜而充實,回國以來,林莫臣帶來的一連串的衝擊和震動,彷彿也不再令她亂了方寸。

  愛情,並不一定就要是女人人生裡最重要的事。不是嗎?

  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完成。

  每晚,只有對面風臣大樓上的那一盞徹夜不滅的孤燈,陪伴著她。她現在已經明白,人生中許多細小的緣分,許多能帶給你慰藉的東西,並不一定會真的走入你的生命裡。譬如某個萍水相逢幫助過你的人,譬如寒冷時天空出現的太陽,譬如她夜夜望見的這一盞燈。它令她覺得溫暖,令她心情變得平靜。它陪伴著她,成為她習慣的一部分。而它並不知曉,也無別人知曉。

  ——

  孫志這幾天其實挺愧疚的,因為一直拿公司的事,在找林莫臣。但他也是沒有辦法,2014年秋冬至2015年春,股市一路猛漲,公司的投資業務也賺得盆滿缽滿。但是太過順暢的大牛市背後,總會讓人惴惴,參見2007年的股市崩盤。

  風臣的投資策略,一向是比較穩健的。這幾個月,別的公司還沒什麼動作,風臣內部的投資研討會,已經開了一個又一個,對各項大的經濟數據,進行一輪又一輪的分析,想要掌控住經濟和股市未來的勢頭。

  但在投資市場上,就是這樣。專業的分析固然重要,但真正到了大的轉折路口,往往靠的是領導人的直覺、魄力和拍板。有時候一個關鍵決策,就是整個公司生或死的差別。即使是風臣這樣實力雄厚的公司,同樣面臨這樣的壓力。

  何況,風臣的領導層們需要林莫臣協助決策的,不光是投資業務何去何從。風臣這些年能夠一直走得好,靠的就是靈活的、準確的調整戰略方向。這跟林莫臣一直以來獨具慧眼的戰略決策力和執行魄力,是分不開的。最近一兩年經濟形勢變化太快,最顯著的特點就是電商成為經濟中的重要支柱。整個風臣集團下一步該把重點放在哪裡,需要作出何種調整和創新,非常需要仰仗林莫臣的洞見。

  孫志也跟周知溯嘀咕:「林董本來是休假來的,我們天天拖著他開會,是不是不太好啊?」

  周知溯倒是淡然,說:「沒關係。我看林董自己的事,最近似乎也沒什麼進展。否則他也不會天天待在總部。他的時間多金貴,我們不用就浪費了。」

  孫志:「……」

  這事兒不用周知溯說,瞎子都看得出來。

  這天下班後,孫志上樓去找林莫臣。說起來挺無奈,孫志自問是個善用手段的人。方宜集團雖然不足以挑戰風臣,但無論方宜內部、供應商那裡,孫志多多少少有些眼線。

  這些天,眼線就把方宜籌備悅家商城的情況,一項項都報了過來。孫志就都悉數報給林莫臣。

  但他們自己的那家同地段的商城,依然是不採取任何防禦措施。連買1000減100的常規促銷都不做一個。就這麼裸著,等木寒夏宰。孫志甚至懷疑,林莫臣聽他報這些情況,只是想掌握木寒夏的近況,譬如她是怎麼做這件事的,她每天的工作量多不多……

  商務套間裡,一如林莫臣一直的風格,清冷、簡潔、色調冷硬。林莫臣和孫志坐在沙發裡,喝著茶。

  林莫臣的神色看起來非常平靜,平靜無波。

  看不出跟木寒夏的事,到底是否如了願。

  但孫志很清楚,他本就善於自控。這些年更是喜怒不形於色。大概也許,只有在木寒夏的面前,會不同吧?

  兩人既是上下級,也是多年的朋友。孫志也不避諱,關切地問:「木寒夏那邊,現在有什麼打算?」

  林莫臣答:「沒什麼別的打算。她已經不想回頭了。但我一定要讓她回頭。」

  孫志心中嘆息不語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29 11:03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6-2-22 11:02 PM 編輯

第五卷 山月懼相逢

第84章

  這些年,林莫臣的生活習慣其實並不規律。他總是到處出差,一開始是全國,後來是許多國家。他習慣睡得很晚,大多數時候是加班。有時候不需要加班,也會熬到一兩點才睡。  

  但他醒得很早,總是五點多就醒來,在床上靜靜躺一會兒,就起床。看新聞,看書,或者直接開始工作。  

  身邊每個人都知道他是工作狂。其實他本身並不是個乏味的人,他見識廣泛,犀利而健談,善於交際經營。對待女人,他也全不會有木訥拘謹的時候。絕大多數時候,他的一舉一動,他的身價、皮相和風度,吸引著很多女人的眼光。  

  但他從不靠近。有膽大熱辣、飛蛾撲火者,他直接冷言冷語逼退。雖然年齡漸長,個性越發深沉不露,但毒舌的功力並未減退。有糾纏不休者,被他直接說哭的也不是沒有。  

  這些年,他把自己活成了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。  

  但他很清醒,清醒地知道,這就是自己要的生活。他從青少年時期起,就是個倔強的、我行我素的人。在木寒夏這件事上,在她離開他後,更是如此。  

  她改變了他,也改變了他的人生。  

  他幾乎從不對任何人提起她,但在風臣那份彌足珍貴的創建者名單裡,一直有她的名字。他並不會時時刻刻地思念她,但是天天月月年年的夜深人靜時,他就會想起她。每一份與她有關的記憶,都隨著大腦一次次的描畫,更加清晰,分毫畢露。有時候他甚至會覺得,他們其實並沒有分開多長時間。因為他每每想到她,都不會感到陌生。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,時間在他這裡停滯了。在她那裡,卻沒有。她在異國求學、打工、求職、旅行……每一年都有不同的精彩。她的人生在加速成長,他都知道。  

  若說他的心裡,只有對她的愛嗎?並不是。也有怨,每當那些思念愈濃的時刻,毫無防備的來臨,他也會意難平。風臣上市時,他以為會捕捉她留戀或者關注的痕跡,畢竟她是那樣重情的人。然而並沒有。國內國外任何與風臣有關的地方,她都沒有出現過;隱忍三年,將張亦放的榕悅集團,從西南區逼退後,他請伯特把這個消息輾轉透露給她。然而伯特有些嘆息地說,木寒夏聽到後,只是沉默。她不問跟他有關的一句話,她始終沒有回頭看他。  

  風臣服飾加冕國內銷量冠軍時,沒有她;他獲得投資市場首戰大捷時,沒有她。喝慶功酒深深醉倒時,沒有她;他突然在某一天離開風臣離開國內時,也沒有她。  

  他有時候甚至恨著她。恨她走得那麼決絕,恨她真的從不回來,恨她令他無法放手。  

  現在她回來了,對於她可能有的態度,他其實隱隱已有所猜想,但是不願深想。  

  她不願意回頭,就令她回頭。  

  她不想面對過去,可是她怎麼能讓他一個人沉溺於過去?  

  ……   

  孫志又說:「悅家商城,預計兩個星期後開業,很快。」   

  林莫臣的手臂搭在沙發扶手上,眉眼平靜:「是太快了。」  

  孫志一怔。  

  「一家新模式商城的建立,勢必需要很多探索、磨合、調整。她卻在短短一個多月,就要建好了,只說明一件事——在她回國前,這件事就是籌劃好的,跟陸棟一起。許多準備工作,已暗中做好。」林莫臣說。  

  孫志問:「為什麼?」  

 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?  

  林莫臣卻笑了,說:「我說過,她像我。大局上像。她既然預謀了這一步,後邊必然安排好了三步、五步、十步……」頓了頓,他說:「她必定有一個全盤計劃,把自己的真正目的,藏得很深。」

  孫志了然。可心中卻生出個不相干的念頭:這兩個人,實在是……他們若不在一起,他這個旁人看著都覺得痛。  

  而林莫臣卻微微有些分神。他想起木寒夏這些天在愛情之前的退卻,商業上的事,自然也隻字也不會跟他提。她的心中,是否也防備著他?  

  孫志問:「那我們現在要做什麼?」   

  「她做事,必有自己的原因。也不會來傷風臣。」林莫臣答,「讓她放手去做。」  

  孫志悶了一會兒,突然問:「我問句話,為什麼她這幾年畢業了,你也去美國了,為什麼不去找她?」  

  林莫臣卻沉默不答。

  ..........

  那還是2012年初,木寒夏還有半年畢業。也是林莫臣原本打算去美國一趟,找她談的時間。

  去之前,他因公事去了江城,機緣巧合,也見到了木寒夏的好友——何靜。

  後來就拿到了她寫給何靜的一封信。

  他至今還記得,已經多年滴酒不沾的自己,在酒店裡喝得不省人事。自她走後,他在也沒有放縱過自己。那是唯一一次。

  而那封信的最後一句話,他到現在都記得清晰無比。

  「我已經徹底放下他了。當我想起他,已沒有任何感覺。」 

  ——   

  天高雲闊,陸樟站在悅家商場的門口,望著已初具雛形的模樣,想到的,卻是跟林莫臣相同的問題。  

  整個策劃、建設過程,他是一步步跟過來的。進展得如此順利如此快,令他意識到,父親和木寒夏早有預謀安排,只是沒跟他說而已。  

  想到這一點,他的心裡有點不太爽,慢吞吞地往還在施工的商場裡走。滿地的煙塵材料裡,他嗆得咳嗽一聲,突然靈光乍現——臥槽,木寒夏這麼得他爸信任,不會是來當他後媽的吧?  

  這個念頭令他心中升起極其強烈的抵觸情緒,媽的,真要這樣,他就要當不孝子了,想法設法要把他們破壞了。  

  但轉念一想,又覺得可能性不大。他老爸說到底還是挺正派傳統的。而且他突然想起一件事,陸棟上個星期,還跟小區裡另一個遛狗的中年大媽,眉來眼去,約飯約散步呢。想到這裡,他稍稍寬了心。  

  現在已臨近中午,他睡了個大懶覺才起,打算先接木寒夏去吃飯,下午再任勞任怨地上工。迎面抓住個職員,問:「木寒夏呢?」  

  職員笑答:「陸總您來啦,哦,木總……她就在那邊辦公室裡休息呢,我幫您去叫?」  

  陸樟擺擺手:「不用了。我過去找她。」   

  推開門,他一怔。小屋裡窗簾拉著,依稀看到個人影躺在沙發上,身上只搭了件小西裝。  

  陸樟輕手輕腳走進去,帶上門。走到她跟前,發覺她睡得很沉。臉陷在沙發裡,長髮也是散落的。陸樟也知道她這些天沒有少熬夜,他就沒見過她這麼拼的美女。  

  站了一會兒,他拉過把椅子,在旁邊坐了下來。百無聊賴地玩起了手機。  

  商場沒建好,還沒有空調。陸樟坐了一會兒,就感覺身上發冷。攏了攏外套,就察覺到沙發上的木寒夏似乎也冷到了,身子縮了縮。  

  陸樟盯著她看了幾秒鐘,把外套脫了,起身給她搭上。  

  木寒夏果然睡得更安穩了,也不動了。陸樟雖然有點冷,但他扛得住,看著她被自己的衣服裹著,又有點得意。一心一意要等她醒了道謝。  

  「咚咚——」敲門聲響起。陸樟抬起頭,看到馮楠探頭進來。  

  馮楠今天開車送他來的,估計是等他和木寒夏吃飯,等得太久了。馮楠掃一眼屋內的環境,剛要開口,陸樟臉已一沉:「出去,動作輕點。」  

  馮楠一愣,關上門退了出去。  

  丈二摸不著頭腦地往外走了兩步,馮楠忽然怔住,想起剛才看到的一幕:光線昏暗的房間裡,木寒夏睡在沙發裡,陸樟就在邊上坐著。幾時見過他這樣沉靜耐心的模樣?  

  馮楠腦海裡陡然生出個念頭——小陸總這回,只怕要糟!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30 09:40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6-2-22 11:19 PM 編輯

第85章

  轉眼到了周末,木寒夏也沒有給自己和陸樟安排工作。現在是春暖花開的季節,陸樟自然不安於室,約好了幾個狐朋狗友去水庫釣魚。

  週五臨下班時,他跑去問木寒夏:「師父,我看你周末一個人也挺苦悶的,帶你去玩啊。都是年輕人,你會覺得自己變年輕的。」

  木寒夏一邊收拾東西,一邊答:「不去。」

  陸樟:「這就沒意思了嘛……」

  「我周末已經有安排了,要去見朋友。下週一、二我還要請兩天假。」

  陸樟眼珠一轉,毫不客氣地說:「不會是去見那個渣男老情人吧?師父,你可要爭口氣啊。」

  木寒夏抬眸看他一眼。一直以來,她不喜歡對任何人提林莫臣的事。而知道內情的人,也盡量不跟她提。偏偏陸樟總是直來直往地戳出這個人,但反而因為他的直白,跟他談及林莫臣,她好像也不會感到心中滯澀了。

  「不是他,別的朋友。」她答,「你怎麼跟管家婆似的,我去見誰關你什麼事?」

  陸樟嘿嘿一笑:「我還不是為你好。你從單純的美帝回來,怕你找了我們大天朝人民的道兒啊。現在的社會環境可不像前幾年單純,你去街上扶個老人試試?我身為方宜太子都不敢扶!你再去隨便找個慈善捐款試試,分分鐘被騙……」

  木寒夏懶得理他的貧嘴,挎著包就走了。留下陸樟在原地,看她走遠,吹了聲口哨,又在她辦公室裡瞎轉了一圈,這才走。

  木寒夏沒有騙陸樟,她今天下班,就是要來首都機場接人的。

  暮色低垂,機場裡燈火通明。她在接機口等了很久,直至這一趟美國飛來的航班,旅客幾乎都走完了,才見兩個護士,推著架輪椅,慢慢走了出來。

  輪椅上的男人,似乎又清簡了幾分。身上裹著厚厚的毛毯,露在外面的雙手瘦得幾乎沒有肉。他的頭低垂著,似乎是睡著了。

  木寒夏快步迎上去,在輪椅前蹲下,仔細地端詳他。護士低聲說:「木小姐,他在飛機上睡著了。」

  「一路情況怎麼樣?」

  「情況還不錯。」

  木寒夏點點頭,說:「醫院的車就在停車場,我們過去吧。」

  ——

  天已經黑了,厚厚重重的雲,積壓在北京城上空。

  這是一間安靜整潔的病房。木寒夏坐在床邊,就著一盞檯燈,看書陪伴著。

  直至床上的男人動了動,她放下書,低頭靠過去,等他睜開眼睛。

  四目對視的一剎那,兩個人都笑了。

  「曬黑了?」張梓伸手摸摸她的頭髮。

  「去你的,見面不說好話。」木寒夏拿起他的一隻手,輕輕握住,「感覺怎麼樣?」

  「很好。」他答,「可惜飛機上睡著了,不然可以看到北京城現在的樣子。」

  「過幾天,陪你去看。」

  兩人都靜了一會兒,他問:「一切順利嗎?」

  木寒夏答:「順利,你別管了,一切交給我。」

  他點了點頭,那雙清亮的眼睛,直視著她,有些狹促的味道:「跟林莫臣和好了嗎?」

  木寒夏靜了一瞬:「沒有。」

  張梓目露些許憐惜:「我以為你們很快會和好,在一起。」

  木寒夏靜了好一會兒,才說:「為什麼每個人都覺得我和他應該在一起?連你也這麼覺得。可是我這次回來以前,真的沒想過跟他還有任何可能。我以為這份感情就會爛在我心裡,埋了,就這麼一直埋著……」

  「他還深愛著你,對嗎?」張梓問。

  木寒夏又沉默了,然後點頭:「我想……是的。」

  「那你還愛他嗎?」

  木寒夏抬起眸,望著窗外幽暗深沉的夜色。還愛他嗎?她曾經一遍遍地對自己說,已經不愛了,已經沒有感覺了。在最近幾年,她甚至也是這樣感覺的。好了,完全好了,過去了。可從回國後,見到他的第一面起,她就知道,這個問題,自己根本沒辦法說出肯定的答案。

  「我不知道。」她說,「如果,當你看到一個人,只有疼痛的感覺,卻感覺不到一丁點的甜。哪怕回憶中美好的時光,也不是甜的。是苦的,是痛的,是心疼的。如果......他讓我覺得那麼熟悉,可更多的是陌生。你說,我還愛不愛他呢?我沒有安全感,我曾經真的認為,我和他會結婚,會快樂在一起一輩子。他也許從沒想過,可是我特別相信。但現在,讓我怎麼相信他呢?怎麼去相信他,這一次,不會讓我失望?」

  張梓卻笑了,目光溫柔地望著她:「carol,這個問題,我無法幫助你找到答案。你和我,在愛情裡都是生澀的。我們都只愛過一個人。對嗎?」

  木寒夏點頭。

  張梓卻又說:「可是你不該因為猶豫,而止步不前。比起我,你又是多麼幸運。如果上天能讓她還活著,我願意用一切去交換。你曾經愛他至深,你對我說過,他是你今生唯一摯愛。後來,你的學業越來越忙,工作越來越累,你就不說了。後來幾年,甚至沒聽你提起過他。可是他真的,已經不在你的心裡了嗎?carol,勇敢一點,不要讓那個倒楣的男人,像我一樣孤獨到死。如果不確定愛不愛,那就去確定。如果不知道他是否還值得你信任,那就嘗試著去信任,給他一個機會,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。好不好,我最重要的朋友?」

  木寒夏的眼眶濕了,握緊他的手說:「你不會死的。他……他才沒有你這麼長情又溫柔。他很自我,也很狠心....你的話,我會再想想。」

  ——

  木寒夏今天開的是集團配的車。從醫院回住處的一路上,她都有些失神。

  夜已深了,小區裡沒什麼行人。她沿著一盞盞的路燈,往樓下開。遠遠的,看到一輛黑色卡宴,車牌京CL8M29。

  那個人就靠在車旁,背影料峭。路燈濛濛的光芒,在他身上暈開。

  木寒夏看了好一會兒,才把車停進車位。而他也抬頭看過來。

  木寒夏下車,他的車就停在樓門口,自然正面相遇。

  他微笑著:「回來了?」

  木寒夏「嗯」了一聲。

  他今天穿的是件深灰色大衣,裡面是黑色毛衣,短髮被夜風吹得微微有點亂,站在春日的夜色裡,更顯輪廓深邃。

  他握住了她的胳膊。低聲說:「那天在電話裡.....對不起,是我衝動了。」

  她答:「沒事。」

  他笑了一下:「不氣了?」

  這語氣令木寒夏覺得拘束,還有些無所適從。於是她沒有說話。林莫臣鬆開手,卻把手裡的一個紙袋,遞給她:「這是孫志的夫人,親手種的櫻桃,託我拿給你。」

  木寒夏沒接:「為什麼要託你?」

  兩人的目光對上。他的眼睛裡映著寂靜的夜色。

  「大概是因為.....我住得近。」他答。

  「你住在哪裡?」木寒夏問。

  「風臣的頂層,有幾個套間。」

  木寒夏心中一震,抬頭看向他身後,此刻風臣大廈上,那個夜夜陪著她的那盞燈的位置,現在是滅著的。

  ........

  我最喜歡,門前的那一盞燈。

  柴犬聞犬吠,風雪夜歸人。

  夜夜魂牽處,照映來時路。

  .......

  她靜了一會兒,避開他的眼睛,伸手接過櫻桃:「謝了。」

  「客氣。」他輕聲說。

  「那我上樓了。」她說。

  「嗯。晚安。」

  「晚安。」

  一直看著她,走進樓裡。過了一會兒,她家的燈亮起。林莫臣才坐進車裡,也沒有發動車子,而是靜靜地坐了一會兒,終於笑了。

  木寒夏回家後,去洗了個澡,出來首先看到桌上的那袋櫻桃。她取了一些出來洗乾淨,靠在床上,慢慢吃著。

  櫻桃很酸,也很甜。

  她抬起頭,就看到對面的風臣大廈上,那盞燈已經亮起了。

  她靜靜地望著它。

  一時間,她什麼也不願去想,不願去分辨。只在心裡對那盞燈說:晚安,好夢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30 10:52 PM

第86章

  清晨,薄霧未散。木寒夏戴著口罩,一身運動衣,下了樓。天邊露出一抹柔和的金光,地面上還是黯淡的。

  多年跑步已成了習慣,她的步伐十分均勻有力。她跑出小區,沿著國貿的高樓大廈,沿著面積不大的廣場,勻速跑著。心情,也是一天中最平靜愉悅的時刻。

  就在這時,她看到路的對面,慢慢出現個男人。

  他一身深灰色運動衣,黑色運動鞋。一看就是全新的。沒帶口罩,跑得不急不慢。他的面容自霧氣中慢慢出現,四目凝視的瞬間,他的眼睛裡沉靜如常。

  木寒夏跑過他的身邊。

  「早。」他說。

  木寒夏:「早。」

  兩人擦身而過。

  木寒夏明白林莫臣這個人謀定而後動,手段很多。他把這一套用在情場上,原來也是百折不撓、滴水不漏。可明知他是故意來碰面,她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起與他的從前。

  想起住在一起​​的那段短暫日子,她每天早上還是會去跑步,他從來不去。他是木寒夏唯一一個朝夕相處過的男人,那時候她就奇怪,男人和女人怎麼差那麼多?他總是很能睡。每天總是睡到鬧鐘響幾遍,才沉著臉爬起來,洗把臉才清醒。當然他是個非常自律的人,如果因為工作要半夜三點起,他也會按點爬起來,不管前一天晚上幾點睡。但他能睡是真的,有時候週末晚上兩人睡得很早,第二天他也能睡到快九、十點鐘,才神清氣爽地起來。

  或許,是因為那時他到底還是年輕小伙子,才那麼貪睡吧?

  這些天他住在風臣大廈上,她跑步也從沒遇見他。莫非今天竟是他這麼多年來,第一次早起跑步?

  木寒夏一步步踏著路上的陽光,慢慢減速。她今天也跑得差不多了。她突然又想起了在國外時,她每天沿著河邊跑步。有一段時間,也有個華人小伙子,天天跟。然後呢?然後在那人終於表白的那一天,她直接拒絕,然後跑得超級快,把人給甩掉了。當時她躲鬼似的,一路狂奔中,想著什麼呢?她想,這輩子大概也不會有人會陪她跑步了。她甚至還自嘲地想,即使跟林莫臣沒分手,也不會有。因為他從來不跑步……

  正這麼想著,迎面林莫臣又跑了過來,已經又一個圈了。

  太陽從雲層中出來了,他的身形輪廓看起來格外清晰。烏黑冷硬的眉目,白皙清瘦的臉。兩人一步步逼近,他漸漸停了下來。

  「跑完了?」他問。

  木寒夏:「嗯。」

  他微微喘著氣,雙手撐在腰間,看一眼周圍環境,說:「這裡空氣太差,以後你最好別在這裡跑。」

  木寒夏摘掉口罩,拿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汗,說:「沒別的地方可去,我也不喜歡在家裡用跑步機。」

  旁邊公路上,有車不斷經過。這條路已變得嘈雜起來。他說:「也不是沒地方可去,離這兒三公里就是望星公園,你如果覺得可以,以後我們開車搭伙去。」

  木寒夏看著自己腳下的影子,笑了笑說:「再說吧。」

  「好。」他看著她說。

  兩人都靜了一會兒,並肩往回去的方向走。遠離公路後,一路上都很安靜。高樓大廈還沉默著,天空中有鳥飛過。

  到她家小區門口時,他問:「吃早飯了嗎?」

  木寒夏答:「還沒有。家裡煮好粥了。」

  他停下腳步,忽的笑了,說:「我已經很久沒吃過家裡煮的粥了。以後哪天如果你煮多了,我再上去吃。」

  木寒夏輕聲答:「好。」

  「再見。」

  「再見。」

  她轉身走進小區裡,走了兩步,聽到他的聲音從背後傳來:「summmer,明天見。」

  木寒夏愣了一下,又往前走了幾步,才回過神,轉頭望去,他已走遠了。

  ——

  早晨林莫臣說「明天見」時,木寒夏之所以發楞,是因為她今天就要去江城,明早肯定不在。跟陸樟請兩天假,也是為了這個。

  她抵達江城時,是中午。如果說她這次回國,感覺北京的變化很大,更加繁榮、時尚。那麼江城帶給她的感覺,竟像是停留在七年前。城市依舊蒼茫而陳舊,路上依然又髒又熱鬧,大公交風馳電掣的穿梭,那麼多的地方,長江大橋、步行街、沿街數不清的小店,依然沒有變。

  但還是有許多地方、許多人,已經變遷。

  譬如她眼前,這棟已經停業的樂雅超市。她曾經工作過的,華中區單店業績第一的旗艦店。

  她下了出租車,站在街邊,望著它。整棟樓已經圍了起來,還有工人正在拆除外圍裝修。樓頂上「樂雅mart」幾個字,已灰暗老舊得不成樣子。她在國外時,也已聽說過電商對實體超市的衝擊,注意到樂雅的業績逐年下滑。但真的目睹到這裡已經關店,才真切體會到時光流逝、物是人非的感覺。

  她離開樂雅,沿著那條熟悉的路,往家的方向走。本應是條蜿蜒的、滿是灰土的小路,而兩旁應是岌岌可危的老樓。可是沒有了,腳下變成了一條平整的水泥路,舊樓全都推翻了。昔日困著她的、眷養她的那個貧民窟,蕩然無存,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公園。陽光開闊,綠樹成蔭,草是青的,路越來越寬。

  她在國外時,已知道家裡拆遷的事。當時還是拜託何靜代為處理手續。家中東西和父母遺物,也請何靜代為保管。但此時親眼看到這裡的變遷,最後的一個家已不復存在,她的心中平靜又隱痛。

  在公園裡坐了一會兒,她起身離開。

  她坐了一趟公交車,在一片老舊的居民區下車。按照何靜電話裡給的地址,她家應該就在這附近。

  眼見已是中午,她想若是去了何靜家裡,又該勞頓何靜做飯。何靜多不愛下廚的人啊,寧願天天吃盒飯。木寒夏笑了笑,在路邊找了家小店,坐下吃飯。

  這裡路窄,但也熱鬧。行人、自行車,還有偶爾開進來的轎車,把路都塞滿了。木寒夏坐在泛著油光的小桌前吃著一碗粉,心中竟也感覺到久違的孤獨和溫暖。

  路的對面,還有家樂雅。是家中型超市,這種超市做的就是居民區生意,看樣子人來人往,生意還不錯。

  木寒夏看著這家樂雅,慢慢地吃著。忽然某個瞬間,看到一個有點眼熟的中年男人,從超市裡走了出來。

  她怔住了。

  是孟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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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小劇場之《那些年我拒絕過的女人們》

  那些年,林莫臣拒絕過的女人,其實並不多。因為膽敢來爬風臣董事長的床的女人,還是需要很大的勇氣。

  但旁觀者孫志表示,她們每一個的戰鬥力都是很強的。

  當然,林董的毀滅性殺傷力更強。

  女人A——

  某集團高層獨女,名校、貌美,不愛工作,就愛花天酒地。雖然比不上薛檸金貴溫柔,但勝在性情火辣,身材也火辣。

  在某次合作中,一睹林莫臣芳容後,A小姐就戀戀不忘。頻頻出入風臣公司,想要製造與林莫臣獨處機會。然並卵,見不到。孫志告知:「不好意思阿,A總,林總太忙了,人早就飛韓國了。」

  事實上,此刻林莫臣正在辦公室裡午休睡覺。

  然而A小姐百折不撓,居然也讓她在各種商會、會議期間,頻頻出現在林莫臣面前。依然是然並卵,林莫臣永遠只是淡淡地笑著點頭:「A小姐。」她的話若多了,他直接禮貌躬身:「我還有事,失陪。」

  終於有一次,A小姐爆發了,在某個醉酒的夜晚,衝到林莫臣的別墅裡,敲開他家的門,大聲問:「林莫臣,我到底哪裡不好?我長得美,身材好,有背景也有心,你為什麼就不看一眼?」

  林莫臣當時穿著居家的灰色毛衣和長褲,站在玄關裡。

  然後真的認真地看了她一眼。

  「從第一條起,就不成立。」他淡道,「這樣就叫美?看來你是沒見過真正美的。第二,肉太多。第三,你有背景有心,我為什麼就得要?難道我缺背景,缺女人的心了?」

  他直接摔上門。

  A小姐:「……」連哭都哭不出來了,站在門口罵了一通,才揚長而去。

  「林莫臣?你他媽別說大話,我不美?我醜?你見過真正美的?誰啊?」

  當時林莫臣坐在沙發裡看書,她的話,竟也令他有一絲絲分神。

  他見過真正美的嗎?

  見過的。

  鵝蛋小臉,如瀑長髮。柔曼身姿,微涼的手,火熱的心。

  如花笑靨,彷若就在眼前。

  沒有更美的了。

  她在他懷裡的哭,在他懷裡的笑。那麼短暫的一年,卻是他今生見過最靜謐最瘋狂最滾燙的勝景。

  不是早就清楚了嗎?他自嘲地對自己笑笑。

  除了她,不會有別人了。

  他拿起書,再度安詳地看了起來。

  女人B——

  女人B很弱,非常地弱。弱到什麼程度?纖纖身姿,弱柳扶風。在外人看來,亦是很純真,很可愛的女孩子。平民家庭的孩子,但是努力又上進,謙遜又機靈。在被孫志招入總裁辦擔任秘書後,得到所有同事的喜愛和憐惜。

  但這女孩子犯了個錯。

  在日日目睹林莫臣清冷英俊殺伐果斷的模樣後,她無可避免地,動了心。動的是真心。

  她極力掩飾,但也會對好朋友提及自己諱莫如深的心思。可是年輕的愛戀怎麼藏得住,尤其她還愛臉紅。很快,總裁辦不少人都知道了,林莫臣的西裝褲下,又拜倒了一位女性。關鍵這一次,還是個單純的、不忍讓人傷害的女孩子。

  連孫志都有點動搖了。畢竟,這個女孩跟總是纏著林莫臣那些大小姐不一樣。她很真摯,付出一片真心對他。而且,這個她,還有點像,那個她……

  唯獨林莫臣,最精明城府的林莫臣,彷彿對女孩B的愛意,視若不見。並且,工作上也漸漸與她沒有任何直接接觸。

  女孩哀傷又徬徨。

  女孩被辭退,是在公司的周年晚宴以後。那也是風臣上市的一年,年輕的董事長雖然一直在笑,可女孩覺得他竟是不開心的。他喝了不少酒,宴會後就一個人去了酒店花園。

  女孩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氣,尾隨而至。

  看到他坐在夜色下,一個人在抽煙。

  女孩靠近,說:「董事長,你不高興嗎?」

  林莫臣只說了一個字:「走。」

  女孩平生第一次如此倔強。她已經預感到,自己連看到他的機會,或許都將沒有了。她用盡全身力氣,撲過去抱緊了他的腰。可是「我愛你」三個字還沒說出,手剛碰到他的腰,竟被他一臉寒霜地推開,推倒在地上。

  他的眼中,沒有半點憐惜之意。他明明對外人狠辣,對自己人卻都很寬厚。為什麼現在竟如此鐵石心腸。

  「為什麼?」她輕聲問。

  「什麼為什麼?」他很平靜地答,「當然是因為我對你沒有任何興趣。你踰矩了,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。」

  女孩哭著走遠。

  後來孫志問他:「你難道就一點不可憐她?怎麼狠得下心啊?至少話說軟一點啊!多可憐啊?」

  「有什麼可憐的?」

  孫志:「……」

  林莫臣覺得很可笑。

  這就叫可憐?

  真正可憐,那個真正可憐的女人,此刻又在何方?

  他畢生的憐惜,都已用在她一個人身上。

  剩下的只有鐵石心腸,不想讓任何人碰了。

  ……

  不過,B事件也讓孫志總結了經驗,那就是風臣總裁辦,從此只招男助理了。

  別人家只招男的,那絕壁是因為性別歧視。可是他們家……只因為總裁太風騷又太無情啊。

  (≧▽≦)??

  (小劇場完)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2-31 11:00 PM

第87章

  其實並不難認。他的變化不大,依舊高而結實的身形,方正硬朗的臉。七年前他穿筆挺的黑色外套,七年後依然是黑色外套。即使行走在人群中,依然透著成熟男人才會有的沉穩風度。

  但還是有改變的。木寒夏看著他低頭點了根煙,過了街,朝這邊走過來。他的頭上生出了幾根白髮,眼角的皺紋更明顯。他走得也有點慢,臉色平淡,似乎少了三十多歲時意氣風發的感覺。

  兩人相距只有幾米遠了。

  就在這時,他吸了口煙,抬起頭,目光平靜地從她身上掠過。忽然間,他的目光停住,又回到了她身上。

  隔著行人,她坐著,他站著。

  曾經她是被他逼得走投無路的小營業員。

  而他,重權在握、試圖隻手遮天的人上之人。

  木寒夏目光平靜地看著他。

  孟剛盯著她看了幾秒鐘,忽的將煙掐熄丟掉,然後移開目光,就像沒看到她一樣,從她身旁走過,走遠了。

  木寒夏微怔。

  她有點沒想到,孟剛看到自己,是這樣的反應。雖然兩人有仇,但當年孟剛都能挺淡然地簽她的離職文件,還跟她唇齒相對,冷笑她太幼稚。現在卻似乎並不願意多看她一眼?

  而且樂雅雖然業績不佳,關了不少門店,但依然還有一些大門店堅挺著。以孟剛的人脈手段,去別的大店裡任職應該也不是難事。但現在他似乎落到了這樣一家超市裡,混得並不好?

  ——

  午後陽光清澈,木寒夏沿著小街,徐徐走著。一路看著門牌號。直至,到了一家看著有些髒,桌椅也不太整齊的小飯館前。

  一個女人坐在小小的櫃檯後,長髮也有點亂有點燥,正中午,店裡卻一個客人也沒有。她低著頭,在刷手機。

  木寒夏輕聲喊道:「何靜。」

  何靜手一頓,抬起頭,看著她,先是怔然,旋即眼中爆發出光彩,一下子站了起來:「阿夏!」

  木寒夏把給她帶的禮物放在旁邊椅子上,走過去,伸手抱住她。兩個人眼睛都濕了。

  故人歸來,何靜毫不猶豫把店關了,反正也沒生意,帶她回家裡。何靜的家還沒拆遷,還在老地方。兩人沿著狹窄的貼滿小廣告的樓道,往上走。何靜有些不好意思地說:「我還是住在這種地方,你留心腳下,鞋別踩髒了。」

  木寒夏心裡有點不是滋味,笑了笑說:「有什麼好留心的,你家不是跟我家原來差不多麼?」

  何靜一下子笑了出來,說:「阿夏,你講話怎麼還是跟原來差不多啊,留了一圈洋回來,都沒變成熟一點!」

  木寒夏笑而不語。天知道她有多久,沒用這樣大大咧咧的語氣說過話了。

  好久了。

  何靜的近況,木寒夏是知道一點的​​。結婚兩年後,又離了婚。沒有孩子。她想,那個男人對何靜應該並不好,否則以何靜一片真誠耿直的性格,不會輕易離婚。

  何靜的家裡很小,也很亂,跟木寒夏記憶中的樣子,似乎沒什麼兩樣。木寒夏在破了洞的絨沙發裡坐下,何靜翻出個一次性杯子,倒了杯水給她,問:「晚上住的地方定好了嗎?」

  木寒夏看了她一眼說:「還要我定地方?你還不把床讓給我睡?」

  何靜又笑了。木寒夏看著她抬手理了一下頭髮,眼角卻已有了很細很細的一道皺紋。木寒夏拉著她的手,跟自己一起坐下來。

  「對不起。」木寒夏輕聲說,「你遇到那些事,我也沒有回來陪你。」

  何靜的眼睛又濕了,說:「說什麼呢,你一個人在國外有多難,難道我想像不出來嗎?我就希望你一直在美帝國主義,好好過資本家的日子。我還準備存夠錢,就去美國看你呢!」

  木寒夏把眼淚壓下去,笑著問:「還挺有志氣。」

  「當然啦。」何靜笑著說,「我是你的好朋友,當然也不能太差啊。」

  ……

  一下午的時光,就這麼在一杯開水,一張破沙發裡度過。兩人聊這六年間彼此的掛念,聊彼此的生活。但木寒夏比較少提到在國外的事,更多時候,是聽何靜講這些年的遭遇。慢慢的,兩個人的心也靜了,好像即使六年未見,但彼此仍是當年在超市裡一起扛貨嬉笑的小姑娘模樣。

  暮色一點點地降下來,屋內也暗了。何靜沒有開燈,她從家裡翻出瓶喝了一半的白酒,跟木寒夏一人一杯,慢慢地抿著。這酒度數有點高,木寒夏喝得微醺,何靜則閉著眼,靠在沙發上,笑了笑說:「阿夏,你知道嗎?我特別羨慕你。你跟我不一樣,跟我們大多數人也不一樣。我們……大多數人,哪裡有什麼理想,有什麼改變人生的機會?我……過著平庸的生活。在生活裡掙扎,在生活裡變老,忙忙碌碌,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什麼而活著。現在六年過去了,看到你在美國混得這麼好,真好。我真替你高興。」

  木寒夏靜默不語,又喝了一口酒。

  何靜又苦笑道:「可我有時候也會想,如果我當年,像你一樣,再努力一點,勤奮一點,是不是人生也會不同?雖然做不到像你那麼精彩地活著,但至少,我也會走在不一樣的路上。可是後來我想,不一樣就是不一樣。我做不到的。我根本做不到像你那麼努力,那麼不甘心。你無法忍受平庸的生活,你好像每一天……那句話怎麼說的,你每一天都置之死地而後生地活著。可是我,可以忍受。我總是對自己說,算了吧,忍受吧。生活不就是這樣,何必去受那個苦,何必去冒那個險,萬一失敗了呢。我現在這樣好像也沒什麼不好。我想玩的時候,依然去玩。想偷懶,就偷懶。想著這個男人條件還行,還合適,萬一以後遇到的條件更差呢。於是我就想這麼湊合著過一輩子,也不賴嘛。可是……」她哭了出來:「我其實只是不願意承認,我的生活一團糟。明明什麼也沒做錯,我跟別​​人都一樣。我只是不夠拼命,但是我也安分守己,努力工作。但每當我問自己的時候,才會發現這三十年來我從來沒有真正擁有過什麼。」

  木寒夏的眼淚一下子掉下來,抱住她說:「你說什麼胡話,根本不是這樣的。錢、地位,那些根本不是最重要的。阿靜,你善良,正直,待人真誠。那才是最寶貴的,你比很多很多人都要好,比我在商場上見到的多少有錢人都要好。他們都比不上你,比不上!我最愛的人都曾經背棄過我,可是你沒有。你還是我最好的朋友。」

  何靜愣了一下,沉默下來,悶了口酒說:「可是我已經不是那樣的人了。我已經不再正直、善良、真誠。我會在店裡用已經臭了的肉,看著客人吃下去。如果我不這麼做,我連糊口都不行。我看到有人丟錢丟東西,會拼命地藏起來,給自己用;我看到小偷搶劫犯,只會躲得遠遠的,再也不會開口。我看到那些有錢人,看著那些好車,我會在心裡詛咒他們也過得不好。阿夏,你看,我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。」

  木寒夏一口喝乾了杯子裡的酒,她突然覺得特別難受。

  她想,原來這就是歲月真正的面目。

  這就是歲月肆虐過的,我們生於平凡的微小人生。

  有的人留在原地,有的人已流浪遠方。

  有的人拼命生活,有的人平庸度日。

  可是最終,我們都在失去。

  在失去中前行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6-1-2 11:32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6-2-22 11:55 PM 編輯

第88章

  天黑了,風臣的層會議室裡,卻是燈火通明。

  水晶燈綴在頭,光潔如鏡的原木長桌旁,坐的人並不多。但都是風臣的核心高層,還有投資部門的尖分析團隊。

  這兩個月,股市依舊一路上揚。風臣已賺得滿缽滿倉。因此在這樣的會議上,投資經理們總是面帶一層紅光的。

  地產、服裝兩塊業務保持穩定。受電商衝擊略有下滑,但依然是行業佼佼者。

  形勢一片大好之時,但周知溯、孫志等人,堅持多次開這樣的戰略分析會。林莫臣列席。

  一排西裝革履的男人中,林莫臣坐在首位,手肘撐在椅子扶手上,低頭沉思。

  「林董,周總,我們認為,這一輪股市,還有充分的上升空間。」積極派投資經理堅持道,「宏觀經濟數據利好,國家政策也在扶持,股民投資信心很足。即使存在根基不穩之處,但這些宏觀面,至少能支撐大盤再往上走2000點。我們應該繼續採取積極投資策略,到那個時候,再考慮調整。」

  「我不這麼認為。」保守派反唇相譏,「實體經濟的頹勢,已不是一天兩天。這樣瘋狂的一輪上漲行情,股民的信心和市場資金實力,並不足以支撐。我們來看技術面的數據……」

  保守派打開幻燈片,作出各種曲線圖分析。然而積極派不甘示弱,同樣也擺出技術分析數據。

  ……

  周知溯轉頭看向林莫臣:「林董,你怎麼看?」

  眾人頓時安靜下來。

  林莫臣的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,有點冷地笑了:「上升空間,還有。但股市資金流量、一些大盤股的大數據,都有異樣。這一輪行情的確撲朔迷離,你們好好追蹤這些數據,我要精確到每時的報告。這樣,或許能拼湊出一個隱藏的輪廓。投資策略建議調整為謹慎,適當收縮。」

  ……

  討論完投資業務,便輪到實業。

  林莫臣看向孫志:「上次你們匯報的項目方案,籌備得如何?」

  孫志答:「線上部分已經初具雛形。下個星期可以看新網站的架子了。線下部分的資源,還在加緊整合。跟合作方都簽了保密協議。」

  周知溯笑著:「還不是因為董事長你給他們提了更高的要求?原本打算嘗試今年先做5個億的盤子,現在要他們做30億。」

  林莫臣笑了笑,答:「電商,不做則已,做必做大做新,才有蛋糕可分。我現在支持你們做電商,也並非看到這塊蛋糕越來越大,想要進去分一杯羹。我們手上的蛋糕,難道還不夠多麼?但是風臣的業務模式,必須更加符合現在互聯網+的時代特點。況且居安思危,風臣也應該尋找新的經濟增長了。

  網絡,只不過是提供了一條更短的途徑,讓我們將客戶的需求和我們的優勢能力,更好的結合。但越是網絡化,風臣越要提供更準確貼合客戶需求的高品質商品,並且商業模式必須創新。而不是模仿先行者,現在還去做簡單的買賣平台,靠拼價格去圈地。商場上,第二個模仿者或許還有活路,第三個模仿者,就是蠢貨了。

  只有這樣,我們才能在日益氾濫的電商市場裡,殺出一條血路。並且是旁人無法複製的血路。」

  風臣發展至今日,林莫臣至現如今在商界的地位,已不會再去指揮一場具體的商戰。他起到的,是更高價值的作用,譬如憑他的洞察力和經驗,一句話點明風臣的發展方向和戰略。看似只在大局上謀劃決策,實則凝結了他許多深刻的觀察和洞見。

  就像曾經有個發生在國外的、我們很多人聽過的故事,一家工廠的重要、昂貴機器壞了,沒人能修好,也不能隨便拆,會損害機器。最後請了專家來。專家觀察了數個小時,最後在機器上畫了一條線,讓工人們打開,做很小的修理就可以了。最後收了昂貴的修理費用。有人就質疑,說,你只畫了一條線,怎麼收這麼貴。專家說,畫一條線,1美元,知道在哪裡畫線,999美元。

  林莫臣的作用,亦是如此。曾經有一年,投資市場波動特別大,股市也特別糟糕。當時風臣手裡持著某品種債券80億,並且前期已經獲得豐厚的收益。後來到了一個關鍵時間點,投資經理們都拿不定主意,這筆債券是應該繼續持有,還是出售。而在波折變幻的市場環境下,專業的投資分析已​​不能起到作用。那次,就是林莫臣與周知溯閉門討論了一個晚上,最後他拍板:賣。

  市場上很快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接受了這80億。

  到年底,風臣在這筆債券上,累計賺了接近大幾億。接盤的人,虧了10億。

  後來有人問林莫臣,當時為什麼能做出如此精準的判斷。他只回答兩個字:直覺。

  事實上,在商場,許多真正卓越的領導者,做關鍵決策時,靠的都是直覺,而不是系統的、條理性的分析。但這樣的直覺抉擇背後,其實是以其紮實的專業知識、經驗和魄力為基礎的。

  現在也是如此。林莫臣不再會去指導一場具體的商業戰役怎麼打,指導他們的電商如何按步驟進一個領域。他給予風臣的指導只有兩條:

  一、投資市場異常,此刻不需要高談闊論,反而要更深入細緻地去分析數據,從技術出發,把握股市走向。

  二、電商不可以再做簡單的交易平台,而是要依仗風臣已有優勢,創造出新模式。

  而此刻,大家並不知道,正是這兩條洞見,令風臣在這一年即將到來的股災裡,倖免於難,成為罕見的贏家,逆市保持高速增長。然而也是如此準確的判斷,後來令林莫臣自己,與具有相似戰略思維的木寒夏,在商場狹路相逢……

  ——

  江城。

  時間還不算太晚,樓下路邊,還有廣場舞的音樂聲傳上來。外面的各種燈光,透過模糊的玻璃,映在房間裡。

  何靜喝得有多,歪在沙發上就睡著了。木寒夏給她蓋上毛毯。她今天也喝多了,頭很沉,心裡一直難受著,腦子也不太清醒。

  但她始終記得自己要做的一件事。

  她走進裡屋,帶著手機,不讓何靜聽見。然後撥了陸樟的電話。

  此時此刻,北京的郊區水庫旁,雖有冷風陣陣,但勝在星光燦爛,篝火溫暖。陸樟和幾個狐朋狗友,正靠在火堆旁的帳篷上,幾個帶來的女孩子,正歡聲笑語在燒烤食物。

  有幾個人在打牌,但是陸樟今天沒去。他雙臂枕在腦後,望著星空,在發呆。

  一個女孩子,拿著幾串吃的,走過來,推他一把:「喂,陸,你怎麼不去吃啊?」

  「沒餓。」他淡道。

  女孩笑著在他身旁蹲下:「你上次不是要教我釣魚嗎?我們去夜釣怎麼樣?我還有害怕呢。」

  陸樟看她一眼:「我今天不想去,你找別人教唄。」

  女孩愣了一下,起身走了。

  旁邊的一個兄弟瞧見了這一幕,狹促低笑:「哎呦,陸,你上回不是這姑娘挺可愛的嘛?今天咱們專程把她也帶來了,你給人家甚麼冷臉啊?」

  陸樟嗤笑一聲:「跟蚊子似的跟著,沒勁。」

  兄弟哈哈大笑:「那還不是因為你是塊香肉!」

  就在這時,陸樟口袋裡手機響了。他摸出來一看,笑了,懶洋洋地接起:「喂?想我啦?」

  木寒夏坐在幽暗的房間裡,揉了揉眉心,道:「沒想。想你幹什麼?自虐嗎?陸樟,我有件事想拜託你。」

  陸樟覺得,她今天講話的語氣,有不一樣。比平日更爽利,但又帶著幾分嬌嗔似的。他也沒深想原因,就覺得心裡挺受用,笑瞇瞇地答:「什麼事兒?吧。」

  木寒夏:「我想安排個人,做我的助理。是我以前的朋友,現在境況不太好,我想幫她一把。可以嗎?」

  就這事兒?

  陸樟滿不在乎地答:「行啊,隨便你。多大事兒。」

  木寒夏卻是心頭一鬆,笑道:「陸樟,謝謝你。」

  陸樟無聲笑了,剛想再幾句,結果「嘟嘟——」聲傳來,她已掛了電話。

  陸樟看了看手機,丟到一旁。想了想她最後含笑的語氣,自個兒又笑了。

  旁邊那兄弟看見了,問:「誰的電話啊?」

  陸樟答:「還有誰,我爸給我找那個師父唄。三天兩頭她就得給我打電話請示,嘿……」

  「就是你之前提起的那個老女人?」

  「嗯。」

  兄弟卻伸手過來,拍了拍他的肩:「陸啊,我怎麼覺得,你最近被那老女人,迷得五道六道的呢?悠著啊。」

  陸樟一開始還在笑,後來沉默下來。

  ——

  沙發上的何靜呻吟一聲:「水……」

  木寒夏自己都暈暈乎乎的,但還是倒了杯水,餵給她。兩個女人倒在沙發上。何靜並未完全醉倒,喝了酒後,又清醒了一些,睜開眼,目光發散地望著天花板。

  「阿靜,跟我去北京吧。」木寒夏。

  何靜一怔。

  木寒夏將她的手一握,笑了:「我剛才跟公司的老闆說了,你去跟著我幹。那家公司不錯,老闆不錯,待遇也不錯。他們給我安排的是兩居室,你過去了跟我住在一起。」

  何靜:「不,可是……」

  「不什麼不?」木寒夏捶她一下,「你不是說,也想過要走不一樣的路嗎?曾經有人,改變了我的人生,把我從營業員的生活,帶到了另一個完全不同的,他的世界裡。更好的世界裡。現在我有能力了,我改變不了更多的人的際遇,但是我可以帶你去。重新開始,阿靜,明天開始,就當你的人生翻盤重新開始。相信我,相信我們兩個人可以的,好嗎?」

  何靜的眼淚一下子出來了,可她的內心,更加震動無聲。她忽的抱住木寒夏,「對不起,阿夏。」

  木寒夏失笑:「你有什麼對不起的?」

  「不是……我給你添麻煩了。我知道這樣很拖累……」

  「什麼話,你才多重個?根本連我一根手指都拖不動好麼?」

  何靜又哭又笑。

  兩人靜靜地坐在沙發上,不喝酒了,慢慢喝水,發呆。木寒夏:「我今天見到孟剛了。」

  「孟剛?」何靜,「我從樂雅辭職後,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。那個混蛋,他怎麼樣?」

  木寒夏注視著一室迷離的光,答:「不好不壞吧。他這幾年是不是遭受過什麼挫折了?」

  何靜抬手摀住還在發疼的額頭:「嗯……我聽還在樂雅的朋友過,他前幾年好像被人整過。好像是得罪過北京來的大開發商,不過都是傳言而已。後來他就沒做店總了。」

  木寒夏感覺自己的太陽穴輕輕跳了一下。曾經孟剛對她的那些曖昧和強迫,還有那一晚,溫暖的男式西裝,安靜的轎車,蜿蜒的通往貧民窟的路,彷彿浮光掠影般閃過腦海裡。

  「北京來的開發商?」她問。

  何靜「唔」了一聲:「我也不太清楚。但是好像聽後來孟剛給人下了跪,還是當著很多人的面。所以才傳得那麼開。活該!」

  木寒夏抬起頭,看著窗玻璃上模糊的光,她沉默了好一會兒,才問何靜:「時間不早了,去床上睡嗎?」

  何靜搖搖頭,撐著牆站起來:「我在店裡忙了大半天,臭死了,去沖個澡再睡。你先去睡吧。」

  木寒夏看她情況還好,盯著她進了洗手間,這才起身進房,脫衣服躺進了被子裡。

  她的酒量本就不如何靜,此刻後勁上來,意識很快有些不清。可腦子裡某一塊地方,似乎又格外執拗地清醒著。她的腦海裡一直浮現林莫臣的樣子,許是酒精的作用,她想著何靜剛才的話,孟剛給那人下跪才被饒過,她就覺得特別難受,胸口滯澀難受。

  她擦著眼淚。

  她想,前幾天才對張梓過,她感覺到的只有痛,沒有甜。

  可現在,心裡怎麼湧起了一絲陣痛後的甜意呢?

  她突然覺得心中有特別多的情緒,需要找一個出口。

  她拿出手機,想翻到他的號碼。可是她醉了,總是找不到。正恍惚間,似乎聽到哪裡傳來手機鈴響的聲音。她習慣性按下接聽鍵,把手機放到耳邊。

  「喂……」

  「喂。」低沉的,熟悉的嗓音傳來。木寒夏的眼淚一下子冒了出來,可又笑了:「林莫臣……」

  電話那頭的林莫臣沉默了一秒鐘。

  「你哭了?」他問。

  「當然不是。」她答,「我在笑。」

  林莫臣嗓音更沉:「你喝酒了?」

  「嗯。」她的嗓音突然沉靜下來,「林莫臣,我問你一件事。」

  「你說。」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,他的聲音似乎變得格外溫柔。

  「孟剛的事……你做的?」

  林莫臣沉默了一下,答:「他運氣不好,惹上的是我。」

  他的語氣很平淡,木寒夏卻只覺得心底那股酸酸脹脹的感覺又在往外冒,幾乎要讓她陷進去。
  
  「你為什麼要這麼做!」她低喝道。

  為什麼這麼做嗎?

  林莫臣想起當年,孟剛也問過同樣的問題。

  那是在江城最高檔的一家酒樓裡,燈火輝煌,也坐了不少人。都是在江城有頭有臉的人。

  都不用林莫臣親自動手,下面的人,已經把孟剛整了個夠嗆。孟剛也不是傻的,最後終於尋到了他的跟前。

  其實林莫臣在商場上,極少用這樣的手段,他雖行事詭譎狠辣,但大多光明正大。孟剛是他唯一用過灰色手段對付的。

  當時孟剛跪了,眾目睽睽,誰也沒出聲。林莫臣也並不至於把他逼上絕路,點點頭:「行,我們之間的事,就這麼算了。」

  孟剛面色青白地站起來,卻笑了,低聲說:「林董,我到了今天,只想問一句:為什麼?真的只是為了她?」

  林莫臣笑著答:「以後別從你的嘴裡提她。今後如果還有機會見到她,繞路走。明白了嗎?」

  ……

  整掉孟剛,一是報仇,二是多多少少有些洩憤的意思。可是林莫臣處理私事,孫志他們自然不多插嘴。想起來,木寒夏竟是多年來第一個質問他的人了。

  「為什麼?」他緩緩重複她的問句,「傷害過你的人,我為什麼讓他好過?」

  木寒夏大抵是真的醉了,在電話那頭嚅喏了兩句,然後說:「可是你呢……你也傷害過我。」

  他靜了一會兒,輕聲答:「所以我不是一直在償還嗎?這輩子你讓我還到什麼時候,我就還到什麼時候。」

  木寒夏低聲哭了,然後說:「好。」

  林莫臣心頭一盪,那柔情竟似翻覆的水,瞬間掩埋他的胸腔。可是那頭的她,卻似乎並不甚清醒的,喃喃地說:「那晚安,林莫臣,明天見,記得跑步。」

  林莫臣立刻問:「那你現在在哪裡?」

  「我在江城……何靜家裡。」

  「具體地址?」

  ……

  天邊,月亮已經高高懸掛著。林莫臣放下手機,只靜默了幾秒鐘,拿起外套,就走出房間。

  下樓時,電梯裡遇到正準備回家的孫志。孫志看著他的樣子,小心翼翼地問:「林董,你去哪兒啊?」

  「江城。」

  孫志低頭看了眼手錶,吃驚:「這麼晚?肯定沒航班了。」

  「開車過去。」

  「出什麼事了?」孫志關切地問。

  林莫臣靜默片刻,忽然笑了:「天大的事,過去跑步。」

  她若對他生出了一絲一毫的眷戀,這世上哪裡還有比即刻去往她的身旁,更大的事?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6-1-4 10:47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6-2-23 12:01 AM 編輯

第89章

  生物鐘的力量是強大的。第二天一早,木寒夏還是像平時那樣,早早醒來。閉上眼想再睡一會兒,也睡不著,乾脆起來。

  聲音驚動了何靜,她迷迷糊糊地問:「幾點啊?你就起來了。」

  木寒夏微笑答:「習慣了,這個點不出去,就不舒服。我去走幾個圈。」

  何靜:「嗯。」過了一會兒又笑道:「你看,我就沒有你​​有毅力,我可起不來。」

  木寒夏笑著拍拍她的頭,以示安撫。

  下了樓,天剛亮,路上的行人很少。木寒夏正準備過馬路,抬起頭,卻瞥見樓下就停了輛黑色卡宴。她習慣性地瞄了眼車牌,以為自己眼花了。但定睛一看,的的確確就是。

  木寒夏愣在原地。

  窗戶全關著,車子也熄了火。深色玻璃之後,那個本應該在千里之外的男人,正趴在方向盤上,枕著雙手,一動沒動。黑色大衣裡,只露出毛衣領子。三十幾歲的高大男人,身家逾百億的商界人物,居然就這麼窩在車裡睡著了。

  昨晚喝酒後的記憶,木寒夏模模糊糊記得一點。現在大致也有了猜想,他為什麼能找到這裡來。

  她的第一感覺是懊惱不已,不該幾句醉言,令他連夜長途奔襲。可此刻真真切切看到他就在眼前,震動有之,心疼亦有之。她慢慢走到車旁,心跳竟然在這一刻加速。

  她站在車外,就這麼安靜地望著他。他的眉目是安詳的,側臉是冷峻的。他輪廓乾淨,卻又染上了些許歲月的厚重。木寒夏望著望著,發了好一會兒的呆,然後抬起頭,看見的,是周圍安靜溫暖的陽光與街道。

  此情、此景、此人,一切都是這樣安靜與溫暖。平生久違。

  她在車旁的路邊,找了塊乾淨的空地,直接坐了下來。

  就這麼坐著,不去管周圍行人的目光。她抬起頭,望著這漸漸甦醒的城市,心彷彿也沉溺到某個寧靜的地方去了。陽光照在身上,越來越溫暖。

  不知過了多久,身後傳來車門打開的聲音。她沒有回頭,可卻那麼清晰地感覺到,臉上有些發燙,心也跳得極快。太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,可是他又帶來了。

  林莫臣走到她身後,輕輕握住了她的胳膊。

  「跑多少了?」他問。非常平淡的語氣,彷彿他並不是一夜奔襲近千公里,來與她相遇。彷彿這裡還是她家樓下。

  木寒夏忽然有點想笑,別過臉去,騙他道:「剛跑完,回來就看到你的車了。」看一眼他的大衣皮鞋:「你穿成這個樣子,怎麼跑?」

  「捨命陪君子。」他在她耳邊說,「只要你想,我一定陪。」

  木寒夏垂眸未語。

  她的臉頰有些許緋紅顏色,林莫臣捕捉到了。那因鮮豔顏色而更顯靈動聰穎的眉目,竟與他記憶中的模樣毫無二致。儘管記憶其實因為太多次的重複描畫,反而變得模糊。可在重見這羞澀容顏的一剎那,林莫臣已清晰感覺到心臟被牽動的陣陣甘甜和痛楚。沉斂如他,此刻竟也需要幾分毅力去克制,才沒有把她強行擁入懷中。

  不能急,他對自己說,一步步來。現在勢頭正好,她會對他心軟,她會心疼。只要把握好時機,她不會再抗拒。

  他笑了:「既然不跑步了,去吃早飯?」頓了頓說:「我也有些餓了。」

  木寒夏站起來,說:「好,我帶你去。你以前在江城待的時間也不長,對這邊的早點不熟。」

  林莫臣答:「好。」

  街頭行人漸多,兩人並肩而行。木寒夏知道他並不喜歡熱乾麵、牛肉粉這些重口味的早點,便帶著他走街串巷,尋了家有豆腐腦和清湯麵的早點店,走了進去。

  林莫臣一直注視著她。自她回來以後,他看到的,大多是她清冷沉靜的樣子。令他欣賞喜愛,但也無法靠得更近。。但此刻,她一身休閒裝,雙手插在褲兜裡。腳步輕快,看著街道兩旁尋找著。偶爾眉宇間還會染上笑意。她看起來更像一個自由而灑脫的獨行女人。或許,這才是她這些年真實的模樣?

  她站在櫃檯前,在叮囑店主如何下他的清湯麵。一隻白皙纖細的手,就垂在身側。林莫臣的手從口袋裡伸出來,想去握她的手。她卻恰好在這時抬起手,去拿筷子,側臉十分平靜。一時他竟也看不出,她是有意還是無意閃躲。

  林莫臣就這麼撲了個空,心中竟更懷念那溫香軟玉盡在掌心的感覺,過了一會兒,自己先笑了。

  兩人在小桌旁坐下,早點端了上來。兩個人吃東西時話都不多,很快吃完了。木寒夏說:「我上午還要去個地方。」

  林莫臣答:「好,我陪​​你去。」

  他如此篤定地跟隨,木寒夏一時竟無法拒絕。兩人便一起安靜地走出小店,上了他的車。不多久,又開到了昨天木寒夏來過的那個小公園。

  今天天空非常藍,陽光清透。他們沿著公園裡的小路,不急不緩地走,到了一片空曠的草地上。其實來這個地方,對木寒夏來說,是有特殊意義的。今天有他陪伴,她的心中有些說不出的滋味。

  到了公園正中,木寒夏估計了一下位置,正是這裡。她的家。她轉頭看一眼林莫臣,他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裡,神色沉靜。

  木寒夏低下頭,閉上眼,雙手合十,祈禱許願。

  爸爸,媽媽。

  願你們在天堂,一切安好。

  願我今後再無大的風浪。

  林莫臣也是。

  願我愛的那些人,順遂平安。

  ……

  周圍很靜,閉上眼的世界,黑暗而有隱約的光。

  就在這瞬間停滯的時間裡,有一雙手,從背後輕輕抱住了她。她能感覺到他胸膛的溫度。

  「在許什麼願?」他低聲說,「願望裡有沒有我?」

  木寒夏心弦一顫,睜開眼,下意識想要推開,可手並不是很用力。他彷彿察知了她的掙扎,嗓音裡便帶了很低的笑意:「Summer,別掙,這只是朋友的一個擁抱。」

  木寒夏便沒有動。

  兩人靜靜相擁而立。風那麼輕,彼此的身體那麼溫暖。他們都感覺到,每一寸肌膚,彷彿都被無聲的微火,灼燒著。有什麼情緒,正在一寸寸地蔓延,把彼此都輕輕柔柔地掩埋其中。

  林莫臣再度開口:「其實這塊地……」木寒夏側頭看著他。他自己卻慢慢笑了:「曾經想過買下,原封不動放著,替你保存。但實在是買不到,因為牽扯市政整體規劃,不讓我阻礙城市建設發展。」

  可木寒夏卻笑不出來。她覺得心裡有些甜,又有些苦。苦的那個人,不是她,是身後這個雲淡風輕提及當年的男人。

  她這樣乖巧安靜,他便沒說話,摟著她的雙手,卻慢慢收緊,令她的身體完全貼在自己懷裡。然後低下頭,開始輕輕地蹭她的臉。木寒夏的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,指尖都微微顫抖。這時恰好前方走來幾個遊人,木寒夏臉一燙,推開了他。

  林莫臣看著她,又掃一眼旁邊的長椅,輕輕將她的手一拉:「坐會兒。」

  木寒夏聽話地在他身旁坐下。陽光特別安靜地照在兩人身上,周圍四處折射著陽光,似乎都是亮晃晃的。兩人都沒說話,也沒動。那幾個遊人停留了一會兒,就走遠了。這裡又只剩下他們兩個。

  木寒夏坐得筆直,一直看著前方。林莫臣也坐得很直,一隻胳膊搭在她身後的扶手上,一隻手放在自己腿上。

  「有點累。」他說。

  「你開車過來的?」她問。

  「嗯。」

  「以後別這樣。」

  「好。」「你應該注意作息,加強鍛煉。」

  「好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6-1-6 10:59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6-2-23 12:14 AM 編輯

第90章

  過了一會兒,木寒夏面前的陽光被擋住了。

  是他的臉俯過來,找到她的唇,輕輕地開始吻著。木寒夏的全身都有點發僵,想要伸手推開他,手卻被他直接握住,不能動了。

  他的嘴唇有點乾,木寒夏想也許是熬夜的緣故。背著光,她看不清他的面目。一開始,他只是用唇,觸碰摩擦著她。然後深深地吻了進去。他的手,也緩緩扶住她的腦後,另一隻手,則握住她的手。

  他總是喜歡用這樣的姿勢吻著她。完全掌控的姿勢。這麼多年,竟也沒變。

  木寒夏無法抗拒這樣的一個吻。

  兩人的臉​​,也靜靜貼在一起。這麼安靜,這麼溫柔。可是在炫目的陽光下,木寒夏卻清晰感​​覺到,當他的舌糾纏上來的一剎那,那觸電的感覺,便從舌頭上轟然炸開,一直痛擊到她的肺腑心臟裡。他吻得那麼輕,他的手指無聲插入她的黑髮裡,明明已經多年不見,他卻好像已經這麼吻過她千百遍,熟悉得不能再熟悉,親暱得不能再親暱。而她亦然。

  那是靈魂被觸動的感覺。她知道。無數人從她身邊經過,此生卻唯有一個他,方可這樣觸動她。

  那是死去的愛情復甦的滋味。她知道。

  其實它從來沒有真正死去。它一直下沉,下沉,沉到連她也夠不到寂靜深谷裡。現在,被他固執地喚醒。

  她都知道的。

  他這樣用情地吻著她,就像吻著此生唯一心愛的人那樣。

  木寒夏的淚水慢慢掉下來,他察覺了,抬頭吻去。然後臉貼著她的臉,輕聲問:「你哭什麼?」

  「林莫臣你幹嘛對我這樣?」她沙啞著嗓音說,「你想追又來追,想吻又來吻。你想在一起,又要在一起嗎?都已經六年了,你已不是當年的你,我也不是當年的我​​。」

  他抱著她不放,說:「我也從沒想過,要像當年的林莫臣那樣愛你。是現在的我,依然不能放開你。」

  木寒夏捂著眼睛,沉默,手卻又被他抓下來,迫她直視著他。

  「回我的身邊,好嗎?」

  當真正聽到他說這句話時,木寒夏的心中竟然湧起這樣大的哀痛和動容。然而她沉默片刻,只沉默得林莫臣連心都在冰冷下墜,她才開口:「林莫臣,我不知道。過去的事的確已經過去,我也並不在意了。可已經過去這麼長時間了,我不知道現在的我們,是否還適合在一起。你要我回頭,你這一次要的,是不是很多?可是我不知道,自己還能不能給你。我們對彼此而言,是熟悉的,可也都是陌生的。過去這些年,我真的沒有想過,還可以跟你重新開始。我們如果真的嘗試重新開始,也許……不一定會有好的結果。即使這樣,你也想​​要我回來嗎?你確定?」

  她的言語,卻只令林莫臣感覺到她那麼明顯的自我保護,還有隱隱的無助。這令他又憐又痛。他對自己有把握,但對她,真的已無把握。

  他安靜了一會兒,卻淡淡笑了,把她抱得更緊,說:「你問一個溺水的人,要不要最後一根稻草。你說他願不願意?半夜做夢,他只怕都要笑醒。」

  木寒夏完全說不出話來。她的心倏地一疼。過了一會兒,她抬​​起頭,在他的側臉上,蜻蜓點水般落下一吻。

  然後在他的目光逼視下,她的臉又漸漸燙了起來。他卻慢慢笑了,是那種十分舒心暢意的笑意。他居然拿起她的手,親了一下。盯著她,又親了一下。木寒夏只覺得觸電般的感覺,從手背傳來,心慌意亂。他的眸光卻如同深淵沉沉,一把將她重新抱進懷裡,低頭再次封吻下來。

  這一次,吻得再無顧忌,再無試探。吻得熱烈又強勢,手幾乎都要勒進​​她的骨肉裡。他的情緒明顯已不平靜,閉著眼,俊臉卻也有些紅了。木寒夏猝不及防,被他吻得呼吸急促,面紅耳赤。而他吻了許久許久,最後還放肆地咬著她的唇她的耳朵她的鼻尖,竟低聲喚了句:「親愛的……」木寒夏心頭一麻,臉也更紅了。

  他卻如同已喚過千百遍般,在她耳邊低聲說:「親愛的……你終於回來了。」

  ——

  兩人就這麼在公園裡逗留了很久,木寒夏整個人一直都還恍恍惚惚的,可又那麼清晰地意識到,已經被林莫臣如了願。她的心中是有些凌亂的,可又是喜悅的。

  直至暮色低垂,林莫臣牽著她的手,把她送到何靜家樓下。

  木寒夏上了樓,把自己的行李簡單收拾好。何靜站在窗邊,看著樓下的車和人,遲疑地問:「那是林莫臣吧,你們……」

  木寒夏答:「阿靜,這些天發生了一些事。我們……打算嘗試重新開始。」

  何靜很意外,但是她安靜了一會兒,握住木寒夏的手,笑了:「阿夏,別的我不多說了。這麼多年了,你其實也就他一個。你心裡想什麼,其實我都清楚。那就把握眼前人,好好過下去。我為你感到高興。」

  木寒夏想起今日兩人的相處,也只覺得心中柔情陣陣。她答:「謝謝你阿靜。其實,你昨晚說,自己已經不是當年的樣子。我何嘗不是?你說你心裡怨著很多人,其實我……這些年,也在怨他。很多時候,不開心的時候,難受的時候,熬不下去的時候,我總是想,怪他,都怪他。

  如果當初他沒有招惹我,如果他肯停在好朋友的位置上。如果我不曾經見過他這樣一個男人,如果我沒有被他愛過,我現在說不定早就很幸福了。不管有錢沒錢,我都會在後來,遇到還算合適的人,然後自己感覺幸福地過一輩子。

  可是不是這樣。我遇上他了。之後再遇到很多人,我也愛不上別人了。我想,就這樣吧。一個人過一輩子,也沒什麼大不了。可這些年,不管學業、事業有多順利,不管我感覺自己有多沉穩成熟,可總是覺得,生命裡少了什麼。不,是少了很多。

  何靜安安靜靜地聽著。木寒夏繼續說道:「你昨天說,羨慕我曾經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活著。可其實很多時候,我也做不到那樣了。在愛情這件事上,要安全、不再受傷,還是冒險去求唯一的圓​​滿,這些年,我一直,讓自己選擇前者。我傻不傻?但是我真的是,不敢。」她握著何靜的手,沉默了一會兒說:「回國後我才知道,這些天我才知道,原來他還是一直愛著我的。他在等我。原來我們真的……都困在七年前的事裡。阿靜,我心疼他,我居然還這麼心疼他。這個感覺這麼明確,我只知道如果就這麼放棄,我捨不得。不是捨不得自己,是捨不得他。所以我答應再給他一次機會。我希望這一次,他再也不會讓我失望了。但是我想……現在的他,一定不會再讓我失望了。」

  ——

  何靜把木寒夏送下樓。林莫臣走上來,接過行李。何靜說:「喂,林莫臣,好好把握機會,否則別想成為她的男朋友。」

  林莫臣看一眼木寒夏,笑答:「當然,必須好好把握。」

  何靜笑了,木寒夏對她說:「我先回去了,你這邊整理好,盡快過來。」何靜說:「好。」兩人又抱了一下,才分別。

  木寒夏坐上林莫臣的車,直赴機場。又只剩他們兩個人了,車裡很安靜。林莫臣問:「在想什麼?」

  木寒夏其實還在想今天的事,卻答:「沒什麼。你呢?」

  他答:「在想今天的事。」

  木寒夏便沒出聲。

  他說:「寒夏,不許後悔,也不能後悔。今生我會拼了命的珍惜,不會讓你再有半點傷心。」

  他說今生。

  木寒夏的眼眶又被他說得有些發熱,嘴上卻說:「嗯,慢慢來。」

  「慢慢來。」他答,「你是莊家,今天肯打開我的跌停板就好。以後我慢慢漲,慢慢追回全部。」

  林莫臣與木寒夏一起坐飛機返程,車子便讓分公司的人回頭再送回北京。飛機後,木寒夏發現自己的座位已被升成了頭等艙,跟他在一起。

  她昨晚到底喝了酒,坐下沒多久就開始犯睏,剛想拿出眼罩戴上,手卻被他握住了。

  然後一路,握著也沒放。

  不知過了多久,木寒夏醒來,輕輕掀開眼罩,首先看到的就是他。他昨晚畢竟通宵了,此刻睡得很沉,呼吸均勻,眉目舒展。而她的手,被他牢牢握在掌心裡。

  木寒夏靜靜看著他,看著他寬平的額頭,筆直的鼻樑,還有微高削瘦的顴骨,是她記憶中的模樣,卻又似乎改變了許多。一時間,她竟覺得移不開目光。

  過了好一會兒,她才轉頭,看著機艙外一層層堆疊纏繞的雲。天高地闊,無邊無際。宛如她這些年,見過的許多景色。

  南美去過,埃及去過,北歐她也去過。

  哥倫比亞大學去過,邁斯特中學去過。那個叫林莫臣的人,在美國從小生活過的地方,她都去過。

  她終於見過了更美好的景色,更開闊的人生。

  只直至此刻,他終於再次作伴的這段行程。木寒夏才察覺,那個獨自旅行的自己,失去了什麼,又在尋找什麼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6-1-7 10:53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6-2-23 12:21 AM 編輯

第91章

  寧靜的夜晚,燈光柔和。木寒夏坐在病床前,專注地削著蘋果。

  躺在床上的張梓,仔細看著她的神色,笑了:「是不是有什麼好事發生了?」

  木寒夏笑著把削好的蘋果堵在他嘴上:「你不是書呆子嗎?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敏感八卦了?」

  「我想看到你和林莫臣結婚。」

  木寒夏不說話。

  看著他聽話地把小小的一個蘋果吃完,她才又開口道:「託你的福,我動搖了,跟他重新開始了。」講這話時,臉竟有些發燒。

  張梓笑意盈盈地看著她。

  木寒夏想起這幾天林莫臣對她說的種種話,心中一片柔軟。可面對未來,也有些茫然。

  張梓問:「你跟他提後面的計劃了嗎?」

  木寒夏沉思片刻答:「沒有。他到底……是風臣的董事長。方宜跟風臣到底有一些競爭關係。跟他和好……也是我回國前完全沒想到的。公私分明,這樣他也好做。等做成了再說吧。」

  張梓點點頭,卻又說:「我能理解那個男人的心情。我敢打賭,他現在最在意的事,不是別的,而是什麼時候可以把你娶回家。」

  木寒夏到底笑了:「張梓,我記得你是普林斯頓博士吧,能不能不要這麼像愛操心的居委會大媽啊?八字還沒一撇呢,你就催婚催個不停。你和他明明沒見過面,幹嘛總幫著他呢?」

  ——

  木寒夏推開單元樓的門,就見林莫臣坐在入戶大堂的沙發裡。她看了眼手錶,夜裡十點多了。自兩人昨天從江城回來,還沒見過面。

  木寒夏問:「你怎麼來了?」

  林莫臣微笑站起來:「來等你。」她走到身旁時,他已自然而然攬住她的肩,問得漫不經心:「去哪兒了?」

  「有點事。」

  他就沒有再問。

  木寒夏看著他:「已經這麼晚了……」

  「我上去坐會兒。」他說。

  進屋後,木寒夏先去給他倒了​​杯水。結果水壺還沒放下,人已經被他抱住了。無聲地親了一會兒,他問:「今晚我在這裡過夜?」

  木寒夏的心突突地跳,低聲說:「再給我點時間。」

  他答:「好。」

  可雖然被拒絕了,兩人依偎在沙發裡,他卻一直在摸她的頭髮、臉頰。過了一會兒,木寒夏有點受不了那酥酥癢癢的感覺,說:「你幹嘛一直碰我?」

  林莫臣答:「愛不釋手。」

  「你就是嘴裡會哄人。」

  可木寒夏的心裡,是什麼感覺呢?雖然兩人是剛在一起,但與別人新開始的戀情完全不同。他們彼此太熟悉,只稍稍一相處,就感覺到旁人無法體會的親密。令兩人都怦然心跳的濃厚親密。

  林莫臣走時,木寒夏把他送到門口。明明已道完晚安,他卻又將手按在了門框上,兩人靜默凝望了一會兒,他說:「其實我們從來沒有好好愛過。怪我。」

  木寒夏懂他說的是什麼。如今回望兩人曾經的愛情,也是夾雜著兵荒馬亂、商場廝殺的。

  「不能怪你。」她說。

  他卻只是一笑:「現在我想認認真真地和你談場戀愛。這是我欠你的。」

  木寒夏心頭微微發酸,抬起頭,在他臉上親了一下。他抱著她的腰,只是目光幽沉地凝望著她。

  然而木寒夏真沒料到,林莫臣第二天居然做出了包場請她看電影這種事。

  這天下班後傍晚時分,正是影院最熱鬧的時候。木寒夏和林莫臣坐在空空蕩蕩的放映廳正中。燈光全暗,唯有屏幕光怪陸離。

  木寒夏問:「為什麼要請我看電影?」

  林莫臣今天沒穿西裝,穿的是身休閒衣褲,少了幾分商界人士的金貴,多了幾分舒適隨性。他答:「你以前不是喜歡這種事情嗎?」

  木寒夏想,以前她什麼不喜歡啊。想和他做許多許多的事。

  「那你也沒必要包場呀。」

  「這棟商城本來就是我的。」

  木寒夏一時也無話可說,想想這樣好像也沒什麼。看的是部懸疑片,挺觸動人心。兩人還對人物的命運和選擇,聊了不少。氣氛也挺愉快。

  等看完電影,林莫臣帶她去附近的餐廳吃飯。木寒夏說:「你不會把餐廳也包了吧?」林莫臣笑了笑:「那倒不必。包場了,他們今天的很多食材就要浪費掉了。」

  「看不出你還挺有環保意識的。」

  「與從小的家庭教育有關。我父親是大學教授,對這一點要求很嚴格,食物和資源不應該被浪費。」

  木寒夏便想,一個書香門第,怎麼教出了他這樣城府逐利的商人呢?

  兩人走在人潮湧動的商場中,他又說:「回想起來,我僅有的幾次浪費食物,都跟你有關。」

  木寒夏腦海中浮現出一些場景,忽覺心酸,說:「為什麼跟我在一起就要浪費食物?」

  他答:「發洩情緒吧。」

  木寒夏說:「幼稚。」

  「那時的確意氣用事。」

  吃完飯出來,林莫臣卻說:「陪你去逛街買衣服?」木寒夏明透得很,看了看自己的穿著打扮,佯怒道:「怎麼?現在還瞧不上我的穿著品位?」林莫臣笑了一下,攬著她說:「哪裡。你現在很美。不過,還可以打扮得更美。」

  沒有女人聽到這樣的話不心動。木寒夏微赧,卻大大方方地答:「好。讓你買。」

  是夜,木寒夏回到家中時,已是明月高懸時分。她換上林莫臣選的一條暗紅色桑蠶絲長裙,又用手將長髮綰起,露出肩膀和鎖骨,站在鏡前。這樣的髮型服飾搭配,還是林莫臣今天欽點的。

  鏡中的女人,的確比平日更多幾分妖嬈神秘的風韻。看得她自己都暗暗滿意。

  她想,他給的愛,從來都是這樣。有風度,有品位,優雅尊重,可是又充滿男人對女人的蠱​​惑。那是他的魅​​力。以前那個卑微的木寒夏,就深深被他吸引,被他寵愛著。而現在,她大概跟他已有了很多相似之處,她自己也已有了能力,去過跟他一樣的生活。

  可卻依然,會被他所吸引。

  次日一早,晨光朦朧時分,木寒夏照舊下樓跑步。一出門,就見昨天與她約會了一整個晚上的男人,一身灰色運動衣,站在花圃旁,正望著她。顯得冷峻又溫和。

  木寒夏說:「早。」

  「早。昨晚睡得好嗎?」他問。

  「挺好的。」

  木寒夏率先朝前方晨霧中跑去。他很快跟了上來。

  人的感覺,是種奇怪的東西。平時木寒夏一個人跑步,也不覺得有什麼,心情始終平靜。現在身邊多了一個他,雖然兩人跑步時也不怎麼說話,可是他的存在感太強了,木寒夏的心總是不太寧靜。

  跑了大概半個小時,林莫臣的速度漸漸慢下來。木寒夏以為他不行了,放慢速度回頭看他。然後就聽到他說:「寒夏,我跑不動了。」話音未落,木寒夏的手就被他抓住了。她撞見他漆沉如墨的眼睛,然後人就被他往懷裡抱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6-1-8 11:03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6-2-23 12:33 AM 編輯

第92章

  木寒夏心尖一顫,這才明白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,想要掙開:「林莫臣,跑步就是跑步,不要想渾水摸魚。」她把手抽回來,加速速度往前跑去。

  林莫臣懷裡落了空,望著她俏麗矯健的背影,半晌,笑了。以前這樣的招數,是百試百靈。他只要半真半假地一出手,她多半會軟在他懷裡,羞怯又開心的笑。現在……他神色淡定地再度追上她。

  終於,一個小時跑完了。太陽也出來了,兩人並肩往回走。木寒夏拿著毛巾,擦頭上和脖子上的汗。

  「我幫你擦。」林莫臣拿走她手裡的毛巾。

  「不用了。」木寒夏想要推辭,毛巾卻已重新落在她的脖子上,一下下輕輕地擦著。於是木寒夏站住沒動。

  這裡是一幢高建築的樓下一角,此刻樓影傾斜,周圍並沒有別人。木寒夏的感覺其實有點奇怪。這麼多年,她都是一個人生活,也從來沒人給她擦過汗。此刻林莫臣的舉動,竟令她有被人照顧的感覺。

  「背上要不要擦一擦?」他問。

  「不用了……」她話音未落,林莫臣的手卻已從她的衣服下擺,伸了進去。毛巾那麼輕柔地擦過背,令木寒夏微微一抖。而林莫臣一低頭,就看到她凝著細汗的脖子、鎖骨。跟當年哪有任何差別?纖細又白皙。他的手指偶爾輕觸到她背上的皮膚,是那麼的柔軟細幼。他無比清晰地感覺到,自己想要將這個女人擁入懷中。肆虐、佔有她的每一寸皮膚,她的所有。

  他明明摸都沒摸一下,可木寒夏多年未被男人觸碰過的身體,卻竄起陣陣酥麻感,覆蓋整片背部,然後席捲全身。她竟有些受不了。就在這時,突然覺得脖子上一熱,竟是他低頭親了一下。

  木寒夏心頭一抖,躲開:「不能親!我一身汗,又沒洗澡,髒得很。」

  「有什麼關係。」他在身後輕聲說,「我又不是沒親過……你被汗打濕的皮膚。」

  ——

  木寒夏到公司時,還比較早,沒到上班時間。遠遠的,就看見陸樟的辦公室門虛掩著,裡面還亮著燈。

  她走過去推開門,果真見到陸大少端坐在電腦後,一臉百無聊賴的樣子。看到她出現,他的眼睛瞬間一亮,然後笑了:「呦,這不是師父嗎?捨得浪回來啦。」

  他笑得很開心的樣子,木寒夏心頭也是一暖,說:「什麼鬼話,誰去浪了。你怎麼到這麼早,我不在還變勤奮了?為師深感欣慰。」

  陸樟答:「呵呵,本少爺向來隨心所欲,想幾點上班就幾點上班。勤奮?不好意思,那根神經我暫時還沒長出來。」

  木寒夏又被他逗笑了,轉身想先回自己辦公室,陸樟說:「等等。」

  「還有什麼事?」

  陸樟問:「你去江城,見的誰啊?去這麼多天。」

  「一個老朋友。」

  「哦——」陸樟懶懶地說,「男的?是不是你要安排的那個助理?」

  「不是,女的。」木寒夏答得爽利。

  陸樟一聽笑了,伸了個懶腰,彷彿瞬間精神抖擻地坐直了:「女的就好。師父你不早說,哎,她漂不漂亮?比你漂亮不?」

  看他每一句正經話,木寒夏直接轉身走了。

  上午,木寒夏帶陸樟去巡場,檢查悅家商城最後的籌備情況。今天陸樟居然表現得格外聽話服帖,一路緊跟著她,還主動提了些問題。木寒夏自然耐心教他,一上午兩人就這麼融洽地相處度過了。

  到中午的時候,馮楠給他倆定好了餐廳。是附近一家環境非常優雅別緻的店。馮楠也不敢做的太明顯,雖然定了情侶小包間,但是沒有放玫瑰花和蠟燭,而是裝點得素雅舒適。

  所以木寒夏走進去時,只覺得特別溫馨,也沒察覺什麼異樣。倒是陸樟,對這些吃吃喝喝的地方的門道都很熟,看見紅色情侶沙發和浪漫的裝修,掃一眼馮楠,笑了一下,沒說話。

  馮楠於是知道自己這件事辦對了。

  小包間,一整面牆卻都是玻璃,可以俯瞰整個北京城的景色。此時是午後,陽光覆蓋大地,一望無際的樓宇沐浴其中。木寒夏有點被這勝景震懾到了,走進窗邊,手也按在玻璃上,凝神往外看。

  「很美。」她說。

  陸樟走到她身後,一隻手按在旁邊的牆上,另一隻手也按在玻璃上。再往前一步,就能把她抱在懷裡。聞著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,他的心居然跳得很快,​​興奮又緊張。他從沒追過年紀比自己大的女人,還是師父,只覺得整個腦子裡都是滾燙的。

  木寒夏心無旁騖,並未察覺。

  「美吧?」他在她頭頂小聲說,「師父,北京城還有好多更美的地方,我以後帶你去看。」

  他說得真誠,又叫她師父。木寒夏沒察覺異樣,笑答:「好,多謝啦。」

  馮楠看著他倆的樣子,女的清麗灑脫,男的英俊桀驁,站在一起,竟也是一對璧人般。他看著陸樟落在木寒夏腰旁的,那隻蠢蠢欲動卻又不敢上前的手,深深覺得自己再呆在這裡,陸樟說不定就要炒掉他了。於是他無聲地退了出去,帶上了門。

  聽到門響的聲音,木寒夏回過頭。陸樟動作更快地把手放下來,若無其事地說:「坐下吃飯吧。」

  木寒夏看一眼門口:「馮楠呢?」

  陸樟拿起筷子夾了口菜,說:「那小子還有一堆雜事,別管他,我們吃。」

  木寒夏坐下,看了眼菜色,說:「吃個中飯,幹嘛來這麼講究的地方?隨便吃點好了。」

  陸樟答:「本少爺的中飯,怎麼可以隨便?喂,先說好,明天中午我們去吃日本料理。有家店的壽司我很喜歡。我覺得你肯定也會喜歡的。」

  木寒夏有些無奈,乾脆懶得跟他說了。

  吃到一半,木寒夏的手機響了。她看一眼對面的陸樟,走到窗邊才接起。

  陸樟低頭吃著東西,眼睛卻一直盯著她。

  木寒夏:「喂?」

  林莫臣的嗓音傳來:「喂。」

  木寒夏微微笑了:「什麼事?」

  「吃飯了嗎?」他問。

  「正在吃。」

  兩人都靜了一會兒,他笑了:「我也正在吃,跟一群投資經理。不太好吃。晚上你有沒有時間?我來接你吃飯。」

  「今晚不行。」木寒夏答,「我有事。」

  「好。那改天。」

  「好。」

  「Summer……」他說,「想你。」

  木寒夏輕輕「嗯」了一聲。她想,他也許不知道,他的許多細微言語,她都記得很清。當年,兩人分隔兩地時,他說過好幾次「想我」。

  現在,他卻說「想你」。

  掛了電話,她一回頭,就看到陸樟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,看著自己。

  「看我幹什麼?」她坐下繼續吃。

  陸樟說:「誰的電話啊?師父笑得這麼溫柔。」

  「一個朋友。」

  陸樟默不作聲地吃了幾口,忽然笑了,說:「哎,師父,我知道三里屯有家小店特別棒,晚上我們收工了去吃那裡好不好?」

  木寒夏頭也不抬地答:「不行,我晚上有事。」

  「什麼事啊?」

  「我去接個朋友,叫何靜。就是來做我助理的那個人。」

  陸樟恍然:「哦……」

  ——

  等了幾天,晚上卻沒約到她,陸樟一整晚都有些心不在焉。跟幾個朋友去胡吃海塞,吃到半路,他一聲不吭又跑了。

  此時已是夜裡九點多,他一個人開著車,不知不覺竟到了木寒夏住的小區裡。他現在也有些懊惱,早知道……就讓馮楠把她的房子租在他家附近,哦不,最好把他的一套房子給她住,反正他房子多,那樣就完美了。

  胡亂想著,他把車徐徐開到她家樓下不遠,停下了。抬起頭,望著她家的燈,是亮著的。不知怎的,竟感覺到心情一陣溫暖。媽的,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有戀母情節了……他低頭點了根煙,打開車窗,慢慢咬著吸著,不經意間,卻瞥見前方不遠處,路的另一側,還停著輛卡宴。

  這輛卡宴,他是認得的。

  他冷冷地盯著,嘖嘖……老流氓這是又出來作怪了?

  結果,過了幾分鐘,果真看到林莫臣下了車。即使以陸樟的眼光,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三十歲的男人,皮相很好,還會穿衣。一身簡單的黑色大衣,就顯得修長挺拔,氣質不凡。

  林莫臣倚在車邊,也沒有上去,居然也點了根煙,然後抬頭,慢慢抽著,望著木寒夏的窗口。

  陸樟看著看著,突然覺得心裡很不舒服。

 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。親眼看到一個在商場堪稱傳奇的男人,一個連他父親都不得不尊重的男人,卻跟他一樣,守在這個女人樓下。並且陸樟已清晰感覺到,那兩個人之間的糾葛,是他這個後來的人,比他倆年輕了好幾歲的人,根本就無法探知和介入的。

  陸樟吸完了最後一口煙,把煙頭重重戳熄在煙灰缸裡。抬眸依舊盯著林莫臣。

  就在這時,樓宇的門被推開了,木寒夏走了出來。

  陸樟心頭一動,一瞬不瞬地盯著她。

  然而她沒有註意到陸樟的車,只看著林莫臣,然後微微一笑。林莫臣已迎了上去,把手裡的一袋櫻桃遞給她。陸樟看到櫻桃,心裡就罵了句「臥槽」。

  然後兩人說了什麼,木寒夏接過櫻桃,轉身要上樓。林莫臣卻一把拉住她的手,又不要臉地把她扯了回來。然後一直握著她的手沒放,而木寒夏在他陸樟面前從來淡定自若的臉,竟有些許紅暈,雖然沒與他更親近,但是也沒有掙扎。

  陸樟看不下了去,冷著臉,掏出手機,撥給木寒夏。

  然後就看到木寒夏鬆開林莫臣的手,接起電話:「喂?陸樟。」

  陸樟微微吐了口氣,語氣自若地笑了:「師父,有急事。」

  「什麼急事?」她看了林莫臣一眼,終於轉身走進樓裡。

  陸樟腦子轉得飛快,說:「哦,就是今天我們巡場看的幾個問題嘛,我有些地方不明白,一個是……」

  眼見她已走進電梯裡,看不見了。陸樟才鬆了口氣,胡亂說了幾句話,就找了托詞掛了電話。惹得木寒夏還罵了他一句「沒頭沒腦」。

  是的,他現在可不就是沒頭沒腦嗎?

  陸樟重新抬起頭,恰好看到留在原地的林莫臣也轉身。

  陸樟一動不動地看著他。

  林莫臣似乎若有所覺,抬起眸,就看到了十來米遠外的他。

  兩個男人對視了一瞬。

  陸樟面無表情。

  林莫臣卻忽的笑了,也不再看他,徑自上了車。

  陸樟坐在原地,看著他倒車、掉頭,然後開了過來。

  林莫臣的眼睛一直看著前方,看都沒看陸樟一眼。直至兩輛車錯身而過,林莫臣的嘴角忽的浮現一絲笑意,但他的側臉依然沒有半點表情。

  陸樟卻覺得,自己從沒見過一個男人的神色,像林莫臣這樣冷酷。

  林莫臣驅車揚長而去。

  他明明什麼都沒做,陸樟卻覺得自己的肺都要氣炸了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6-1-9 10:17 PM

第93章

  男人的手指,乾燥而微涼。

  他的臉,他的黑髮,他低沉的笑聲,他懷裡的溫暖。

  他與她,耳鬢廝磨著。身體纏繞,那麼親暱,那麼靠近。

  ……

  木寒夏感覺到心底迸發出的深深愛意,是如此強烈,強烈到要淹沒過她的整個身體。那是一種放縱而無法阻擋的情緒,比與他重逢後的每一刻,都要真實。

  朦朦朧朧,錐心刻骨。

  然後,不知是何時的瞬間,身體冷卻下去了,心也冷卻下去。她抬起頭,就看見一個身影,​​在晨霧中遠去。離開了她,毫無留戀。

  她追著他的步伐,追不上。儘管看不到他的臉,聽不到他的任何話語,可是木寒夏清晰感覺到他從骨子裡散發出的冷酷和決絕。

  某種尖銳的、似曾相識的刺痛,一下子扎進她心裡。她感覺到自己的雙眼已充滿淚水……

  她猛然驚醒。

  抬起頭,一室陽光明亮。望向牆上的鐘:2點整。她籲了口氣,往後靠在老闆椅裡。午休的短暫時間,竟然就這麼趴著睡著了,還做了夢。

  她靜靜地靠了一會兒,臉上沒有太多表情。門口傳來敲門聲,何靜穿著職業套裙,還有些拘謹不適應的樣子,笑看著她:「木總,馬上要到會議室開會了。」

  木寒夏也笑了,遞給她個戲謔的眼神:「哦,謝謝啊,我馬上去。」

  會議室裡。

  木寒夏和一眾經理坐著,其中一人低頭看了看手錶,說:「木總,已經快半小時了,小陸總是不是又不來了啊?」

  木寒夏沉吟不語。

  另一位經理卻道:「陸總已經有三天沒來公司了,也沒參加我們的任何會。下個星期,咱們的商場就要開業了,他不來,總是不合適啊。」

  大家紛紛點頭稱是,但也不好多說什麼。雖說這件事大體是木寒夏在主持,但陸樟再怎麼說是正職,又是太子爺。他現在關鍵時刻突然又掉鍊子,那感覺就像是臨決戰前,主帥跑了,無論是於士氣,還是於此戰的兆頭,都是不妥的啊。

  木寒夏也不明白,陸樟到底是怎麼了。前幾天還好好的,特別勤快聽話。突然就跟她玩起了消失,電話也不接,人也找不到。問馮楠,馮楠遮遮掩掩地說,陸總這幾天跟朋友玩去了,他也找不到。

  木寒夏聽了,也有點發火。索性晾了他幾天沒管。誰知現在都要開業了,他也沒回來。

  「小陸總那邊,我去溝通。」木寒夏說,「不等了,先開會。」

  ——

  這是北京郊區半山上的一幢別墅。天空中的星星,竟比城市中繁密許多。周圍森林幽深覆蓋。

  木寒夏把車停在別墅門口。地址還是從董事長陸棟那裡問到的。提到兒子最近的叛逆,陸棟也很生氣,並請木寒夏多擔待。而木寒夏並無怨言,她覺得自己理應去擔待陸樟。

  走到門口,去按門鈴。卻聽到裡頭傳來震耳欲聾的音樂聲,還有說話聲。看來陸少爺在開party,人還不少。

  很快就有個年輕人來開門,瞧衣著氣質,也是非富即貴。他見開門是個美女,笑笑:「小姐,你找誰啊?」

  木寒夏答:「找陸樟。」頓了頓說:「我是方宜事業部的副總,叫木寒夏。」

  年輕人看她的目光,變得有些古怪,然後一下子笑了出來,說:「哎呀,原來是師父啊,蓬蓽生輝,快請進快請進,小陸在裡面頹著呢,師父,就靠你去超度他了!」

  他一口一個「師父」,令木寒夏失笑,跟著他走進去。一路上花園、篝火、泳池……遇見不少人,全是跟他一般大的年輕人,男男女女。偏偏他見一個人還引薦:「這就是小陸的師父,師父來了!」結果所有人都改口叫「師父」,熱絡嘴甜得不行。這令木寒夏微微無奈,也覺得陸樟的這些朋友,都還挺有趣的。

  最後,年輕人把她帶到別墅深處,一樓的一個房間門口,然後小聲說:「他剛剛就在裡面呢。師父,這小子這幾天跟吃了火藥似的,見誰噴誰。您去治他,我就不去觸霉頭。」

  說完他就走了。木寒夏在門口站了一會兒,裡面似有說話聲。她敲了敲門。

  陸樟冷淡的聲音傳來:「誰?」

  木寒夏輕輕推開門。

  這是個起居室模樣的房間,很大,除了床,還有大沙發和茶几。落地窗外是個小泳池。此刻屋裡只開了一盞燈,昏昏暗暗的。陸樟就坐在沙發裡,大刺刺的樣子,他身旁還站著個女孩,年輕又漂亮。

  陸樟的臉本來陰沉著,看到木寒夏,一怔。

  木寒夏笑了笑,走進去,說:「曠工、躲著我,就是為了在這裡開party?」

  陸樟還沒說話,旁邊的女孩先生氣了,衝木寒夏吼道:「你誰啊你,說小陸幹什麼?」

  「你閉嘴!」陸樟轉頭就朝她吼道。

  女孩愣了一下,心裡委屈極了。她今天本來就是想跟陸樟發生點什麼的,結果剛才話沒說完,陸樟就讓她出去,別吵他。兩人的事還沒扯清楚呢,誰知道又殺進來個女人,陸樟還護著她!

  女孩以為接下來,陸樟肯定要讓自己滾蛋了。誰知陸樟罵完她,卻又忽然把她一扯,扯進懷裡抱著,還在她腰上摸了一把。幸福來得太突然,原來陸樟真正的性情這麼暴?女孩都有點懵了。這時陸樟卻抱著她,懶洋洋地開口道:「師父,我不是早說過嗎,我想什麼時候上班,就什麼時候上班。向來隨心所欲。您找到這兒來幹什麼啊?關心我啊?可我就是爛泥扶不上牆怎麼辦啊?要不您還是先回去,別管我得了。這樣您好受,我也好受啊。」

  女孩沒敢出聲。木寒夏看著陸樟的樣子,靜了一會兒,心平氣和地說:「陸樟,能不能讓你朋友先出去,我們談談。」

  女孩橫她一眼:「你憑什麼叫我出去?小陸……」

  「誰讓你跟她頂嘴了?」陸樟說,「她讓誰出去,誰就得出去!滾蛋!」他一把推開那女孩,女孩氣得臉都白了,哭著摔門出去了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6-1-10 09:56 PM

第94章

  木寒夏一直沉默地在旁邊站著,直至屋內終於安靜下來。陸樟側頭看著一邊,沒看她。但是木寒夏注意到,他的臉頰有些紅,大概也是喝了酒的。木寒夏想,所以他剛才才這樣喜怒無常,一會兒損她,一會兒又護著她罵那個女孩?

  木寒夏走到他面前,蹲了下來,抬頭看著他。陸樟的手指,在昏暗的光線中,微微一動。     

  「陸樟,發生了什麼事,讓你難受了?」她溫和地問。     

  陸樟靜默片刻,回過頭來,卻恰好看到她清澄如水的眼睛。滿肚子裡的火,所有的不甘和暴戾之情,竟一點也發不出來,生生悶在心裡。     

  「沒事。」他低聲答。     

  木寒夏一直注視著他,過了一會兒,他竟感覺到一陣莫名的窘迫,移開雙眼,不再與她對視。     

  然後她再次開口了:「小陸,你知道嗎?我從來沒住過,像這裡這麼好的別墅。在北京,這麼一套,至少得兩千萬吧?」   

  陸樟微怔, ​​抬眸看著她。     

  木寒夏一笑:「但是,你知不知道,我並不羨慕你。」   

  陸樟不說話。     

  「我不知道你是因為什麼事,受了打擊,現在中途想要放棄。或者是對我們正在做的事,沒了興趣。你覺得即使悅家沒做成,對你也不會有什麼實質性影響,對不對?這幾天,你曠工了,下面的人,卻依然加班加點,在做最後的衝刺。你不來,大家雖然明面上不敢說,心裡卻會有各種猜測。會覺得,你其實已經不支持這個事了。」   

  「我不是不支持。」陸樟微啞著嗓子說。     

  木寒夏只是微笑:「你並沒有意識到,這些天你肯去在工地跑,去談供應商,去罵或者誇獎那些員工,你在公司的人心中,已經不一樣了。他們開始習慣,眼睛看著你,看著你在的方向。過幾天的開業典禮,哪怕業績成功,如果你不在,對於這些剛剛開始追隨你的人,其實已經失敗了。」   

  陸樟莫名感到動容,動了動嘴唇,沒說話。因為他真的從沒考慮過這個問題。     

  「我說我不羨慕你,並不是我不渴望得到那些東西。而是我在人生的路上,不會總讓自己往上看,而是要讓自己往下看。」木寒夏說。     

  陸樟抬眸:「往下看?」   

  「嗯。」她​​答,「所有的勵志的書,所有的商業領袖,都在鼓勵我們往上看,對不對?可其實,不是的。往上看的是目標,往下看的是人生。我高中畢業那年,父母雙亡,我連大學都沒考上,進了超市,當了一名營業員。現在的海歸,昔日不過是個高中文憑。這在你看來,是否是無法想像的?」   

  陸樟眼神閃動,輕聲說:「嗯。」   

  「可那時候,我就跟自己說,要往下看。還有的人,連居住的房子、遮頭的片瓦都沒有。我們超市,還有三十幾歲的大姐,一個人無依無靠,下班還要帶孩子。一分錢要掰成兩分錢花,連坐公交的錢都捨不得出,每天走路上班。我親眼看到有流浪漢,去菜市場猶豫半天,買了一塊錢的熟豆腐乾,直接狼吞虎嚥下去。真的會有人,連吃飯的錢都沒有。而我那時候,每個月還能掙800塊。我就覺得,自己真的要知足。對生活知足,對夢想不知足。你生來富足,不需要費任何努力,就擁有普通人畢生奮鬥渴望的一切。我想你一定朝上看過,想要繼承方宜後,成為像你父親一樣,甚至比你父親更優秀的企業家。我知道你不甘於庸碌,你一定內心是想著的。     

  可是你什麼時候,朝下看過?看公司,你的那些員工——他們不是我的,不是任何人的,是你的——他們每天努力辛苦工作,就為得到你的賞識,得到更好的薪水和地位,去回報自己的家庭。悅家若是成功,他們所有的努力,都不會白費,他們就能跟著你在行業裡就能揚眉吐氣。並且能夠自豪地說,我們做的這件事,不僅是商業的成功,還回報了社會。你身為方宜接班人,擁有的不僅是令人羨豔的地位和利益,你還承擔著許多人的未來和責任。你向下看看,去公司看看。他們都已經信任你了,他們在等著你。」   

  陸樟一直不說話。模糊的光線裡,聽她與他促膝而談。     

  「我覺得一個人,無論處於人生的哪個位置,卑微也好,強大也罷,都要有向下看的胸懷,向上走的氣魄。」她 ​​說,「你骨子裡,是這樣的人。我一直知道,你跟我是一類人。你現在去做悅家,做方宜,已不僅僅是為了興趣,為了你父親,而是為了你自己。這是你人生的路。你聰明、果斷、熱情、正直,其實我相信無論你的身旁是否有人教有人幫,或早或晚,你也會走到那樣的一條路上去。」   

  ——     

  這晚,木寒夏離開後,陸樟在昏暗的房間裡一個人坐了很久。     

  她說的很多話,一直在他腦子裡打轉。他是無法想像,這世上有人只拿得出一塊錢,吃一頓飯。他也無法想像,這麼光鮮亮麗的她,竟然曾經是超市營業員。那些他從來連看都懶得看一眼的營業員。恍惚間他發現自己原來沒什麼可傲的,可拽的。這樣揮金如土的青春日子,他總覺得少些什麼。現在他才忽然驚覺,他擁有的是什麼呢?他其實什麼也沒有。     

  她說,一個人無論處於人生的什麼位置,都要有向下看的胸懷,向上走的氣魄。陸樟想著想著,又笑了。她怎麼能說出這麼大氣磅礡的話。那麼纖細柔美的一個女人。     

  他喜歡的女人啊。     

  她說要讓他走到人生那條正確的路上去。可是在她牽引的這條路上,這樣的她,只會讓他越來越傾慕喜歡啊。

  陸樟抬手,摀住了自己的臉。要是哪天,他喜歡她喜歡得不行了,怎麼辦啊?     

  她喜歡的人……     

  她喜歡的那個男人,早已能在商場翻雲覆雨。不是初出茅廬的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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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作者:看似平靜溫暖,實則山雨欲來風滿樓。各種伏筆已經悄然埋下。她因為愛暫時回到他的身邊,可他們曾經背道而馳的信念和靈魂,真的已經接近和諒解了嗎?似曾相識的命運輪迴再一次襲來,他又將如何抉擇?誰願兵臨城下傾家蕩產,只為博紅顏回頭?誰遊走在生死邊緣,終令她悲痛欲絕?命運如歌,人生如夢。這一次,他們能否堅定的相愛,能否真正白頭?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6-1-10 10:03 PM

第95章

  午夜,燈火寂靜。

  風臣的會議室裡,還坐著一群人。林莫臣依舊坐在主位,身旁是周知溯和孫志。

  其實按照董事長的職責,林莫臣根本不需要參與這樣深入的業務討論,只需要列席一些正式的高層會議就好。但他帶出來的人,他帶出來的風臣,一直是目標至上的風格,高效簡明。周知溯他們心裡很清楚,市場不好,風臣需要林莫臣,所以私下就一直拉著他開會。而林莫臣也明了他們的心思,掌握分寸,逐漸介入。

  而底下的人,對這位董事長,向來是又敬又怕。雖他隱退已有好幾年,但是誰沒聽過他在商場的手段?加之他還是個投資高手。所以現在他肯出山,於職員們的心中,像是多了座鋼鐵般的靠山。而且向來風傳林莫臣為人冷漠低調,但現在頻頻見到真人,卻發覺他對員工從來溫和客氣,倒是常對孫志周知溯幾個人沒有好臉色。所以職員們更加感覺出這位最高領袖的魅力所在。

  一位投資部門負責人:「林董,我們已經擬定初步調整計劃。本週,總體資金會按計劃撤出20%左右。另外,從權益投資*部分中,調整出20%到固定收益投資*。此外,股票基金投資將大筆資金調整到藍籌股,和一些市盈率較好的股票。全面調整為穩健投資策略。」

  (固定收益:簡單的,類似債劵、保本基金這樣的投資品種。權益投資:類似股票這樣的波動性較大的投資品種。)

  這樣的投資策略,在如今一片大好的股市情況下,已經算是相當穩健,甚至是過於保守的了。正常情況下,股市即使出現一定幅度的波動,風臣基本也能全身而退。

  當然,如果本輪股市依然上揚,那麼風臣賭的這一把,就會少賺很多錢。在今年的投資市場裡,將會是最吃虧的那一個。

  做這樣的決定,其實除了林莫臣,所有人心中都有些惴惴。

  然而在他們的目光中,林莫臣只是平靜地一頭:「知道了,你們辛苦了。電商的事吧。」

  電商目前是孫志的人,牽頭在負責。比起上一次會議,電商項目的準備更加完善。

  「再有一個月的時間,網站可以上線。」孫志,「當然,宣傳推廣工作,我們會提前爆發,先聲奪人,一炮而紅。」

  林莫臣和周知溯都頭。這也是風臣一向以來的策略。早些年時,進入什麼商業領域,還會先試試水​​,步步為營,逐漸壯大,繼而幹掉市場領導者。現在風臣自己就是國內商業巨鱷和行業領導者。一旦確定目標,要進什麼新領域,基本就是之前無聲無息地窺探,一旦全面啟動,就是「碾壓式」進入,直接幹掉細分行業裡的所有競爭者,蠶食全部蛋糕。

  周知溯最後總結:「今年的投資策略調整,勢必造成集團利潤縮水。那麼電商的開發,就成為新的業務重。我們也投入了集團賬上絕大多數的流動資金,所以這件事關乎集團業務轉型是否成功,也關乎我們的經濟命脈和上市股票的表現。只能成功,不能失敗。這樣,才能交給董事會、交給董事長一個滿意的答卷。我是這麼個意思,董事長,你看呢?」

  林莫臣頭,淡淡一笑:「電商這塊蛋糕,我勢在必得。期待你們的表現。」

  ……

  風臣這幫人,真正推進什麼事時,都像狼一樣,又狠又不要命。所以即使這場會議有董事長參加,也開到凌晨才結束。

  職員們都走了,剩下三大巨頭坐在原地。又簡單聊了幾句,林莫臣起身:「上樓了。」

  孫志此刻心情也是緊張忙碌之後的鬆弛,瞅著他含笑問:「都這個兒了,你不會明早……不,今早,還要去跑步吧?」

  林莫臣笑了一下:「當然。」

  這下連周知溯地訝異地望著他。

  「跑步的好處……」林莫臣說,「你們這些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人,只怕體會不到。有空,也去鍛煉鍛煉身體。」

  他說完就走了。孫志和周知溯對視一眼。

  「如果我沒記錯……」周知溯悠悠地說,「他才跑了三天吧。董事長就是董事長,那口氣就像已經跑了半輩子一樣。」

  孫志失笑,道:「得了,你知道的,就算今晚通宵,他也是要去跑步的。」

  兩人都笑了。這在從前,還真是難以想像。比他們都帥都年輕,比他們都要城府老辣、在商場大殺四方的林莫臣,從來不給任何女人半希翼的男人,現在居然天天追著女人去跑步。

  老天爺還真是公平。

  林莫臣回房間後,便看到對面樓上,木寒夏的窗口,燈已經滅了。他先把窗前的那盞燈打開,然後去簡單沖了個澡,躺到床上。

  剛才跟孫志二人的跑步的好處,並非誇大。以前他即使工作到半夜,也不見得能沉沉入睡。現在不同了,只要一沾床,幾乎馬上睡著。跟著她鍛煉的這幾天,竟是數年來睡得最好的日子。

  然而今天並沒有感覺睡著多長時間,持續的鬧鐘聲,就把他從香甜的黑暗中吵醒。他閉著眼,伸手摸到床頭的鬧鐘,關掉。只覺得頭重如石、隱隱作痛。過了一會兒,他卻用手掌按住自己的臉,笑了。

  然後爬了起來。

  ——

  木寒夏下了樓,就見花圃旁照舊站著的他。不過今天他手裡拿著杯咖啡,一口一口喝著。看到她來,他把手裡的紙杯丟進垃圾桶裡。

  「早。」

  「早。」

  他今天的神色看起來有幾分疏懶,深灰色的運動衣,更顯身材高瘦,面孔清朗。待她走近了,他忽然伸手把她拉進懷裡,親了一下。

  木寒夏的心神微微一漾,任由他親吻著。

  他的嘴裡有淡而醇的咖啡味道。是她喜歡的味道。

  等他鬆開了,木寒夏說:「清晨最好不要空腹喝咖啡。」

  朦朧的晨色,林莫臣低頭看著她:「是嗎?」

  木寒夏到底還是笑了,說:「什麼『是嗎』?這麼簡單的事,難道你會不知道?」

  他也笑了。伸手在她脖子上輕輕一碰,指腹摩挲,宛如從前那樣。木寒夏的感覺又癢又麻,竟如同當年般心頭一跳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6-1-10 10:35 PM

第96章

  誰也沒話,一切微妙的情緒似在無聲之中。兩人朝前方朝陽中跑去。

  不得不承認,男人的體力恢復速度還是很快的。起初幾天,他雖然能與她並肩,但跑完明顯還是挺疲憊的。現在,他卻顯得很輕鬆了。

  兩人跑完了一個時,照舊去老地方吃早餐。林莫臣問:「今天是周末,有什麼安排?」

  木寒夏答:「上午十點要去公司開會。你呢?」

  「昨天抓緊時間,把今天的會都開完了。」他看著她答。

  木寒夏沒話,過了一會兒,笑了。

  林莫臣:「待會兒陪我去個地方?」

  「好。」

  等木寒夏回家洗完澡下樓,就見林莫臣已經開車過來等著了。上了車,沒開多久,就到了目的地。木寒夏下了車,望著眼前有些熟悉的建築,微微失神。林莫臣已將她的肩一摟:「上樓。」

  是他曾經的那套房子,後來木寒夏一個人出差來北京時,也住過一段時間。許是因為高檔住宅採用石材外觀,這麼多年過去了,樓宇看起來竟不顯半陳舊,依舊顯得雅緻低調。只是樓體的顏色,似乎終究還是略深了些。

  林莫臣掏出鑰匙打開屋門,迎面所​​見一切家具陳設,竟與木寒夏記憶中一模一樣。室內乾淨而整潔,應當是定期有人來打掃。

  林莫臣牽著她走進去:「坐。」

  木寒夏問:「今天來有什麼事?」

  「拿東西。」他從櫥櫃裡拿了瓶礦泉水給她,然後走進了房間裡。

  木寒夏坐在沙發上,看到旁邊搭著的還是那條薄毛毯,竟也不顯陳舊。她拿起,凝神看著,輕輕觸碰。這時林莫臣拿著個文件袋,走了出來。

  「這裡離風臣也挺近的,你怎麼不住?」她問。

  他笑了笑,答:「因為這裡離你家要遠一些。」

  「是嗎?」

  「嗯。從這裡步行到你家,需要25分鐘。從風臣集團過去,只需要15分鐘。」他不急不緩地答。

  木寒夏:「哦。」

  林莫臣在她身旁沙發坐下,凝望著她,:「以前一直沒問過你,當時一個人在這裡住,習不習慣?」

  木寒夏微微一笑:「還好。當時就是覺得,這房子太大了,裝修又這麼好,一定很貴。住在這裡的時候一直特別小心,想著不要把哪裡碰壞了。」

  林莫臣靜了一會兒,說:「傻姑娘。」

  木寒夏竟只覺得心口微微疼了一下,可那疼已經是遙遠而隱約到可以忽略的了。她低頭平靜地笑著,站起來,走到屋子裡四處看了看。林莫臣起身,跟在她身後。

  到了主臥門口,她駐足。這是林莫臣的房間,以前她也沒在這裡面住過。一切裝飾還是記憶中簡潔冷硬的樣子,她一抬眸,不經意間瞥見櫃子旁還放著個整理箱,箱子上貼了個便籤:「summer。」

  木寒夏看了林莫臣一眼,他臉色沉靜。她走過去,輕輕打開箱子,裡面卻是一堆零碎物件,都用透明塑料袋封了起來。譬如一把木梳,一塊毛巾,女式棉睡衣,廉價的水鑽髮卡,一支筆……

  當年的那個女孩,是有些心機,和說不出口的羞澀期盼的。所以離開這裡時,卻故意留下了很多東西。讓他的家裡,處處都是自己生活過的痕跡。她想下次住進這裡時,或許可以繼續使用……

  木寒夏闔上箱子,輕笑著:「這些東西都沒用了,你還留著幹什麼?」

  林莫臣沒答。他從背後抱緊了她。

  木寒夏心想他一定是故意的,故意帶她到這裡來。然而他是男人,她是女人,當他低頭沿著她的耳垂,細細親吻的那一刻,她還是感覺到心在顫抖。她一動未動,林莫臣向來是善於觀察的男人,見她並不抗拒,他拉著她順勢坐到床上,令她坐在自己大腿上,然後低頭吻她。

  木寒夏的手搭在他的肩上,任由他深深吻著。他嘴裡的味道清淡而熟悉,比起前幾次的溫柔熱烈,他今天開始使用技巧。纏著她的舌,一圈圈地逗著咬著。手也滑入她的衣服下擺,並不急著往上,而是停在她的腰間,用指腹非常輕非常輕地摩擦著。

  明明不規矩,卻又顯得紳士溫柔,沉穩有度。

  然而那麼輕的動作,令木寒夏感覺到一陣陣過電般的戰栗感。喉嚨也有點發乾。是因為她的身體太久沒有被人觸碰過,還是因為林莫臣的技巧太高超?只是這樣稍稍一挑逗,她竟已感覺到久違的情慾滋生。然而林莫臣的侵略才剛剛開始,他的眼裡似有笑意,低下頭去,沿著她的脖子往下吻。手也慢慢往上滑,停在柔軟飽滿處,輕而易舉地整個包裹揉捏著(作者:嘿嘿嘿。。)。

  「為什麼,讓我等了這麼久?」他在她耳邊低聲。

  木寒夏的心一顫,清晰感覺出,他的動作加重了,竟明顯帶著懲罰意味。她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,伸手想要推開他。可他不讓,抬頭就堵住她的唇,終於開始狠狠地吻,手指也撩撥得越來越用力越來越急。木寒夏只感覺到腦海裡似有一道白光閃過,他懷裡那麼濃烈的男性性感氣息,他帶來的那麼強烈而刺激的快感,幾乎如潮水般要將她吞噬掉。她差點呻吟出聲。

  他太危險,他太蠱惑,他太有耐心。

  哪裡是二十六歲時年輕氣盛的林莫臣可比的?

  木寒夏從他懷裡掙脫,站起來,紅著臉:「行了,就快十點了,我得去開會了。」

  林莫臣的一隻手還撐在床上,眼眸裡有些濃得化不去的色彩,盯了她一會兒,自嘲地笑了。

  他本來沒打算跟她在這裡發生什麼,然而剎那情動。

  他熟悉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膚。剛才觸手所及,竟一如記憶中柔軟細膩。明明此刻,他已被她撩撥得衝動慾死,可今天能夠與她親近如此,他那顆向來貪得無厭的心,竟然如同二十歲出頭的毛頭伙子般,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6-1-11 10:58 PM

第97章

  一切躁動,平息於沉靜的心。所有不安定,掩藏於彼此溫和的笑容中。

  林莫臣開車把木寒夏送到公司。她週末還來加班開會,是要為下周悅家的開業,做最後的商議準備。

  十點整。

  會議室裡,事業部的骨幹已經坐滿。大家熱烈的討論等待著,但其實很多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。因為長桌首座還空著。

  木寒夏坐在首座右手邊第一個位置,神色自若。

  那晚闖入陸樟的別墅,「說教」了他一番後。兩人已有兩天沒有聯繫過,陸樟也沒來過公司。但是昨天夜裡,她把會議時間地點,短信發給了他。也叮囑過馮楠,務必傳達到。其實他若真的不來,木寒夏堅定推進悅家和整個計劃的心,也不會有一分一毫的改變。但隨著時針一分一秒推移,她的心中竟也有些許期待和怔忪。

  陸樟是否值得她掏心掏肺地相助,就看今天了。

  10點過5分。

  木寒夏抬起頭,宣布會議開始的詞句已在嘴邊。

  一聲輕響,門被推開。在這一剎那,時間竟真有停滯之感。所有人同時抬頭,看到西裝革履面容沉肅的年輕男人,走了進來。

  大家幾乎同時鬆一口氣,有些沉不住氣的,甚至嘴角露出釋然笑容。

  木寒夏盯著陸樟。

  她還從沒見過他打扮得如此齊整的樣子。短髮梳得一絲不亂,質地極其精良柔軟的黑西服,筆挺乾淨的白襯衫,埕亮規整的皮鞋要知他以前即使穿皮鞋,也是休閒潮款。他甚至打了條暗紅條紋領帶。須知商場中人,面臨開業這樣的事,多少還是看重兆頭的。總裁的領帶是這樣略喜慶的顏色,會有不少人注意到。

  木寒夏眼中浮現隱約笑意。

  他與她四目相對。這一瞬間,他的眼神竟然是沉靜如水。昔日的懶散和跳脫一掃而光。他的一舉一動也顯得乾淨利落,拉開椅子,在她身旁坐下,沒有任何多餘的話,只淡道:「開會吧。」

  木寒夏心中無聲動容。認識了他這麼久,這一刻,他像一個真正的年輕領導者了。

  現場氣氛彷彿因為他的言行他的氣場,也有些聳動。然後負責項目的經理立刻笑著,開始匯報了。

  木寒夏抬眸看著前方,嘴角卻終於彎起。

  會議結束後,木寒夏一個人來到悅家商場。此時正是傍晚,夕陽餘暉照在嶄新的建築上。一切準備就緒,只等最後的衝刺。

  她抬頭盯著招牌看了一會兒,剛打算進去,就聽到身後傳來個聲音:「發什麼呆呢?」

  木寒夏笑了,說:「如果我說有些忐忑,你信嗎?」

  陸樟站到她身旁:「信,怎麼不信。你又不是看破紅塵的聖人,而且你畢竟才29歲。」

  木寒夏瞥他一眼,笑了:「才29?謝謝。」天天念她老女人的傢伙,今天真是轉了性了。木寒夏心想,看來罵一頓還是有好處的。不過這話就不必對他講了。

  陸樟雙手插褲兜裡,也抬頭望著。他本就高大俊朗,今天穿得這麼得體,又不苟言笑,竟也像是個沉穩的男人了。

  他忽然說:「carol。我如果走上那條路,你會陪著我一起嗎?」

  「你說呢?」她答,「當然會。」

  陸樟笑了一下,那笑格外溫和,看得木寒夏心頭一軟。

  「走吧。」他朝悅家大門抬抬下巴,「你走在前面,以後,我會一直跟著你。」

  木寒夏這下真的被他率直的話語感動了,她望著他烏黑桀驁的眉目,笑了一下,說:「不,陸總,你是走在前面,我跟著你。」

  陸樟的眼神微微有些變化,他低頭笑了,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,語氣格外嚴肅:「好!師父,我們手牽著手進去,今後共看河山,乘風破浪!」

  木寒夏知道他又​​開始吊兒郎當了。同樣是男人的手,卻跟林莫臣完全不同。他的手很熱,動作也毫不溫柔,很隨意地抓住她的手指,握得很緊。木寒夏直接掙脫了,說:「看就看,牽什麼手,胡鬧。」說完神色淡然地先往裡走去。

  陸樟看著她的背影,想:她到底是有情還是無情的女人呢?別的男人,哪怕是徒弟,連手也不讓碰一下嗎?那個男人有什麼好?不就是牛逼嗎?除了牛逼,林莫臣有什麼好?

  他快步追了上去,跟她並肩走著。兩人看了幾家商舖後,他站在她身後,慢條斯理地問:「師父,你覺得男人最重要的是什麼?什麼樣才算是你心中的好男人?」

  木寒夏看了他一眼:「問這個幹什麼?」

  陸樟雙手交握放在腦後,閒散地笑笑:「我不是要洗心革面,重新樹立人生目標嗎?」

  這個理由,木寒夏還真是認可的。她想了想,把腦海中最早冒出的答案說出來:「正直、善良、寬容,有擔當,有社會責任感。這種男人,才是我心中最好的男人。」

  陸樟笑了:「哦,這樣啊,好啊。」想了想又問:「那需不需要很牛逼?必須在商場呼風喚雨,人稱鬼見愁那種?」

  木寒夏被他逗笑了,卻答:「別人不需要。但是你身為集團接班人,即使不能呼風喚雨,但也一定要很牛逼。」

  陸樟「切」了一聲,但心情卻變得好起來。

  而木寒夏繼續視察著店鋪,剎那卻有些分神。陸樟的問題,忽然令她想起很久前,林莫臣就對她說過的一句話。

  他說:木寒夏,我們都不是彼此的良配。

  工作結束後,陸樟本來想找藉口約木寒夏吃飯,結果她接了個電話,就急匆匆地走了。

  天黑了,想要找她吃飯的人,不止陸樟一個。

  林莫臣站在風臣頂樓的辦公室裡,拿起手機。電話接通那一刻,眉宇間便帶上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。

  「喂?吃飯了嗎?」

  那頭的木寒夏似在戶外,有些嘈雜聲響。她停了一會兒,才答:「莫臣,我今天有事,回頭再約。」

  林莫臣說「好」。

  掛了電話,又站了一會兒。他按下內線電話,助理很快走了進來。

  「木寒夏今天去哪裡了?」他問。

  助理神色不變:「她今天在方宜開完會後,就又去仁善醫院了。張梓的病情還算穩定。」

  林莫臣點了點頭,抬眸看著滿城漆黑的天色,還有下方寂靜的燈海。

  他走近了她的身旁,卻還沒真正走進,她那顆玲瓏剔透的心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6-1-12 09:46 PM

第98章

  商場裡所有的燈都亮起,盈盈湛湛,金碧輝煌。

  數百家店鋪、遊樂設施、大型超市……都已裝修完畢、準備就緒,只等明天開業日的來臨。

  木寒夏和陸樟站在商場最高樓層的玻璃欄杆旁。從這裡往下俯瞰,整間商場彷彿都在他們腳下。木寒夏發現,自己其實喜歡這樣的感覺。喜歡站在高處的風景。

  她稍稍有些分神。林莫臣應該更是這樣的人吧。

  巧的是,此刻伴在她身旁的陸樟,也想到了林莫臣。不過他想到那個老流氓,是因為透過這家商場的玻璃穹,遠遠可以望見隔著幾條街,風臣同地段的一家商場。

  「哼……」陸樟似笑非笑地,「咱們這家商場準備得這麼好,明天肯定能把對面的風臣幹掉!」

  木寒夏卻微笑著:「不一定。」

  陸樟:「你不是過能幹掉嗎?」

  「我的是三個月內。現在加上籌備時間,剛過了兩個多月。」木寒夏答,「我們這家店,模式很新,風臣又一直在同地段佔據絕對優勢,顧客改投我們的商場,或許需要時間。所以明天開業,運氣好的話,業績會大爆。但也有很大可能,業績平平。但是沒有關係,慢慢來,我們靠的是口碑傳播。一個月內,業績反超風臣,應該沒有問題。」

  ——

  「明天,你們的業績會大爆。」林莫臣說。

  夜色流光中,木寒夏望著主駕駛位的他,微怔,然後笑了:「我今天還跟人,明天很可能業績平平。口碑的傳播發酵和顧客群的培養,還需要時間。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?」

  林莫臣今天白天還在公司開會,所以依舊是西裝革履。只是領帶解開了,襯衫領子也微微敞開。男人的手搭在方向盤上,這麼簡單的動作也顯得沉穩清貴。

  「實體經濟不振,消費者其實很需要刺激。你的模式滿足了都市人最渴望的心理,而且前期宣傳你也做得還算到位。雖然時間上倉促了,但業績爆到方宜普通店業績的兩倍,應該沒有問題。」

  木寒夏:「當真?明明是我這邊的店,我反而沒有你那麼樂觀。」

  「當真。」他斜瞥她一眼,眉目間也帶上了一笑意,「當然,如果這家店如果是我來操盤,用你的創意,業績會做到更高,大概能做到方宜普通店的3倍。」

  木寒夏輕輕「切」了一聲。但直覺告訴她,他說得出,就做得到。

  聽到她這句久違的口頭禪,林莫臣的心情竟變得莫名的好。他在紅綠燈前停下,轉頭看著她:「你不信我的判斷力?要不要打賭?」

  木寒夏現在可不是當年直來直去的姑娘了,淡定地看著他:「你想賭什麼?」

  他靜靜笑著:「如果明天業績到不了你們普通店的兩倍,就是我輸了。隨你開條件。如果超過了,就是我贏了。」

  木寒夏:「然後呢?」

  「你就陪我去日本旅行幾天。」

  他的話得平平靜靜,卻似一塊石子丟進木寒夏的心湖裡,一圈圈的漣漪無聲擴散開。他的心思,她能不明白?

  她笑了一下:「想得美。我最近這段時間,只會越來越忙,哪裡騰得出時間。」

  他安靜地開了一會兒車,忽然又說:「如果去不了,那就換一個簡單的賭注。」

  木寒夏說:「什麼賭注?」

  他的眼睛一直看著前方,淡道:「我如果贏了,你就叫我一聲『老公』。」

  這回,木寒夏半陣沒話,過了一會兒,臉真真切切地燙了起來。

  ——

  悅家開業日。

  林莫臣照舊在風臣總部裡,看下面的人提交上來的投資報告和電商報告。他不動如山,主管商場生意的孫志卻有些坐不住。孫志一大早在悅家轉了一圈後,就跑來找林莫臣了。

  「生意太好了!都快人山人海了!」孫志喝了一大口茶,感嘆道,「林董,方宜這家店,只怕要創下他們全年最高單店業績記錄了。」

  林莫臣眉頭微微一揚,只是一笑。

  孫志看著他的神色,試探性的開口:「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。這第一家店,我當然也希望木寒夏順順利利的,旗開得勝。咱們屈服也屈服了,讓路也讓路了,是吧。不過,他們的模式這麼成功,今後肯定全國範圍內推廣。那就會對我們這一塊業務造成衝擊了,競爭在所難免。那我們怎麼辦?」

  林莫臣坐在老闆桌後,抬頭看著他:「該怎麼辦,就怎麼辦。」

  孫志:「這個意思是……」

  「自由競爭,各憑所能。風臣的商業地產定位與他們不同,走高端精致路線。他們的模式新,在投入和品質上,與我們還是有差距。正常競爭環境下,風臣只怕還要略勝一籌。但業績蛋糕被他們分走一塊,那也是她的本事。」林莫臣說。

  雖大老闆一貫冷傲的語氣裡,還是帶上了罕見的欣賞和寵溺——對他自己的女人。但孫志聽完這話,心頭卻是一鬆,踏實了。他笑著:「那就好。真的,我還真怕你這回愛美人不愛江山,真的把商業地產這塊全部拱手相讓呢。你捨得,我們多少還是捨不得。」

  林莫臣笑了笑,答:「怎麼可能?我不會這麼做,她也不需要。」

  「那是那是……」孫志笑嘻嘻地,「我不是怕萬一兩家公司利益衝突,咱們男人夾在中間,為難嗎?」

  「不存在。」林莫臣,「她不會做任何真正傷害到風臣利益、我的利益的事。呵……你不了解她,她看起來也許比以前沉穩有心計了很多。但骨子裡,還是那個耿直的、容易心軟的女人。以前她下不了手的那些事,現在照樣下不了手。」

  這一天,方宜旗下的第一家悅家商城,營業到晚上10點結束。單日營業額創下全年新高,達到方宜普通店最高業績的200%,差一就追平風臣商城的單店最高業績。大獲全勝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6-1-12 10:36 PM

第99章

  陸樟坐在辦公室裡,正翹著二郎腿,在接父親的電話。

  「嗯……今天業績是不錯。」他懶洋洋地,「還行吧,爸你也別太高興了,心血壓升高……好好好,我烏鴉嘴還不行嗎?知道,我會感謝我師父的,待會兒就請她去吃飯。謙虛?謙虛兩個字怎麼寫我不知道。嘿,你別又生氣啊,逗你玩的。好了,掛了,您快去遛狗吧,我馬上去尊師重教。」

  掛了電話,陸樟簡直是身心舒泰。業績爆成這個樣子,超出他和木寒夏的預料,也超出所有人預料。從下午開始,他就開始接到各大合作企業負責人道喜的電話。這在以前是從沒有過的事,他多少也有些飄飄然。

  他看了看錶,10點半了。像木寒夏這種老黃牛,肯定還沒走。他晃晃悠悠地走到她的辦公室門口,卻是一怔。門關了,燈也關了。人居然走了。

  正好身邊走來馮楠和幾位經理,笑著對他:「陸總,今天大夥兒都沒有好好吃飯呢,您是不是請我們去吃個宵夜,慶祝一下啊!」

  陸樟答:「行啊,等會兒,我打個電話。你們先定地方。能叫多少人,叫多少人。」

  大家一片歡呼。陸樟卻走到一旁,靠在窗邊,撥通木寒夏的手機。響了幾聲,她才接起。她那邊很安靜,嗓音也柔柔和和的說:「喂,陸樟。」

  陸樟笑了,抬頭看著晶瑩剔透的水晶燈:「去哪兒呢?大夥兒等著你吃宵夜呢。」

  木寒夏頓了一下,說:「我就不過來了,這邊有朋友。改天我再請大家。」

  陸樟盯著燈,笑容不變:「這樣啊,什麼朋友啊大半夜的?」

  電話那頭,木寒夏正站在水流盈盈的護城河邊。手扶著漢白玉欄杆,頭頂是深黑的夜空。身旁綠草寂靜,林莫臣就站在她身旁,似是安靜地眺望著遠處。

  她並不想跟陸樟多談,剛要含糊帶過,卻聽陸樟放低了聲音:「師父,今天這個日子,你不陪我慶祝?」

  木寒夏怔了一下,剛要開口說行,我趕過來。冷不丁林莫臣忽然就側過頭,用力地吻住了她。他的唇染著夜色的微涼,嘴裡卻是濕熱的。木寒夏未出口的話變成了嚅喏的聲音。她伸手想推開他,可林莫臣多壞的人,抱住她的腰,吻得更用力。他的眼睛裡映著夜光,看不出是否在笑。然後他拿走了她的手機,輕輕「呵」了一聲,直接關機。木寒夏哭笑不得,想搶哪裡搶得回來。他把手機收進自己口袋,低頭繼續吻她。木寒夏開始還不滿地推他,後來心想算了算了,安靜地與他在護城河邊相擁著,享受這個吻。

  陸樟正等著木寒夏的回答,那頭卻突然沒了聲音。然後就是些細碎的聲響。可是林莫臣的那句「呵……」他卻是聽得一清二楚。

  手機裡傳來盲音,他靜靜地看著。這時有人探頭過來,見他打完電話,笑著問:「陸總,可以去吃了嗎?」

  陸樟笑了笑,雙手往褲兜裡一插,走了過去。然後他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住,等走到眾人中時,又有人寒暄問他想吃什麼。陸樟突然就變了臉,幾乎是大吼道:「吃你妹啊吃!」

  眾人面面相覷。他卻已寒著臉,大步一個人下了樓。

  ——

  夜色清澈,木寒夏與林莫臣在護城河邊,繼續踱著步。今晚是他帶她來這裡的,是以木寒夏才知道,原來北京城中還有這樣幽靜古意的去處。木寒夏想起他剛才不由分打斷陸樟的電話,到底有些不滿,說:「你剛才幹嘛掛我電話?」

  林莫臣答:「你說呢?」

  木寒夏靜了一瞬,問:「醋了?」

  他答:「嗯。」

  木寒夏看著路燈下兩人的影子,說:「那你也不能掛我電話。」

  他看著她,不答。於是木寒夏知道,他哪裡會是肯聽女人話的男人。她靜了一下,倒是笑了:「以前從來沒見過你吃過醋。」

  他也一笑:「以前你整顆心都撲在我身上,哪裡還有別人?」

  他的嗓音在夜色裡低沉微啞,木寒夏一怔,過了一會兒:「我心裡愛情那塊位置,除了你,也沒有過別人。」

  他在她身後沒話。

  又走了兩步,他突然抱住她。

  「夠了。」他在她耳邊輕聲,「這就夠了。」木寒夏低頭不語,他的聲音裡卻明顯有笑意。這麼深的時分,護城河邊並沒有別人。他拉著她,竟將她扣在石塊堆砌的牆壁上,低頭吻著,問著:「summer,你賭輸了,要叫我什麼?」木寒夏想推開他不理,他卻越吻越深,頭也埋在她的衣領裡,低聲哄道:「以前就沒叫過,現在叫一聲,讓我心裡也滿足一次……」

  木寒夏都被他親笑了:「你是堂堂風臣董事長,怎麼能這樣……鬆開啊。」

  兩人就這樣站在夜色流水旁,耳鬢廝磨、淺笑低語。六年了,木寒夏竟頭一次體會到這樣甜蜜愛戀的感覺。他的黑髮在夜色裡柔軟微涼,他的眼睛裡映著模糊的她。這一刻,真真正正像回到了從前,兩個人心無隔閡地靠近著。

  ——

  夜色已經很深。

  林莫臣載著木寒夏,在回去的路上。她的臉頰還有些緋紅,而林莫臣得到了贏來的賭注,眼中始終噙著笑——雖然只是在他懷裡,很輕很細的一聲。

  漸漸的,已經可以望見兩人各自住的建築。

  林莫臣忽然開口:「今晚去我家?」

  木寒夏心裡咯噔一下,因為剛才的親暱,她的身體的確也還在發燙。她垂眸答:「不去了,我晚上還有工作。」這是實話。

  林莫臣靜了一會兒,笑了:「什麼工作,這麼重要?」

  「受人之託,忠人之事。」

  林莫臣的一隻手撐在車門上,手指抵著下巴,過了一陣,問:「你這次回來,到底是為了什麼事?」

  木寒夏怔住。安靜了一會兒,才答:「等合適的時候,我跟你詳說。」

  她轉頭望著他,卻見他臉色平靜地看著窗外,答:「好。」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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