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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: 丁墨 -【你和我的傾城時光】《全文完》 [打印本頁]
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8 12:14 PM     標題: 丁墨 -【你和我的傾城時光】《全文完》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4-6-2 12:39 AM 編輯

【書名】:你和我的傾城時光

【作者】:丁墨

【內容簡介】:

     林淺曾經以為,自己想要的男人

     應當英俊、強大,在商界翻手為雲覆手為雨,令她仰望,無所不能

     可真遇到合適的人才發覺

     她是這麼喜歡他的清冷、沉默、堅毅和忠誠

     喜歡到願意跟他一起,在腥風血雨的商場並肩而立,肆意年華,不問前程

     一場淡若流水的邂逅

     造就了他和她,最驚心動魄的傾城時光

   (咳咳,作者表示,文案有些許文藝深沉,本質上其實是輕鬆浪漫、有劇情有言情的萌寵文)

*1.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,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。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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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8 12:29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4-5-28 12:30 PM 編輯

第一卷

第1章 初時驚鴻

    列車「轟隆隆」行駛著,自雪山深處來,往一望無際的前方開去。

    窗外景色如同電影畫面,一幀幀躍入眼簾——高山流雲,湖光熠熠,還有成群成群的牛羊,掩映在風吹草動的原野上。

    藏地的每一種顏色都顯得純粹而安靜,望一眼,它仿佛就已抵達你的心底。

    林淺坐在靠窗的位子。

    整個車廂,滿登登都是人。唯獨她的身邊,像是有一片真空區域,所有人似乎都小心翼翼,與她保持著一段禮貌的距離。

    林淺有些尷尬,又覺得這情況挺好玩的。她一直用手支著額頭,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書。但無論她何時抬頭望去,都是一片擁擠的軍綠色。男人們的目光時不時落到她身上,令她的臉微微發燙。

    的確……一個背著行囊的年輕女孩,突然被送進裝滿士兵的車廂,並且要共度七八個小時車程,是挺不常見的。

    林淺是兩天前在雪山遇險的。

    因為工作變動,她最近難得有假期,就來了夢寐以求的西藏徒步旅行。原本以她的體質和戶外運動經驗,這趟行程沒多大難度。誰知回程時,剛到山腰,租用的小卡車拋了錨。加之天氣突變,又連下了一夜的雪,把她折磨得夠嗆。

    幸好天亮時,一隊路過的士兵救了她。邊疆軍人特別熱情純直,還把她送上了這趟運輸退伍士兵的專列,可以一直把她帶到拉薩。

    這時,坐在斜對面的一個士兵,主動找她搭話了︰「姑娘,你是哪兒人啊?」

    士兵們大概都知道這姑娘遇了險,所以待她的態度也特別親和。林淺微笑答︰「我是霖市人。」

    話音剛落,隔著過道的一個士兵極其爽朗的開口︰「我也是霖市人,原來是老鄉啊!」

    林淺也抬頭沖他笑笑。她長相本就甜美,即使此刻穿著沖鋒衣素面朝天,五官也顯得十分靈秀乾淨,這一笑只看得士兵們心頭一跳。

    那老鄉士兵又笑著問︰「我猜……你是大學生吧?」

    「沒有啊,我早上班了。」她答得很客氣。但那溫溫軟軟的聲音,仿佛天生帶著一種不緊不慢的悠閒勁兒,聽得士兵們舒舒服服,又紛紛說她看起來就是特像學生。

    「你在霖市哪個單位上班啊?」

    林淺︰「嗯……愛達集團。」

    「牛!」老鄉士兵豎了個大拇指,「那可是我們霖市最牛的企業,聽說資產好幾十億呢……」

    閒聊的空檔,林淺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,目光卻偷偷落在前排斜對面的一個男人身上。

    整節車廂里,那個男人最為沉默卻最醒目,她想不注意到他都難。

    他穿著呢子軍大衣,即使背對她坐著,也顯得身材十分高大,與周圍士兵的普遍身高一比,格外出眾。寬檐軍帽壓得很低,遮住大半張臉,只能隱約看到稜角分明的側臉,似乎比其他人膚色要白很多。

    無論車廂里各處爆發出多麼熱烈的感嘆聲、談論聲、歌聲,他都紋絲不動,仿佛已經睡死過去。

    真古怪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旅途漫長,天也慢慢的暗下來。

    士兵們也有些累了,大多數人靠在座椅上打盹兒,車廂里變得清冷而安靜。林淺獨自靠在微涼的窗玻璃上,閉目養神。耳邊唯有火車碾過鐵軌的陣陣轟鳴聲、撞擊聲。

    回到霖市,就又要開始緊張忙碌的工作。假期總是過得特別快,她還真的有點不想回去。

    漸漸的,耳邊的那些聲響越來越遠,越來越輕……

    林淺倏地睜開眼。

    面前依舊是冰冷的窗玻璃,外頭寂靜深黑一片,隱隱可見山川湖泊的輪廓。而天空中,群星璀璨,靜靜閃耀不動。

    車停了。

    這里前不著村,後不著店,亦無站台,顯然是一次臨時停車。士兵們的警覺性比林淺更高,他們全醒了,不少人伸長脖子看著窗外。

    「沒事,這一段路況不太好,可能有臨時險情,很快能處理好。」對面的士兵安慰她。

    「嗯。」林淺也抬頭往外看,這一看,卻瞥見前方斜對面的位置已經空了。之前坐在那里睡覺的軍人,不知何時離開了。

    很快就有人來了。

    是個年輕軍官,高高的個子,站在車廂門口,中氣十足的下達一連串命令︰「二班、四班,立刻到車頭處報道;五班,列車重新開動前,負責本節車廂的安全。其他人原地待命。」

    話音未落,士兵們「刷」一聲全站了起來︰「是!」

    林淺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,直至士兵們都忙碌起來,她也從背包里拿出頂鴨舌帽,準備睡一覺熬過這段時間。人剛要往座位里縮,忽然感覺到周圍士兵的目光,全都落在她身上。

    她再次坐直了。

    因為那名軍官,走到了她的座位旁。沒有什麼表情的臉,冷峻的眼神。

    「女士,請拿上行李跟我走。」

    眾目睽睽下,林淺抬頭,目光清亮地望著他︰「請問……有什麼事?」

    可那軍官沒答,利落地一揮手,另一個士兵已經扛起她的行李,大踏步地朝車廂門走去。

    過道昏暗,夜色清冷。

    林淺快步跟在兩個人高馬大的軍人後頭,穿過一節又一節裝滿士兵的車廂,引來無數好奇的目光。

    直至到了一節軟臥車廂門口,離那些士兵已經很遠了。軍官示意士兵放下行李離開,這才重新看向林淺。

    她也望著他,白皙的臉在夜色里顯得越發清冷,眼中透出幾分緊張。

    約莫是被她盯得厲害了,年輕軍官有些不自在地移開目光,淡淡解釋道︰「前面道路小規模塌方,已經派士兵去修理。今晚車廂里人員可能會頻繁調動,而且這一帶還有狼出沒,你一個女人待在那里不方便。我們少校命令我接你到臥鋪車廂過夜,這里沒人,比較安全清淨。天亮就送你走。」

    啊?

    林淺跟他大眼瞪小眼。

    所以……對方來勢洶洶的,是在做好人好事?

    她一下子笑了出來,忙點頭鞠躬︰「謝謝啊,非常感謝。」

    這軍官似乎也有些尷尬,匆匆說了聲「沒事」,轉身就走了。

    過道里空蕩蕩的,前方車廂口還有兩個士兵站崗,的確安全又清淨。

    林淺低頭,吐口熱氣呵了呵冰冷的雙手,伸手去擰包廂的門……

    手還沒踫到門把,卻忽然聽到門里傳來「哢嚓」一聲輕響。

    她一下子怔住了,有人?

    不等她仔細分辨,只聽「嘩啦」一聲,門從里面被人推開了。

    林淺連忙往後退了兩步,身體靠到了車窗上。

    一個男人站在門口。

    包廂里沒有開燈,男人的面目也是模糊的。他非常高挑,也穿著軍裝,比剛剛的軍官還要高一個頭。帽檐壓得很低,擋住了眼楮,只能辨認出他的鼻梁很挺拔,下巴的線條簡潔而乾淨。

    是他?剛剛在硬座車廂睡覺的男人?

    盡管看不清他的臉,但這氣質身形卻告訴林淺,就是那個人。

    咦?他怎麼會在這里?

    林淺沖他笑笑︰「抱歉,不知道你在里面。剛剛的那個軍官,告訴我這里沒人。」

    「嗯。」像是從喉嚨深處輕輕哼出來一聲,他倏地邁開長腿,跨出了包廂,沒有任何停留,與她錯身而過。

    林淺站在原地,扭頭看著他。窗外有幾縷燈光透進來,照亮了他的肩章,兩杠一星。

    「你就是少校?」她很驚訝。她一直腦補,派人接她到臥鋪車廂的,是個英武黝黑的軍人叔叔,沒想到居然是他?

    「嗯。」他已經拉開了車廂門,林淺想也沒想追過去︰「謝謝你啊……」

    「哐當」一聲響,他已經干脆的帶上了車廂門,根本沒理她,挺拔的身影迅速走遠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燈光明亮,空氣溫暖。林淺坐在靠窗的椅子里,再次打量著周圍的一切。

    四個鋪位都是整整齊齊,被子疊得跟豆腐塊似的。唯獨其中一個上鋪的牆壁上,還掛著件軍裝上衣。面前的小桌上,則放著個不銹鋼茶杯。

    顯然,這是軍官們住的地方。這里肯定是他的鋪位,讓給了她。

    人不錯嘛。就是怎麼躲她跟躲瘟疫似的?她哪里可怕了?

    林淺忍不住笑了。

   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,林淺睜開眼,發現列車還是停靠著。她也沒什麼睡意了,索性裹上外套,起身去看看外頭的情況。

    剛推開門,她就愣住了。

    外面依舊是平靜的過道,不遠處還站著兩名哨兵。而隔著兩三米遠的過道凳子上,一個軍人安安靜靜的坐著,呢子大衣黑色軍靴,不正是剛剛對她退避三舍的少校?

    比起剛才的淡漠挺拔,此刻他整個人都靠在椅子里,頭深深地耷拉著,帽子扣得很低很低,大衣領子擋住了整張臉——那姿態竟有幾分散漫的少年氣質,就像……一隻正在打盹兒的大貓?

    林淺開門的聲響毫無疑問驚動了他。他的頭緩緩往上抬了一個很小的角度,但還是深埋在衣領里。那樣子,似乎是懶得抬眼看她,只等她講話。

    林淺走出來,隔著幾步遠,對他說︰「我不怎麼困了,你睡里面吧。」

    他靜了幾秒鐘。

    林淺以為他要說話,安靜地等著。誰知就看到他緩緩地、一點點又把頭低了下去。保持原來的姿勢,一點聲息動靜都沒有了。

    林淺︰「……」

    「那……晚安。」她只好退回包廂,輕輕地帶上了門。

    天亮的時候,火車終於抵達拉薩。

    林淺早起洗了把臉,收拾好行裝。外頭是明亮狹長的走道,盡頭站著士兵,哪里還有那位少校的身影?

    她想了想,從包里拿起紙筆,留下自己的手機號,並寫道︰「我想我們以後可能不會再見了。但如果你以後有機會來霖市,請給我打電話吧。我會是很不錯的導游和朋友——林淺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買了最早一班機票。傍晚的時候,她抵達了霖市,打車直往目的地。

    筆直的公路盡頭,遠遠望見一片遼闊的工業園區。數幢整齊的白色高樓,漂亮而時尚。門口「愛達集團」四個鎏金大字,格外醒目。

    林淺讓司機把車停在距離集團數百米遠的一幢住宅樓前。

    房子是她一個月前就租好的。進屋之後,她先把行李箱往地上一丟,人直接往床倒下去。

    躺了一會兒,感覺緩過勁兒了,她才低頭看了看手機,果然如預料一樣,沒有新的短信和電話進來。

    說起來,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給男性留電話號碼。好失敗啊。

    她笑笑站起來,拉開窗簾。日落的金黃光芒一下子跳躍進來,而愛達集團的樓宇、廠房,還有廠房背後碧綠的原野,就沐浴在無邊的陽光下。

    林淺深深吸了口氣,心情變得格外的好。

    她想,這真是一個美好的開端︰千萬人中擦身而過的溫暖邂逅,繁榮秀美的家鄉、還有她即將開始的新的職業旅程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通往霖市的高速公路入口。

    一列列軍用卡車停靠著,正要運送退伍軍人們返回家鄉。

    幾個軍官低聲交談著,剛要踏上一倆吉普,就見一個士兵氣喘吁吁地跑過來。他跑到中間那名軍官面前站定,利落地行了個禮,這才說︰「厲少校,總算找到你了。中午收拾你的火車包廂,發現了這個。」他將一張寫有電話號碼和幾行字的便簽紙遞到那人面前。

    被喚「厲少校」的男人,面無表情地接過看了看。

    「沒必要給我。」溫涼而平靜的聲音。

    他看那張紙的時候並沒有遮遮掩掩,左右兩個軍官雖然站得筆直地等著,眼楮卻自然而然往紙上瞟。

    結果聽他這麼說,其中一人忍不住說︰「林淺……就是那個遇險搭便車的女孩?我今天早上可看到了,挺漂亮的啊。你家不就在霖市嗎?怎麼不把人家號碼存下來?」

    周圍人全都目光熠熠盯著厲少校。

    他卻再次壓低帽檐,豎起衣領,第一個跨上了吉普。

    「不必!」他淡淡地說,「我和她,很快會再見面!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8 12:38 PM

第2章 少校其人

    初冬的天色,陰鬱又清冷,車站里到處是嘈雜的人聲、腳步聲和廣播聲。

    厲致誠還穿著呢子軍大衣,手里提個小旅行袋,跳下一輛大巴。高挑挺括的身形,站在亂糟糟的人群里,格外引人注目。他安靜而快速的環顧一周,目光停在車站入口的一輛凱迪拉克上,隨即邁開長腿,筆直的走過去。

    顧延之正靠在車門上,抄手望著他,似笑非笑︰

    「哎呦,這是哪家的公子哥轉業回來了?」

    周圍人紛紛側目。

    厲致誠恍如未覺,直至走到他跟前。

    四目凝視,他淡淡開口︰「你家的。」

    顧延之倏地笑了,伸手就把他肩膀攬住。厲致誠臉上也浮現一絲笑意,兩個男人緊緊抱在一起。

    轎車平穩行駛在二環路上。

    顧延之手搭著方向盤,手指輕松地敲著。車內溫暖又靜謐,他抬頭看了眼後視鏡,就見厲致誠坐得筆直,跟棵樹似的。他正看著窗外,臉色依舊冰寒冷漠,生人勿近。

    顧延之最討厭的就是他這一點︰明明還是二十幾歲的小伙子,但若你不跟他講話,他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時都這麼繃著,冷得都快掉渣了。

    「又長高了啊。」他慢條斯理地打趣。

    厲致誠還盯著窗外熟悉又陌生的城市,嗓音平靜而溫涼︰

    「嗯。我從十二歲就比你高。」

    顧延之低聲失笑,方向盤沿著環路打了個彎,換了個話題︰「先去集團還是療養院?」

    「集團。」

    顧延之笑笑沒說話。心道︰這家伙幾年沒回來,對老爺子的性子倒還是吃得挺準。知道所謂身體抱恙,只是催他回來的托詞。

    關鍵,還是那份家業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站在愛達大廈的樓下,心情好忐忑。

    兩個月前她來面試時,不是這樣的啊。

    那時,金碧輝煌的大廈下,停滿了車,還有很多好車。衣冠楚楚的白領職員迎來送往,顯得業務特別繁忙。大廈後邊就是廠房園區,到處掛滿寫著激情口號的紅色橫幅,工人們忙忙碌碌——整個集團,就是一副欣欣向榮大展宏圖的景象。

    可現在呢?

    同樣氣派的大廈,同樣整潔漂亮的園區。可是大廈樓前冷冷清清,門可羅雀,只有兩個保安無所事事在發呆;後邊的生產車間,大多黑燈瞎火悄無聲息,不少工人蹲在門口抽煙閒聊,顯然已經停產了。而那些曾經紅得刺眼的橫幅口號,全都不知所蹤。

    哦,她看到了一條,半截還掛在牆上,半截掉在泥地里……

    林淺正發怔,一輛低調而奢華的轎車,無聲無息從她身旁駛過。

    林淺抬眸望去。

    她意外地認出了駕駛座上的男人。

    雜誌和新聞都登過他的照片——愛達集團第一副ceo、董事長的親外甥,顧延之。

    真人看起來倒是比照片還要年輕俊朗幾分。不知道是不是像傳聞中那樣狡猾厲害?

    她的目光又移向後座,那里還坐著個男人。只是隔著深色玻璃,看不清是什麼人,能讓大名鼎鼎的顧延之親自開車接送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顧延之也看到了車外的女人,隨意一瞥,倒是眼前一亮︰女人很年輕,穿著黑色職業套裙,身段勻稱窈窕,五官標致。她這麼娉娉婷婷走在深灰色的樓宇廠房間,倒走出了幾分清新脫俗的味道。

    一回頭,發覺厲致誠也看著她。顧延之頓時笑了︰「怎麼,認識?」

    厲致誠面無表情地把目光收了回來︰「不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半個小時後,愛達集團人力資源部。

    人力資源經理看著手中的簡歷,再看看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孩,有些為難。

    簡歷上的信息很清楚︰

    林淺,女,25歲。工作經驗︰3年。

    於兩個月前確認錄用,職位是ceo助理,預定的入職時間就是今天。

    可是……

    她抬頭望著林淺︰「我記得你。只是這些天愛達發生了一些事,新聞也應該有報道,你不知道?」

    林淺稍稍有些羞赧︰「我不太清楚。」

    她這個人,向來信奉「善待每一個人,更要善待自己」的準則。當初決定跳槽,自認為辛苦了好幾年,難得中間歇一歇,一定要玩個夠本才能重出江湖。

    所以拿到愛達的錄用通知書時,她找了諸多藉口,把入職時間定為兩個月後。因為愛達ceo對她特別賞識,也不是很急著用人,所以應允了。

    於是這一個多月她天南海北玩得不亦樂乎,還在西藏待了一個多星期,過得猶如閒雲野鶴,加之之前在藏地又遇了險,倉促趕回來報到,還真不知道最近發生了什麼。

    人力資源經理微一沉吟,說︰「集團的經營遇到一些困難。前任ceo在一周前,已經引咎辭職。ceo職位暫時空缺。」

    林淺︰「……」

    求職技巧的書可沒教導過她,如果你應聘的職位是ceo助理,可ceo卻搞垮了企業,自己也下了台,你又該怎麼辦呢?

    ——

    頂層,副總裁辦公室。

    顧延之親自泡好了兩杯普洱,一抬頭,就見厲致誠立在光影斑駁的落地玻璃前,修長的眉頭輕擰著,望著下方廣闊的園區沉思。

    他已脫了大衣,里邊穿的是件松枝綠的軍襯衫和長褲,顯得又高又瘦。許是多年軍旅生涯燻陶,就這麼簡簡單單往那里一站,自有料峭清逸的氣場。

    顧延之微微一笑,走過去把茶遞給他。

    厲致誠開口︰「情況有多糟糕?」

    顧延之在一旁沙發坐下,輕抿了口茶,道︰「很糟糕。我們花了天價年薪請來的那位ceo先生,在海外市場虧了20億。關鍵他還特別擅長瞞天過海,比我還能!現在東窗事發,他完蛋,我們也完蛋了!」

    厲致誠的臉上沒什麼表情,眉宇間只有淺淡的清寒之氣。

    「我們還剩下多少?」

    他措辭並不專業,但顧延之聽懂了︰「你說市場佔有率?海外市場一塌糊塗,就不用說了。國內市場,因為當時為了發展海外,資源資金都抽離不少。結果其他競爭對手聞風而動,蜂擁而上搶地盤。尤其是司美琪,從我們這里搶走的市場份額最多。現在愛達的市場佔有率,已經從20%下跌到8%。」

    厲致誠端著茶杯站在原地,並不吭聲,唯有修長的手指,輕輕摩挲過青瓷茶杯光滑的邊緣。

    「知道了。」

    兩人都沒再說話,室內陷入平靜的沉寂,只有茶香陣陣縈繞。

    顧延之看著他,感覺其實也有那麼點陌生。

    誠然兩人從小關系極好,但這些年甚少相見,對他的近況的了解,也都只基於種種傳聞——

    傳聞歷次軍事演習,他的部隊總是成績卓越。這次他要轉業,部隊方面阻力很大;

    傳聞他用兵狠辣果斷、神出鬼沒,被稱為「西南之狼」,全不似他清秀內斂的外形;

    他如此年輕,除了軍事,從無別的愛好︰金錢、女人、權力……跟他都是絕緣的。與這燈紅酒綠的時代相比,他就像活在另一個時代的古板乏味的男人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顧延之唇角輕揚。

    董事長怎麼會突發奇想把這個兒子叫回來管事?而他居然還同意了?

    雖然有句老話是「商場如戰場」,但那根本是兩碼事。商場要的就是爾虞我詐、奸猾厚黑。而他?

    軍人氣質雖然卓絕,對經商卻是一無所知毫無經驗。又是如此沉默冷傲,連跟旁人多講一句話都欠奉——這麼個人,到底要怎麼管理數千人的企業啊?

    這時,秘書敲門進來。

    是人力資源部送來了一份簡歷。

    顧延之揮手讓秘書出去,往老板椅里一坐,隨意翻了翻,說︰「嘖嘖,都什麼時候了,這個月員工離職率都30%了,居然還有人跑來報到,有個性啊還是傻啊。」

    厲致誠依舊沉默著。

    顧延之繼續說道︰「我們的前任ceo雖然操蛋,一些內部管理流程還是做得不錯,招聘的人才都還算精英。這個人是他給自己招的,想必應該不差。你反正也需要個助理,看看要不要留下?」

    「隨便。」清冷的語氣,顯然對他提到的人和事沒有半點興趣。

    顧延之又翻到簡歷上的照片,倒是樂了︰「呦,這不是剛剛在路上看到的美女嘛。」沿著履歷欄隨口念道︰「林淺,中x大經濟管理系畢業……」聲音稍稍一頓︰「曾擔任司美琪公司市場部高級專員,連年績效成績均為優秀……」

    厲致誠轉頭看著他︰「留下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8 12:51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4-5-31 11:49 PM 編輯

第3章 千里顧盼

    當林淺聽到人力資源經理帶回的「領導意見」時,還蠻意外的。

    意外之餘,又有些感動。因為對方的話講得很誠懇很漂亮︰「林小姐,我們愛達既然向你提供了這份工作,就不會因為一些臨時性的經營困難,違背承諾。如果你決定留下,薪水級別不變。至於職位,需要等新ceo上任後確定。如果你選擇離開,我們也祝願你找到更理想的工作。」

    在人力資源經理剛剛離開的這段時間,林淺已經用手機上網,百度了有關愛達的一切新聞。所以她想了想,也很誠懇地答︰「謝謝,我回去考慮一下,明天給您答復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離開愛達時間還早,不到中午十二點。林淺慢慢往家走,先在小區門口小飯館炒了兩個菜,悶悶地吃完。這才上樓,打開窗,也打開音樂,然後走到陽台,給林莫臣打電話。

    美國那邊正是華燈初上時分,林莫臣低沉的嗓音,彷彿也帶著曼哈頓特有的慵懶和倨傲︰「你的電話,來得比我想象中晚。」

    林淺頓時有些喪氣︰「你當然早知道了。」

    關於愛達的近況,全世界都知道了。這個在華爾街做金融投資的哥哥,又怎麼會不知道?

    林莫臣穿著鐵灰色手工西裝,正站在摩天大樓頂層的落地玻璃前,身後是還在埋頭做數據分析和投資報告的員工。

    窗外是璀璨如星光般的滿城燈火,哈德遜河就在兩岸摩天大樓的掩映下,緩緩淌向遠方。

    他輕笑一聲,問︰「有什麼打算?」

    林淺語氣更悶了︰「反正我是不會去給你打工的。」

    林莫臣在這頭,微不可見的蹙了一下眉頭,語氣卻依舊疏淡︰「哦?那你去哪里高就?」

    林淺答︰「我在考慮要不要留在愛達。」

    平心而論,盡管愛達現在陷入困境,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,他們能否絕地反擊,還是個未知數。而且今天接觸下來,給她的感覺還不錯。

    「我感覺就這麼放棄,挺可惜的。」她又說。

    林莫臣望著對面樓宇頂上的星光,手指在一旁的桌面上輕輕敲了敲。

    「林淺。」他開口,「感覺,是最無用的東西。你是我的妹妹,理應用更加理智客觀的方式思考問題。」

    語氣有點冷酷,也有點傲慢訓人的意思。

    但林淺不為所動,而是順著桿子往上爬,軟軟地答道︰「好嘛。那哥你給我客觀分析一下,究竟是否值得留下?」

    林莫臣沉靜了一瞬,林淺的心也稍稍提起來。

    「可以一試。」他不急不緩地給出答案。

    林淺頓時笑了。也不去問他更深的原因,因為他那些資產淨值啊收益率啊繁瑣的專業名詞,她聽著就頭疼。

    「謝謝哥!」

    這頭,林莫臣的唇角也微不可見地上揚了一下,又淡淡地說︰「愛達董事長徐庸年老體衰,已經不管日常經營。大兒子徐以揚三年前車禍過世,以徐庸的性格,不可能再從外面請人。所以,最有可能接班的人,三個︰一、顧延之;二、私生子徐澄晏,現在還在美國讀書;三、徐庸跟前妻還有個兒子,身份不詳。我會再查一查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掛了電話,林淺把頭埋在胳膊里,望著遠方發呆。

    過了一會兒,目光卻被吸引。

    那是一輛軍綠色的大卡車,沿著公路,穿過市區,停到了愛達集團門口。

    幾個穿著迷彩服的軍人跳了下來,都背著行囊。大卡車開走,他們在門口站了一會兒,很快就有人出來,領他們進去了。

    是退伍軍人?

    說起來,那批退伍士兵,是她這些天來遇到的唯一的好事了。

    現在,他們中是不是也有人來愛達上班了?

    她也決定了,留下來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次日一早,林淺辦完入職手續,就被帶去見傳說中的顧延之了。

    集團四處都彌漫著一種無法言喻的頹喪氣息,所以當林淺走進這位權臣精致奢華、敞亮大氣的辦公室時,難免覺得耳目一新。

    顧延之坐在漆光暗沉的大班桌後,也正打量著這位新員工。

    明明是厲致誠的助理備選人員,不需要他來見。可那家伙昨天連夜就趕去療養院看父親了,這些事就只能丟給他。而且這位惜字如金的老板,還淡淡地下達了一條指令︰「暫不公開。」

    這個不公開,指的自然是他的身份和他的到來。

    顧延之就問︰「為什麼?」他接手集團,遲早要跟全體員工見面,什麼時候公開有何區別?

    「我需要先了解情況。」厲致誠就負手站在窗前,眉眼淡漠地答,「以隱秘的方式。」

    顧延之微怔了一下,聽懂了。

    他講得高深莫測不動聲色,敢情……

    還是把這當打仗似的,想要自己先秘密「偵察」一番啊。

    想到這里,顧延之忍不住笑了,抬頭看著對面的林淺,不緊不慢地說︰「集團的情況,想必你也清楚。越是困難,越是用人之際。如果有才,自然會得到重用。但如果是個庸才,我們也沒必要留下增加負擔。一切就看你自己了。」

    很常見的恩威並濟的話,所以林淺也很平和地點頭︰「我會努力的。」看著他臉上的笑容,心想,看起來也不像傳聞中那樣陰險精明難相處嘛。

    顧延之也沒什麼閒心跟她多聊,短暫交談一番後,當場拍板︰她先去總裁辦待著,把部門的一些日常工作承擔起來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在愛達的職業生涯,就這麼在一片兵荒馬亂人心惶惶中,默默無聞地開始了。

    總裁辦聽著名頭漂亮,事實上現在包括林淺在內就三個人。其他兩個還是今年的應屆畢業生。

    人力資源部的職員這麼跟她解釋︰「這個部門以前沒有,是前任ceo來了之後組建的,全盛的時候有十六七個人。後來陸陸續續都走了。」

    林淺既來之則安之,按照顧延之的秘書的提點,每天早上,她會搜集行業信息和新聞,做成日報,供領導層參考;公司各個部門每周的工作計劃和總結,也會抄送給她一份,而她會整理成一份獨立報告;當然如果公司內外部臨時有什麼大事,她也需要第一時間匯總相關參考消息。

    一言概之,就是不停地寫報告、寫報告、寫報告……

    這種工作當然單調又乏味,離公司的實際運作也有一定距離。林淺是不喜歡的。可後來想想,自己初來乍到,還是從競爭對手公司過來的,要是一開始把她放到重要部門安排重要工作,那才奇怪吧?所以也就釋然了。索性每天專心致志寫報告,幾天下來,倒是對愛達的基本情況倒背如流了。

    只是每次報告送到顧延之秘書的桌上,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過。後來倒是讓秘書傳過一次話,讓她除了提交紙面報告,再發一份電子版到指定郵箱里。林淺看那郵箱名︰Apache2013@.....,「apache」,是顧延之的英文名嗎?但不太像人名,可能是某個詞或者某句話的首字母簡寫。林淺心血來潮拼了半天,也拼不出個所以然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周末,林淺起了個大早,搭車去了城市另一頭的療養院。

    綠苑療養院是2010年後新修建的,無論房舍設施,都是全市最好最舒適的。林淺提著袋新鮮水果,在護工的帶領下,沿著綠茸茸的河堤走了一段,就見何清玲獨坐在一棵大樹下。

    林淺不由得放輕步伐,走到她跟前︰「媽……」

    何清玲已經五十多了,尖瘦的臉上全是皺紋。臉色平靜地望著她︰「嗯,回來了。」

    母女倆說了一會兒話,大多數時候是林淺在說,何清玲聽著。沒多久,何清玲就說睏了要休息。

    「你工作忙,我就不留你了。」她說。

    護工推著她的輪椅走遠了,林淺站在原地,靜了一會兒,拿出手機給林莫臣打電話。

    「我在療養院。媽看起來氣色挺好的。」她頓了頓,「你要不要跟她講話?」

    林莫臣那邊大概已經是深夜了,聽著十分的靜,只有他平緩的呼吸聲。

    「林淺。」他說,「我不需要知道那個女人的近況。」

    林淺就沒做聲了。

    當年何清玲執意與丈夫離婚,各帶一個孩子。從那之後,林莫臣就沒叫過何清玲「媽」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下午,林淺就在療養院周邊的小鎮上轉了一圈,又去看望了住在附近的一個老同學。等她從同學家里出來,已經是九點多了。

    她謝絕了老同學開車相送,也不想打車,一個人慢慢踱到公交車站。郊區的夜晚,很深很靜。空蕩蕩的站台上,只有路燈稀薄微黃的光芒。

    很快,末班車來了。

    林淺在車廂後部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。

    因為是始發站,大概還沒到出發的點兒,司機朝她吆喝一嗓子︰「姑娘,再等等哈,還有五分鐘。」然後就趴方向盤上打瞌睡了。

    林淺裹緊外套,望著窗外混沌的夜色,腦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。

    就在這時,前方車門處傳來腳步聲,一個個子很高的男人走了上來。

    林淺很隨意的轉頭,看了他一眼,又繼續望向窗外。

    過了幾秒種,忽然又把頭轉回來,看向他。

    車廂里燈光挺暗,那男人穿著件深灰色沖鋒衣,黑色運動長褲,戶外鞋。林淺只消看一眼,就知道全是頂級品牌的經典款。他還戴了頂鴨舌帽,帽檐壓得很低,只露出高高的鼻梁和線條簡潔的下頜。即使看不清臉,也讓人感到一種稜角分明的俊秀。

    林淺心里咯噔一下。

    似曾相識的感覺涌上心頭。那個人的體型身高跟他完全相似,而且這種強烈而獨特的氣場,怎麼形容呢?俊毅、桀驁又孤傲,即使安安靜靜待著,也令人無法忽略他的存在。

    這時他已經邁開長腿,朝這邊走過來。林淺立刻轉頭望著窗外。

    他的腳步很平穩利落,很快從她身邊走過。林淺看著窗玻璃里模糊的倒影,他在最後一排坐下了。

    車很快開了。

    月朗星疏,夜涼如水。唯有大公交「哐當哐當」地行駛著。

    林淺坐了一會兒,到底是好奇心佔了上風,索性轉頭直接朝他望去——

    呃……

    他……又睡了。

    高高大大的身體就這麼端坐著,一隻胳膊枕在前排座椅靠背上,臉深深埋在里面,另一隻手似乎很隨意的搭在膝蓋上。鴨舌帽徹底深扣在腦袋上,把面容遮擋得嚴嚴實實。因為沒隔幾排,林淺甚至能聽到他均勻低沉的呼吸聲。

    hi,大貓。

    林淺忽然有點想笑。

    她把身子向前傾,頭也壓得很低,想從下面看看他的臉,到底是不是。可車內光影幻動,只看到模糊的側臉線條……

    「你看什麼?」一道清冽低沉的嗓音,突然響起。

    林淺嚇了一跳,一下子直起身子,臉「騰」的熱起來。而他已緩緩從胳膊里抬起臉,漆黑沉亮的雙眼,靜靜望向了她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8 01:02 PM

第4章 此女腹黑

    「你看什麼?」溫涼而低沉的嗓音。

    被抓個正著的林淺只臉紅了一秒鐘,立刻又反應過來——她心虛個什麼勁兒啊?

    扭頭,光明正大地與他直視。

    耳邊是公交行駛的陣陣嘈雜聲響,車內燈光橘黃而柔和。他已經坐直了,伸手扶正自己的帽子,抬頭看著她。

    毫無疑問那是一張英俊的臉。眉眼漆黑乾淨,就像深不見底的水面,只有暗色的倒影。

    顴骨有點高,顯得輪廓更加清晰。薄唇微抿,彷彿一如既往的懶於開口講話。

    整個人看起來眉眼挺秀而冷冽。

    林淺沖他燦爛一笑︰「我在看你啊。」

    他沒有半點表情,唯有眸色依舊澄澈平靜。

    她又說︰「你長得很像我遇到過的一個軍人。」

    講完這句話,林淺就等他的回答。誰知他抬起手,將帽檐再次往下一扣,像是終於失去了僅有的一點耐性,往椅背上一靠,仰面又開始睡覺了。

    林淺︰「……」

    這時公交已經駛入市區,城市的燈火在車窗上投射著斑駁光影。陸續又有幾個人上車,車廂里也熱鬧起來。

    林淺戴上耳機,也往椅背里一靠,眼楮盯著窗外流光般的街景。但身後那人即使一動不動,你也不能忽略他的存在,他這麼仰面靠著,更顯得人高馬大,雙腿修長。因為帽檐擋住了眼,林淺也不知道他到底睡著沒有,還是跟她一樣也看著夜景。她當然也不好意思再轉頭,直勾勾地盯著人家瞧。

    過了一會兒,她摘下耳機,又扭頭看著他︰「喂,到底是不是啊?」

    他靜坐不動,連眉眼都沒抬一下。

    「嗯。」低得像風一樣的聲音。

    林淺倏地笑了︰「ok,謝謝。」

    她把身子轉回來,再不騷擾他了,也把大衣的帽子往腦袋上一扣,身子往椅子里一蜷,閉上眼開始睡覺。

    一路無話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「終點站了啊!都下車,後面兩個別睡了!」一聲粗嗓門,把林淺從迷迷糊糊中震醒。她一睜眼,回過神來,只見公交已靜靜停在站台里,前方不遠處馬路對面,正是熟悉的愛達集團的大門。

    「呼——」她吐了口氣,又怔住了。隔了兩三步遠的車門那里,高高瘦瘦的他正下車呢!

    林淺很意外,她以為他半路肯定在市區下車了呢。

    已經十點多了,這條路格外寂靜,燈光稀疏。他身形筆直,雙手插褲兜里,走在前頭。林淺隔著十多步遠,走在後頭。長長的街道,只有兩人腳步的交錯回響。

    他不會以為她專門跟著他吧?林淺有些好笑地想。

    這時他已經走到集團門口,忽的腳步一頓。林淺下意識也停步了。

    他轉頭朝門里望去。

    因為正好站在燈的下方,帽檐遮住了光,在他那線條分明的側臉,投下一片暗影。而挺拔均勻的鼻梁下,嘴唇微微勾起。

    噯,他居然笑了?

    就在這時,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和喧嘩聲由遠及近,幾個保安興沖沖地從集團大門里走了出來。

    「營長!」「少校!」「你終於來了!」

    林淺微怔之後,也笑了。

    她繼續走自己的路,眼角餘光自然而然往他們那群瞟。只見他被昔日的下屬們圍在正中,薄唇輕啟,也不知道講了什麼,保安們忽然「哈哈」一陣爆笑。而他長身而立,唇邊也始終掛著淺淺的笑意。

    忽然,一個保安轉頭朝這邊看過來,發現林淺,微愣了一下。

    林淺也認出他了——正是火車上遇到的那個老鄉士兵。

    「那不是……林小姐嘛!」他驚嘆開口,嗓門挺大,「營長,是那天火車上的林小姐啊。就在那兒!」

    林淺聞言微微一滯。

    大哥……你真的不用專門跟他強調。他其實比你們誰都清楚。

    這時所有人都轉頭朝林淺望過來。他也轉身,帽檐下一雙沉黑平靜的眼,沒啥表情。

    林淺大大方方地走過去︰「你們好!」又特意瞅他一眼︰「少校,你也好啊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故人相逢,總是令人特別愉快。無論是對近日來頗為倒霉的林淺,還是這幫初來乍到的保安。大家熱絡地聊了一會兒(當然不包括始終安靜孤立在一旁的少校大人),林淺也弄清楚了,原來他們都被安排到愛達來上班了。

    至於他?其他人沒提,林淺也沒問。

    到底時間很晚了,一幫保安們簇擁著他,說要進去喝酒聊天。林淺租的房子在另一個方向,於是微笑朝他們道別。

    誰知剛走了幾步,就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追上來。

    是那個老鄉,臉上掛著寬厚的笑︰「林小姐,我送你回去。」

    林淺︰「啊,不用了,我住得很近,喏,就那棟。」

    他卻不依,跟她並肩往前走︰「不行,是我們營長的……哦不,應該叫經理了。他剛才給我的命令,我得送。而且路上這麼黑,你一個女孩不安全。走吧。」

    林淺很意外。

    他?

    派人送她回家?

    她下意識回頭,卻只見他們那幫人已經走進了大門,不見蹤跡。

    林淺沖他笑笑︰「他是經理?」

    老鄉答得爽快︰「嗯!你不知道嗎?營長也來愛達上班。不過他軍餃高,我估摸著怎麼也是個經理,中層幹部吧。大伙兒都猜他會當保安經理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晚上臨睡前,林淺躺在床上,心情十分的好。

    哥說得沒錯,女人就是感性的動物。想到水生火熱的愛達集團,會多這麼一幫人,她都感覺溫暖了好多。

    還有那位脾氣古怪的少校先生。

    剛剛老鄉都跟她講了︰他叫厲致誠,今年才25歲,是大西南軍區最年輕的少校,雖然沉默寡言,在軍中卻十分牛氣。

    這麼酷帥拽的保安經理啊,簡直令人無法直視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沒想到,第二天一上班,就聽到了個大噩耗。

    一大早,一條觸目驚心的新聞頭條,迅速引爆了整個網絡︰

    「高檔女包竟含致癌物,行業三強均牽涉其中!」

    墨菲定律告訴我們,事情總喜歡往糟糕的方向發展。林淺覺得愛達怎麼也跌到谷底了,誰知谷底之下,還有一片凶險的泥沼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夕陽斜沉,暮色黯淡。

    林淺抱著一疊報告,步出電梯,來到頂層。

    還沒走到顧延之辦公室門口,就聽到他破口大罵的聲音︰

    「什麼玩意兒,寫這種不負責任的新聞!」

    ……

    林淺心頭微微一沉。

    「致癌醜聞」已經爆出兩天了。這兩天,非常的糟糕。

    致癌物的確是存在的,但質檢機構已經查證是面料的問題,而這批高檔面料,是由歐洲廠商提供的。

    然而國內消費者不會買賬。這幾天,在媒體、網絡的大肆抨擊渲染下,越發群情激奮。包括愛達在內的幾家大公司,都遭遇了消費者大規模退貨,甚至已經有人宣稱要提起訴訟。

    政府相關機構給的壓力就更大了。

    一時間,整個愛達集團,仿佛都籠罩在前所未有的陰霾里。

    門口的秘書朝林淺露出無奈的笑容。

    林淺把報告放下︰「這是這周的周報。還有這次的突發事件報告。」

    等她走回電梯口,卻聽兩個前台小姐在嘀咕︰「哎,剛才那帥哥是誰啊?」

    「顧總朋友吧,聽說是個退伍軍人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的報告被放在一堆文件里,送到了顧延之的辦公桌上。靜靜地放置了很長一段時間,也無人問津。

    直至天黑的時候,才有一雙骨節分明的手,從這堆文件里,把她的報告單獨拎出來,一頁頁開始仔細翻看。

    顧延之發了幾天脾氣,到現在才稍稍緩了口氣。但他的心情絲毫不能輕松。

    如今,競爭對手公司包括新寶瑞、司美琪等都保持集體沉默,大家都同樣艱難。而愛達到底應該如何應對這次事件,在公司的管理層間爭議都很大。

    有人建議主動站出來道歉、承擔責任。

    但更多的人認為應該保持沉默,因為「槍打出頭鳥」,畢竟現在比愛達實力更強的其他企業,都是這麼幹的。

    而顧延之作為那家伙上任前的臨時負責人,無論出面做什麼決定,都會面臨極大的壓力。

    他一回頭,就見厲致誠靜坐在沙發上,眉目端凝,看得專注。

    扯下領帶丟在桌上,走過去︰「看什麼?」

    厲致誠頭也不抬。

    比起幾天前初到辦公室時的沉默冷峻,此刻的他似乎對這個環境適應了很多。頎長的身子靠在沙發里,顯得很放松,長腿甚至還輕輕交疊著,清冷中又帶著一絲隨意。

    「你沒看?」他緩緩地問。

    顧延之在他旁邊坐下,搖頭︰「你知道我不喜歡看這種東西。對我而言,有價值的信息是聊出來的,不是看出來的,一個關鍵甚至是不關鍵的人物,無意透露的一條信息,有時候比100頁的報告還有用。」

    厲致誠不置可否,繼續低頭看報告。顧延之看他專門用筆劃出了一段話,也來了興趣,彎腰湊過去。

    這一讀,倒是微怔,然後就樂了。

    林淺的這份報告,提供的是對這次事件的應對建議。

    她的觀點,是認為愛達應該第一個站出來道歉,承擔責任。

    報告前面,大篇幅引經據典,舉出了商業史上諸多成功的危機公關案例,作為例證。同時也對消費者的心態進行分析。基本上算是詳實、清晰,中規中矩。

    而被厲致誠用筆標出來那段話,是這麼寫的︰

    「愛達第一個站出來道歉,亦可令其他競爭對手陷入更加艱難的困境。

    他們如果不照做,就會成為輿論抨擊的焦點,面臨數倍於現在的壓力,成為眾矢之的。

    所以他們不得不做。

    但即使做了,在消費者心中,第一個站出來道歉的才是真誠意,而他們只是模仿者,是無奈之舉,信譽也會大打折扣。

    大家都蒙受相同經濟損失,換回的聲譽卻不同,愛達還可以借這次事件,有效地打擊競爭對手。」

    顧延之站直了,抄手摸著下巴說︰「且不說她這觀點有沒有道理,看著挺甜一女孩,怎麼想的招還挺損的啊?淨想著坑競爭對手說完他就笑了。」

    一旁的厲致誠也微微一笑,合上報告,丟在一旁的茶幾上。

    顧延之又問︰「你到底打算什麼時候出來?」

    「這個事處理完,我接手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第二天一早,一則公告下發到愛達各個部門。

    公司決定成立工作組,專門處理這次危機公關事件。工作組一共十人,都是各個關鍵部門的骨幹,要求自當日起,搬入集團宿舍封閉辦公。而「林淺」這個所有人都陌生的名字,赫然列在最後。

    林淺一接到通知,就回家收拾衣物等隨身物品。抽空還給林莫臣打了個電話。

    林莫臣反應挺冷漠的︰「他們在試你。」

    他的想法是,一個初來乍到的員工,還是從競爭對手公司過來的,哪怕資質不錯,憑什麼進入如此重要的工作組?多半是在試她是否可用,是否是司美琪的奸細。

    林淺卻不以為然,答︰「那也是我的報告打動了領導,否則連試的價值都沒有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,讓他們放馬過來唄。」

    林莫臣聽到她心高氣傲的話,倒是笑了。又淡淡道︰「這麼個大集團,之前崩得那麼快。愛達內部,說不定真有奸細。國內一些企業,什麼下作的事做不出來?你好自為之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8 01:28 PM

第5章 午夜相伴

    顧延之的確懷疑集團內部有奸細。

    但當他看到自家老板的應對舉措時,還是嚇了一跳。

    冬日的陽光清透又溫煦,厲致誠穿著套淺色休閒服,站在他的辦公桌前,英俊又安靜。而桌上原本的文件、雜物都被整整齊齊挪到一旁書架上,取而代之的,是十多枚色澤幽黑的紐扣狀微型攝像頭。厲致誠手里還拿著個形狀很奇怪的儀器,冷峻的長眉輕蹙著,十分專注地在調試。

    顧延之拈起一枚攝像頭,湊到眼前打量一番︰「別告訴我,你打算把這些裝在工作組里?」

    厲致誠眉目不動,修長的手指繼續靈活地擺弄儀器。

    「你說過,已經把懷疑對象放在工作組。」他的聲音平淡如水。

    這回答就算是承認了。

    顧延之向來是個膽大包天的主兒,想想也是,奸細就得快準狠的揪出來,不能拘小節。不過,他想厲致誠可能不太了解相關法律制度,於是直接說︰「行。但這事兒我安排個人去辦,畢竟嘛……不一定合法,你我別沾手。」

    這回厲致誠動作一頓,抬眸,目光平移到他身上︰「你認為我是無知法盲?」

    顧延之想了想,認真地答︰「不確定。」說完就笑了。

    厲致誠丟了張紙到他跟前。

    顧延之低頭一看,好家伙,原來是張平面圖。畫的正是工作組即將入駐的獨棟辦公樓和員工宿舍樓。安裝攝像頭的位置,已經被他標出來,大多是會議室、辦公區、偏僻的樓道拐角、進出口……還真沒有侵犯員工隱私的地段,只是分布得非常密集。基本上,工作組成員只要離開自己的休息的屋子,就會處於360度全方位的監控下。

    「不是法盲,完全不是法盲。」顧延之改口誇他,又指著他手里的儀器,「這又是什麼?」

    厲致誠將儀器往桌上一放,雙手插入褲兜︰「信號檢測儀。」見顧延之依舊不解地望著他,才開口補充︰「掃描半徑內,一旦有人使用手機、無線電等設備發出信號,就會被檢測到,並且在0.08秒內阻斷信號。」

    這下顧延之明白了。因為他已經下令,工作組成員要上交手機,全部使用指定電話。如果有奸細在這幾天偷偷往外傳遞消息,就能來個甕中捉鱉。

    只不過,高科技手段好是好,但是……

    顧延之靜默片刻,特別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︰「好,很好。自從你來了之後,咱們集團的安全保衛工作已經上升到諜戰水平了。」

    這話多少有點打趣的意思,但厲致誠明顯不為所動,依舊低頭整理著他那些寶貝。

    顧延之也就由他去了。他還有會,剛要走出辦公室,聽到厲致誠低低地仿佛自言自語般的聲音傳來︰「……」

    起初他沒聽清,走出辦公室幾步,才反應過來。那家伙是在說︰「兵者,無所不用其極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也在偷偷觀察,工作組里有沒有奸細。

    這是工作組第一次開會。十來個人坐在間大會議室里,等候掛名組長顧延之大駕光臨。

    除了林淺,都是職場老油條,彼此親熱地寒暄了一陣,林淺也做了自我介紹。只不過她看誰都挺正常的︰行政部三十出頭的女主管、技術部的年輕技術員、生產管理部的中年經理……

    很快顧延之就帶著秘書來了,依舊是那副略顯傲慢的boss模樣。他也不囉嗦,簡明扼要強調了一下目前嚴峻形勢,表示自己會親自抓這次危機處理的全過程,而後又大肆勉勵了一番,表示只要成功渡過難關,大家都是功臣。

    聽完後,所有人都露出凝重而信心滿滿的神色——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。

    最後就是分配任務。

    那位行政部主管是副組長,代為宣布了分工。有人負責媒體聯絡,有人負責政府公關,有人負責軟文稿件……

    林淺是最後一個,分配到的工作是——雜務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第一天夜里,工作組就熬了個通宵,甚至包括顧延之。經過一遍又一遍的激烈討論和修改,到了天明時分,初步危機應對方案敲定。

    顧延之力排眾議,堅持愛達第一個站出來道歉,並且召回所有問題產品、承擔損失。而且他設想的力度比林淺原以為的更大︰事前絕對的保密、規模空前的新聞會、措辭強烈的公開發言……必須做到一鳴驚人,令消費者們深受震撼,也直接把競爭對手打懵,打得措手不及。

    林淺對顧延之有些肅然起敬。

    在這個方針指導下,每個人都開始高強度連軸轉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第二天晚上十一點,林淺一個人在辦公室加班。

    誰都不是鐵打的,到了這天傍晚,顧延之終於放大家回宿舍休息,明日再戰。而林淺因為要將新聞會用的宣傳冊復印裝訂完畢,所以留在最後。

    南方的冬夜,是一種冰冷浸骨的寒冷。辦公室又大又通敞,開空調也不是那麼管用,所以負責這幢樓的保安,早早就燒了盆炭火,供大家取暖。

    說起來那保安,就是厲致誠那個下屬,林淺的老鄉,叫高朗。這幾天還幫了林淺不少忙,訂餐送飯、換水搬資料什麼的。

    子夜靜悄悄,林淺坐在炭火盆旁烤著雙手。窗外夜色墨黑中透著陰沉,一片寂靜,唯獨打印復印機,發出低沉的連續的運作聲。但反而顯得諾大的辦公室更冷更靜。

    過了一會兒,倒是有人來了。

    是高朗,手里拎個沉甸甸的袋子,呵著一口寒氣推門進來,走到她跟前︰「怎麼還沒回去啊?」

    林淺沖他笑笑︰「快了。」

    他把袋子里的東西逃出來遞給林淺︰是四個紅薯,個頭都不大,但圓滾滾的。

    「我老家送來的,很甜。你餓了吧?烤著吃!埋火邊上,很快的。」

    林淺驚喜得不行,她肚子還真的餓了,連聲道謝。高朗憨厚的笑笑,也不敢在這辦公室多停,轉身走了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厲致誠剛走到辦公樓門口,就聞到濃郁的香味。

    一轉頭,就見高朗那小子蹲在保安室里,正大口大口吃著烤紅薯。

    厲致誠拉開門走進去,高朗跟彈簧似地蹦起來,將剩下的紅薯塞進嘴里︰「營長……哦不,經理!」

    厲致誠點點頭,也不多說,在他身旁坐下,從炭火灰里拿起一個紅薯就吃。

    很快就幹掉一個。

    厲致誠抬頭望著高朗。高朗沒領會過來,也瞪大眼楮看著他。

    厲致誠︰「還有嗎?」

    高朗「嘿嘿」一笑︰「剩下的都給林淺送去了。」

    厲致誠抬頭望向還亮著燈的二樓︰「她沒走?」

    「嗯,還加班呢。真辛苦,她一年輕姑娘。經理,你覺不覺得,咱們這公司的老板肯定挺剝削挺摳門的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一個人等著打印機多無聊啊,就從包中拿出一本書在看。

    看到一半,空氣中香甜的烤紅薯氣味越來越明顯。

    好了吧?她這麼想著,眼楮還盯著書,一隻手伸過去拿。圓滾滾的紅薯入了手,才後知後覺感覺到滾燙燎人。

    「哎呦!」她把紅薯一丟,眉頭瞬間皺了起來,在空中拼命甩著自己的手。

    尼瑪好燙啊!

    外焦里嫩的紅薯滾啊滾,滾到門口一個人的腳下。然後被一雙修長的手撿了起來。

    林淺抬頭看著來人。

    他今天穿著件黑色沖鋒衣,這顏色更襯得他眉目分明,白皙的膚色透著清寒氣息。跟顆修長的竹子似的,安安靜靜杵在那里。

   「厲致誠?你來幹什麼?」

    厲致誠看她一眼,目光在她被燙得紅通通的手指上一停,然後面無表情地走到一旁,把紅薯放在桌上。

    「替顧總拿文件。」他答。

    其實他是自己想起要看幾份文件,問了顧延之,說這會兒辦公室應該沒人了,就拿了鑰匙自己來了。

    林淺瞅一眼他脖子上掛的胸牌,的確是準許出入這幢樓專用的。於是點點頭,剛要問他具體文件內容,忽然反應過來,手上還焦痛著呢!

    「不行,我得去水下沖一沖。」她站起來。

    此時接近凌晨,隱隱有風吹,得遠處的樹林嘩嘩作響,園區里的建築大多熄了燈,黑黢黢一片。樓道里更是陰黑洞深。

    林淺原本風風火火要往外走,只望了一眼,就有些膽寒了。

    她扭頭看向厲致誠。

    他站在原地不動,安靜沉穩。

    「你跟我一起去。」林淺神色自若地說。

    他靜靜地望著她。

    林淺的理由當然很充分︰「雖然是顧總派你來取文件,但這里很多機密資料,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待在這里。跟我走吧。」

    厲致誠看她一眼,轉身,率先走出了辦公室。林淺立刻跟了出去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走廊盡頭,就是一排洗手池。

    頭頂的燈,已經被厲致誠打開,暖暖黃黃的,照在光滑的池面上。而他雙手插褲兜里,站在她身旁。

    林淺很滿意,伸手擰開水龍頭,水柱噴流而下,她把那根手指伸過去。

   「嘶——」

    好冰。

    南方沒有暖氣,冬天水管里的水溫,真跟冰沒什麼兩樣。林淺剛沖了一會兒,就覺得受不了了,把手往回一縮,就要去關水龍頭︰「好冷,行了,回去抹牙膏。」

    「繼續沖。」一道低沉有力的嗓音,果斷在她耳邊響起,「最少五分鐘。」

    林淺微怔,斜眸瞟了他一眼。

    依舊面無表情,在燈下英俊挺立如雕塑。也許是因為講這句話時帶上了命令的口吻,他的眉宇間似乎也添了幾分凌厲。

    好較真啊……

    林淺沒吭聲,低頭看了看腕錶,還真的又把手指伸回冰冷的水柱下,咬牙挺著。

    而厲致誠的目光,不動聲色從她輕蹙的眉頭,移到那根手指上。水流清澈閃動,女孩的手指十分白皙縴細,被燙傷的部分卻紅得像抹了顏料。

    厲致誠看了一眼,就把目光移開,投向廣闊的園區遠處。

    五分鐘後。

    林淺時不時看著錶,時間一到,立刻伸手關掉水龍頭,沒有多一秒,沒有少一秒。

   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,然後舉起來給他看,臉上同時綻放非常甜美的笑容︰「謝謝你啊!真的很管用。」

    他掃她一眼,神色淡然地點了一下頭。

    林淺又說︰「你看,完全凍僵了,感覺不到痛了。」說完又是甜甜一笑,也不等他回應,轉身就走向辦公室。

    厲致誠站在原地,看著她一邊走,還一邊暗暗屈動著那根手指。靜默片刻,冷峻的面容終究還是泛起一絲笑意,也不急不緩地走進了屋里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回到辦公室,林淺謹慎起見,還是給顧延之打了個午夜電話︰「顧總,很抱歉打擾了。我在辦公室,厲致誠經理剛才過來,想拿幾份文件,跟您確認一下。」

    那頭的顧延之聲音聽起來並無睡意,只是帶了幾分令林淺感到莫名其妙地笑意︰「厲致誠……經理?嗯,是我安排的,給他吧。」

    林淺整理了幾份文件,交給站在一旁的厲致誠,又說︰「宣傳冊還在印,等幾分鐘,我全部清點之後給你一份。先坐會兒吧。」

    厲致誠沒吭聲,在她對面坐下。

    屋內空蕩蕩的很靜,兩個人這麼面對面坐了一會兒,林淺開口︰「我們把紅薯吃了吧。」

    厲致誠抬眸看了她一眼,眸色靜深。林淺以為他不想吃,剛要說那我自己吃了,就聽他低低的嗓音︰「嗯。」

    林淺只有一根手指受傷,兩手並用剝個紅薯還是可以的。小心翼翼剛把紅薯皮剝完,抬頭望去,厲致誠已經吃上了。

    兩人是相對坐在炭火盆前,他還是那副人高馬大的模樣,唯有骨節清晰的大手里,握著個紅薯,伴隨著咀嚼,耳邊的虎爪一動一動,看起來俊毅又斯文。

    林淺心頭一動。到底相交甚淺,雖然好奇,也不好問他為何離開部隊來到企業。只是狀似隨意地問︰「適應新工作嗎?」

    他動作一頓,嗓音波瀾不驚︰「還好。」

    林淺點點頭,也就不再問了。

    很快就吃完一個,林淺也飽了。見他也停住不吃,於是說︰「我不吃啦,很飽了。剩下的你要是能吃就解決掉吧。」

    於是他沉默而迅速地把剩下兩個也解決掉了。

    林淺把所有資料整理完畢,打了個哈欠,再拿了份宣傳冊給他︰「好了,齊了。」

    他單手拿著厚厚一疊資料,沉靜矗立不動,眼神疏淡地望著她。

    林淺眨眨眼︰「還有事?」

    「我有燙傷膏。」清冽而略顯淡漠的嗓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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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作者有話要說︰好啦,先上本文第一個小劇場——

    小劇場之投桃報李

    很久以後,林淺想起最初相識的緣分,問厲致誠︰「喂,你那天晚上,為什麼主動提出借燙傷膏給我?」他那麼面癱面冷,偶爾的熱情,還真讓她受寵若驚。

    厲致誠正在看文件,抬眸看她一眼︰「紅薯。」

    林淺不解︰「什麼紅薯?」

    厲致誠又抬了抬眉,還算耐心的繼續解釋︰「我吃了你的紅薯。」

    林淺微怔,終於明白過來。

    敢情……他只是恩怨分明投桃報李啊……

    「那要換了個人,給你吃了紅薯,你也會借他燙傷膏的對吧?」

    厲致誠臉上浮現一絲笑意,答︰「當然。」

    林淺鬱悶了一會兒,又不鬱悶了。誰叫給他投紅薯的是她呢?這就是緣分嘛!

    想起另一個問題,又問︰「你那時候為什麼不懷疑我是奸細?」

    「直覺。」

    林淺頓時喪了氣,這算什麼答案,好吧,跟這麼個寡言少語的男人朝夕相處,她也早習慣了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第二天上班。

    厲致誠和顧延之開完個短會,一起走回辦公室。

    厲致誠突然問︰「你為什麼信林淺不是奸細?」

    這時,厲致誠和林淺還沒有在一起,所以顧延之口無遮攔,滿不在意地答︰「這不明擺著的嗎?林淺她雖然鬼點子多,但一看就是個心高氣傲的貞潔烈女,怎麼會做奸細這種事?」

    厲致誠靜默片刻,慢慢笑了︰「的確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8 01:40 PM

第6章 前任現任

    司美琪公司太子爺兼總經理陳錚,這幾天心情總有些莫名的焦躁。

    就譬如此刻,他的右眼皮一直跳得正歡,也不知是為了什麼。

    他不信風水預兆,但是信自己的直覺。此時正值華燈初上,窗外燈火璀璨,看起來平靜又溫暖,粉飾著太平假象。他往老板椅里一靠,閉上眼,開始回顧這幾天的大事。

    「致癌物」醜聞,自然是最要命的事,但也不會嚴重到哪里去。在這行業混的,誰都不是傻子。明擺著一來法不責眾,二來消費者本身就是很健忘的生物。只要沉住氣,等風頭過去,他們自然該買什麼還買什麼,業績很快會回來。

    與國內著名的明盛集團的采購項目,也洽談得很順利。雖然有新寶瑞這樣強勁的對手競爭,但他對這個大訂單志在必得。至於愛達?如果換以前,陳錚必然將其視為最大競爭對手。但現在……呵呵呵。

    還漏掉了什麼?

    想了一會兒,他叫來了助理。

    「給他們打電話,問問那兩家的近況。」他若有所思地說。

    助理心領神會,「他們」指的是埋在新寶瑞和愛達的探子。

    打給新寶瑞那人,很快接通了,說情況正常,新寶瑞該生產的生產,該營銷的營銷。只是暫緩了新產品的推出,以避「致癌物」醜聞的鋒芒。

    陳錚很滿意。新寶瑞是行業老大,這次姿態擺得不錯。

    又打給愛達那邊,這回關機了。陳錚神色一肅,坐直了。

    過了一陣再打,還是關機。

    助理遲疑︰「是不是沒電了?我去查一查。」

    陳錚神色凝重,揮揮手讓他出去。

    在老板椅里又靠了一會兒,他拿出手機,從通訊錄里翻出一個號碼。

    林淺。

    活了二十八年,林淺是第一個把他送出去的花,砸回他臉上的女人。

    聽說她去了愛達,職位還提升為ceo助理。這麼看,這個女人果然是完全不把他這個前任老板放在眼里的啊。

    陳錚扯了扯嘴角笑了,按下撥號鍵,把手機送到耳邊。

    「對不起,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……」

    陳錚把手機往桌上一丟,再次叫來助理,吩咐道︰「愛達不對勁,最近可能有大動作。顧延之這小子如今得了勢,誰知道他會幹什麼。你馬上查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夜色幽沉,天幕上沒有星光,唯有園區里幾盞零星的燈火,靜靜閃爍。

    厲致誠走在前,林淺在後。隔著三四步的距離,朝相隔數百米遠的宿舍樓走去。

    水泥路面平整灰白,林淺的短靴踩在上頭,發出咯 輕響。她抬頭望一眼他筆直安靜的身影,鴨舌帽又遮住了眼楮。

    「不知道今年什麼時候會下雪。」林淺自言自語。

    原以為他不會搭腔,卻聽到溫涼而低沉的嗓音傳來︰「你希望下雪?」

    林淺抬眸望去,他依舊雙手插褲兜里,步伐有力地朝前走,只是因為講了話,臉頰旁生出團團白氣。

    「是啊。」林淺笑著答,「我覺得下雪很爽,我很喜歡。」

    「明天會下雪。」

    林淺微怔,他已經走到宿舍門口,拉開門閃身進去。

    天氣預報並沒有說會有雪。

    這是不是軍旅中人那種神乎其技的野外生存技巧?看看天色就知道刮風下雨。

    不得不說,軍人這個品種,果然無論放在哪里,都是實用又好用啊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兩人走進宿舍樓道里。

    感應燈瞬間亮起,林淺身旁矗了個這麼高大的家伙,倒感覺樓道都狹窄了不少。林淺的房間就在左手邊第一個。她搓搓凍得冰涼的雙手,掏出鑰匙插進孔里,忽的一怔。

    剛才她是不是眼花了?怎麼眼角餘光瞥見前方走廊盡頭的角落里,有個影子快速閃了過去?

    她立刻轉頭看著厲致誠,發現他的臉色已經變了,眸色沉厲地盯著前方。

    她沒看錯,是真的有人。這麼大半夜的,按說大家連續工作一天一夜,都該在房間里呼呼補眠才是。

    林淺輕吸口氣,聲音壓得很低︰「你去大門口守著,我過去看看。不要輕舉妄動。」

    剛要躡手躡腳朝前走,就感覺到兩道犀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。

    厲致誠正看著她,眸光清亮逼人。

    林淺給他遞了個眼色︰怎麼了?去啊!

    這個眼色還沒使完,就感覺到腰間被人一推。

    「安靜。回房。」耳邊傳來他簡潔有力的聲音,近在咫尺是他沉黑澄澈的雙眼。

    他完全不聽她指揮,還反過來給她下了指令。

    面前的門同時打開,她一個踉蹌,人已經被強行推進黑漆漆的屋里。緊接著「咖嚓」一聲輕響,門在她身後關閉了。

    林淺愣了一瞬間,立刻轉身,趴在門口的貓眼上,一個勁兒地往外瞅。

    可厲致誠真是無愧於「大貓」的稱號,走路一點聲音也沒有,也不知道他走往了哪個方向。樓道里靜悄悄,半陣沒有一點動靜。

    林淺維持這個緊繃難受的姿勢監視了好一會兒,終於還是累了,放棄。

    她踢掉靴子,走回床邊,倒下。

    過了幾分鐘,突然有人敲門。

   「咚咚、咚咚」不輕不重,均勻而有節奏。

    林淺狐疑地又從床上爬起來,再次趴在貓眼上一看︰鴨舌帽、黑色外套、大長腿……

    她立刻把門拉開。

    厲致誠就站在燈下,神色平淡,手里一管藥膏,平平穩穩地遞給她。

    就像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。

    可林淺心里還掛著呢,左右看看無人,乾脆壓低聲音︰「進來說。」

    厲致誠微微揚了揚眉,邁開長腿走進來兩步,看著她不說話,有點靜觀其變的意思。

    林淺輕輕關上門︰「怎麼樣了?剛才發生了什麼事?你過去看到了什麼?」

    厲致誠靜了一瞬,答︰「沒有人。」

    林淺不太信︰「真的?」

    他看她一眼,轉身就要拉開門出去。

    林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︰「我還沒說完!明天如果追查今晚的事,你要給我作證,我一直跟你在一起,沒什麼異動。」

    他轉頭看著她,嗓音低沉有力︰「清者自清。」

    林淺「切」了一聲︰「這是騙善良的傻子的話。」

    他盯著她不說話,眸色暗暗沉沉。

    他本就比她高一個頭,此刻兩人站得極近,他幾乎擋住了她頭頂所有光線。林淺被他黑漆漆的凌厲的眼楮盯得有點不自在︰「怎麼了?」

    「還有事嗎?」他不急不緩地問。

    林淺︰「……沒有了。」

    他立刻拉開門走了。

    他一走,林淺居然有松了口氣的感覺。

    這大貓,偶爾嚴肅起來的樣子,還挺滲人的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第二天一早,風平浪靜。沒有人被追究,也沒有人提起昨晚有異樣。

    林淺自然也不提。

    然而埋頭工作了幾個小時,卻被顧延之欽點去見駕。

    盡管是在臨時辦公樓里,顧延之的辦公室依舊布置得大氣雅致。水磨沉黑的老板桌,旁邊還有扇大屏風隔斷里外間,而顧延之坐在桌後,氣色很好,頗有些躊躇滿志的意味。

    林淺也有點被他的姿態感染。這次的危機公關,她也覺得把握很大。於是笑著說︰「顧總,您找我有事?」

    他把一份文稿丟到她跟前︰「看看,提提意見。」

    是他作為集團負責人,在明天新聞會上的發言稿。這是整個危機公關環節的重中之重。林淺慎重地接過,剛看了幾行,就在心中贊了一聲好。

    發言稿非常簡潔清晰,直陳厲害。而道歉的部分又十分懇切樸實,沒有一點會讓人感覺到推諉虛假的用詞。

    林淺很快就看完了,抬頭看著他︰「我覺得寫得很好。」

    顧延之似笑非笑地盯著她︰「當然寫得好,難道我會用寫得差的稿子?我要的是建設性意見。」

    林淺也不扭捏猶豫,微一沉吟,說︰「還有兩個小地方可以優化。」

    顧延之來了興趣︰「說。」

    「一是示弱。譬如之前的三聚氰胺事件,大眾都指責乳制品企業,但是很少有人去責怪據說是罪魁禍首的奶農。因為大多數人的心理,包括消費者,都是不知不覺就會同情弱者,不會深究。

    我們也一樣。現在愛達經營困難是客觀事實,不妨將這個困境在發言稿里講一講,主動示弱,一定能激起消費者的同情心,我們比其他家會更容易獲得諒解。」

    顧延之不置可否。

    林淺繼續說道︰「第二。我看了污染品檢測報告,我們的女包的污染值,是最低的幾家之一。不妨將這個數據公開。」她微微一頓︰「一旦我們公開了數據,消費者反應過來,一定會要求其他家公開數據。這樣他們……壓力會更大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離開後,顧延之拿著發言稿,繞到屏風後,丟給沙發上的厲致誠。

    盡管林淺講的兩點,與之前他倆討論的一些內容不謀而合。但顧延之還是忍不住微眯著眼感嘆道︰「我說這女人挺陰的吧,還陰得坦坦蕩蕩。人才啊。這樣的人才,司美琪居然給放走了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在老板面前「獻計」後,林淺感覺到自己的工作量明顯增多了。

    不僅僅是打印復印端茶送水跑腿,也開始讓她參與一些重要文檔寫作、對外聯絡。

   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推進,準備工作一點點完成,工作組的氣氛也越來越緊繃。林淺感覺忙得昏天暗地,但其實封閉辦公也只過去了三天。

    而這期間,她偶爾一兩次看到厲致誠或形影單隻,或跟其他保安結伴,從樓前經過。旁邊有人也看到了,問她︰「那人是誰啊?沒見過。」

    林淺︰「那個應該是新來的保安經理。你不認識?退伍軍人,挺負責的挺好的,就是不太講話。」

    第四天早晨,在經歷了如厲致誠所說的一夜大雪後,終於迎來了新聞會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會地點,定在市中心的北海盛庭酒店。

    上午八點,媒體都還沒進場。會議廳里已布置得整整齊齊,燈光鮮花、攝像音響,嚴陣以待。

    林淺今天的任務,是配合行政部主管進行現場協調。她穿一身中規中矩的黑西裝,踩著中跟鞋,化著淡妝,一早上都穿梭於會場中。

    其他人也同樣忙碌。據說連顧延之都把自己關在酒店房間里,演練一會兒會的講話。

    林淺把現場設施又檢查了一遍,基本感覺差不多了,這才走向門口簽到台。這里是她今天重點要負責的。

    剛一出廳門,意外地在走廊那頭,看到了厲致誠。

    不光是她注意到了他,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,也有不少人側目。

    他今天有些不同。

    沒戴那頂標致性的鴨舌帽,露出了烏黑柔軟的短發,整張臉更加輪廓分明的露了出來。大而深的眼楮,飽滿的顴骨,輕抿的嘴唇,略白的皮膚。

    也沒穿運動感十足的沖鋒衣,而是穿著件黑色長大衣,里面似乎穿了件白襯衣,越發顯得人高腿長。

    他雙手插在大衣口袋里,就這麼站在燈下。整個人看起來有點閃閃發光。

    而他的目光掠過林淺,稍稍一停,又沒什麼表情的挪開了。

    林淺「噗嗤」一笑。今天保安們都穿著黑西裝,他這麼穿是理所當然的。

    剛要走過去跟他講話,手機卻響了。

    因為已是會當天,競爭對手再做任何應對都來不及,保密已沒有必要,所以剛剛大家的手機都已經發還。

    林淺看一眼號碼,靜了一瞬,才接起。

    很意外的來電——是她在司美琪工作時的直接上司,市場部經理。

    「蘇經理,您好。」林淺未語先笑。

    蘇經理是位三十余歲長袖善舞的女性,語氣溫和而有力度︰「林淺,最近好嗎?從你離職後,很久沒聯系了。心里挺過意不去的。」

    林淺能猜出她打電話是誰的授意。

    愛達今天這麼大的動作,不可能一直瞞住競爭對手。陳錚一定是吃不準愛達要幹什麼,派人來探口風。

    說起陳錚,一開始林淺對他印象真是很好。年輕的太子爺,意氣風發又果斷利落。人人都誇他青年才俊。

   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入了太子爺的眼,大概是新鮮吧?他就開始了密不透風的追求,像是完全忘記了已經有了門當戶對、某某集團董事之女作為未婚妻。

    「跟我三年,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大多數東西。」他當時這麼說,簡直把林淺雷得里焦外嫩。

    果然,聊了兩句,蘇經理話鋒一轉,問︰「對了,聽說愛達今天要開新聞會,是關於這次污染事件的?愛達打算怎麼表態?我們也好有個準備。」

    林淺頓了頓。

    前方幾米遠處,已經有記者開始陸續進場。身旁牆邊,堆滿了她負責印制的關於這次事件的宣傳冊。

    林淺清了清喉嚨,答︰「我不清楚。我剛來愛達沒多久……」話音未落,就聽到那頭一陣響動,電話似乎被人拿了過去。

    然後陳錚的聲音就傳來,似笑非笑︰「你不清楚?你不是那個工作組的成員麼?嘖嘖嘖,才離開幾天啊,就對愛達忠心耿耿了啊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8 01:53 PM

第7章 Bo s s 你好

    直至今早收到探子的密報前,陳錚一直不相信,愛達敢站出來,站到整個行業的對立面。

    顧延之是老謀深算。但這種為達目的、不惜得罪全行業的手法,不符合他一貫圓滑的風格。

    此舉,多少有點初生之犢不懼虎的味道。

    這令陳錚懷疑,顧延之身後還有人。

    坊間傳聞,愛達董事長有意從另外兩個兒子中挑選接班人。

    陳錚很急切地想知道,自己的新對手是誰。這次的醜聞事件,對方這麼狠的打了他的臉,他怎能不找機會還以顏色趕盡殺絕?

    只是這個人是誰,探子也不清楚。

    所以他想到了林淺。

    一則,她是個機靈鬼。雖然初到愛達,但說不定已經探到蛛絲馬跡;二則,愛達現在搖搖欲墜,她不見得沒有二心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林淺︰「是陳總啊,您這麼說我真不知道說什麼好。啊!他們叫我去開會了,實在不好意思先掛了啊……」

    手指在屏幕上一滑,乾脆利落的掛斷。

    電話那頭,陳錚拿著「嘟—嘟—」盲音的手機,嗤笑一聲,丟在桌上。

    轉身的瞬間,林淺有片刻的失神。

    她有預感,愛達和司美琪之間,只怕很快會有更激烈的爭鬥。

    但這不就是商場麼?

    她神色淡淡地抬起頭。

    匆匆人流中,第一眼看到的居然還是厲致誠。他站在原地,手插在大衣口袋里,似乎正看著這個方向。別說,他穿正裝大衣更好看,英俊乾淨又醒目。要是把他的照片發到網上去,絕對是史上最帥保安一夜躥紅。

    林淺沖他笑了笑,徑自轉身進屋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會進展得非常順利。

    下午兩點整,顧延之一身筆挺的黑西裝,在主席台正中就坐。

    台下,滿登登的都是記者,舉著照相機攝像機,屏氣凝神等待他的發言。林淺坐在會議廳最後的工作席,心也輕輕地提起來。

    聚光燈下,他噙著笑意環顧一周,開口︰

    「對於最近大家廣泛關注的「ad509款女士手提包檢測出污染物事件」,愛達集團公開作出以下聲明和承諾︰

    一、我們已經檢測出污染源——是歐洲代理商提供的面料。愛達中止了跟他們的合作,並且提出了法律訴訟;

    二、無論訴訟結果如何,顧客只要從愛達購買了產品,愛達就會負責到底。所以我們決定︰全面召回該批次產品,給予顧客全額退款。由愛達先行獨自承擔所有損失。

    ……」

    第一個問題是《霖市日報》記者提的︰「您好顧總。據我所知,國內所有高檔箱包企業,都牽涉到這次污染事件里,在整個行業保持集體沉默的情況下,愛達為什麼第一個站出來發言?」

    顧延之淺笑道︰「對愛達來說,重要的不是跟別人比,而是是否踐行了對消費者的承諾。我們是第一個站出來的,但我相信,一定不是最後一個。」

    坐在最後的林淺,微微一怔。

    原來連記者都是安排好的啊……

    這一問一答,冠冕堂皇,卻一下子把競爭對手拖下水了。

    她抬頭看著主席台上的顧延之——他可真陰啊。

    第二個問題︰「愛達這幾年經營業績並不理想。這次承擔巨額損失,是否會令集團陷入困境?」

    這次,顧延之沒有馬上回答,而是略為遲疑了片刻。

    「的確有困難。」他神色沉重地答,「但我們不會把這個作為推卸責任的理由。」

    ……

    ——

    會結束後,顧延之走到後台,第一件事是跟秘書確認,記者的紅包是否到位。得到肯定答復後,才意氣風發地找了個無人的角落,給厲致誠打電話。

    剛剛會開始時,他還看到厲致誠的身影在門口出現,現在不知晃到哪里去了。

    很快接通了。

    顧延之︰「還滿意嗎,老板?」

   「尚可。」不急不緩的聲音。

    顧延之卻笑了︰「重磅炸彈我已經丟下了,你說你明天就接手,我現在可輕松快活了。我待會兒去跟那些媒體吃飯,你怎麼走?」

    「我開車回集團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一邊跟同事們收拾會場,一邊抽空用手機刷行業新聞。

    記者會的效果比她預想的還要好。

    在這之前,行業熱度排名前三的新聞,是「致癌丑聞事件」、「新寶瑞ceo寧惟愷成為《財富》周刊封面人物」以及「新寶瑞、司美琪爭奪明盛集團大單」。

    而現在,「愛達新聞會」,已經躋身第三名,且搜索量和關注度還在持續上升。

    所有人都有些興奮,林淺也是一樣。

    現場東西很多,林淺和幾個年輕同事留下,上上下下往停車場搬運。

    搬了好幾趟,她剛走回停車場的電梯口,迎面就見厲致誠從里面走出來。

    這還是那晚他「瞪」了她之後,兩人第一次近距離接觸。

    兩人目光一對,他明明看到了她,卻冷著張臉,徑自繞過她,繼續往前走。

    正在做苦力的林淺卻是心頭一喜,立馬叫住他︰「哎,先別走。」

    他腳步一頓。

    林淺求他幫忙,自然語氣殷勤︰「厲致誠,厲大保安,上面好多東西搬不完。你能不能派幾個手下來幫忙啊?」

    厲致誠抬眸看著她,眸光沉沉。

    林淺雙手合十︰「多謝多謝!」

    厲致誠︰「……嗯。」

    等林淺上了電梯,厲致誠也走進停車場,坐上輛悍馬。

    發動車子的同時,拿出手機,打給顧延之。

    顧延之已經到了酒桌上,跟幾家媒體的負責人相談甚歡,突然接到他的電話,還有些意外︰「有事?」

    「你派幾個人給工作組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沒想到,這晚還會有變故。

    工作組坐的是輛大巴,開回愛達集團門口時,天已經黑了。冬夜格外冷寂,路上行人很少。一行人下了車,手里都搬著東西里走。

    林淺是負責清點物品的,最後一個下車,其他人已經走遠了。她獨自一人剛走了幾步,忽然就感覺不對勁。

    然後就猛地聽到「咚」一聲巨響。

    她心頭一驚,緊接著就是「咚」「嘭」「嘭」數聲沉響,嚇得她一下子丟掉手里的東西,抱著腦袋蹲在了地上。倉促間抬頭望去,果然無數石塊從暗處飛出來,砸在她身旁的大巴車和集團的閘門上。

    林淺剛要往邊上躲,就聽到「咚」一聲悶響,腳踝處被什麼東西狠狠一砸,瞬間麻木。

    麻木之後,劇烈的疼痛感立刻傳來。

    一切發生得如此地快,門口的兩個保安都傻眼了,一個箭步沖上來。

    緊接著,只聽幾聲尖銳沉重的引擎聲,幾輛重型摩托從暗處的樹蔭下開出來,嗖一聲就跑遠了,保安們追都來不及。

    「愛達坑害消費者!」

    「絕不原諒愛達假情假意的道歉行為!」

    遠處,竟有不少人一起喊道,然後又是一陣隱隱的打砸聲和喧囂聲。

    林淺著實被嚇到了,她的右腳踝疼痛無比,低頭看去,隱隱青紫一片,已經開始流血了。

    一個保安扶著林淺站起來,說︰「沒事吧你們!靠,哪兒來的流氓!」另一個保安也義憤填膺︰「這些人怎麼回事!集團都已經道歉了也承擔損失了,還來鬧!」

    林淺忍著疼說︰「他們不是普通人。」

    盡管前幾天,醜聞爆出後,也有消費者來集團或者下屬門店鬧過,但直覺告訴她,今天一定不同。

    一個保安說︰「我馬上報警!」

    林淺立刻阻止︰「先不要報警!等我請示過顧總再說。」

    一旦張揚開,明天的熱點新聞,只怕就會增加一條︰消費者拒不接受愛達道歉,與愛達員工發生肢體沖突雲雲。

    原本的好新聞,也許又變成真相難辨、黑白混淆,甚至變成醜聞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五分鐘後。

    林淺在一個保安的攙扶下,慢慢走向集團的醫務室。

    剛才給顧延之打了電話,果然如她所料,顧延之沉吟片刻,問清沒有其他人和財物損傷後,說「暫時不要報警,低調處理」,又勉勵了她幾句。

    剛走了幾步,就見一輛悍馬從旁邊的便道經過。林淺起初沒在意,直至那悍馬在前方路邊停下,然後有人下了車。

    黑風衣、皮鞋、大長腿。

    厲致誠轉過頭來,顯然看到了她。

    林淺也瞧著他。

    他開的……悍馬啊。

    他只微微一頓,就邁開長腿走過來。

    對於他的突然出現,林淺並不意外。他不是保安經理麼?大概是保安跟他匯報了吧(事實上,是顧延之匯報的)。

    等他走到跟前時,林淺說︰「我沒事。你注意今晚加強周邊的保衛。」

    厲致誠那線條分明的臉,在夜色里如同安靜的雕塑。他只掃她一眼,旋即目光下移,落到她的腳上。

    然後他忽然蹲了下來。

    林淺只感覺到腳踝一緊,被他握住了。從她的角度望去,他正低頭看著她腳上的傷勢,眉目沉靜而專注,手指溫熱而力度適中。

    盡管林淺早習慣了他的面冷心熱,此刻還是有些感動。當然,見他盯著自己的腳看,臉也微微一紅,轉頭對身旁保安說︰「你先走吧,謝謝啊,有你們經理在,沒事。」

    那保安的表情似乎有些訝異,但他的確還要負責大門守衛,沒說什麼,匆匆點頭走了。

    想著他是軍人,肯定是懂跌打損傷的——他大概什麼都懂吧。林淺大大方方讓他繼續看。過了一會兒,他站了起來,聲沉如水︰「沒傷到骨頭。」

    林淺放下心來,沖他一笑,剛要說謝謝,就見他轉身,筆直地邁著大步走了。

    林淺瞬間震驚了︰「等等啊,你怎麼能就把我扔在這兒啊?扶我去醫務室!回來!」

    夜色清寒,路燈將人影拉得又長又飄忽。

    林淺單手搭在厲致誠的胳膊上,慢吞吞地往前方醫務室所在的樓宇走去。

    一路無話。

    過了一會兒,林淺忍不住開口︰「你不要板著個臉。我這也算工傷,你是負責集團安全保衛的,這也算是你職責範圍內的事。」

    厲致誠偏頭看她一眼,沒說話,目光沉黑。林淺發現,仔細看,他的眉眼雖然漂亮修長,但其實眉峰挺拔,也有幾分凌厲的意味。尤其這麼盯著人看的時候,有點讓你感覺……深沉難辨。

    「林淺,我什麼時候說過——」他忽然開口了,「我是保安經理?」

    林淺一怔。

    他卻不再說話,扶著她繼續朝前走。

    林淺側眸打量著他的臉色。

    她當然早知他和顧延之關系匪淺,否則不會進出顧延之辦公室,還替他拿機密文件。既然不是保安經理,她稍稍一想,就有了結論。

    要麼是顧延之的助理。要麼顧延之會安排他在其他部門?

    不過這段時間看到他晃來晃去,什麼正事兒也沒幹啊……

    「哦……那你的職位是什麼?」林淺問。

    這時他卻腳步一頓,看著地面。

    林淺循著他的目光望去,原來是一片積雪化出的髒水窪,面積很大。她無論如何過不去了。

    「怎麼辦?」她問,暫時把他的身份問題丟到一旁。

    厲致誠背對著她蹲下︰「上來。」

    林淺稍稍有點意外他的主動,畢竟這種肢體接觸還挺親昵的。但略一想,立刻有了解釋——他是軍人嘛,發洪水的時候,肯定這麼背過無數災民。所以就自然而然的背她了。

    還是不得不再感嘆一次,軍人真是放到哪里,都是實用又好用啊。

    她也不扭捏,迅速地爬了上去。誰知剛握住他的肩膀,就感覺到他突然發力平地騰空而起,一個大步就跨過了那個水窪,只嚇得林淺低聲驚呼,旋即就笑了。

    「嚇人啊你!」林淺拍拍他的肩膀,「有你這麼伺候傷員的麼?」

    「有意見就下來。」

    林淺立刻不說話了,前方還有些水窪呢。

    又走了幾步,林淺電話響了,是林莫臣。

    隔著重洋,林莫臣的嗓音聽著依舊低沉有力︰「我看到了新聞。」

    林淺頓時笑了︰「不錯吧。」

    林莫臣淡淡一笑,又說︰「那個信息,我已經了解到了。」

    林淺心頭突地一跳。下意識看一眼厲致誠,他似乎聽不到手機的聲音,依舊平平穩穩埋頭行路。

    「你說。」她的聲音也變得凝重。

    林莫臣︰「你的新boss,愛達董事長的二公子,很特別。是個退伍軍人,叫厲致誠。」

    林淺拿著手機沒說話,看著背著她沉穩行路的男人,只覺得太陽穴忽然開始突突的跳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8 02:04 PM

第8章 圖窮匕現

    陽光清淺如碎金,鋪灑在愛達大廈下方,寬敞潔淨的大理石坪上,折射出盈盈的光澤。周圍的花圃,修剪得整整齊齊,綠葉花瓣上還掛著剛灑上沒多久的水珠,在陽光下閃閃發光。

    樓下,行政部經理帶著一群員工代表,手捧鮮花身著正裝,站在大廈門口,翹首以盼。

    樓上,幾乎每一扇窗後,隔著百葉簾,都有人時不時地往外張望。

    總經辦那兩個年輕女孩,當然也坐不住,一上午都在往外看。還低聲猜測,從未在公眾面前出現過的集團二公子,到底是何許人也。

    林淺被她們講得也有些心情浮動,下意識也總看向窗外。

    終於,預定的上午十點整到了。

    數輛黑色轎車,排成長龍從公路上駛來,為首的便是顧延之那輛凱迪拉克,後面最次的也是奧迪。他們一直開進集團里,然後整整齊齊一輛輛停在大廈下方。

    這架勢令兩個女孩看得眼楮都直了。林淺用手托著下巴,也瞅著下方的動靜。

    很快,車上的人都下來,是各個部門的經理。顧延之也從凱迪拉克副駕下車,一身筆挺的西裝。

    然後,一名經理上前,恭敬地打開後座車門。

    「他」也下車了。

    純黑的西裝,白色襯衣,暗光埕亮的皮鞋。年輕男人有著烏黑的短髮,在人群中高挑而醒目。

    顧延之親率眾部門經理,簇擁著他,往大廈門口走來。一陣短暫的喧嘩後,那里恢復寧靜——他們已經乘電梯直往頂樓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今天手頭還有很多工作。

    新聞會是開完了,但她還需要密切關注競爭對手的情況。

    新寶瑞不愧是行業老大,反應速度超乎預料。今天一早就宣布,會在傍晚召開會。而司美琪暫時保持沉默,據傳陳錚很快也會有表態……

    「愛達會」的新聞熱度,已在一夜間攀升至行業第一位。也有負面的聲音,指責愛達作秀。但這只是極少數,不排除是競爭對手所為。主流媒體和網絡上,全都是贊譽聲一片。

    林淺估計,這一次的事件,會令愛達頹敗的銷售業績,有一點起色。

    但真的只會有一點而已。

    一次成功的危機公關,就令企業徹底翻身的商業神話,不會出現。

    「林淺姐。」那個叫宋縴縴的女孩從座位上轉頭望著她,「聽說新老板正在跟每個部門負責人,一個個談話呢。」

    另一個叫楊曦茹的女孩也說︰「是啊,林淺姐,一會兒可能也會叫你去呢。」

    林淺手中的筆尖在紙面上一頓,抬頭笑望著她們︰「唔,看情況吧,隨時等待領導召喚。」

    宋縴縴和楊曦茹都笑著點頭說是。

    其實從林淺入職那天起,她倆就有點唯她馬首是瞻的意思。林淺看著她們略顯期待的眼神,其實特別能理解她們的心情。剛畢業沒多久的職場新人,對一切都是茫然而似懂非懂的,很迫切地希望有人引導。她當年也是這麼過來的。

    自她從工作組放出來後,她倆就基本把她當上級了,事事向她匯報,從她這里分擔工作。林淺看到她倆的殷勤,有點心軟,也有點小受用。於是就順其自然、盡心盡力地先帶著她們。雖然她工作經驗也只三年,但兩個剛畢業的小姑娘,她自認還是壓得住的。

    只不過她們此刻挑起「新老板」話題,令原本聚精會神工作的林淺,又有點走神了。

    這一走神,自然又想到了昨晚。

    唉,昨晚。

    昨晚接到林莫臣的電話後,林淺趴在厲致誠的背上,只覺得天地之間,剩下一個聲音——她的心跳聲︰「撲通、撲通……」

    「放我下來。」她說。

    傳聞中的boss腳步一頓。松手,讓她慢慢從背上滑了下來,然後直起了腰。

    她立刻往旁邊錯了一步,與他保持適宜的、不失禮的距離。

    昏黃的路燈下,他低眸望著她。利落的黑色大衣,更襯得他寬肩窄腰筆挺修長。而那俊臉透著清寒之色,黑眸一片沉靜。

    林淺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。

    他卻開口了,依舊是溫涼的聲線。

    「為什麼……」他不急不緩地說,「不用背了?」

    林淺腦子里輕輕「嗡」了一聲。

    他問為什麼,他居然問為什麼不讓他背了。

    尼瑪他這到底是當兵見義勇為慣了,所以不理解她這個老百姓為什麼拒絕?還是剛剛已經聽到了電話,身為boss的他在試探她到底知道了多少?

    看著那黑漆漆的眼楮,林淺居然覺得看不透他。

    「因為……我突然想起還有別的事,傷口也不怎麼疼了,就不麻煩你了。」林淺找了個不痛不癢的藉口,朝他露出完全無懈可擊的甜美笑容,「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?」

    嗯……這麼措辭非常完美,無論當他是保安還是boss,都說得過去。

    他眸色淡淡地凝視著她。

    「嗯。」他把雙手插進大衣兜里,「明天見。」

    林淺笑靨不變︰「明天見。」

    他轉身,邁開長腿,還是那冷峻又安靜的姿態和氣場,朝來路走去。林淺看著他的背影,臉上還掛著笑,突然就愣住了。

    他剛剛說「明天見」?

    之前他們也不會每天見面。他這句話到底是順口禮節,還是另有所指?

    林淺站在原地,內心再次凌亂。

   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想多了,被「沉默孤僻軍人保安」=「太子爺新總裁」這個事實沖擊得有點情緒緊張了。他一定沒有其他意思。

    結果今天一上班,就收到消息。不僅是她,所有部門全體員工收到消息——新總裁即將駕臨,爾等速速準備迎接。

    明天見,真的是明天見。boss說的是大實話,坦坦蕩蕩跟她打了招呼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——

    「新總裁排場好大啊。」宋縴縴還在感嘆剛才的盛況。

    楊曦茹也說︰「是啊,感覺好牛。」

    林淺在一旁聽著,心想︰當然要排場大,要是她也會故意這麼安排。現在集團搖搖欲墜,越是危機時刻,領導人越是要能架得住場子,端得高高的,才能給員工信心。

    想到這里,腦子里卻不由自主閃過那天夜里,厲致誠坐在她對面吃紅薯的樣子,高高的個子,鴨舌帽,安靜的表情,嚼動的線條分明的下巴。

    顯然他不是個會端架子的人,頂多待人冷了點。

    但現在,不管他是個怎樣的人,都已經被端到那個最高的位置上去了,讓所有愛達人仰視。

    她也必須仰視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傍晚時分,在據說每個部門負責人都被接見完畢之後,林淺桌上的電話終於響了。

    是顧延之的秘書。厲致誠現在還沒有秘書。

    「林助理,厲總想見你。」

    再次踏上頂層高管辦公區,林淺的心「怦怦」地跳,內心有點小激動。

    對於厲致誠會不會欽定她為總裁助理這件事,她還是有幾分把握的。

    輕敲深棕色桐木大門,里頭傳來個熟悉而清冽的嗓音︰「進來。」

    林淺推門進去,臉上已綻放堪比電視女主播的優美笑容。

    然而往里踏了一步,卻是一怔。

    年輕的男人就站在落地窗前,窗外的夕陽垂落在地平線上,構成一幅磅礡又柔和的背景。而他的雙手插在西裝褲兜里,整個人顯得格外修挺。而當他聽到腳步聲轉身,林淺就看清了他的樣子。

    不再有帽檐遮住他的雙眼,黑髮短而利落。純黑精良的手工西裝、潔白熨帖的襯衫,襯得他的眉眼越發雋黑清晰。而當他這麼清清冷冷凝視著林淺,她的心又開始「撲通撲通」亂跳。

    這是一種與他穿著軍大衣,或者沖鋒衣時,完全不同的氣場。

    清凜、沉穩,似乎……舉手投足間還有幾分清貴氣質。

    林淺定了定心,噙著燦爛笑容開口︰「厲總,您好。」

    這個笑容還是她昨晚專門對著鏡子練過的。坦蕩、真誠,還帶著幾分發自內心的喜悅,那喜悅的含義是——原來你就是新總裁,屬下我跟你還挺有緣的啊。

    當然,事實上,她內心深處的囧和尷尬,是遠遠多於喜悅的。

    誰知厲致誠就跟沒聽到似的,依舊用那黑漆漆的雙眼,定定的望著她。

    一室寂靜,他倆遙遙相對。

    林淺心里頓時有些七上八下。

    「之前誤會了您的身份,真是過意不去。」她再次巧笑倩兮的說,斯斯文文,優優雅雅。

    這回,boss終於開口了,依舊是平靜而清潤的嗓音。

    但林淺萬萬沒想到,他會緩緩地說︰「林淺,你不必……裝老實。」

    林淺的太陽穴,倏地又開始「突突」地跳了。

    他說什麼?「裝老實」?莫非她之前給他的印象很不老實很滑頭?

    我勒個去哦!

    他還是那副黑眸沉沉的樣子,林淺竟看不出他剛剛是不悅呢,還是跟她開個玩笑?

    還是真的非常誠懇實在地告訴她︰不用裝老實,平常樣子就好。

    盡管內心燥亂無比,林淺臉上依舊是鎮定的笑容,答得很快︰「厲總,其實這一面,才是我的本色。」話一出口,自己就被雷到了……

    果然,厲致誠眸中似乎閃過了一絲笑意,但似乎又沒有。

    他走過來,在沙發里坐下。雙手搭在膝蓋上,修長、骨節分明。

    「坐。」

    林淺規規矩矩坐下。

    兩人又靜了一會兒,他抬眸看著她︰「我現在的工作重點是什麼?」

    林淺微愣,立刻反應過來他在問什麼,心神一振。

    她很清楚,諸如總裁助理、總裁秘書之類的職位,雖然有崗位說明書,但真正能發揮多大價值,在企業里獲得怎樣的地位,全看個人發揮。

    你自己沒能耐,自我定位得低,那就能低得跟小跟班似的,對領導沒有獨特存在的價值,很容易就會被取代掉。你若有能耐,把那些「低」的事情做好之餘,還能有「高」的閃光點,並且要時不時「閃」在領導關注的那些點上,那你就會變得不可或缺。而其他人,上至集團副總,下至普通員工,都會高看你一等。

    所以厲致誠問這個問題,她能不高興嗎?

    微一沉吟,按照早已打好的腹稿,開口︰「厲總,這個問題我想過。曾經,新寶瑞、愛達、司美琪三分天下,愛達靠的是優質的產品質量。現在,我們雖然遭遇暫時困難,底子還是很好的,也不是沒有挽回的機會。不過以什麼樣的方式挽回,我的確有自己的觀點。

    市場從來都是先來後到,好的越來越好,差的越來越差。我們不能慢慢追趕新寶瑞和司美琪,那時他們從我們這里搶走的市場份額已經頑固如鐵桶,我們根本追不上了。

    所以我認為,必須迅速地打一場翻身仗。這次成功的危機公關,是個很好的時機,而我們就要在時機中尋找到一個合適的契機,絕地反彈。」

    講完這段話,她就抬眸打量厲致誠的神色。可他還是老樣子,沉凜而淡漠。

    下屬最怕什麼?最怕不懂察言觀色,捕捉不到領導的心思。

    林淺覺得自己無疑是最悲催的一個,因為她的boss目測是個面癱。

    想了想,她決定最後厚臉皮一把,表表忠心,同時投其所好。於是說︰「厲總,如果這是一場戰役,我願意做您的副官,身先士卒,一往無前。」

    果然,投其所好的方法永遠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。軍事化的比喻,終於令boss有了反應。

    他微微抬了抬眉頭,盯著她的眸光,似乎也比之前清亮銳利。

    他的唇畔,甚至萬分難得地浮現了一絲淺淺的笑意。

    「嗯。今天先到這里。」他說,「我會考慮你的建議——林副官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這天,陳錚回到家,已經接近晚上十二點。

    他沒有回臥室,而是走到別墅樓上的書房,果然看到父親陳延民獨坐在里頭,正拿著集團的財務報表在看。

    陳延民十多歲時給人做苦力、做工人,白手起家,摸爬滾打,才創下司美琪這份基業。雖然已經大富大貴,他的性格卻與兒子完全不同。五十多歲的他,從不愛美色,不愛豪車,甚至不愛任何事。

    他只愛錢。每天清點名下的財產賬務,是他最大的樂趣。而除了對兒子慷慨,其他人是休想從他這里奪走一分私人財產的。所以他在業內又有個外號,叫「陳鐵公」。

    陳錚在父親對面坐下,扯開領帶,丟在桌面上,面色煩躁。

    陳延民從賬冊後抬眼看著他︰「都處理好了?」

    他指的自然是致癌物醜聞。陳錚點點頭,低罵道︰「愛達這次真是不知死活!」

    陳延民︰「你打算怎麼做?」

    陳錚「呵呵」笑道︰「他們造這麼大聲勢,必然是想借機東山再起。我等著。已經給分管營銷的副總下達命令了——愛達想在任何產品任何市場上突破,想奪回市場份額,我們都會不惜一切代價,徹底把他們打死。」

    誰知陳延民看他一眼,淡淡地說︰「兒子,你守錯方向了。」

    陳錚一愣。

    陳延民微微一笑,又說︰「看來你連跟愛達的戰場在哪里都沒搞清楚。那個叫厲致誠的,這次敢鬧這麼一齣,顯然是個敢想敢做的人。當然,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。」

    陳錚聽得入神。

    陳延民又說︰「這樣一個性格的人,是不會跟你在終端產品市場上,慢慢搶慢慢磨的。他一口想要吃掉的,只怕比你預計的更多,你不能掉以輕心。而現在,行業里又有什麼契機,是能讓他一口吃下,徹底翻身呢?」

    陳錚的臉色慢慢變了︰「你是說……明盛集團4000萬的大單?」

    陳延民點了點頭。

    陳錚靜了片刻,慢慢笑了︰「現在愛達的資產實力,連我們的五分之一都趕不上。還真就怕他們不來。只要他們來,很簡單,實力決定一切——我把最好的產品給明盛,價格降到最低,低到愛達完全扛不住。即使虧錢,也要把這個項目佔住,不讓他們緩過這口氣。等他們死透了被踢出市場,我們再賺錢就是。」

    陳延民終於滿意了,點頭說︰「很好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8 02:11 PM

第9章 一個早晨

    要做好上級的「身邊人」,首先就要了解上級,最好比任何人都了解。

    林莫臣在商海浸淫多年,比林淺更深諳這個道理。所以這晚當林淺回到家時,一封郵件已經躺在她的郵箱里。

    是關於厲致誠的個人信息。一共只有寥寥數行,經歷十分簡單。

    厲致誠,愛達董事長徐庸的第二子,同時也是西南軍區某軍長最小的外孫——林淺了然,難怪富二代會去參軍,只怕原本商界的路,人家根本瞧不上嘛。

    短短數年,經歷輝煌。大學期間就有什麼「軍事建模比賽一等獎」,「全球大學生軍事論壇領袖獎」,更別提正式入伍後,一堆諸如「個人三等功」、「團體二等功」、「獵鷹對抗對戰行動突出貢獻獎」等等榮譽。

    除此之外,還有些很零散的信息,也不知道林莫臣是從哪里了解到的。

    譬如他用軍隊薪水資助過多名失學兒童,但拒絕跟孩子們見面。看到這里,林淺就想起當初他在火車上把臥鋪讓給她,卻連跟她講句話都耐心欠奉。他是有多討厭跟人溝通啊,囧……

    譬如他沒有女朋友,而且似乎是從未有過——林淺暗暗咋舌,都25的男人了啊,軍旅生活果然禁欲又單調……

    直至次日上班的路上,林淺還在琢磨這些信息︰他是單身男人,所以太棒了,她不需要像有些助理秘書,還要幫老板打理亂七八糟的私生活。他現在還沒有秘書,這也是她要考慮的事,得讓人力資源招個精明能幹的。但又不能太精明,免得人家有了野心,來搶佔她的價值空間……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抵達辦公室時,天剛蒙蒙亮。

    這也是她刻意為之。助理當然要到得比老板早,厲致誠以前是軍人,肯定習慣早起,誰知他會幾點鐘到。

    昨天他前腳找她談完話,人力資源部的任命通知後腳就送來了。林淺當即把所有東西打包,搬上頂層,總裁辦公室外的小隔間里。宋縴縴和楊曦茹兩個小姑娘有些不舍,又有些羨艷。不過按照人力資源的通知,她的職位依舊放在總經辦,所以她倆還是暫時聽她調遣安排。

    輕推開辦公室的門,里頭光線黯淡,一室清冷,了無人跡。

    林淺打開燈。

    這還是前任ceo留下的辦公室,裝修得精致、奢華又雅致,燈光璀璨。但現在換了主人,高高的黑漆木書架幾乎全空,一旁的銀白色幾何造型文件櫃也是空的,偌大的屋子,顯得有些空落落的。

    桌面上散落著幾張報紙,林淺稍作整理;又把大班桌後的老板椅擺正;再從茶櫃里拿出上好茶葉,然後找茶杯。

    咦,茶杯呢?昨天她來時,還看到桌子上放了個……呵呵,超大號綠色軍用保溫杯。

    哼著歌在屋子里找了一圈,林淺推開通往露台的小門。

    一抬頭,卻是一怔。

    這露台約莫也是前任敗家ceo修建的,一側是小小的綠色的高爾夫球坪,另一側放著把陽傘,幾張暗色藤椅。

    厲致誠正坐在其中一張藤椅上,西裝筆挺,只是未繫領帶,襯衣領子微微敞開。他一隻手拿著本書,一隻手搭在扶手上。整個人看起來沉靜中又帶著一絲平時沒有的隨意。

    聽到動靜,他放下書,不急不緩地轉頭。

    而林淺看到這一幕,第一個念頭是︰我去!他到底幾點起床的?所以她今後必須雞鳴而起,才能跟boss的步調保持一致麼?

    第二個念頭,就是快速將周邊環境打量了一番。

    嗯……軍用特大保溫杯果然擱在一旁小茶幾上,里頭色澤沉亮,茶香濃郁,原來他愛喝陳年普洱;手上的書……居然是《孫子兵法》?已經翻得很舊了,還是商務印書館版本。

    他的膝蓋上還放著幾張白紙,用鋼筆寫了字。林淺目光迅速一掃,字跡蒼勁有力、剛毅冷硬,寫了一堆什麼︰請君入甕,借刀殺人,聲東擊西,城門立木,以逸待勞……

    林淺一抬眸,就跟他清冽幽黑的視線對上了。

    四目凝視,他緩緩將手上的書一合,那兩張白紙夾進書里,然後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。

    林淺察言觀色,再聯想到之前讀到的他的種種資料,瞬間就福至心靈了。

    莫非……他是在鑽研自己擅長的兵法,然後企圖用到商業戰鬥上?

    這時他已經朝她走來,林淺立刻微笑︰「厲總早。」

    「早。」平靜冰涼的嗓音,他神色淡然地與她擦肩而過。

    林淺馬上轉身,跟進了屋里。

    而對於自家boss看似寄希望于兵法來挽救企業的行為,林淺只能默默地在心中給他點一根蠟。

    要知道林淺涉世之初,本著廣納百川兼容並包、取其精華棄其糟粕的學習心態,也曾經買過一大堆類似的商戰書籍,譬如《兵法36計決勝商戰》、《孫子兵法商戰秘籍》……最後唯一的收獲是︰嗯,讀了一堆古代戰爭小故事,挺好玩的。至於那些所謂的將兵法應用於商戰的長篇大論——抱歉,她不認為讀了幾本兵法書,就能成為商戰達人。這中間還隔著千山萬水,非真刀實槍地去商場拼殺一番,不能達也。

    不過身為剛剛上任的下屬,林淺是不會直接指出領導在做無用功的,來日方長。

    現在,她要關心她應當關心的問題。

    眼見厲致誠在大班桌後坐下,林淺笑著問︰「您吃早餐了嗎?樓下食堂這個點兒已經開了,小米粥和牛肉包都不錯,我也沒吃,要不給您一塊兒買上來?」

    這話講得進退適宜。「她沒吃,一塊買」,既不會顯得太過刻意的殷勤,又照顧到領導的需要。而且,他似乎也是個吃貨……

    誰知厲致誠抬眸淡淡瞥她一眼︰「不必。」

    然後沉靜了一秒鐘,忽然站起來,邁開長腿走出了辦公室。

    林淺也不太在意,繼續收拾辦公室。

    二十分鐘後,林淺已經坐到自己的小隔間里,書籍文件盒都整理完畢,最後把她養的一小盆花,放在桌面一角,滿意地拍了拍手。

    此時離上班時間還有一個小時,頂層領導辦公區自然還空蕩蕩的。林淺剛想起身下樓去吃早點,就聽到走廊里傳來低沉平穩的腳步聲。

    這腳步聲……

    林淺抬頭,不多一會兒,果然看到厲致誠又走了回來。高大筆直的身形,靜漠白皙的面容,一隻手插在西裝褲兜里,另一隻手拎著個小塑料袋,熱氣騰騰隱隱有香味飄來。

    林淺忍住不笑。

    所以……boss雖然不要她買,自己還是跑去買了啊。

    這時他已經拐進玻璃門里,林淺維持禮貌微笑,靜候他走進里屋。誰知他側轉身體,將手上的塑料袋平平穩穩放在她桌上,然後轉身就要進去。

    林淺︰「厲總,這個……」

    「我吃過了。」他淡淡地答。

    林淺這回真意外了,所以這是……

    「林淺。」他側眸看著她,神色清冷,「我不需要女人替我跑腿。即使是我的副官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上午九點。

    飽餐了一頓的林淺,心情極好的在座位上整理著各部門剛剛遞交上來的、需要厲致誠御覽的資料。

    辦公室的門關著,顧延之在里頭。兩人談了大概半個小時,他出來了,看一眼淺笑倩兮的林淺,把她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。

    顧延之的意圖很直接,似笑非笑地說︰「林淺,別的,我就不多說了,厲總第一次主持公司事務,按理說應該配一個經驗更豐富的助理。但我們姑且願意試試你。好好幹,把你那些小聰明用到點上——他需要的點上。」

    到底他已是商場老狐狸,一番話說得恩威並濟,似褒似貶。林淺聽得心頭微亂,但立刻鎮定下來,微笑答︰「好的顧總,我也是這麼想的。」

    顧延之一怔,反倒笑了,擺擺手放她走了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8 02:19 PM

第10章 他的負擔

    俗話說「新官上任三把火」。這想要燒火的,不光是剛上任的領導,還包括下邊的人——大伙兒都爭先恐後來領導面前刷存在感。

    所以這第一天九點剛過,林淺這里就排滿了各部門想要面見厲致誠的預約,並且個個都稱萬分重要、十萬火急。

    當然不會同時有這麼多緊急重要的事。所以林淺留個了心,誰的時間都沒說死,只答應盡量安排。然後帶著滿滿一張預約表,去見厲致誠,讓他定奪。

    冬日上午陽光燦爛,厲致誠就坐在色澤沉亮的桌後,正在看公司的一些基本資料︰產品、市場、供應商、技術……聞言抬頭,烏黑的眉頭,輕蹙了一下。

    林淺察言觀色,試探性發表意見︰「或者先挑一些關鍵部門見一見?」說完把手里的預約表遞給他,上頭已經用淡淡的鉛筆標出了幾項她認為更重要的日程。

    這樣的舉動,也完全是從厲致誠的角度出發考慮——他既然全無商業經驗,那就可能對整個企業是如何運作的完全沒概念。這種時候,她林副官自然要為元帥分憂,小小的「閃」一下光。

    然而林淺沒想到,這一下完全沒「閃」對地方。因為厲致誠接過預約表,只看了一眼,就放在了桌上。

    「都推掉。」溫涼平淡的嗓音,「我們上午出去。」

    林淺對厲致誠,有點刮目相看了。

    因為不管能力經驗如何,有自己想法的領導,才可能是好領導。見他起身拿起西裝外套,她也不多問,回座位簡單收拾了一下,就跟在他身後,下了頂層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第一站居然是保安部。

    林淺雖然心思活絡,但不該問的時候,絕不多問。就這麼跟著他,穿過保安部長長的走廊往里走。一路上偶有職員擦肩而過,但厲致誠走得極快,加之到底上班沒幾天也很少公開露面,所以居然沒人認出他來。倒是苦了林淺,踩著雙高跟鞋,「噔噔噔」跟著他的大長腿,引來無數側目,還落後了他好大一截。

    又走了幾步,他忽然腳步一停,轉頭遙遙看她一眼,目光又落在她的雙腳上。

    林淺立刻主動舉起手做自首狀︰「我明天換雙平底鞋。」

    「嗯。」他轉身走了。

    林淺站在原地,忽然笑了。

    嗯什麼嗯。嫌棄女助理穿漂亮高跟鞋的老板,估計就您一位了。

    高朗就坐在最里的一間監控室里,看樣子在值班。看到他倆來,並不驚訝,應當是早就跟厲致誠約好的。

    他只是有些拘謹,小聲說了句︰「厲總、林助理,你們等一下。」就從櫃子里拿出個黑色的包遞給厲致誠,然後就站在一旁,垂首低眉、臉色微紅的不講話了。

    厲致誠接過包,看他一眼,靜默片刻,說︰「你怕什麼?」

    高朗連忙擺手︰「沒……我沒怕,就是還有點不適應。我很好,我很好。」

    他倆老上司和下屬敘舊,林淺當然乖覺地不插話,安靜微笑立在一旁。

    只聽厲致誠又緩緩地說︰「之前不告訴你們,有原因。」

    林淺雖然還是一臉恬靜,耳朵卻立刻豎了起來。

    卻聽高朗答︰「嗯,營長,我們都明白的。都說商場如戰場,知己知彼百戰不殆。你前期的確應該秘密做一些了解工作。」

    厲致誠臉上竟浮現淺淺的笑意,朝他點了點頭︰「嗯。」

    他倆問答之間,足見默契十足。一旁的林淺,卻完全聽愣住了。

    敢情boss之前是把企業當成了戰場,默默的一個人在進行前期偵查工作啊……難怪總看到他一個人到處亂晃。關鍵每次還都一臉淡漠沉靜、生人勿近的模樣,十分煞有其事。

    林淺默默地望著他俊朗穩重的側臉。

    boss,你真的好求上進好敬業,我輩之幸也。

    但是,真的也……有點愣啊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到了停車場,兩人走向他那輛路虎。林淺見他走向駕駛位,稍稍猶豫了一下,還是開口︰「厲總,要不我來開吧。」哪有讓老板開車的哦!

    厲致誠眉眼都沒抬一下,拉開車門,直視前方︰「待著。」

    林淺︰「……哦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愛達集團有一新一舊,兩個生產基地。

    舊基地,就是集團大廈後面那塊遼闊的廠區,所生產的箱包,主要供應國內市場。現在由於市場大幅萎縮,許多車間已經停產。

    林淺估計厲致誠已經在舊基地充分踩過點了,所以兩人直接驅車去了坐落在相隔五十公里的響川縣城的新基地。那里房租更便宜,交通也便利,霖市許多制造企業都把基地放在那里。

    然而林淺沒想到,新基地的狀況比老基地還糟糕。

    廠區無疑是很新很漂亮的——這里是在前任ceo主持下修築的,投資巨大,專門用於生產供應國際市場的高檔箱包。只是園區里如今人丁稀落,初步目測,至少有十分之九的車間停產了。僅有的幾個在運作的車間,大概還支撐著海外市場那點可憐的銷量。

    林淺早有覺悟——厲致誠是個面癱。所以從踏入這一塌糊涂的廠區起,也看不出他有什麼情緒反應,只面色如常身姿筆挺地走在前頭。但常理推斷,正常人看到接手的是這麼個爛攤子,多少會不舒服。所以在這種時候,林淺越發謹言慎行,減少在領導面前的存在感。

    很快就到了生產車間門口。

    高朗給兩人準備的就是深藍色車間工作服,厲致誠車上還準備了兩張通行證。所以兩人暢行無阻的踏進車間。

    這個車間還在生產,長排機器轟隆作響。不少工人站在流水線上,不過也看不出什麼激情,表情挺麻木平淡的。

    兩人剛往里走了幾步,就有個胖胖的工頭走過來,臉色挺臭的︰「你們誰啊?怎麼進車間了?」

    厲致誠正低頭在看流水線上的半成品包,長身而立,看都沒看那胖工頭一眼。那胖工頭一時竟有點發愣。林淺心道︰boss雖然平時沒架子,舉手投足的氣場還是很強大的。

    她立刻上前,拿出通行證和工作證,向對方解釋一番,把人給打發走了。

    在廠區里都走了一圈,兩人最後去的,是用以堆放原材料的大型倉庫。

    此時已接近正午,陽光照在倉庫外的水泥地上,燦爛又溫暖。倉庫里邊,卻是陰冷寂靜,一片死寂。

    這也是林淺加入愛達以來,看到的令她感覺最沉重的一幕。

    堆積如山。

    用以生產高檔箱包的皮料,從地板到天花板,層層疊疊,箱箱堆積,無邊無際。

    這都是錢啊,廢掉的錢,天文數字的鈔票。

    林淺寫了這麼多天報告,對愛達的這段衰敗史已是了如指掌。前任ceo提出進攻海外的宏偉戰略後,就立刻執行了「跑馬圈地」的戰術策略,理所當然地囤積大量原材料,以迎接「即將到來的爆發式增長」。

    結果,真的是爆發了。

    危機爆發,愛達快倒閉了。

    她一邊腹誹,一邊偷偷瞥一眼身旁的厲致誠。卻見年輕的總裁雙手插西裝褲兜里,抬頭看著那些原材料,眸色冷冰冰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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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作者有話要說︰路虎︰我之前寫成悍馬了嗎?筆誤,改過來,我不喜歡悍馬。

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8 09:07 PM

第11章大膽直諫

    中午。

    林淺和厲致誠坐在新基地附近的一家小館子里,打發中飯。

    店主端上來的小火鍋,熱氣騰騰辣香撲鼻。可再香再熱的氣氛,也比不過厲致誠極冷極靜的臉色。他依舊如軍人般坐得筆直,端著碗吃得安靜而快速。

    林淺低眉順眼,也專心吃飯,繼續減少自己的存在感。

    「哐當」一聲,小店的門再次被推開。林淺看到店主一臉殷勤地問︰「幾個人啊?」

    西裝革履的顧延之已經在他們這桌坐下,將車鑰匙隨手扔在車上。

    林淺立刻︰「顧總好。」然後叫店家再拿一副碗筷。

    厲致誠抬眸看他一眼,繼續吃飯。

    林淺以前沒有跟顧延之在這麼日常的環境下,近距離接觸過。現在才發覺,他也可以是個很隨和的人。拿起小餐館一次性的還帶著點毛刺的筷子,自己磨了兩下,又讓林淺倒了杯白開水,就開始吃飯。

    吃了幾口,他放下筷子,問厲致誠︰「上午看得怎麼樣?」

    林淺聞言也抬眸看著厲致誠。

    他竟然已經吃完了,端著水在喝,俊臉微垂,答︰「跟想象一樣糟糕。」

    顧延之點點頭,又說︰「下午兩點約了個會,按照咱們昨天說的,所有副總、關鍵部門負責人,一起開會討論下一步工作重點。」

    「嗯。」

    林淺聽得心頭一動,boss的工作,終於要切入正題了。

    誰知顧延之像是能察覺她心中所想,突然轉頭看著她,不緊不慢地問︰「聽說你向厲總建議,下一步的工作重點,是要「在時機中尋找契機,絕地反彈」?」

    林淺微一沉吟,剛要答「是」,忽地微怔。

    呃……厲致誠不會把她那天的話,全都告訴了顧延之吧?

    林淺的臉無聲無息就熱了起來。

    那些厚著臉皮的話,什麼我願意做你的副官,什麼這一面才是我的本色……在厲致誠面前,好像很自然感覺來了。但被外人知道了,她還是會有點臉紅的。更何況還是顧延之這種商場老狐狸。

    抬眸望去,果然迎上顧延之似笑非笑、漆黑幽沉的目光。連一旁的厲致誠,眸中似乎也閃過一絲淺淺的笑意。

    林淺默然片刻,旋即跟什麼事兒都沒有似的,笑著答︰「是的,一點個人想法,也是希望愛達變得更好。」

    可顧延之什麼人啊,對答間犀利無比︰「哦,是嗎。既然你提出了這個觀點,那你告訴我,你說的契機是什麼?我不要大而化之的方法論,我只要實實在在的解決辦法。」

    林淺靜了一瞬。

    其實那天向厲致誠表忠心時,她就有所保留。就像顧延之說的,只提出方法論,保留了她心中的解決辦法。因為那時候她還不確定能得到總裁助理的位置,就這麼提出太貿然。而且那本就是個風險很大的建議。

    但林淺一向信奉的職場信條是︰小事圓滑,大事直面而上,真刀實槍的幹。若是事事圓滑,不能肆意施展自己的才華,多累,多沒意思?

    所以她答道︰「厲總,顧總,我認為目前最合適的契機,是明盛集團的項目。」

    講話這句話,她停了一下,觀察他倆的神色。

    然而她意外地發現,現場陷入了一種微妙的安靜中。兩人都看著她,似乎在等她繼續講下去。

    於是林淺索性豁出去了,開始侃侃而談︰

    「我認為,既然是要絕地反彈,愛達需要的就是一劑強心針。

    而我建議明盛項目,並非因為覺得這個項目能帶來豐厚利潤,讓愛達徹底翻身。相反,這個項目的利潤可能很薄,甚至沒有,而且我們拿到的難度也很大。但我依然覺得這個項目,是我們現在最好的出路。

    一是能打開新市場。現在終端消費者市場被新寶瑞、司美琪牢牢把持,盡管那塊市場更大,但我們想要突破太難、太慢。而明盛集團是國內排名前五十強的企業,是國企。它的訂單幾乎相當於政府采購,可以極大提高愛達的聲譽。而且在國資委的系統里,它還有很多兄弟企業。只要我們把這次的單子做好,肯定會有其他訂單找上門。我們不一定要從明盛身上賺錢;

    其二,士氣。這其實是跟業績同樣嚴重的問題。這樣一個舉足輕重的單子,一定能讓公司上下為之振奮,重新凝聚在厲總的周圍;

    其三,今天上午看完新基地,更堅定了我這個想法。這些高檔原材料,國內賣不動,用到明盛項目,正好可以一次性消耗掉庫存,還可以給這些國營企業‘價廉物美’的印象,愛達的資金鏈也活過來了。

    如此一來,人活了,資金鏈活了,市場也活。全盤皆活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美國東部時間,已是凌晨時分。

    林莫臣結束一天工作,揉了揉眉心,再習慣性地打開郵箱,笑了。

    是林淺發來的,短短兩字︰謝了。

    到底對她這次「逆勢」的職業選擇有些興趣,拿出手機,撥了過去。

    林淺剛跟兩位大佬吃完飯回到公司,看到號碼,就走到無人的樓梯間去接。

    「哥,怎麼還沒睡?」

    林莫臣淡笑︰「林助理,新工作感覺如何?」

    林淺想起一上午的經歷,嘴角彎了彎,答︰「怎麼,你來給我打氣啊?」

    「嗯。」他答,「看你能撐多久。」

    林淺︰「切!哥,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惡趣味?」心里卻想,看來他心情不錯,最近投資很順啊。

    然而林莫臣明顯心情太好了,惡趣味再一次膨脹,輕描淡寫地說︰「噢,昨天工作完有點時間,就給你的愛達做了個簡單的價值評估。」

    「唔?哥你太好了。」林淺精神一振。要知道林莫臣說「簡單」的價值評估,外界可是願意花萬金去買。

    林莫臣笑了笑,說︰「基於市場、債務、資產狀況分析,在賠償了這次致癌物事件的損失後……整個愛達,近期能夠籌措、動用的資本,滿打滿算不會超過一千萬。而目前整體業務是負增長,所以如果沒有新的增長點,這一千萬會一直飛速往下,很快就會破產。」

    林淺︰「……」

    一千萬,才一千萬?一個曾經資產數十億的公司,現在就剩這點家底了?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8 09:27 PM

第12章 力排眾議

    臨近下午兩點,林淺把會議的資料準備好,給厲致誠送了進去。

    有些意外——他站在落地窗前沉思。

    林淺把資料放下,剛想轉身出去,就聽到他清冽的嗓音傳來︰「你跟我一起參會。」

    她微怔之後,心頭一喜,臉上沉靜不變︰「好的。」

    這種機密而重要的戰略性會議,他讓她參加,就代表著信任。

    呵呵呵……boss雖然年輕沒經驗,還是挺知人善用的嘛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會議室里燈光通亮,長條形的橡木銅雕色會議桌旁,就坐了八個人,分別是厲致誠、顧延之、分管生產技術的副總裁、分管職能部門的副總裁,以及營銷總監、生產總監和財務總監和采購總監。

    這也是愛達如今的核心管理團隊。

    厲致誠在正中的位置就坐,林淺當然不能坐在圓桌旁,而是坐在斜後方靠牆的一張椅子上。

    會議由顧延之主持。盡管討論的是很嚴峻的話題,他的態度還是挺灑脫淡然的,環顧一周後,不急不緩地說︰「那就開始吧,我先說兩句。今天的會,是要討論我們愛達未來的方向。現在什麼狀況,你們比我和厲總都清楚。厲總接手公司時間不長,今天會議的目標和要求是︰實事求是、充分討論、統一方向、嚴格執行。好,財務部先說。」

    會議室里靜悄悄的,林淺聽得還有些小激動——沒想到顧延之講起這種「官話」還一套一套的,但仔細一琢磨,你又發現他每個詞都在點子上。

    順帶再看一眼boss的臉色——很平靜專注。只是西裝革履的他坐在一堆中年人中,實在顯得太俊逸,也太年輕。

    這時財務總監已經打開幻燈片,在簡短的概述後,他切入了主題,也丟出了個重磅炸彈︰「我們核算過了,在支付完‘致癌物事件’的全部賠款後,在計算應收應付賬款等等……整個集團短期內能夠靈活調動的資金,大概在——」他頓了頓︰「200-500萬元間。」

    會議室內陡然安靜下來,人人面面相覷。林淺亦是聽得心頭一抖。她攤在膝蓋上的軟皮本上,左上角還寫著個數字「1000萬」。現在她默默地把這個數字劃掉,改成了200萬。

    原來情況比她哥預計的還要糟一點。

    200萬啊。現在這個年代,200萬能幹什麼?更何況是對個擁有數千人的公司。

    她忍不住又抬頭看一眼厲致誠。只見他坐得筆直,一隻手搭在桌面上,臉微微仰著,正看著財務總監的發言,倒是很沉得住氣。

    林淺腦子里卻冒出兩天前,浩浩蕩蕩的車隊送他來公司上任時的排場。

    兩相對比,突然覺得有點同情他。

    室內沉悶而又難堪地安靜了一會兒後,換營銷總監發言了。

    他是一位四十餘歲的幹練男性,叫薛明濤,看著挺沉穩儒雅的。林淺了解他的情況︰前任ceo大肆進軍海外時,薛明濤這樣的老臣並不受重用,反被架空。現在改朝換代,他算是重新掌握了營銷大權。憋屈了這麼久,必然蓄勢待發,企圖打一場營銷翻身仗。

    果然,他提出了一套非常完善的營銷系統工作計劃。

    他從公司的高檔皮具包、日常休閒包、特殊功能包和箱體包四大類產品出發,同時細化到下屬十多個小品類,逐項分析現在的市場環境、我們與競爭對手優劣勢對比、內部提升的辦法、營銷策略和計劃。譬如男士登山包質量不過硬,就提出改變產品材質、加強質量監控;又譬如拉桿箱終端營銷力度不夠,就提出加大廣告投入、增設銷售隊伍……

    不得不說,這是一份非常詳實深入的計劃。如果不是擁有數年營銷經驗、並且對整個市場和公司銷售情況十分了解,絕對做不出來。這份計劃給人的感覺,就像一張指路的地圖,有整體目標和計劃,又細化到具體每個單品的執行。聽完之後,令人心里感覺十分踏實。

    營銷工作,本就是愛達這種公司的核心,也是這次會議的重點。所以他侃侃而談之後,其他幾位管理者交頭接耳,低聲討論,氣氛明顯被激活了。

    而顧延之臉上也噙著淡淡地笑,朝營銷總監薛明濤頻頻點頭。甚至連厲致誠,都拿起了紙質資料,一邊聽,一邊一頁頁仔細翻看。林淺還看到他用筆在上面做了一些記錄。

    而林淺的感覺也是非常受教,就像被上了一課。

    她甚至蠢蠢欲動,希望薛明濤提到明盛集團項目,以驗證她之前的觀念沒錯。

    然而卻沒有。在做完整體報告後,薛明濤的結束語是︰「下一個五年,再造愛達營銷帝國!」

    眾人聽得連連點頭,林淺略略有點失望。

    會議室內又安靜了一會兒,所有人都有點若有所思,亦有人暗暗看向厲致誠,想看這位新的年輕的總裁,對於這樣一份目前為止最靠譜的發展計劃,有什麼具體看法。

    就在這時,他放下了手里的資料,抬頭看著眾人。

    於是所有人的目光自然而然集中在他身上。

    「很好的計劃。」他緩緩地說,「我會仔細再讀。」

    薛明濤臉上就閃過一絲喜色。林淺在心里點了個贊︰boss有氣勢!不動聲色。

    誰知厲致誠話鋒一轉︰「有人向我建議,拿下明盛集團項目,可以救活愛達。你們怎麼看?」他講這話時,坐姿挺俊如松,神色平靜自若。

    他身後的林淺,心里輕輕「咯噔」一下,心跳就有點加快了。

    有人……就是說她麼。

    薛明濤安靜了一秒鐘,從桌上文件夾里找出一份報告,遞給厲致誠︰「厲總,明盛集團項目,我們也做過swot分析,這個項目當然非常好,如果能贏得,能迅速改變愛達在行業的地位,也能打開一個新的市場。

    但是說實話,這個項目有新寶瑞和司美琪兩個實力雄厚的競爭對手,我們前期完全沒有介入,他們卻已經跟了幾個月,人脈都打通得差不多了。我們之前從未涉足過國企客戶領域,現在想去競爭,成功幾率很小。而且他們現在對我們防得很死,就算能拿到項目,我想也是慘勝,利潤很薄或者沒有利潤,得不償失。」

    厲致誠沉吟不語。

    而林淺盡管只是個旁聽記錄的角色,薛明濤的話,卻也令她感覺到巨大的壓力。的確,她之前只考慮了這個項目的好處,可以救活愛達,所以想法還是樂觀了。而薛明濤提到的這些現實困難,而她並沒有深想過,幾乎都是營銷工作的死穴︰起步晚、沒人脈、沒資金,拿什麼跟人家拼?

    這時,一直沉默的、分管生產和技術的副總裁卻開口了。

    他已年近五十,叫劉同,是當年跟著徐庸董事長打江山的一號功臣和老臣。對著厲致誠,他沒有其他人那種謹慎和試探,他的神色是坦蕩的,甚至帶著幾分長輩的威嚴。

    「致誠。」他說,「我不同意再去搞什麼明盛項目,拓展新的市場領域。愛達不就是被這種思路搞垮的嗎?難道又要重蹈覆轍?我們是做箱包的,最大的市場在全國數億終端消費者,這塊市場被人奪走了,我們就要搶回來。那些政府、企業的采購,根本是杯水車薪,要求高還利潤低,我不同意做。我同意明濤的看法,扎扎實實,重新把市場做起來!」

    他生性耿直,講得也是一臉正氣堅決,亦有人聽完連連點頭。的確他所言的,正是大家心頭之慟。

    而林淺聽得兩道秀氣的眉頭緊緊蹙起。

    劉同是向厲致誠開炮,可厲致誠卻一直沉默不語。他不講話的樣子本來就挺有氣勢的,這下大家更加不知道他怎麼想的,現場氣氛就稍稍有些僵了起來。

    林淺聽得。顧延之看了看眾人神色,跟分管職能部門的副總裁交換了個眼色。

    這位副總裁開口打圓場︰「要不我建議這樣,我們的意見,厲總都聽到了。下一步的工作重點是什麼,往哪個方向開展——或者厲總再綜合考慮一下,稍後再議?」

    眾人紛紛點頭,林淺想︰也只能這樣了。

    於是大伙兒都看著厲致誠,劉同也是對事不對人,又說︰「我講話比較直,致誠,你一定要慎重考慮。」

    然而誰也沒想到,厲致誠朝劉同點了點頭,復又看向眾人,嗓音低沉如靜水潺潺︰「我不需要再考慮。」

    林淺頓時愣住了。不光是她,所有人也一怔。

    又聽他接著說道︰「今天中午我已經有了決定︰拿下明盛項目,不惜一切代價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下午。

    林淺坐在自己的小隔間里,整理著剛才的會議紀要。可心情莫名有些騷動不安。

    只因厲致誠剛剛在最高決策層會議上的那句話︰「今天中午,我已經有了決定。」

    重點在於「今天中午」。那時他們在吃火鍋,她力薦他拿下明盛項目。

    可以理解為,是她的話,對他起了重要影響嗎?

    林淺又激動,又覺得壓力前所未有的大。

    而且,他那樣力排眾議的表態,無疑令現場氣氛變得有些古怪。劉同當場臉色就變了,薛明濤也沒出聲,行政副總裁也是一愣。

    然而在所有人開口前,他竟然又講話了︰「公司處於動蕩期,必須上下一心。現在我是絕對控股方的代表,擁有一票否決權。所以今後,我做決定之前,可以有無數聲音;我做決定之後,只可以有一個聲音。散會。」

    ……

    此刻,他辦公室的門掩得嚴嚴實實,剛才顧延之和劉同進去了。也不知道三位大佬在里面討論什麼,起初還能聽到劉同激烈的聲音,這時倒是一點聲音都沒有了。

    過了一陣,門終於打開了。林淺立刻站起來,就見劉同沉著臉走出來,顧延之跟在他身後神色挺平靜。也看不出兩人情緒如何,他們也沒理會林淺,直接回了各自辦公室。

    林淺又等了一會兒,才拿起整理好的會議紀要進去,給厲致誠過目。

    毫無疑問,今天他在會議上的表現,會在公司掀起軒然大波。經理們和員工們會怎麼評價他?

    冷漠、不近人情?

    還是意志堅決,有自己獨立的想法,十分自信?

    而對林淺來說,外表清冷而沉默的他,居然會如此強勢和果斷,有點超乎她的預料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夕陽已經斜沉,將辦公室里涂抹上淡淡的金輝。

    厲致誠就坐在正中的沙發里。與平時清冷料峭的姿態有些不同,此時他的雙手搭在膝蓋上,臉色沉靜,似在沉思。而面前的茶幾上,還放著兩個冒著熱氣的茶杯,顯然是剛剛劉同和顧延之留下的。

    林淺步伐輕盈走過去︰「老板,這是會議紀要。」

    他抬眸看她一眼,目光沉黑平穩,接過紀要,低頭看了起來。

    室內靜悄悄的,唯有他翻動紙頁的聲響,還有門口金魚缸里汩汩的水聲。林淺難得地有些忐忑,但開始開口了。

    她的開場白是︰「今天聽了薛總和劉總的意見,我也覺得挺深刻挺有道理的……」

    厲致誠再次抬頭看著她。隔得這麼近,他的輪廓顯得越發清晰俊秀,那目光沉沉冷冷︰「動搖了?」

    林淺突然發覺,這個boss跟人講話雖然簡練無比,但都是直接迅速地點明要害,總讓你要緩一緩,才能應對。

    她原本還想講得委婉點,現在索性坦言,搖頭道︰「不,我沒有動搖。我想說的是,他們分析得很全面,很有道理,但是這種思路太關注內部,如何解決問題,如何提高自己。可是現在外部競爭環境很激烈,行業發展到現在,已經不是十幾年前。不是你產品質量做好了,人員素質提高了,就一定能贏得市場。因為人家也做得很好。

    我之所以堅持瞄準明盛項目,不是因為我覺得這個項目一定能成。而是我覺得,堅持傳統那一套,肯定不行。打個不恰當的比方,新寶瑞和司美琪現在如果是大象,愛達就是隻小羊羔。小羊羔能通過提升自我戰勝大象嗎?我覺得不能,它只有施展奇襲,才有可能獲勝。」

    她講得是挺暢快,直抒胸臆。講完之後,就瞅著厲致誠的神色。

    而他始終目光灼灼的盯著她,那英秀的容顏始終沉靜冰冷。

    對於她的長篇大論,他只回答了三個字︰

    「我信你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8 09:47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4-5-28 09:48 PM 編輯

第13章 初試鋒芒

    月朗星稀,一室寒光。

    林淺穿著睡衣,單手托著下巴,盤腿坐在床上。

    發呆。

    「我信你。」低沉而清涼的嗓音,彷彿還縈繞在她耳邊,一個字一個字輕輕地鑽進去。

    不得不說,林淺的感覺有點不對勁。

    其實從他一開始講「有人向我建議明盛項目」時,她就不對了。

    再到他講「中午我已經有了決定」時,那種不自在的感覺更明顯。

    最後到他輕飄飄地丟出沉甸甸的三個字︰「我信你」。林淺終於清晰認識到,這種渾身不適但又有點暗爽的感覺,叫做「受寵若驚」。

    當然,一直以來,她走到哪里,都蠻受「寵」的。大學時是老師的左臂右膀,社團的中堅力量;在司美琪時,也是連續三年績效優秀,甚至公司bss陳錚還想對她「寵」過頭……

    可現在「寵」她的人換成厲致誠,那就不同了。

    他完全沒有商場爾虞我詐的經驗,是個說得少做得多的軍人。沒見他對其他下屬買賬,卻獨獨對她說一句「我信你」,當真比其他人講出來,令林淺感覺更有分量。

    林淺甚至有種化身「佞臣」的錯覺。可不是嗎,主上年少可欺,只因微服私巡時與她結識,賞識她的人品才華,就此對她格外倚仗指鹿為馬……林淺腦子里甚至閃過了一個荒唐的、極具野心的念頭,當然,立刻被她丟到一旁不理會了。

    不管怎麼說,天時地利人和,這次是她成為愛達集團實權人物之一的好機會。

    想到這里,她主意已定,拿起手機,給林莫臣撥了過去。

    聽完她的請求,林莫臣只輕輕一笑︰「為什麼?你在司美琪工作三年,遇到多少困難。也不曾向我開口要我幫助。現在才當了愛達總裁助理三天,就要我插手,幫你的老板翻身?」

    林淺「嘿嘿」一笑︰「我自有分寸,難道你還不相信我的判斷力?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第二天上午。

    林淺坐在位置上,手上拿的是一份營銷部連夜趕出的《明盛項目工作計劃》。

    正如薛明濤昨天所說,這份計劃里也提到,如今最大的困難是客戶關系的建立。而客戶關系中最關鍵的,自然是對方高層。

    明盛是國內舉足輕重的大國企,高層領導也都是國內商界響當當的人物,不是愛達這樣的民企,可以隨意企及的。

    他們現在才動手,頂多跟對方辦公室主任、采購經理這個層面的人搭上線,要直達高層,肯定還需要時間和機會。最糟糕的情況是,可能到對方正式招投標的日子,都不一定能和高層見上面。那這個項目也等於黃掉了。

    這時,薛明濤帶著幾個營銷經理,從厲致誠辦公室出來了。個個面色凝重、行色匆匆。林淺瞅著空檔,敲門進去。

    厲致誠沒有坐在大班桌後,而是坐在正中的沙發里,胳膊擱在膝蓋上,十指交叉,撐著下巴,正在沉思。

    難得看到他如此專注思考的模樣,林淺放輕動作,先將桌上幾個喝茶的紙杯收起來,再把桌上他的大號軍用杯添了熱水,端到他跟前。

    他這才抬眸直視著她,靜靜地等她開口。

    林淺微笑︰「厲總,對於明盛項目,也許我可以……」話音未落,辦公室的門被推開,顧延之走了進來,看到他倆,表情沒什麼變化,徑自在厲致誠身旁的沙發坐下,對他說︰「把那件事再議一議。」

    厲致誠未答,而是再次看向林淺︰「你說完。」顧延之也挑眉看向她。

    林淺頓了頓,直入主題︰「我哥哥在美國做投資工作,他原來就職的dp投資集團,正是持有明盛部分流通股份的外資大股東,他跟他們的關系還不錯。我想如果方便的話,可以讓他幫忙聯系,或許可以安排厲總跟明盛集團高層見一次面。」

    還沒說完,就看到顧延之的眼楮明顯一亮。林淺知道自己果然講到他們目前頭疼的點子上了,心里也是暗喜。

    兩人同時看向厲致誠。

    他已直起身子,靠坐在沙發里,眉目靜朗,並未見明顯喜悅神色,似乎正在掂量她的建議。

    然而在短暫的沉默後,他低沉開口︰「我不需要動用你的關系。」平靜,似乎還帶著一絲絲固執。

    林淺一下子愣住了。

    顧延之也微怔了一下,他和林淺對視一眼,臉上已帶了戲謔的笑意︰「林淺,你們厲總在軍隊待慣了,還沒轉過彎,他最不喜歡的事,就是利用這種……嗯,裙帶關系去達成目的。」

    林淺︰「……」

    裙帶關系?

    顧延之的語氣半真半假,林淺一時也分不清他這麼講的用意。可……bss不會真的「軸」成這樣吧?

    她看向厲致誠。他也正看著她。

    林淺︰「我提這個建議,是因為感覺這是個方便快捷的方法。而且……」

    他漆黑的眸子像是深不見底的潭水,林淺看著看著,耳邊忽然又響起他昨天的話「我信你」,心頭一熱。

    「而且什麼?」他忽然極難得地開口追問。

    林淺看著他,默默地答︰「……而且,古往今來,裙帶關系都是最好用最實用的啊。」

    一旁的顧延之一愣,倏地大笑出聲。

    連厲致誠都是眸色一怔,然後升起淺淺的笑意,薄唇難得地彎起,冷峻的五官都柔和了幾分。

    林淺臉上微熱。

    顧延之笑罷,站了起來︰「行了,林淺連這樣的醒世名言都講出來了,我們當領導的,不能不感恩。這事兒我拍板,致誠你別管,就這麼定了,林淺你馬上去辦。」

    厲致誠沒出聲,而林淺乾脆也沒看他的臉色,飛快答了聲「好!」轉身出去了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既然是唯一的妹妹難得開口相求,林莫臣根本不等「她跟領導先確認一下」。這廂林淺剛從厲致誠辦公室出來,林莫臣已經打來電話︰「約好了,明天下午四點。」

    林淺一愣,嘴里立刻拍馬屁︰「哥,你太棒了!」心里卻想,尼瑪還是這麼霸道。要是今天厲致誠真的拒絕了怎麼辦?林莫臣這態度明確得很,他妹妹的好意,愛達老總願意領則領,不願意領……也要受著!

    按照林莫臣所說,明盛集團總經理康志琮,明天中午會從北京出差回來。林淺算了算,覺得哥哥這個時間定得相當好︰康志琮抵達辦公室大概是下午兩三點,休整一下正好見他們。明盛是五點半下班,後面肯定也不會安排別的事,能談一個到一個半小時,已經很難得而且很足夠。

    在座位上磨蹭了一會兒,林淺才進去找兩位大佬,把這事兒給匯報了。顧延之自然龍顏大悅,立刻打電話叫營銷部的人過來。而厲致誠看她一眼,沒說話。

    林淺心想,他不會真的不樂意吧?

    應該還是……樂意的吧,畢竟形勢比人強啊。

    傍晚。

    薛明濤帶著幾個心腹從總裁辦公室再次出來。只是這一次,眾人臉上明顯都有了光彩。林淺抬頭沖他們禮貌地笑笑,誰知薛明濤徑自走到她面前,伸出了手︰「林助理,我聽厲總講了,謝謝你!解決了我們營銷部的大難題。」

    林淺頓時笑容滿面站起來。

    噯,boss跟人誇她了?

    等他們走了,林淺就偷偷瞅著半掩的房門里的情況。還不打算走呢?君心甚悅否?

    就在這時,像是能察覺她的動作,一道清冷的嗓音從里頭傳來︰「你進來。」

    林淺推門進去,就見厲致誠站在桌旁,轉頭看著她。

    林淺微笑︰「厲總有什麼事嗎?」

    他卻未答。似乎沉吟了片刻,他轉身走向了她。

    此時窗外光線昏黃、暮色低垂。他的頭頂卻是一片澄亮如水波的光線,照得他的眉眼、鼻梁、薄唇清晰而光澤柔和。

    他走到她面前,隔著一步遠的距離,站定,直視著她。

    他的眼眸是十分漆黑深沉的,臉上也沒什麼表情。林淺的心就緩緩提了起來︰他走這麼近幹什麼?他不是一向生人勿近嗎?

    在他灼灼的目光注視下,她定了定神。

    「為什麼這麼幫我?」低沉平和的嗓音。

    林淺微怔了一下,答得坦蕩︰「因為您值得。」

    他低頭看著她,眸色似乎更靜了。

    「謝謝你,林淺。」

    林淺眨了眨眼。

    原來是要道謝啊……

    林淺又低頭看了眼他倆間的距離,再抬頭看著他俊朗冷冽的臉。

    bss,你走這麼近來道謝,是要以示誠意和正式麼?

    真是……實誠到家了啊。

    迎著他澄澈的目光,林淺微微一頓。

    如何應對bss的表揚,也是職場的一門藝術啊。不可表現出驕縱自得,但也不能一味謙虛。

    她淺淺一笑,挺直了腰板,手一揮,漂亮而利落地行了個軍禮︰「少校,我的榮幸。」

    果不其然,馬屁又拍對了。

    厲致誠那沉黑的眼眸里,升起陣陣笑意。

    林淺也笑了。

    現在都說,下級也要有能力管理自己的上級。她應該把他管理得不錯吧?

    這麼個面癱的人,今天都對她笑了兩次了。

    正內心暗暗自得,忽然聽他又開口了︰「我會回報。今後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很快就到了次日下午。

    凱迪拉克平穩行駛在市區里。林淺坐在副駕,開車的是薛明濤。顧延之和厲致誠自然在後座。

    轎車駛進城西bd區,在兩側林立的大廈中,遠遠便望見明盛總部的摩天大樓,深褐而厚重。

    接待他們的是明盛辦公室副主任。四十餘歲的削瘦男子,神態溫和,不見得多熱絡,但禮數都到。雙方寒暄後,他就把他們引到頂層總經理辦公區的一間小會客室里。

    「稍等片刻,康總那里,今天臨時來了位客人。結束後我過來請你們跟他說。」

    愛達這邊當然連聲說好,那副主任就推門出去,先去忙了。

    他們到得早,剛三點四十五。一室寂靜,四人面面相覷,顧延之先笑了,對厲致誠說︰「厲總一會兒要多開口,聽說康總搞技術出身,話也不多,可別到時候相對無言啊。」

    林淺和薛明濤都笑了。而厲致誠抬了一下眉,淡淡地說︰「很好,志趣相投,沉默是金。」

    他講這話時面無表情,林淺和薛明濤都愣了一下。直到看到顧延之臉上笑意更盛,他倆才反應過來︰莫非……boss是在講冷笑話?然後同時立刻捧場都笑了。

    不過笑歸笑,顧延之講的,還真是林淺操心的問題。到底是王見王,還是小王見大王。要指望boss變得長袖善舞那根本是不可能的。這次會面會談成怎樣,她心里真是一點譜都沒有。

   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。

    四點整,那位副主任再次推門進來。林淺等人全站了起來,薛明濤面帶笑容問︰「可以了?」

    誰知他卻露出歉意的笑容︰「抱歉啊,厲總,顧總,康總上一位客人還沒走,氣氛談得正好,我也不好去打擾。」

    顧延之立刻答︰「沒關系,我們再等等,謝謝你。」

    那主任就笑著點點頭,退了出去。

    然而這一等,就等到了四點四十。顧延之都有些坐不住了,派薛明濤去催了兩次,但每次都無功而返。厲致誠還淡著張臉,倒是很沉得住氣。而林淺的心情也隱隱焦躁起來。

    明盛五點半就下班,剛剛聽那主任說,康總晚上還有個飯局,下班就要走,這意味著留給他們的時間,不到四十分鐘了。

    這真是個非常不好的開始。須知高層第一次見面很重要,如果不能給對方留下深刻印象,今後都不一定能約到第二次。更不可能指望康總在這次的項目上,傾向於他們這一方。

    怎麼就這麼倒霉呢?難得約到人,卻被人臨時插隊了,還一聊聊這麼久?

    眼見快五點了,林淺站起來︰「我去一下洗手間。」剛推開門走出去,就見西裝革履的一行人,從大廳另一側走出來。那個方向,正是康總辦公室所在。而為首一人,高挑俊朗、笑容滿面,不是陳錚是誰?

    只見他率著一幫手下,正跟那位副主任握手︰「廖主任,多謝你,不用送了。今天跟康總聊得很愉快,耽誤你不少時間了吧。改天再找你喝茶。」

    那副主任臉笑得跟花似的︰「陳總客氣什麼,我送你們下去。」

    這時陳錚忽然像是察覺了什麼,抬頭往這邊看過來。林淺人在門外,要躲也來不及了,只能站在原地跟他遙遙四目相對。

    陳錚像是一點也不意外她會出現在這里,唇角微微一勾,在眾人的簇擁下走了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此時,明盛總經理康志琮,正坐在辦公室的闊背大沙發里,揉著自己的眉心。

    他是一位五十餘歲的企業家,面相嚴厲,精神矍鑠。他平時不苟言笑,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,這位工程師出身的老總,對於企業管理和發展其實有非常多的想法,並且主意很正。

    這次的采購項目,是為集團三十多個省的分公司,數萬名員工,統一添置公文皮包。在他看來,項目不大,但涉及集團統一形象和員工福利,質量很重要。

    前期跟新寶瑞、司美琪都接觸了一段時間。新寶瑞吧,雖然質量不錯,又是行業第一名,但他們為多家國企提供過產品,價格都比較高,所以給明盛的報價不可能往下走。基本已經被他排除在外。

    雖然司美琪實力不如新寶瑞,但是願意提供給他們最好的產品,也多次表示價格一定是市場最優惠的。而對於陳錚這個小伙子,雖然一開始他不太喜歡,覺得有點太浮,但慢慢接觸多了,也覺得還行。而且自他以下,其他管理幹部對司美琪和陳錚的評價都不錯。所以他也基本屬意把項目交給他了。

    今天陳錚說有重要的事要見他,他也見了。一方面是把新寶瑞的核心產品,再一次做了介紹;還送了套古棋譜給他。

    他翻了幾頁,就被迷住了。不得不說,小伙子這禮物送得非常合他的心意。

    至於外資股東那邊介紹的愛達?他之前也聽過,說是快破產了,不知道怎麼跟外資股東方拉上線的。姑且一見,應付了事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顧延之和厲致誠進入康總辦公室的時間,是五點零五分。

    從那時起,林淺就坐在小會客廳里,隔著道門,遙遙望著康總辦公室緊閉的屋門,在心里默念︰慢點出來、慢點出來……

    說實在的,她真怕他們進去小坐了個十來分鐘,就被人應付出來。擔憂之餘,又在心里罵陳錚。多麼簡單而有效的一招,他先跟康總談那麼久,康總白天又坐了飛機,此刻肯定十分疲憊。晚上五點半又有飯局,撐死了也就能聊二十五分鐘。

    很快就到了五點半。林淺目不轉楮地盯著那道門。

    門外那副主任顯然也注意到了時間,走上前,輕輕敲門,探頭進去,不知說了句什麼,很快又出來,還將門輕輕帶好。

    咦……

    林淺和薛明濤對視一眼,都沒講話。

    五點四十五,沒出來。

    六點,還沒出來。那副主任又去敲了一次門,然後又跟上次一樣,無聲無息退了出來。林淺看到他進了辦公室拿起電話,應該是去推掉飯局了。

    林淺和薛明濤隱隱都有點激動了。看來聊得不錯?也是,就算厲致誠不善言辭,有顧延之在呢,他可是商場老狐狸,說不定正投了康總的心意。

    六點半,還沒出來。

    直至七點過了,才聽「咯噔」一聲響,門被推開,顧延之率先走了出來,滿臉笑容,然後是厲致誠,淡漠的眉眼間也掛著淺淺的笑意,似乎抬頭往她這個方向看了一眼。最後竟然是康志琮,微笑著親自把他倆送了出來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8 10:07 PM

第14章 溫暖冬夜

    什麼叫做天上掉餡餅?

    就是林淺此刻興奮難言的感覺。

    康明琮最後還是趕去那個飯局了,沒有留他們吃飯。但2個多小時的長談,足矣!

    轎車行駛在逐漸落下的夜幕里,窗外璀璨燈火,映照著車內每個人的眉眼。顧延之臉上的笑容,簡直可以用香醇如酒來形容。他神清氣爽地靠在座椅里,拿起礦泉水喝了一口,終於對林淺和薛明濤道出了這個「不可能完成任務」背後的真相︰

    「你們厲總跟康明琮下了兩盤棋。把人家堂堂財富五十強的企業老總下得落花流水一塌糊塗!康總不甘心,還約了這個周末再見面。」

    「啊!」林淺和薛明濤同時低呼出聲,是驚喜也是驚嘆。兩人同時側眸,看著後座的厲致誠。他正端坐如松,長腿交疊,看著窗外夜景。依舊是那份冷冽又沉靜的姿態,臉上未見什麼喜悅或自得神色。只是或許因為剛剛在暖氣屋子里待久了,線條分明的俊臉上還有淺淺的潮紅未褪。

    薛明濤是什麼人啊,不亞於顧延之的老狐狸,立刻開口閉口把厲致誠一陣誇,表達自己的仰慕和驚喜之情。有前輩在此,林淺這小狐狸倒不搶著拍馬屁,她是領導身邊人,機會多的是。只笑吟吟的隨聲附和幾句。

    不過……她想起哥哥給的資料,似乎沒有提到boss擅長下棋。當然哥哥的資料也不一定全。

    所以,今天真是瞎貓撞到死耗子了嗎?

    想到這里,她下意識又看向後視鏡里,後排的厲致誠。心道︰boss,你真的可以一直保持沉默下去,不用說話。反正你本身具有諸多好用又實用的功能就夠了。哈哈哈……

    就在這時,原本盯著窗外的厲致誠,忽然側轉目光,黑漆漆的眸子在鏡中與她對上了。

    林淺大大方方綻開笑容。

    而他俊臉清俊,目光沉亮。

    林淺剛要移開目光,卻見他唇畔微勾,安安靜靜朝她露出個淺淺的笑容。

    林淺心里就這麼咯噔一下,臉頰有點發熱。

    唔……這麼個不善言辭地帥哥老板,默默幹成了一件大事後,只對你一個人露出會心的笑,是挺讓人受寵若驚的。

    林淺又沖他笑笑,把目光移開了。

    這時顧延之又說︰「我估計,下周應該能很順利的拿到明盛的招標函。不過……」他話鋒一轉,臉上表情挺淡的︰「司美琪在明盛的人脈,看來走得挺深啊。」

    林淺和薛明濤都是一靜。

    的確,他們前腳才約好時間,後腳陳錚就橫插進來,必然是有明盛的人給他通風報信,還能剛好安排在愛達前頭。這關系豈止是深,簡直是太深了。

    四人在路上草草吃了晚飯,很快回到愛達。

    下車時,顧延之將厲致誠手一握,說︰「領導,現在你就負責高層切磋棋藝,剩下的交給我們。」

    厲致誠微微一笑︰「嗯。」

    顧延之講完這話,就跟薛明濤去營銷部了。林淺跟在厲致誠身後,往頂層去。她明白顧延之剛才的話什麼意思,高層關系開了個好頭,這段時間,他們要使勁渾身解數,打通下面的各層關系,與司美琪一爭高下了。

    那是營銷者們的戰場,更激烈更渾濁更勾心鬥角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夜色漸深。

    林淺回座位後,把東西收拾好,再看看時間,已經八點多了。

    厲致誠回辦公室後就悶在里頭,一直靜悄悄的。

    她敲門進去。

    不出意料,他正坐在書案後,手邊是一大堆愛達的產品啊、部門啊、市場資料。相處了這麼久,林淺是真心感覺到了他對這份事業的勤奮和堅決。此刻看著他在燈下那低垂的英俊側臉,還有那兩道烏黑飛揚的長眉,稍稍有些感動。原本打算問他什麼走的話,也咽了下去。而是默默的給他的軍綠色大茶缸添滿開水,又退了出去。

    林淺對自己的要求,是做「百分百完美助理」。所以領導沒走,她自然相陪,以免他有何需求和召喚,找不到人。不過她今天精神緊繃了一天,可沒什麼心情繼續工作,打開電腦聯網打游戲。

    不知不覺就到了九點半。

    她推開鍵盤,唔……想去上廁所。

    此時頂層的人早就走完了,連門口的前台都走了。燈也關了七七八八,唯獨總裁辦公室上方的幾盞孤燈,靜靜閃耀,偌大的空間里空空蕩蕩,通往洗手間的路也越發幽黑靜深。

    林淺糾結了一會兒,認命地鼓起勇氣,皮鞋「噔噔噔」快步沖向洗手間。

    直至重新回位置坐下,一顆顫悠悠的心,才落回原處。同時下意識往辦公室門里一看——

    嘎?

    燈……熄了?門……關了?

    林淺立刻站起來,上前把門輕輕一推——鎖了。

    林淺頓覺一頭黑線。

    尼瑪……她可是死扛著對鬼怪的恐懼癥,在這里熱血相陪。

    可就剛剛上廁所這麼一小會兒,boss居然不聲不響先走了,還替她把門都鎖好了。

    難道他以為她是真心實意的熱愛著加班麼?

    她抬眸望去,更覺周圍一片清冷幽深。膽寒了一下,立馬開始收拾東西。

    「哐」一聲輕響,在寂寥的夜色燈火里顯得格外清晰。林淺心頭一抖,抬眸望去,就見厲致誠雙手插在褲兜里,冷著張臉,從洗手間走了出來。

    林淺有點發愣。

    他看她一眼,面無表情地經過她,走向電梯。

    慢點走!等等我!林淺在心中吶喊,立馬開始手忙腳亂關電腦、收拾東西。將包包一拎,快步沖出去。

    看到他的背影還立在電梯口,在燈下映射出頎長勻稱的剪影,林淺穩了穩呼吸。太好了,電梯還沒到,幸虧她動作快。她的腳步也變得娉婷穩重,一步步走向他。

    「厲總,回去休息啊。」她寒暄,只是聲音還略略有點喘。

    他沒答,顯然認為這是廢話不需要回答。這時,卻見他抬起手,摁亮了電梯下行鍵。

    林淺微楞。

    所以不是她動作快。是他剛剛站了這麼一陣,一直沒按電梯?

    ……在等她?

    林淺心頭,又是一陣暖流,倏地滑過。

    跟他相處了幾天,這種不經意間窩心的感覺,好像越來越頻繁了啊。

    真是個好領導,就是內秀了點——她望著他俊朗如雕塑般的側臉,在心中贊嘆。

    電梯門開,兩人走進去。

    林淺︰「謝謝老板。」

    「嗯。」他輕哼了一聲,示意收到。

    一路無話。

    步出大廈,夜色已然幽沉,空氣寒冷逼人。

    林淺知道他就住在集團里,攏了攏衣領,剛要告別,卻見他眼楮看著前方,隱隱竟然有笑意。她也循著他的目光望去,前方林蔭道盡頭,幾個熟悉的身影正邁著大步走過來,朝他們揮手。

    「厲總!」

    「下班了叫什麼總,叫營長!」

    「林助理也在!」

    正是高朗那一群軍人保安。

    林淺也甜甜地朝他們笑了。

    他們走上前,幾乎是把她和厲致誠圍在正中。說了幾句閒話,高朗道︰「林淺,我們跟營長去吃宵夜,一起吧?」

    他問這話時,厲致誠只安靜立在一旁,神色淡淡。林淺當然笑著推辭︰「不用啦,你們去吃吧。」高朗也只是跟她客氣一下,大半夜一群大老爺們兒喝啤酒吃燒烤,帶著個斯斯文文的女孩也怪別扭的。剛要說「那好」,卻聽到身旁的營長總經理沉聲開口︰「如果沒事就一起去。」

    林淺也愣了一下,然後燦爛笑道︰「……好啊!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,打擾了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一行人浩浩蕩蕩往愛達集團外走去。林淺自然走在厲致誠身邊,落後大概一步的距離,跟著他。

    對於他開口相邀這件事,林淺是這麼理解的︰他已經將她視為信得過的下屬之一,所以才帶著一起去,進入他的小圈子。呵呵呵……

    宵夜地點,就在旁邊巷子里的一家小店。

    剛一坐下,高朗和另一個保安就豪氣萬千的去點單了︰「老板,來一箱啤酒,兩百個羊肉串,一百個脆骨……」

    林淺聽得暗暗咋舌,這時卻聽一道清冷平和的聲音,在鬧哄哄的環境里格外動聽︰「有什麼要吃的,交代他們。」

    林淺轉頭望去。厲致誠就坐在她身旁,他今天穿的是件黑色外套,西褲皮鞋也是黑色的,身形顯得越發高挑冷峻。眉眼在黯淡的街角燈光中,卻越發清晰俊秀。

    「我都行,不挑的。」林淺笑答。

    他眼中似乎閃過一絲笑意,就不講話了。林淺覺得一定是自己看錯了,boss笑點很高,幾乎等於沒有,剛剛她又沒講什麼好笑的話。

    桌面上很熱鬧,幾個小伙子似乎在厲致誠面前已全無拘謹,回憶著軍營趣事,也講著這幾天上班的糗事,哈哈大笑,林淺也含笑看著他們,時不時插上兩句,氣氛格外的好。

    這時啤酒上來了,「咚」「咚」「咚」擺了一滿桌,林淺面前也被放了一瓶。

    「喝嗎?」低沉的嗓音。

    林淺臉上還在笑,遲疑了一下。

    這要是普通朋友聚會場合,她當然是不喝的,她又不喜歡。但現在問話的是boss,考慮一下……

    她就呆了一秒鐘,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已經伸到她面前,拿起那瓶啤酒,輕輕放到他自己面前。然而他淡淡抬頭對高朗說︰「給她酸奶。」

    林淺心頭一動。

    私下里,boss倒比上班時待人隨意了幾分,哦……還多了一絲霸道。

    莫非這就是他在軍旅中的樣子?淡淡的,帶著幾分內斂的隨性,偶爾還有點溫和。不像上班時,只用那雙黑漆漆的眼楮盯著你,話少得可憐,而且講出來的都是又冷又硬。

    他也不容易。林淺心頭嘆息一聲,拿起酒瓶,給他面前的空杯滿上。他側眸看她一眼。

    林淺笑道︰「聽人說,倒啤酒的訣竅就是緊貼著「杯壁下流」,我看還真的是。」

    她一講話,大家都循著她的手望去,反應過來——可不是麼?透明的啤酒液沿著杯壁緩緩往下,還真的一點泡沫都沒有。

    大伙兒全笑了,厲致誠也笑。等酒倒滿了,林淺舉起自己的酸奶︰「厲總,我敬您。」

    這下男人們還不都起哄了︰「喝一個喝一個!」「不行不行,林淺喝一個,營長得喝仨兒!」

    林淺忙說︰「隨意就好了!是個意思嘛。」她端著酸奶輕抿了一口,這時就見厲致誠眸色靜黑地掃她一眼,然後端起酒杯,不急不緩地……一口喝光了。

    他們用的是大扎啤杯,冬天里刺骨冰涼。這一大杯乾掉,林淺眼楮看直了,她真沒打算灌boss啊!可男人們已經熱血沸騰了。

    「營長,真乾了啊!」

    「林小姐真有面子,營長平時可不愛喝酒!」

    林淺「嘿嘿」乾笑,剛要說「謝謝老板」,就聽到他輕輕淡淡的聲音說道︰「是她敬的酒,我肯定要乾。」

    周圍吵哄哄的,他這句話跟自言自語似的,沒幾個人聽到。

    林淺卻聽得心頭一跳。

    抬頭望去,只見他正拿起酒杯,跟身旁的高朗輕輕一踫,神色平靜而淡漠。

    林淺頓時心頭一松,又覺得自己挺好笑的︰boss講話不是一向這樣實誠嘛,居然令她臉都燙起來了,心跳怎麼還有點不穩……

    去!想什麼呢?

    她立馬把那點異樣的感覺壓到腦後。她是誰?她可是林淺,在她身上,絕不可能發生辦公室戀情這種掉品的事。

    這無疑是個溫暖的冬夜。耿直簡單的小伙子們,笑著說著,還起哄一個個唱歌給林淺聽;胖胖的小店老板,眯著眼將大把大把聞香撲鼻的燒烤送上來,還時不時跟大兵們逗趣兩句,轉頭又罵罵咧咧怪自己老婆上菜動作太慢;林淺不知不覺也吃了個肚圓飽滿,也懶得去想半夜吃這麼多會不會長肉什麼的,人生得意須盡歡嘛……厲致誠一直安靜的坐在她身旁,眉眼間也時不時浮現淺淺笑意。林淺看得出來,這樣平凡而隨性的時光,令他很放松,也很愉悅。

    結束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多了,這回不用厲致誠吩咐,這幫大兵們熱熱鬧鬧地把林淺一直送到樓下。厲致誠雙手插褲兜里,走在最後。直至她要上樓時,他才隔著人群淡淡吩咐︰「明天我八點到。」

    這就意味著她明天不用雞鳴而起了。林淺心花怒放地答了聲︰「好,晚安。」然後遙遙向他們比了個行軍禮的姿勢,快快活活地上樓去了。

    一群半醉的大兵,歪七歪八往回走。有人也忘了身份跟顧慮,將厲致誠的肩膀一勾,迷迷糊糊地說︰「營長……林小姐好漂亮啊……」

    厲致誠目不斜視繼續往前走,只喉嚨里輕輕應了聲︰「嗯……還可以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同一個夜晚,陳錚躺在自己別墅的kingsize大床上,卻是輾轉難眠。

    他已經收到了明盛集團的人給的消息,覺得十分窩火。怎麼他媽的那麼巧那麼倒霉,他剛弄到了珍貴棋譜送過去,把康明琮的癮勾起來了,愛達那個愣大兵總裁,就是個下棋高手?

    與明盛接觸這麼久了,陳錚並不覺得真正把康明琮給攻克下來了,只能說基礎打得還不錯。康明琮出了名的清廉剛直,從不收貴重禮物。在陳錚看來,就是一假清高。這令他投其所好也不容易。和田玉的棋盤?不行,太貴重;出國觀賞國際棋賽?不行,對方沒時間。

    好容易前幾天,聽手下懂行的人說,市面上難得有人出售一本古棋譜,可遇不可求,他立刻就買進了。這種東西價格不好估量,他估計康明琮一定會收,而且正好在愛達之前橫插一腳。

    誰知……卻成了給他人做嫁衣!他不過是把禮物送到,令康明琮看到自己的合作誠意,說到底還是台面上的關系;厲致誠卻順理成章,跟康明琮酣暢淋灕地下了兩小時的棋,有了如此深入、如此私人、如此自然的交流。相比之下,他陳錚反而落了下乘。接下來,厲致誠是不是會被康明琮引為忘年知己?

    哼!他抬頭望著窗外黑沉的夜色,不過無所謂。康明琮的一點好感,並不代表就會把項目給愛達。而且據他所知,明盛的采購制度和流程非常完善客觀,即使是康明琮的意見,在最後的決策環節,也只會佔10%不到的比重。還需要考察企業實力、產品等諸多方面。

    司美琪佔了絕對優勢,他完全不可能輸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一周後。

    果然如顧延之所料,他們收到了明盛的招投標書。當然,同時收到的還有新寶瑞、司美琪以及其他一共六家。

    在這期間,營銷部的精英們也是窮追猛打,用薛明濤的話說︰「明盛內部能攻克的人,已經盡數攻克。我們已竭盡全力,剩下的,就看投標結果了。」

    顧延之吩咐營銷部繼續深入拓展關系,而投標書的準備工作,自然成為最後的重中之重。

    這天下午,林淺坐在位置上,手上拿著的,正是今早收到的明盛招投標書。

    從這份資料來看,明盛對於投標企業的評審,大概會分幾個方面︰企業實力、產品價格、產品質量、交貨周期。而據林淺了解,這種國企一般還會加一個「領導評議」環節,全體高管參加。所以一共是五個方面。

    她在心里默默估計了一下,心情就有點緊繃了。

    企業實力——毫無疑問,現在司美琪是以絕對優勢勝過愛達。只希望上次的致癌物事件,能加一點分吧。

    產品價格——以她對陳錚的了解,他一定會把價格壓得驚人的低。當然愛達也能往下壓,但能壓到他那個程度嗎?或者這個要踫運氣。

    產品質量——平心而論,愛達的整體產品質量,要優於司美琪。她在司美琪時,就發現產品質量經常不穩定。但這個項目陳錚如果志在必得,肯定會狠抓質量。所以這一項打平。

    交貨周期——這個不用說了。愛達現在一片頹靡,司美琪一定會做得比他們更快更好。

    領導評議——雖然厲致誠跟康明琮成為了棋友,但在康總心里,厲致誠的分量不一定就比陳錚重。而其他高管,站在司美琪那邊的,必然比站在愛達這邊的,多得多。

    真的看不到太多勝算啊……

    這天一收到標書,厲致誠、顧延之就關在辦公室里商量去了,林淺也不知道他們考慮得如何。但形勢比人強,她相信他們的判斷,跟她相差無幾。

    晚上回到家,她還掛著投標書的事。想了一會兒,終於還是拿起手機,打給林莫臣——

    這種時候不請他指點迷津,更待何時?

    林莫臣大概剛起床,嗓音里帶著一絲絲被打擾後的不悅。林淺立刻哄他︰「哥,等我以後跟老板關系好了,就告訴他,其實你才是他的老師,世外高人!」

    林莫臣嗤笑了一聲,到底還是聽她把情況講完。沉吟片刻,說︰「五個方面的量化打分,選出得分最高者中標……量化評估,量化評估——呵,林淺,再量化的評價結果,也是由人打出來的;再客觀公正的評價人員,也擺脫不了內心的主觀意識。古今中外,概莫如是。

    所以,這份投標書,如果是我來提要求,那必須是一份好到極致的投標書,一看就讓人印象深刻,優勢鮮明。譬如價格是一個方面,可是他們說一定是價低者得了嗎?你們要做的,是讓他們覺得︰啊,原來愛達的價格雖然不是最低的,但是是最合理的,他們的標書講得很有道理,徹底打動了我。

    其他方面也是一樣。即使處於弱勢,也不要被客戶牽著走,要把客戶牽著走。這份投標書,就是你們影響他們的最後手段。好好做。剩下的,盡人事,聽天命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8 10:22 PM

第15章 Boss本色

    次日一早,項目組再次成立。

    組長當仁不讓是營銷總監薛明濤,組員四人︰一位高級營銷經理叫陳冬,還有三位是林淺的老相識,也是上次危機公關項目組的成員︰行政主管周雅馨、技術員葛松志和生產主管佟勇。因為上次工作突出,所以被欽點進組。

    中午,林淺剛吃完飯回到座位,就見厲致誠從辦公室走出來,外套已經穿好了,眉目冷冽︰「去項目組。」

    從總部大廈到項目組所在的獨棟小樓,步行還需要點時間。正值午休時間,林蔭道上沒什麼人。兩人步伐輕快地走了一段,厲致誠忽然開口︰「你認為勝算幾成?」

    林淺腳步一頓。boss幹嘛問她這個?他希望聽到怎樣的答案?

    燙手山芋啊有沒有……

    抬眸看去,他就站在枝葉凋零的樹下,眸色靜深地望著她。

    林淺靜默片刻,如實回答︰「不到……五成。」

    他看她一眼,語氣平淡地答︰「嗯,他們也這麼認為。」

    林淺愣了一下。

    「他們」,指的自然是顧延之、劉同等高管,林淺早料到他們會做出相同判斷。

    可boss現在這麼悶悶地來一句……

    怎麼叫她覺得有點小心酸呢?

    剛想再說點什麼妙語緩解氣氛,厲致誠卻已邁開長腿,快步朝前走去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項目組依舊采取封閉式辦公。林淺和厲致誠走進小樓時,他們正坐在一個大辦公室里,埋頭苦幹。

    薛明濤向厲致誠簡單匯報了今天的計劃︰整理、撰寫標書需要的資料,同時投標價格、交貨周期也需要精確核算。力爭傍晚的時候,弄個初稿出來。

    厲致誠點點頭,又在現場轉了轉,看了一會兒資料,就帶著林淺走了。

    出去時陽光正好,林淺以為要回辦公室了,誰知他目不斜視走向停車場︰「去春城街。」

    林淺微怔,快步跟上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春都街是一條位於市中心的商業街,商廈林立。愛達和司美琪在霖市的旗艦店,就在這同一條街上。

    路虎靜靜停靠在馬路一側,林淺望著左前方道路盡頭的「愛達旗艦店」,暗嘆了口氣;再看看右側更近的司美琪旗艦店,又嘆了口氣。

    真想罵一句︰「朱門酒肉臭,路有凍死骨」啊!

    兩家旗艦店裝修同樣高大輝煌,但愛達門口人丁稀落,光線似乎都昏暗些,一眼望去,店里連個導購員都看不到。外頭櫥窗還貼了個「降價促銷」的醒目標誌,甚至一樓還有兩間門臉……租給了號稱「廠家破產、羽絨服樣樣99元」的商戶。

    簡直是滿目凋零。

    而司美琪這邊,不用說了。燈火璀璨、門店若市,客人進進出出。櫥窗上貼的是光燦燦的「新品上市」。年輕的導購員們忙得腳不沾地,在店里跑來跑去,個個神采飛揚……

    對此,林淺只能說,一次戰略上的失敗,真的會令一家數十年的優秀民營企業轟然倒塌——以無法想象的殘酷速度。

    她偷偷看向身旁的厲致誠。

    依舊沒什麼表情,眉目沉斂面色平靜,像一座俊秀的冰山。唯獨搭在方向盤上的手,修長的手指輕輕地一下下敲啊敲。

    林淺斟酌詞句,開口︰「厲總,其實論產品質量,我們不比司美琪和新寶瑞差。就我個人比較的結果,甚至覺得質量作工比他們還要好。我們的底子還是很好的。

    就像這次明盛招標,雖然給六家發了招標函,但國內能大量提供這種高檔皮具,生產工藝能達到國際一流水準的,就我們三家。我認為只要我們做好投標書,依然有很大機會獲勝。

    實體門店也是這樣。不是我們的東西差,而是之前……兵敗如山倒,又被其他家圍追堵截聯手打壓,導致好東西降價也賣不掉。其實將來只要資金流轉起來了,加大投入、重塑品牌、打響知名度,我想銷售一定不會差。」

    這一番說的倒是大實話。只不過在這個世界上,無論為人還是做事,永遠是知易行難。

    厲致誠轉頭看著她,澄黑的眼眸里有清淺的光澤。

    「嗯。我們一步步來。」

    沉穩有力的聲音,加之他的嗓音本就清潤動聽,這一個字一個字就像直落人的心上。

    林淺很少被人的言語煽動,但此刻boss簡單平實的一句話,卻令她清晰感覺到他言語里的某種堅定誠摯的力量。

    巧嘴如她,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。

    不,就這樣,什麼也不用說。她用知性的微笑,回望著他漆黑沉靜的眼眸。

    此時無聲勝有聲,像上下級又像知己。對,就要給軍人boss這樣的感覺,嘿嘿嘿……

    而厲致誠看著她,眼楮里似乎也緩緩升起笑意……

    林淺眼尖,眼角餘光忽然瞥見前方一幕不尋常的動靜。

    轉頭望去,立馬就被「震」了一下——

    陳錚!

    真是冤家路窄!

    只見他西裝革履,帶著幾個人,正從幾輛黑色奔馳下車,抬頭看了眼面前的司美琪旗艦店,然後似乎不經意地朝這邊望過來……

    「老板!」林淺低呼一聲示警,身子已同時往下深深一躲,避開陳錚可能的視線。見厲致誠還坐著沒動,下意識一把就抓住他的手,將他也往下一拉!

    誰知厲致誠的反應快得驚人。她的手剛觸到他的手腕,就感覺到一股鐵鉗般的力量襲來,然後她的手腕反而被他牢牢扣在掌心里。

    林淺一怔,就見他低眸淡淡看她一眼,但還是身子一矮,也躲到了方向盤下方。

    她的手還被他扣住不放,這下兩人的身子和臉都隔得極近,他那張放大的俊臉,就在離她十厘米不到的位置,她幾乎可以清晰地看清他一根根烏黑的眉毛,和漆黑瞳仁里她的倒影。而他的呼吸,一點點噴在她的臉頰上。

    他定定地望著她。

    林淺的臉微微一燙,開口低聲解釋︰「厲總,我只是想,我們是來刺探情報的,不能被對方發現對吧?」

    其實她心里想的是,陳錚這人無所不用其極,又喜歡當面寒磣人。如果被他當面撞上,只怕他會大大方方的派人對他們尋釁滋事。

    她怎麼能讓厲致誠遇到這樣的事?但也不能對他明說。

    「嗯。」他輕應了一聲,表情沉靜,也不知道有沒有看透她的用意。但現在林淺更在意的是……兩人的距離近得有點不合適啊。

    手還在他手里。大概boss像剛才那樣靈敏反擊自衛慣了,還沒反應過來,所以沒松手。多大點事兒?林淺也不能直接抽回來,徒增尷尬。只是男人的手乾燥而柔韌,帶著某種灼熱的力度,她甚至能清晰感覺到他指腹上薄薄的繭,扣在她冰涼柔軟的手背上。

    一個不相關的念頭冒進腦海里︰他不穿軍裝穿西服的時候,看起來還真像個清貴的富家公子哥。可其實手勁這麼大,果然本質上還是很漢子啊……

    而他向來沉靜如山,此刻就保持著弓身低頭的姿勢不動,靜靜地盯著她。狹小而略暗的空間里,林淺甚至感覺到兩人的呼吸都縈繞在一起。

    不好,不好,這樣很不好。

    她立刻轉頭,看向另一側,用後腦勺對著他,佯裝是要躲得更低矮,同時掩飾性地問︰「走了嗎?」

    厲致誠在她上方,稍一抬頭就能看到外頭的情況。林淺聽他靜了片刻,答︰「還沒有。」

    林淺就保持這個姿勢不動。

    只是……

    慢慢地,她就覺出這個姿勢也有點不對。因為厲致誠的呼吸,更加清晰的,帶著令人微癢的熱度,一點點噴在她的脖子上。他肯定是無心的,但那感覺就像一片羽毛,輕輕在她脖子上來回滑來……滑去……

    林淺的脖子跟大多數女人一樣,是有點小敏感的,可現在又只能梗著脖子不動。於是就感覺到某種潮熱的溫度,一點點從脖子根升起來,往上侵潤。她不用看鏡子都知道,臉肯定也紅了。

    去……陳錚這個討厭的,怎麼這麼磨蹭?他不是一向雷厲風行走路也很快麼?今天怎麼會在店門口逗留這麼久?真是天生跟她不對盤啊!

    過了好一會兒,久到林淺的脖子都有點酸了,才聽到厲致誠清冷的嗓音在耳邊響起︰「走了。」

    林淺一下子直起身子,長吐了口氣。與此同時,厲致誠像是才自然而然地察覺到,松開了她的手。

    林淺頂著張酡紅的臉,若無其事地收回手,朝他笑笑︰「老板,我們現在去哪里?」

    厲致誠看起來根本沒把剛才的小尷尬放在心上,目視前方,將手放回方向盤上,淡淡地答︰「回公司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自然也不會把這等小事放在心上。回公司後,很快就投入緊張的工作。到了傍晚,她跟著厲致誠再次親臨項目組。

    不僅是他們,顧延之和分管生產技術的劉同副總裁也來了。三位核心高管,共同審核項目組準備的投標書初稿。

    窗外暮色低垂,偌大的園區顯得空曠而寂靜。唯獨他們頭上的燈光,熾亮得叫人精神一振。薛明濤匯報這份投標書時,表情是凝重而專注的︰「……價格方面,最低可以核算到單包1500元。不能再低了,一方面我們使用的是最貴的面料,即使是積壓原材料,成本也有底限;另一方面,再低的話……客戶的首期款都不夠我們維持生產了。交貨周期方面,因為這批包質量要求很高,即使按最快的速度核算,工人三班倒不休息,完成全部訂單需要六個月……」

    他講完之後,項目組所有成員都望著三位高管,目光中有疲憊,也有振奮和期待。林淺知道他們在期待什麼——按照行業常規計算,這樣的價格和交貨周期,已經很有優勢了。但是……

    三位老總都沉默著。

    到底是顧延之先開口︰「好,但不一定足夠好。據我所知,陳錚這人做事一向狠,我們這次跟他們正面拼殺,我相信他給出的條件,一定具有很強的殺傷力。」

    眾人都是一靜,劉同緊蹙眉頭︰「那怎麼辦?」看向薛明濤︰「不能再調整了嗎?」

    薛明濤艱難搖頭︰「的確已經做到極限了。」

    這時,一直沉默的厲致誠突然看向林淺,目光清亮沉冽︰「你認為他們會給什麼條件?」

    林淺心頭一抖,所有人已經看過來。

    林淺靜了一會兒,直視著他,答︰「不能準確估計。但據我之前的了解,價格至少可以做到1300-1400,交貨周期5個月。」

    她一講完,會議室里仿佛更靜了。項目組的人臉色都有些緊繃,沉悶不語。劉同端起茶杯,喝了一口,又皺眉放下,顧延之往後靠在皮椅里,冷著臉,手指在桌面上敲啊敲。而正中的厲致誠坐得筆直,眸色靜黑的直視前方,一如既往的清冷逼人。

    然後,林淺和在座所有人,就聽到了有史以來他講過的最長的一段話︰

    「我在部隊時,經常擬定作戰計劃。作戰計劃的要領,首先是明確這場戰役的關鍵決勝點在哪里。我作為指揮官,不會在乎旁枝末節,不會去考慮執行難度有多大——那些都不是我要考慮的事情。我的任務是——不惜一切代價,確保我方在決勝點上,佔據絕對優勢,從而贏得這場戰役的勝利。我想,商業戰場的道理也是一樣的。

    這份投標書就是我們最後的決勝點,而我們的戰略目標,是贏得客戶的心。所以,標書詞藻的華麗不是最重要的,詳實復雜的資料也不是。

    最重要的,是用堅決的態度,展示我們的幾條絕對的、鮮明的優勢,讓明盛看到,讓他們印象深刻、過目不忘。徹底俘獲他們的心。

    所以我建議標書做如下調整︰

    第一、價格繼續下調,調整到跟剛才林淺所說一個水平,中途如果出現資金困難,我會再想辦法。同時,全體門店這一款材質的高檔箱包恢復原價,不準再做降價促銷。薛明濤,請在投標書中,以醒目的方式標示出,我們這款箱包,提供給明盛的價格,是我們曾經在海外市場的30%。做一張市價比較圖,據我觀察,司美琪市價比我們低,他們的相對折扣應該只有40%-50%;

    第二、向明盛承諾,這一批箱包,提供五年質保,而不是市場慣例一年。實行總裁負責制,有任何質量問題,不問緣由,愛達三天內快速退款貨,明盛不需要承擔一丁點中間成本和責任。

    第三、交貨周期。相對而言,這是我們唯一可以大有作為的地方。周期必須壓縮到三個月,現在是愛達生死存亡的關頭,如果來不及,我和顧總親自上生產線。這一點要求是死任務,不可以商量,不可以拖延。」

    他抬頭環顧一周,目光凌厲地做了結束語︰「這個項目,我們即使勝了,也是一場慘勝。卻可以令現在的愛達苟延殘喘,他日再戰。」

    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
    林淺看著厲致誠輪廓清晰的側臉,胸中的心跳,竟仿佛隨著這抑揚頓挫的一番話,開始撲通通跳得急勁有力。

    劉同一拍桌子,說︰「好!我同意厲總的話!就這麼定了!如果人手不夠,我也上生產線,我老婆孩子都上生產線!當初創業的時候,不也跟著董事長這麼幹出來的!」

    顧延之也露出笑容,目光沉亮如電。

    薛明濤咬咬牙︰「好!聽厲總的!幹!」

    而項目組眾人,眼中浮現的都是復雜的神色。林淺的心情,跟他們是一樣的。悲愴、難受、振奮、毅然……

    他說,這是一場慘勝。我們苟延殘喘,他日再戰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夜色漸深。

    林淺回到辦公樓,自己的小隔間里。坐了一會兒,又忍不住抬頭往總裁辦公室里望去。卻只見明亮的燈光下,他的身影若隱若現。

    林淺覺得,必須重新審視boss的實力了。她萬萬沒想到,他剛才能講出那番話。須知他講的那些點,什麼「關鍵決勝點」,什麼「絕對、鮮明的優勢」「令客戶過目不忘俘獲他們的心」,竟然跟林莫臣昨天跟她點撥的道理,是一樣一樣的啊!

    林莫臣是誰?在金融世界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物,動輒操縱數十億甚至百億資金的家伙。她心中的頂級商業天才。

    而且他跟林莫臣還不同。林莫臣吧,一看就是心思深沉的「奸商」,可他卻是一身正氣孤傲,堅毅果決。他剛剛那番話,現在彷彿還跳躍在她耳邊,令她的心情久久無法平靜。

    怎麼有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沖動?不行,她必須表達一下才舒服。

    「老板。」她輕敲房門,走了進去。

    厲致誠正站在窗前,望著星光點綴的夜色。聽到聲響,轉頭望著她,神色平靜淡然。

    「老板,我覺得我們一定會成功的。」她直視著他說,「因為是在你的帶領下,因為你是天才,是天生的領導者。我講完了,這不是拍馬屁,是真心話!」

    話一講完,臉就莫名的熱起來。啊,她還是有點小激動了麼?在他灼灼的安靜的目光注視下,林淺難得的有點不自在起來,臉上卻裝作很淡定坦然的笑笑,轉身走了。

    厲致誠一直看著她輕快的背影,直至她走出門,才重新轉頭看著窗外蒼茫的夜色,唇角一勾,慢慢笑了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8 10:38 PM

第16章 塵埃落定

    同樣的一天,對於司美琪和陳錚來說,不會有什麼激動或憤慨的氣氛。

    陳錚坐在司美琪項目組的辦公室里,表情是傲慢而自信的︰「把你們的最高水平拿出來,做一份足以挫敗任何競爭對手的投標書。這個項目的任何事,你們都可以隨時隨地直接向我匯報。所有投標條件,都可以按最優惠的標準給明盛。即使突破了標準的,也可以報告給我,我報告董事長,必須給你們開先例。總之——這個項目,只許勝,不許敗。」

    眾人的表情也是沉靜而堅決的︰「好!」「總經理請放心!」「這個項目絕對屬於司美琪!」

    陳錚滿意地點點頭,就步出了辦公樓。此時正是落日昏黃時分,偌大的工業園區里熙熙攘攘,繁榮而熱鬧。他站在大廈門口,內心涌起某種自負而豪邁的情緒。

    這一年,愛達集團的轟然倒塌,令司美琪終於可以從市場第三的位置,一躍成為第二名。而這種轉變,正是在他從父親手里接班後發生的,他開創了司美琪新的歷史。

    他還想做得更好。

    這次明盛項目,誠然是為了狙擊愛達,徹底斷了他們的活路,同時也是報上次的一箭之仇。但也是司美琪第一次涉足如此大型的國企項目。而這種項目,歷來都是由市場老大新寶瑞壟斷的︰利潤高、人脈珍貴、影響力廣……

    而他這次以低價策略,付出昂貴代價,只為打入這類市場。

    也許不久的將來,他就可以正式對新寶瑞發動進攻,真正的逐鹿中原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同一份招投標說明書,也抵達了新寶瑞集團。行政部收件之後,立刻派專人搭乘電梯,送至頂層總裁辦公室手里。

    新寶瑞ceo寧惟愷今天穿著套新西裝,領帶是玫紅色的,坐在光澤暗流的大班桌後,深琥珀色的袖口盈盈發光。

    助理拿著招投標文件進來時,他正在打電話,剛剛登上過《財富》雜誌封面的英俊臉龐,掛著淺淺的柔和的笑,嗓音也是溫柔而慵懶的︰「花喜歡嗎?呵……我怎麼可能忘記今天,晚上七點來接你。嗯,穿我訂的那條裙子。」

    等他掛了電話,助理滿臉堆笑︰「寧總,你對夫人實在太體貼了。這麼忙,感情還這麼好,真是讓人羨慕。」

    寧惟愷有些無奈地淡笑道︰「今天是結婚三周年紀念,她吵著要去聽鬧哄哄的演唱會。明天早上的會也幫我取消了,今天肯定要到半夜。」

    助理忙點頭稱是。心中倒真的對這位年輕的老板羨艷無比——

    草根出生的青年才俊,因為成為了祝氏企業的乘龍快婿,得以執掌佔據祝氏1/3營業收入的箱包集團,江山和美人兼得。還有比他更幸運的男人嗎?

    寧惟愷接過他遞來的文件,靜靜看了一會兒,露出笑容。

    助理輕聲問︰「按我們收到的消息,司美琪、愛達對這次項目也是志在必得,很可能采取大幅降價策略。我們的定價體系一向是比較穩定的,也偏高。營銷部那邊也想您有個明確指示,要不要也降價……」

    「叫他們別瞎折騰。」寧惟愷打斷了他,「這一次,我們袖手旁觀。」

    助理還有些猶豫,寧惟愷看到他的樣子,倒是笑了,嗓音清爽溫和︰「你跟了我這麼久,怎麼腦袋還有點擰呢?一方面,我們的價格體系不能降,降了就會亂,不能因小失大。第二,人在商場,最重要的是看清對手是誰。目前對我們有潛在威脅的對手,只有陳錚。讓愛達跟他打個你死我活、元氣大傷,多好。」

    助理︰「可是……陳錚力爭明盛項目,說不定就是想借機向新寶瑞發起挑戰。」

    寧惟愷抬眸看他一眼︰「那咱們就收拾他。」

    助理︰「……了解!」又說︰「我們在那兩邊的人,我會讓他們盯緊,有情況隨時匯報。」

    寧惟愷淡淡答︰「嗯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隨著投標日一天天逼近,林淺也越來越忙碌。到了這天下午,按照厲致誠的指示,隨他搬進項目組宿舍駐扎。

    夜色彌漫,星光朦朧。

    林淺趴在床上,剛剛齊肩的碎髮綁了個小馬尾,翻看項目組最新制作的一版標書。

    這些日子,他們真是一遍遍地做,三位boss一遍遍地審,然後打回來一遍遍地改。而林淺也要跟著一遍遍地看,看得眼楮都發直了。

    翻了一會兒,將資料丟到一旁,埋頭在被子里休息。腦子里卻想起那天,她一時小激動,對他的「真情告白」,什麼「你是天生的領袖」「你是天才」。

    噗……好煽情。

    回頭想想,也算拍了一回真情流露的馬屁。不過boss全程始終面癱,顯然對這些話語毫不在意。

    這時手機卻響了,她接起,是薛明濤︰「林助,標書我們又修改了一下,發到你郵箱了。厲總睡了嗎?」

    林淺微笑道︰「剛剛還在看資料,應該沒睡,我馬上給他看。」

    掛掉電話,林淺腦子里卻冒出另一個念頭——他們恭敬的態度足以說明,厲致誠已經初步建立了威信。

    厲致誠的屋子就在林淺隔壁。此時已是夜里十點多了,走廊里靜悄悄的,只有路燈橙黃照耀。林淺端著筆記本電腦走過去,發現門是半掩著的。

    這幾天,林淺、顧延之等人一直在他屋子里進進出出,這門估計是誰走的時候沒關好。她也沒在意,禮節性的敲了敲,就跟往常一樣,徑自推門進去了。

    屋里卻沒人。

    林淺走到書桌旁,把電腦放下,又抬頭四處看了看。哦,洗手間的門關著。她安安靜靜就站在書桌旁等。

    很快,「哐」一聲輕響,洗手間的門開了,有人走了出來。林淺微笑看過去︰「老板,我把新的……」聲音稍稍一滯,繼續說道︰「……標書給你拿過來了。」

    員工宿舍並不奢華寬敞,隔著兩三米的距離,厲致誠上身沒穿衣服,下身穿著條黑色運動長褲,手里拿著條毛巾,頭髮和身體上還沾著水珠,抬眸看向她,眼楮里仿佛也沾著水汽。

    呃……在這個工人雲集的企業里,半裸的男人挺常見。

    但是撞見半裸的年輕總裁,就有點小尷尬了。

    林淺神色自若地轉身,背對著他,一邊打開電腦一邊說︰「修改的地方我標出來了,您現在看嗎?」腦子里卻突然快速滑過個念頭︰最近跟boss之間這種小尷尬還蠻多的啊。

    「嗯。」依舊是清涼的嗓音。

    然後傳來窸窣的響聲,應該是在穿衣服了。

    可林淺盯著屏幕上一行行黑色的字,腦子里卻自動浮現出剛才看到的那……生動的一幕。

    寬肩、窄腰,肌肉勻稱,渾身線條流暢有力。關鍵他還站得特別直,俊臉淡漠五官英秀,寬松的褲子繫在修韌的腰線上……咳咳,簡直就跟性感男模拍的那種略帶蠱惑意味的、故意秀身材的照片,沒什麼兩樣。

    林淺,眼福不錯哦。

    她唇角微勾,直至身後響起不急不緩地腳步聲,才側頭看向他。

    誰知這一看,又是一怔。

    大概是事發突然,boss就往身上套了件白襯衣,第一顆紐扣還沒繫,領口有點亂。微濕的短髮貼在額頭上。襯衫胸口處似乎還有未乾的水漬浸染。

    他站在燈下,低頭看著她,眸色淡然,薄唇微抿。

    林淺看了他幾眼,移開目光。而他的目光也聚焦到電腦屏幕上,彎下腰,手放到了鼠標上,開始滑動翻看。

    林淺又側眸瞄了他一眼——當boss的人,怎麼帥成這個樣子啊?越看越帥呢。

    她把一旁的凳子搬到他身後︰「老板坐。」

    「嗯。」他側眸掃她一眼,「你也坐下。我說你改。」

    「好的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沒想到,兩人搭檔這一忙,就忙了幾個小時。

    厲致誠看完後,提了幾點意見。她就把他的想法,標注在文件里,發回給項目組。結果他們似乎受到了老板鼓舞,很快就修改好發過來,還把其他一些附件也陸陸續續發送了。厲致誠和林淺就繼續看,你來我往,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。

    等到快三點的時候,林淺終於有點扛不住了。她雖然向來工作努力,但能不熬夜,從不熬夜——她才不要早衰呢。

    她又看一眼厲致誠,他還坐得筆直,盯著屏幕,眉目烏黑專注,眼楮里還有淺淺的光澤,哪有半點睡意。

    林淺打了個哈欠。

    他偏頭看著她︰「睏了?」清冷的聲線。

    老板都沒說睏,她怎麼可能說睏?笑笑說︰「還好,我去泡杯咖啡,馬上回來。」剛要起身,就見他的兩道長眉輕蹙了一下,抬眸看著她︰「半夜喝什麼咖啡。」

    平靜的中略帶強勢的聲音。

    林淺有點愣愣地看著他,坐在原地沒動。

    boss……居然管著不讓她喝咖啡?

    這是在關心她麼?

    心頭倏地一暖。剛想說點什麼,卻聽他淡淡道︰「睏了就去床上睡會兒,給你一刻鐘,我叫你。」

    林淺下意識就望向房間里那張大床,潔白、整齊、寬闊,被子疊得跟豆腐塊似的。

    林淺這人吧,對床有潔癖,覺得那是肌膚相貼的非常私密的地方。她從來不喜歡別人坐到或者睡到自己床上,也盡量不沾別人的床。更何況這還是boss的床。

    她笑著對他說︰「不用,我趴著睡會兒就行。」

    厲致誠不置可否,繼續轉頭看著電腦。林淺就把胳膊往桌上一枕,頭埋了下來。

    暫時隔絕了光線,眼楮里黑漆漆的一片。身邊的動靜,倒是越發清晰起來。

    她甚至能清楚聽到身旁男人均勻的呼吸聲,還有他輕輕翻動資料的聲音,手指在鼠標上輕觸的聲音,越發顯得這子夜溫暖而靜謐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醒的時候,感覺周圍格外安靜,比剛剛還要靜,一點聲音都沒有。

    她緩緩抬起頭,這才看清周遭的情況,倒是笑了。

    厲致誠跟前的電腦屏幕已經合上了,那堆投標資料也整整齊齊放到了一旁。看樣子是做完了?而厲致誠還坐在原地,她身旁那張皮椅里。不過他的雙手搭在扶手上,頭往後靠,已經仰面睡著了。

    林淺低頭看了看手錶,吐吐舌頭︰都五點了,她居然睡了一個多小時。

    boss不是說要叫她嗎,怎麼沒叫,自己也睡著了。

    剛想躡手躡腳起身,才發現身上不知何時被人披上了件西裝。男款西裝穿在她身上當然是極大的,幾乎將她整個包裹住,熨帖又暖和,氣息乾燥而清新。

    她轉頭看著boss身上單薄貼身的白襯衣,把西裝輕輕脫下來,覆在他身上。他似乎睡得極沉,眉目在燈下靜靜不動。

    已經快天亮了,林淺也不想叫醒他,打算先回自己房間去。

    可剛想繞過人高馬大的他,就發現有難度。書桌和床之間,就隔了條狹窄的走道。而他的大皮椅往那里一橫,椅子後背就跟床沿抵得緊緊的。而他的兩條長腿都伸到了桌子底下,膝蓋都快貼上桌子了——只留下很窄很窄的空間。

    她也不願意從他床上踩過去,她不喜歡踫別人的床。目測了一下距離,她感覺應該差不多,就將身體緊貼著桌子邊沿,想從他膝蓋上跨過去——她的腿也是很長的嘛,不要打擾到他就好。

    一下。她一隻腳站到了他雙腿中間。

    又一下,成功跨出去了……

    還沒來得及滿意,身旁的男人卻像是被驚擾到了,身子突然動了一下。林淺也不知怎的腳一歪,就踩到了他的腳背上……

    要知她現在雖然遵照boss意願不穿高跟鞋,但還是有個尖尖的小中跟的。這一腳下去,就聽到男人原本平穩的呼吸生生一促,那隻腳一下子彈了起來!

    林淺被他這麼一絆,哪里還站得穩?身子迅速朝旁邊倒下去……

    「啊!」她情不自禁一聲低呼。

    腰間有股牢牢的力量襲來,一隻手迅速地攬住了她。林淺身子一歪,竟然已經被扣到了他的大腿上。

    林淺有點發愣的轉頭望著他。

    他已經睜開了眼,許是剛醒,眼神在燈下還有些氤氳,盯著她。

    「你在幹什麼?」

    問這話時,他的手還緊緊箍在她腰上。因為隔得極近,林淺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清冷的氣息。而身下,他的大腿溫熱而堅實。

    林淺的臉陡然紅了,一下子掙開他的手站起來,從他兩腿間挪出去︰「我沒幹什麼,我要出去。吵到你了,不好意思。」

   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。

    「嗯。」閉上眼,雙手重新放在扶手上,繼續睡覺了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回到房間後,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,好燙。

    她也太囧了吧,居然坐到了boss的懷里。

    都怪軍人boss反應太敏捷,防備意識太強,稍微有人一踫,就把人給擒拿住。她都被「擒」兩次了。

    天邊已破曉,昨晚只睡了那麼短時間的林淺,在床上翻來覆去卻睡不著。腦子里始終冒出厲致誠剛剛在燈下盯著她的樣子——漆黑的眼,有力的手,清冷的氣息。

    要命。她想到個很荒唐的念頭——boss不會當她是奸細,剛才想對他做什麼吧。

    當然不會。

    尷尬極了,再也不要這種意外了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兩天後,顧延之親率項目組,赴明盛集團總部講標。明盛並未現場開標。

    之後幾天,愛達還是老樣子,半死不活的忙碌著。而跟這個項目有關的人,都緊張地翹首以盼。包括林淺。

    她有種很強的預感,她覺得愛達這次一定會中標。

    她只要一想到厲致誠那天說的話,想到他們準備的那份已經如林莫臣所言「做到極致」的投標書,就覺得充滿信心。

    她覺得客戶,也一定會被打動。

    到了隔周的周一下午,消息終於來了。

    愛達的高層們正好在開周例會,林淺也列席做會議紀要。剛開到一半,顧延之的手機響了。像是預料到什麼,會議室里眾人也瞬間那靜下來。

    他跟厲致誠交換了個眼神,這才接起。簡短地說了幾句,只聽他「嗯嗯」了幾聲,最後放下電話,看著眾人,眸色平靜,難辨喜怒。

    「明盛投標結果出來了。中標的是司美琪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8 11:06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4-5-28 11:06 PM 編輯

第二卷

第17章 冬夜孤寂

    夕陽斜沉。偌大的總裁辦公室里,靜得彷彿只剩下林淺自己的呼吸聲。

    她又一次抬頭悄悄望去,只見厲致誠端坐在桌後,依舊在看各部門的工作文件,依舊,沒什麼表情。

    他已經靜坐了一個小時了——自從收到中標結果後。

    已經到了下班時間,頂層也快沒人了。林淺亦無心工作,一隻手托著下巴,另一隻手毫無意義地撥動著桌上那盆小綠植的葉子,一下、一下、又一下……

    終於,門內的厲致誠站了起來。林淺立刻也端坐好,換上非常恬靜自然的表情,望著他的方向。只見他關掉電腦、穿好外套,就朝門外走來。

    林淺立刻站起來︰「總裁。」

    厲致誠抬眸望著她。烏黑的眉像是墨筆渲染過,在燈下格外清晰,也格外安靜。

    沉吟後,他說︰「明天上午十點,召集全體高管開會。」

    「好的。」林淺答得乾脆,又問,「議題是?」

    「集團下一步的發展計劃。」他的聲音依舊是沉措有力的。

    林淺心頭一怔,微笑答︰「好的,我明天一早就通知他們。」

    厲致誠點點頭,轉身往外走。

    林淺︰「您現在回家嗎?」

    厲致誠伸手豎起外套的領子,側臉靜漠︰「不。出去走走。」

    林淺站在原地,看著他走遠,走進電梯,電梯門徐徐關上。她這才坐下,怔怔望著面前緊閉的總裁辦公室的深褐色桐木門,長長的嘆了口氣。然後無精打采地趴在了桌上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天色還未全暗,落日的餘暉盡撒整個工業園區。厲致誠從大廈步出,抬頭望了望,就雙手插衣兜里,與零零散散的工人擦肩而過,走向後方的一排排廠房。

    自上任以來,他就經常在園區里到處走。因為他很少露面,又是低著頭行色匆匆,倒是很少有人認出他。

    廠房邊的保安亭里,坐著一堆人在聊天。直至厲致誠走遠了,看得有些發愣的高朗,才默默把目光收回來。

    這時,身旁一個三十出頭的叉車工小聲說︰「聽說那個明什麼的大項目黃了,是不是真的啊?」

    另一個保安立刻答︰「是真的。你不知道嗎?今天上午都傳開啦!我嫂子在行政部,說徹底黃啦!」

    高朗聽得眉頭緊蹙,問︰「那咱們愛達怎麼辦?」

    眾人都是一陣長吁短嘆。

    暮色一點點落下來,園區里的行人也越來越少。高朗坐在一堆嘈雜的工人保安里,卻格外沉默。他的頭髮已經被自己抓成了雞窩,他很為厲致誠發愁,可又惶惶然不知道怎麼辦。

    就在這時,身旁另一個保安盯著前方廠房,說︰「哎,那是幹什麼?」

    高朗循著他的視線望去,其他幾個保安已經神色疑惑的站了起來。

    只見低垂的夜幕下,好幾十個穿著藍色工服的工人,幾乎全沉著臉,前簇後擁、腳步紛沓,朝辦公樓的方向來了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步出辦公樓的時候,天色幾乎全黑了。周圍有些吵,但她兀自想著事情,也沒在意。等走到樓前停車場正中時,才突然感覺身後有些不對勁。

    她轉身望去,頓時瞪大了眼——

    一大群藍衣工人,正氣勢洶洶地從不遠處而來,涌向辦公樓。林淺眼尖,甚至看到其中混雜的幾個人,手里還提著鐵棍樣的東西。而更引人注目的是,幾個保安正從一側飛奔過來,領頭一個跑得最快,不是高朗是誰!

    他們往工人隊伍前一攔,高朗沉聲開口︰「你們想幹什麼?要到哪里去?」

    領頭的幾個工人全是三十幾歲的高大男人,面相凶獰。其中一個吼道︰「你們幾個小保安讓開!我們要去找集團領導理論!公道自在人心!他們拖欠工資、內外勾結,搞垮愛達,不顧我們這些老員工死活!我們要討一個說法!」

    話音剛落,隊伍里就有幾個人大聲呼應。其他人也是起哄聲一片。

    保安都是年輕小伙子,都愣住了,有點不知所措。唯獨高朗,梗著脖子大聲說︰「你們這是鬧事!根本沒有這回事!都回去!」

    當聽到鬧事工人首領講出那番渾話時,林淺腦海里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︰

    是新寶瑞還是司美琪?

    心跳開始咚咚咚加速,她轉身就往更遠更安全的地方走,同時掏出手機給厲致誠打電話。還沒接通,突然聽到那邊又是一陣混亂的吵鬧嘈雜,有人憤怒地喊了句︰「打!這小子也是他們的人,專門來搞垮愛達的!」

    林淺心一沉,倏地轉頭望去,卻只見藍色工服和深灰色保安服的男人們,已經混成一團。拳打、腳踢、圍攻、撕扭,猙獰的、驚慌的面容,全都交織在一起,貨真價實的幹上架了!昏暗的夜色里,有人手中的鐵棒高高揚起,又重重落下,不知砸在誰的身上還是地上,傳來沉悶的聲響。

    林淺看得心頭生生一抽。這時厲致誠的電話接通了,一聲又一聲,響在她的耳邊,卻久久沒有人接。林淺心情更加糟,掛斷撥110。

    這時周圍也有其他人發現了這邊的情況︰大廈里走出來的職員、後面廠區的工人、大門處的保安……他們有的沖上前大聲喝止,但更多的人是跟林淺一樣,站在外圍沒敢動。

    就在這時,扭打的戰團里,突然有個工人頭目朝林淺的方向看過來,指著她大聲喊道︰「那個女的是從司美琪過來的!把她抓過來問!」

    頓時有不少人朝林淺看過來。

    林淺的心更是往下一跌,也不管報警了,肯定會有人報的,她轉身就跑!

    是司美琪!毫無疑問是司美琪!

    既然是有預謀的煽動鬧事,就很可能還找了一些黑勢力摻雜其中。林淺絕不會乖乖留下跟他們「對質」或者「喝止」,因為肯定沒用。

    她跑得很快,轉向也很敏捷,眨眼間就跑離了停車場,把後面跟著的幾個男人甩得遠遠的。誰知剛跳下台階,前方就有幾個原本站著圍觀的人,突然把她的路一擋。

    林淺馬上轉身跑,誰知其中一個反應很快,一把就抓住她的肩膀,將她揪了回來。夜色已然全黑,這里樹影重重,路燈亦未亮起。林淺只看到幾個高大的黑影把她圍在正中。然後其中一人突然抬起手,「啪」一聲,一個重重的巴掌落在她臉上。

    林淺被打得眼冒金星,火辣辣的刺痛從臉頰傳來,嘴角立刻有腥甜感冒了上來。那些人這才松開她,快步朝集團大門走去,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外圍觀的人群里。

    林淺捂著臉站在原地,眼淚一下子涌出來,腿腳彷彿也有些無力。她先是死死盯著那群人離開的方向,又轉頭望向辦公樓。蒼茫的夜色里,那里聚集的人更多,更混亂了。

    她把眼淚壓下去,掏出手機,繼續打110。剛按下兩個鍵,突然聽到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。她的心倏地又提起來,霍然回頭——

    撞進一雙熟悉的沉黑的眼眸里。

    厲致誠就站在她身後,黑色身影高挑矗立,呼吸起伏還有點快,眼楮牢牢地靜靜地盯住了她。

    林淺的心跳還很亂,聲音已經鎮定下來,望著他,字字清晰地說︰「我沒事,你快去處理。我來報警,你當心。」

    話音未落,還捂著臉頰的手,被他緊緊握住了。林淺怔怔地望著他,他把她的手移開,目光停在她已然紅腫的臉頰上,眼中一片冷意︰「誰打的?」

    不知為什麼,他這句話令她原本壓下去的淚水,突然又冒了出來。連忙輕輕吸了吸鼻子答︰「沒看清,跑了。」

    厲致誠就沒再說話。

    四目凝視,他那黑漆漆的眼緊盯著她,而他的手依舊扣住她的手腕,手指溫熱而極有力度。

    被他這麼盯著,林淺的腦子里突然有點空,心里更加難受。

    這時,後面有兩個軍人保安跑過來,站在了厲致誠身後。

    厲致誠還看著她,話卻是對身後的保安說的︰「帶她離開這里。不要讓任何人再踫她。」

    「是!」

    林淺還沒出聲,他已松開她的手,轉身大步走了。

    林淺在一名保安的保護下往外走。

    走了幾步回頭,只見厲致誠已經踏上停車場,頭也不回地朝那幫鬧事的人群走去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被帶到了保安部所在的獨棟小樓。

    她站在陽台上,用保安給的冰袋,敷著腫脹的臉頰。

    夜色已經全黑了,遠處的停車場上依舊喧囂難辨。只看到又一群保安,還有藍衣工人,急匆匆地往那邊趕去。

    惶惶夜色里,林淺心急如焚。也不知道厲致誠、高朗等人有沒有受傷,不知事態進展如何。警察怎麼還沒到?

    臉頰依然腫痛未褪,她腦子里閃過剛剛幾個男人堵住她的一幕,又怕又恨。想要給林莫臣打個電話,手按在鍵盤上,卻又打消了這個念頭。

    這時,陪著她過來的那名保安,也從里屋走出來。望著遠處,也是一臉愁容。他又抬眼看了眼她,猶豫地開口︰「林助,咱們愛達……真的不行了嗎?我們是不是要失業了?」

    林淺看著他沉重中帶著一絲期盼的表情,一時竟然答不出來。

    就在這時,她緊握在手里的電話響了。

    是個陌生號碼。

    她心不在焉地接起來︰「你好。」

    那頭很嘈雜,有音樂聲,還有人講話的聲音,還有笑聲。

    林淺心中突然升起不好的感覺。

    然後就聽到陳錚那熟悉的、輕慢的聲音,一字一句地傳來︰「林淺,跟我鬥,疼嗎?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8 11:20 PM

第18章 欲擒故縱

    「跟我鬥,疼嗎?」

    嘈雜的夜色里,男人輕蔑的、含笑的嗓音,像是一把輕而鋒利的刀,劃過林淺的耳膜。她的胸口一陣滯澀之氣往上沖,就像一隻困獸在身體里橫沖直撞,隨時就要掙脫出來。

    但她忍住了。

    當敵人給了你一拳,你卻無法馬上還擊時,又該怎麼做?

    至少不要讓他覺得,他已如願以償傷害到你。

    林淺握著手機,靜默。

    那頭,陳錚正坐在燈紅酒綠之地中,笑吟吟地拿著手機。

    不得不說,他很期待林淺的反應。

    誰知等了一會兒,那頭卻始終沉默著,連呼吸聲都聽不到。

    忽然,傳來女人的一聲輕笑。

    很輕,就像在嗤笑。

    然後「咯」一聲輕響,她把電話給掛斷了。

    旁邊有女人纏著他的胳膊開始敬酒,陳錚一把給推開了。放下手機,端起酒喝了一口,只覺得恨恨,但又索然無味。

    他特意囑咐那些人,賞她一個巴掌,但不要太重,不要真的傷到她。給她個警示已經足夠。

    之後他就心滿意足的等著,等著電話打過去時,她會哭,會怕,哪怕憤怒痛斥,也是他期待的反應。

    可卻什麼都沒有。

    媽的。

    這個女人,總是知道用什麼樣的方式,能令他最不舒服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掛了電話,就抱著雙膝,坐在陽台的一張椅子里。臉上還火辣辣地疼著,眼淚「啪嗒」「啪嗒」一滴滴掉在手背上。她望著昏暗的夜色、迷離的星光,腦海里一時涌起很多事。

    她想起曾經來愛達面試時,園區里一片欣欣向榮,人人充滿期待。而她對於這份新工作躊躇滿志,滿懷希望。

    她也想起危機公關會成功那天,寒冬臘月里,厲致誠背著她,步伐輕快地跨過一個個水窪,然後眸色清寒地看著她說︰我什麼時候說過,我是保安經理。

    她還想起厲致誠上任那天故意鋪張的排場;想起拿到明盛標書時,一向沉默的他,堅定無比地說︰拿到這個項目,我們就可以苟延殘喘,他日再戰。而包括她在內的所有人,都因這番話熱血沸騰。

    還有這些天沒日沒夜地準備投標書,所有人都跟上了發條似地紅著眼幹;還有她從項目組出來時,總經辦她那兩個剛畢業沒多久的小手下,期待又忐忑地望著她問︰「林助,把握大麼?」她當時笑著點頭︰「大,很大。」

    都說哀兵必勝,他們卻一敗塗地。

    眼淚掉得更凶了,不知不覺就「嗚嗚嗚」哭出了聲音。哭了一會兒,她再一低頭,看到手機,心頭一股怒火就直直沖了上來。

    拿起手機就罵道︰「禽獸!人渣!陳錚你去死!」想想又覺得不解恨,繼續罵道︰「君子報仇十年不晚,你等著!此仇不報我不信林!」

    這才覺得稍稍出了一口胸中惡氣,將手機往旁邊凳子上一丟,再一抬頭,卻見一個冷峻挺拔的黑色身影站在陽台入口。他的臉上看不出表情,唯有雙眼清冽而幽沉地看著她,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。

    林淺此時臉上已哭得一塌糊塗,連忙轉頭抽了幾張紙巾擦了擦,這才跟沒事兒人似的站起來,看著他問︰「厲總,情況怎麼樣了?」

    厲致誠的外套不知何時脫下了,只穿著簡單的襯衫西褲。袖子挽到了手肘上,還有些灰黑的痕跡,稍顯凌亂。他掃她一眼,並沒有馬上回答,而是走到她身旁椅子坐下,眼神淡淡的。

    林淺見狀也坐了下來。

    「處理好了。」他的聲音平靜如水,「跑了幾個,大部分扣住了。警察已經到了。高朗他們受了點輕傷。」

    林淺松了口氣,但心情並不輕松。

    兩人一時都沒講話,只靜靜望著前方撲朔深沉的夜色。

    過了一會兒,林淺用眼角餘光瞟他,卻發覺他已低下頭,正看著地面。

    林淺微微一窘——地上全是她擦眼淚鼻涕扔掉的紙巾,一二三四五六七八還不止……煞為壯觀。

    「我一會兒會掃地的。」她小聲說。

    他卻已抬眸,重新看著遠方。

    「林淺。」他慢慢地說,「我會記住你的這些淚水。」

    林淺原本已經沒事了,這句話卻叫她眼眶瞬間發酸。

    努力壓制住。

    她默默轉頭,望著他清俊冷毅的側臉。

    厲致誠,你不要講這樣的話,讓我更難過。

    林淺調整了一下呼吸,再開口已是平穩而冷靜,只是嗓音還有點澀啞︰「厲總,我可以肯定,這次的事是司美琪暗中煽動。只是,他們既然做了這樣的事,必然有恃無恐。那些領頭的人即使被帶到派出所,肯定也查不出什麼。

    可他們這一步棋,雖然沒有帶來太大實質傷害,卻能狠狠的打擊愛達的人心。會讓我們的人心更加渙散,會讓不明真相的員工,真的開始質疑管理層,質疑你。我們已經失掉了明盛項目,本就人心動蕩,他們這一招,無疑是近乎致命的一擊。

    但是,越是這種時候,我們越不能認輸。厲總,現在所有人都看著你。我認為,現在你最重要的工作,是凝聚人心——首先要保證愛達的人不能散,才能重新振作發展業務。我們必須想辦法,讓全體員工看到你的堅持。或者……可以設計幾個鼓舞人心的總裁活動,必要的時候可以煽情一點,一定能挽留大部分人心……」

    講到這里,她突然停住了。因為原本一直望著前方的厲致誠,忽然轉頭,靜靜地、但是又銳利地望著她。

    「……怎麼了?」她試探地問。

    他忽然向她伸出手。

    林淺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,他的手已經覆在了她微腫的側臉上。林淺心頭一跳,明白過來——他是要查看她的傷勢?

    她微微將臉轉到一邊,想要躲開他的手,同時說︰「沒事的,不痛了……」

    話音未落,就見他突然就朝她俯下臉,俊毅的容顏瞬間已至眼前。林淺一怔,直接望進他那雙漆黑深沉的眼眸里,就像兩個無底的黑洞,她甚至看到了她在里面小小的倒影……

    男人柔軟的、微涼的唇,已經準確覆在了她的唇上。

    林淺完全呆住了被震住了。

    轉瞬之間,她已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。因為厲致誠的臉跟她緊貼著,正壓著她的唇,舌頭也悄無聲息的探了進去,有力的、但又似乎沒什麼章法的,舔舐著糾纏著。那氣息清冷而執著,仿佛帶著男人獨有的溫度,正在入侵她的領域。

    林淺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頭頂,嗚嗚嚶嚀一聲,就要往後退。可她本就坐在他身旁的椅子里,此刻他一隻手搭在她身側的扶手上,另一隻手還捧著她的臉,黑眸近在咫尺凝視著她,幾乎就將她圈在他和椅子的中間,退無可退。

    此刻林淺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在橫沖直撞,混亂得無與倫比。

    厲致誠在親她,他在親她!

    難道因為她是他退伍承擔艱難大任後的第一個朋友,也是他身邊為數不多的能讓他信賴的女人,又對他點撥教導蠻多,所以……他產生了儒慕依賴之情,他,愛上她了?!

    她還沒對眼前的境況產生準確的判斷,男人的手卻一松,臉也緩緩移開,結束了這個突如其來的吻。

    「這些事你不必再說。」沉黑無底的眼眸,依舊凝視著她,「我都知道。」

    林淺不吭聲。

    就在這時,厲致誠站了起來,臉色是清冷的,表情是平靜的,就像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。唯有他的唇——當然也許是林淺的心理作用——看著來多了一絲紅潤的水光。他把雙手插褲兜里,轉身就朝外走去。

    林淺一動不動坐在原地,看著他的背影。

    到門口時,他突然腳步一頓。

    「林淺。」他沒有抬頭,只平平淡淡地說,「明天會是新的一天。一切,會變好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夜色已深。

    窗外,燈火稀疏,星光飄渺。不遠處的愛達集團,矗立在夜幕里,彷彿也恢復了寧靜。

    林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,望著天花板發呆。

    臉上的痛已經不重要的,更重要的是……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,熱熱的,軟軟的,怎麼好像還殘留著男人陌生的氣息?

    她已徹底冷靜下來。她認為有兩個可能。

    一、厲致誠是真的對她有意思。

    可是,他們不合適啊。且不說辦公室戀情一直令她嗤之以鼻,從沒想過跟厲致誠的可能。他也不是她喜歡的類型啊。

    她喜歡的,應該是……她閉上眼,想了想——更強大、更成熟、更強勢的男人。雖說她今後走的應該是職場幹練女強人路線,但她想要的男人,卻是能輕易就將她征服的那種類型。

    而不是現在這樣……呃,是她征服了厲致誠吧?

    想到厲致誠,她對他的感覺……

    林淺腦子里忽然閃過剛剛他吻她的畫面,清冷的眼,挺拔的鼻梁,微高的顴骨,染著一絲跟她共有的水光的唇……

    心頭突然一抖,心跳仿佛也再次開始加速。

    好吧,相處這麼多天,他的確是經常打動她,因為他本身是個很有人格魅力、長得又清俊動人的純爺們兒。

    但那應該不是愛情吧。

    林淺有些發愁。今天這個吻,算是徹底令兩個人尷尬起來。如果他真的展開追求,她勢必拒絕。這麼想著,心中又隱隱不忍。

    因為他不是陳錚那樣無恥的紈褲,也不是大學時那些追她的毛頭小伙子。他那麼實誠、正直、堅毅的一個軍人……哪個女人,忍心讓這麼個男人傷心啊,唉。

    或者還有另一個可能?

    林淺起身,拿過來鏡子,照著自己的臉。

    誰都知道,男女之間的情愛、觸電感,本就很容易受環境影響,時常有沖動的成分。

    厲致誠是個熱血青年,沒有交過女朋友,荷爾蒙分泌必然旺盛過多。而今晚又是特殊時期——他領導的企業倍受打擊,而她又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帶雨。莫非厲致誠當時看到她,感同身受又憐意大盛,所以一時腦熱就吻了她?完全就是一種情緒發泄和彼此慰藉,其實做不得數?

    不過……她又看了看鏡中微腫的臉,紅紅的眼楮和鼻頭,還有凌亂的頭髮。

    這種狀態的一張臉……好像也不是很我見猶憐,一下子就能激發出男人的愛護慾望啊……

    ——

    正如林淺所說,經過這件事,愛達所有人都會更急迫地看著厲致誠,看他今後何去何從。

    然而這個夜晚,他這個當事人,卻比外界想的要平靜很多。

    幽沉的夜色里,他回到了辦公室,坐在露台的藤椅里,手邊一杯熱茶,頭頂一盞孤燈,靜默地望著眼前的愛達集團。

    顧延之打點完派出所的事,回到辦公樓,已經十一點多了。他的心緒也有些煩悶,步上露台,在厲致誠身邊坐下。

    「陳錚這孫子,居然出這種損招!」他低罵道,「派出所是這麼說的,鬧事的幾個頭目都是社會上混的,可以抓進去蹲幾個月。但是他們一口咬定是憎恨愛達,無人指使。我們追究也沒有意義。」

    「嗯。」厲致誠神色清冷的點了點頭。

    顧延之靜默了片刻,突然伸手,在他肩膀一拍︰「我信你。」

    厲致誠沒說話。

    顧延之又說︰「聽說林淺還被扇了一巴掌,沒事吧?」

    厲致誠這才抬起眉頭,答︰「腫了。」

    顧延之一聽到是笑了,斜瞥他一眼說︰「你倒是挺關心她的。」

    厲致誠未答。過了一會兒,忽然轉頭看著他說︰「延之,你說過︰商場如戰場,人人拆骨食肉、機關算盡,你死我活。」

    顧延之一怔,這不正是厲致誠做出退伍決定前,他跟他講的話麼。點點頭答︰「我是說過,怎麼了?」

    厲致誠卻淡淡答︰「沒什麼。」轉頭看著前方的夜色,寂靜不語。

    的確沒什麼。

    只是,那麼個心思狡詰的女人,偏偏以一片赤誠之心待我。就如這觸手可及的夜色星光,剔透玲瓏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在家休息了一天。

    其實按照厲致誠後來讓人傳來的「口諭」,是讓她休息兩天。但林淺怎麼放心得下?第二天一早,眼看臉上已經消腫,就立馬去人力資源部銷假了。

    再回到頂層,遠遠望著總裁辦公室的門,她就有些心跳加速。等走到近前,卻發現厲致誠並不在里頭,無端端松了口氣。

    剛坐下沒多久,電話響了。

    是總經辦的楊曦茹,現在也算是她的嫡系心腹。楊曦茹先是關心了一下她的身體,然後話鋒一轉,說︰「林助,你知道了嗎?明盛沒中標,是因為我們這里出了奸細。」

    林淺一愣,壓低聲音︰「奸細?」

    楊曦茹︰「嗯。聽說是明盛那邊漏出的消息,說司美琪各項條件都跟我們一致,又比我們略好一點,這才中標的——這就是明擺著的事,我們的標書泄露了。聽說明盛康總的秘書,還給厲總打了電話,說康總本來對我們寄予厚望,因為這件事還挺不高興的……」

    林淺打斷她︰「這些事你是怎麼知道的?」

    楊曦茹怔了一下答︰「昨天就傳開了……大家都在說。」

    「噢。」林淺答,「那奸細是誰。」

    「聽說是技術員葛松志,也是兩次項目組的成員。」楊曦茹說,「早上來了警察把他帶走了,顧總和劉總也去了。據說已經找到了一些證據,是監控錄像和他的郵件記錄。」

    掛了電話,林淺坐在原地沉思。

    這次明盛失標,她早覺蹊蹺。沒想到真的有內賊。

    她又想起上次危機公關項目組時,她跟厲致誠半夜看見走廊里的黑影,莫非就是葛松志?看著那麼老實一個人,竟然是司美琪的商業間諜,還一直在他們身邊,想想就讓人膽寒。

    不過……如果她沒猜錯,奸細的事,肯定是顧延之他們故意泄露出去的。是不是厲致誠把她前天的話聽進去了?她微微一笑——現在民心渙散,捅出奸細事件,自然能促進群情激奮、一致對外……

    正想著呢,電話又響了。

    這次是財務部打來的︰「林助,銀行的三千萬已經到賬,請第一時間轉告厲總。」

    林淺沒反應過來︰「三千萬?」

    財務部人員的聲音低了幾分︰「恩,就是厲總把第二生產基地的一部分資產抵押給銀行,拿到的那筆貸款。唉。」

    掛了電話,林淺的心情變得沉重。

    她才一天沒來上班,重磅消息就一個接著一個。

    所以……現在厲致誠已經開始賣房賣地了嗎?須知那就是個無底洞,他們已經開始往下掉了嗎?

    就在這時,一個熟悉的挺拔身影,從外頭走了進來。他穿著筆挺的西裝,俊臉靜默,手里還拿著疊文件夾,看樣子是剛開完會。

    林淺立刻站起來,眼楮卻避開他的臉,盯著他的西裝扣子︰「厲總早。」

    「嗯。」平淡的嗓音,「你進來。」

    林淺心頭一跳,快步跟進去。

    厲致誠在沙發坐下,抬眸望著她︰「臉好了?」

    「好了。謝謝領導關心。」林淺不看他的眼楮,繼續盯著他的西裝扣子,但依然能明顯感覺到兩道清亮逼人的目光,落在自己臉上。

    「財務部剛剛電話,說三千萬已經到賬。」林淺又說。

    「嗯。」他答,「先把這個月工資發了。其他的放在賬上。」

    「好的。」

    他又跟往常一樣,簡潔地布置了其他幾件事︰會議、報告、甚至還有奸細事件的後續處理……林淺也跟往常一樣,低著頭,拿筆和本子一項項記下來。記著記著,心中突然就又一絲煩悶。偷偷抬起眸,飛快瞄他一眼,又垂下臉。

    好歹他前天也吻了她,現在卻像什麼都發生過,一句解釋都沒有。這算什麼意思?所以他是完全不把這個吻放在心上嗎?

    正暗自腹誹著,忽然就見他站了起來。

    林淺下意識抬起頭,恰好與他的目光撞上。他正眸光幽沉地望著她,若有所思的樣子。跟昨晚強吻她的表情……十分神似!

    「林淺。」他低聲喊她的名字。

    林淺心里「咯答」一下——終於來了!

    她再次垂下頭,避開他的目光,臉也瞬間熱起來。

    要拒絕他了啊……

    誰知,心跳如雷地等了一會兒,卻等到他低沉平靜的嗓音傳來,那聲音里似乎還含著一絲溫涼的笑意,又似乎什麼也沒有。

    「我有一個計劃。」他不急不緩的說,「我要對司美琪發動一場側翼反擊戰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8 11:31 PM

第19章 柳暗花明

    「我有一個計劃。」厲致誠不急不緩的說,「我要對司美琪發動一場側翼反擊戰。」

    林淺微怔了一下。她首先想到的是,厲致誠根本沒有商業經驗,他所說的「側翼戰」,跟她理解的,是一個意思嗎?

    「側翼戰」,顧名思義,大約是指另闢蹊徑,對競爭對手實現包抄。

    國外,最著名的有漢堡王推出「烤而不炸”的口號,側翼攻擊肯德基麥當勞;國內,有順豐快遞堅持空運快速送達,後來居上,成為快遞行業佼佼者。

    前者,麥記、肯記不可能更換全球範圍內的炸雞設備,所以只能眼看著漢堡王鑽了這個空子做大,分去一杯羹;後者,國內其他快遞公司也不能把原有陸運設備丟棄,改變整個內部運營流程,重新去包飛機買飛機。

    側翼戰的要領,並非要推出市場上沒有的新產品,而是你的東西要有新的競爭力,並且原來市場的領導者,一時無法效仿攻擊你。

    所以,側翼戰說起來容易,結果想起來當然也很美妙,但做起來卻很難。

    林淺睜大眼楮看著厲致誠——現在愛達自保都難,哪里又有實施側翼奇襲的實力和契機?

    厲致誠卻面色清朗地看著她,黑眸平靜而篤定。

    林淺的目光又移到他剛剛遞來的文件上。剛看了幾行,心頭一震——

    厲致誠他竟然……

    ——

    這些天,陳錚頗有些志得意滿。

    明盛項目賺不到什麼錢。但在他看來,無論是對新寶瑞的「遠攻」,還是對愛達的「近守」,這一步棋他都走對了。

    要想在這個競爭激烈的微利行業成為統帥,目光必須長遠。

    所以這天下午,當下屬向他提及因為明盛項目帶來的一些困擾時,他頗有些不以為然。

    「陳總,我們在投標書里向明盛承諾,供貨價不超過門店同類產品市場價的30%。現在春節就要到了,往年這時候,高檔奢侈品包我們都會做8-9折的促銷。今年還做嗎?萬一明盛知道了,再向我們壓價怎麼辦?」

    陳錚一聽,倒是笑了︰「你以為明盛那麼大的集團,會那麼小家子氣?左右是個意思,還真的盯著我們的門店價不放?沒事,做。」

    下屬點點頭,又說︰「此外,我們的供貨周期是三個月。這意味著未來幾個月內,我們的門店高檔包供貨會十分緊張。有可能出現斷貨情況。」

    陳錚想了想,答︰「行了,扛過這幾個月就行了。不必因小失大。現在的重點,是抓好明盛項目。」

    下屬離開後,陳錚靠在老板椅里,原地轉了個圈,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,沉思。

    他的確不擔心剛才的問題。因為對於國內廠商來說,高檔包的銷量本就如同雞肋,食之無味棄之有肉;又如同甜蜜而有毒的果子,可望而不可求。你根本拼不過那些國際奢侈品品牌,愛達不是砸重金去造過這個夢麼?現在下場又如何?

    所以他還有什麼好擔心的?難道擔心愛達絕地反擊,突然把高檔包銷量做起來了?連新寶瑞都做不到的事,那個傻大兵和有點小聰明的林淺能做到?他搖頭失笑——不可能的。

    倒是這次,埋在愛達的暗線被發現了,讓他挺惋惜。不過,那人在投標前夜發來了愛達的標書全文,幫他完成對愛達的致命一擊;事發後在看守所中守口如瓶,沒給司美琪惹麻煩,也算是功成身退死得其所了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一周後。

    林淺從頂層搭乘電梯下行,首先抵達營銷部所在樓層。

    過去日漸蕭條、人走茶涼的部門,今日卻是人滿為患、座無虛席。連下一層的財務部的地盤,都被他們臨時征用。

    這是按照總裁批示,從各地調來的200名業績相對優秀、依舊願意留在愛達、司齡超過3年的優質員工。他們組成了臨時的「客服中心」。

    林淺穿過辦公區,一路電話聲、鍵盤敲擊聲、腳步聲不斷,仿佛讓人的心也隨之緊提起來。她一走進營銷總監辦公室,薛明濤看到她就笑了︰「林助,你文筆好,過來幫我瞧瞧。」

    林淺也微笑走過去,接過他遞來的紙張,看了看,點頭︰「我覺得很好。」

    薛明濤有些感嘆,也有些疲憊的望著玻璃門外忙碌的員工們,說︰「加班加點忙了一星期,總算把給三萬名老客戶的手機短信和郵件發完了。接下來的,就是明天一早,開始挨個打電話。希望項目啟動那天,能有個開門紅!」

    看完營銷部的進展,林淺繼續搭電梯下行,前往信息技術部。

    她手上還拿著份剛剛薛明濤給的資料,那是「客服中心」發給老客戶的郵件或短信的正文。而這些老客戶,在過去三年,都曾在愛達全國門店購買過中檔和高檔包。

    「尊敬的李x先生︰感謝您過去對愛達箱包的支持。我集團將於本月5日在網上旗艦店展開奢侈品包4折促銷活動,僅限前2000位,單個賬號限購1個包,同時亦贈出百萬元紅包,中獎率100%。該活動僅限網絡銷售,只為回饋老客戶……”

    這就是厲致誠要對司美琪發動的側翼戰的核心——很簡單,就是降價。

    然而,降價誰都會做、誰都能做。但怎麼做才有效,卻有大學問。

    林淺剛看到厲致誠的那份計劃時,實在大吃一驚。因為仔細一琢磨,一個很簡單的招數,卻做得步步為營天衣無縫,完全就像是個商場老手做出來的。而且現在這個時機推出,當真是天時地利人和。

    首先,從忠誠度較高的老客戶下手,他們對愛達的產品質量很了解,也認同這個品牌。這樣,就能有很大把握保證初期銷售,打開局面。

    其次,這場側翼戰的目標很明確——二三線城市的主力客戶群。也就是說,厲致誠是要用低價低利潤策略,以高檔包,去搶佔司美琪保有量最大的中檔包市場。

    再次,網絡銷售的方式,就有可能以最快速度、最低成本,打響知名度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成不成另說,但厲致誠這次做的,正是愛達頹敗以來,一直想做,而未能做成功的事。而且別人還不能做——

    司美琪原本是可以、並且肯定會跟他們打價格戰的。但因為明盛項目,高檔包價格和庫存都會受巨大影響,短期內絕不可能對他們展開有力的狙擊封殺。

    而新寶瑞家大業大,絕不可能打亂自身價格體系,來跟他們爭搶——因為他們如果這麼做,受到沖擊的,不僅僅是愛達,還有他們原來的中檔產品市場。

    這不正是天時地利人和麼?

    電梯停穩的時候,林淺想︰這事兒要是換林莫臣做的,她真要懷疑明盛項目是他故意輸掉的了。因為這邊的市場更大更空曠,並且一時無人防守,可能獲得的利潤空間也更大,遠不是明盛那一場慘勝可比。

    但既然是厲致誠,他能在這種生死存亡的關頭,看到這條路,並且無師自通琢磨出一整套計劃,她只能再次感嘆上次的結論——他真是個天才,並且意志堅韌得讓人感動。

    至於上次那個吻……

    這幾天來兩人誰都沒提,應該算是就此揭過了吧?她就知道,他那晚只是觸景生情,一時沖動。雖然她有點吃虧,但是……算了!

    夕陽斜沉。

    信息技術部給林淺專門留了間小辦公室。坐在電腦前,她一篇篇翻看著信息部的「水軍們」,明天開始將在網絡上和炒作的匿名文章。

    這個建議是她提的,當時厲致誠神色淡然,沒說好也沒說不好,結果倒把這部分交給她負責了。

    所以她得專心盯著。

    「網友爆料︰國內知名品牌愛達,三天後高檔包會以五折銷售,降價消息僅通知老客戶……」

    「求愛達網絡旗艦店地址。」

    「國內高檔包,質量作工真的比得上國外嗎?」

    「曬購物單︰這款包在aida美國店的確標價800美金(附圖),這次國內買折合不到300美金,賺大了。」

    ……

    林淺一路看下來,刪刪改改。不錯不錯,就是要保持這個基調,有追捧有爭議,只要炒熱了一切好說。

    改完之後,她想了想,又新建了一個空白文檔,開始打字︰

    「愛達背後疑似有軍方支持……」

    剛打完這幾個字,頭頂上方突然響起道熟悉的嗓音︰「愛達什麼時候有軍方支持了?」

    林淺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全身一抖,轉頭望著他︰「……厲總。」」心中忍不住腹誹︰boss,你現在是總裁,不是特種兵了,不要再這麼來無影去無蹤,很嚇人好不好?

    厲致誠卻似全未感覺到自己帶給別人的困擾,面容冷峻地注視著她的屏幕︰「這是什麼?」

    林淺︰「哦……這個,厲總你知道的,網上大多是似是而非的東西,普通人都覺得軍方高層挺神秘的。這麼寫,也是為咱們三天後的計劃造勢。」

    厲致誠看她一眼,沒講話。

    林淺卻心頭一喜,知道他是默許了。boss雖然挺擰挺實誠,但也是個很聰明的人。他一定領會到了她的意思。

    boss也在慢慢改變啊——變「奸」了。

    這時,厲致誠卻忽然俯下身體,一隻手搭上她的椅背,一隻手撐在桌面上,說︰「我看看其他的。」

    林淺動作一頓。

    他本就站在她身後,這一彎腰,側臉就幾乎貼到她的頭髮上,身體也跟她離得很近。她幾乎又聞到了那天晚上,他身上那清淡的男性的氣息。

    可這一系列動作,他又偏偏做得極其自然,就像是普通上下級之間,上級查閱下級的工作成果。而他臉上的表情也是如此︰平靜、專注,一點雜念都沒有。

    林淺的臉卻一下子熱了,心跳也「撲通通」有點不穩。她想站起來︰「厲總你坐……」話音未落,肩膀一沉,被他輕易按住了︰「不必。」

    林淺的心又微微抖了一下。

    一個古怪的念頭滑過腦海︰沒道理啊。他怎麼表現得跟個情場老手似的玩著曖昧?或者他的確是無心的,是她太過敏感了?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8 11:39 PM

第20章 峰回路轉

    這時厲致誠已經盯著屏幕發問了︰「這些帖子打算發在哪里?具體怎麼安排?」

    林淺忙答道︰「我這里有詳細資料……」

    ……

    厲致誠一項項的看,一項項的查問,林淺細細致致作答。不知不覺,就過去了半個多小時。

    這些本就是厲致誠交給她的任務,雖然看著浮誇,但卻是她心血凝聚。而且別說,這些灰色的、擦邊球地帶、耍小聰明小心眼的炒作啊造勢啊,她指揮信息技術部的小伙子們做起來,還真的很有如魚得水的感覺……

    所以給厲致誠講到最後,林淺也忘了之前的小尷尬,講得眉飛色舞。待看到他時不時地點頭,臉上甚至還偶爾掠過笑意,林淺就知道,boss對她的工作很滿意。哈哈哈。

    於是,她就有了底氣,給他看了最後一則,她久久遲疑不敢做決定的帖子︰「厲總,這個你看看。其實也沒露你清楚的臉。但我想如果發出去,效果一定非常好。」

    屏幕上碩大一行紅色可愛的幼圓字體標題︰也來扒一發︰愛達集團的新繼承者——神秘的少校總裁鼠標再往下滑,就是一張照片和數行文字。

    厲致誠看著這張照片,輕蹙了一下眉頭。

    照片應該是在他上班時用手機偷拍的。他穿著西裝坐在桌前,低頭在看文件。背著光,面目模糊,只能依稀看到挺拔的鼻梁和臉部線條輪廓。看起來就是個挺拔而沉默的年輕男人。

    厲致誠抬頭看著她︰「刪掉。」

    其實這個想法,本來就是信息技術部另一個女孩子提出來的。林淺公事公辦,覺得可行,就作為備選準備著。厲致誠說過這邊的事讓她臨時決斷,不用事事匯報,所以她也留著等他最後一塊決策。

    現在聽他直言拒絕,也不算意外,點點頭,操作鼠標,把電腦上的照片和數據都刪掉了。

    這時厲致誠已經直起身子,拉開與她的距離,同時問︰「你手機上還有?」

    林淺︰「……嗯。」

    糟了,boss肯定討厭別人偷拍。當時她近水樓台時間緊迫,順手就拍了一張。

    剛想說會把手機上的也刪掉,卻聽他淡淡的嗓音傳來︰「不許發給其他人。」

    林淺下意識答道︰「好的。」

    噯,那她不用刪麼?

    轉頭望去,厲致誠卻已邁著大步轉身走了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三天後,上午九點五十分,愛達網上旗艦店春節大促啟動前十分鐘。

    林淺坐在信息技術部的小辦公室里。門外,是數名技術工程師嚴陣以待隨時候命。而顧延之和薛明濤,則在客服中心盯著。

    至於厲致誠,在如此重要的一天,待在他自己的辦公室里,並未親臨前線。

    林淺覺得這樣很好。越是緊要關頭,統帥越應該不動如山。

    十點整。

    林淺眸色微斂。

    她面前的電腦屏幕,已經自動跳轉到面向公眾開放的旗艦店頁面。

    這個活動頁面的設計,也是經過營銷部的精英們精心討論過的。除了頁面標題,並沒有太多奪人眼球的鮮艷促銷標志。

    頁面風格清新、內斂、復古。最上方是愛達的奢侈品子品牌「vinda」的簡要介紹,包括意大利進口皮質、美國設計師簽名、精細做工流程展示等。

    下方就是每個包的圖片鏈接,每個包都有三個價格︰海外價、門店價和促銷價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十點零二分,第一筆訂單完成了。

    林淺看著後台數據變化,居然小激動了一下,又覺得暗暗好笑。

    一個如此高檔材質的包,才賺500塊。如今,只能期盼量能走起來了。

    十點十分,訂單數量20筆。

    十一點整,訂單數量155筆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隨著時間推移,訂單數量還在不斷上升。其中八成是老客戶,兩成新客戶。而老客戶的口碑擴散和之前網絡水軍的力量,似乎也正逐漸顯現出來——活動頁面的流量,正在穩步快速上升。

    整個白天,林淺都是懷著一種平穩中略微緊張的心情渡過的。

    她也曾肖想過,今天的銷量也許會有爆炸式攀升,一下子賣紅整個網絡。但事實證明,網絡營銷奇跡不是那麼容易做出來的,今天的銷量雖然可觀,但基本也是穩中有升,並沒有奇跡從天上掉下來。

    到了傍晚七點多的時候,總銷量達到了八百多件,營業額200多萬,毛利40多萬。對於一個曾經年銷售額數十億的集團來說,這個子品牌的銷售成績實在不算什麼。但對於今天的愛達來說,已經算是逆境中的一絲曙光了。

    信息部的同仁們臉上都露出欣喜神色,忙不迭地輪流吃著盒飯。而林淺的心情還放松不下來。

    她很清楚,愛達的東西是好,性價比高,但關鍵還要看消費者是否接受這個子品牌。這場側翼戰是否成功的打開了一條活路,還要看明天。

    老客戶資源消耗盡,有沒有新客戶進來,能不能維持穩定銷量,就看明天了。

    八點整。

    這是今天的第二個關卡。

    按照之前公布的活動規則,前兩千名購物者,可以參加八點的幸運抽獎,也就是網上常見的「砸彩蛋」抽獎模式。中獎率100%。一等獎共20名,獎金各1萬元;之後依次是5000元、2000元、500元……10元不等。獎金總額是100萬。就這個人數比例來說,獎金額的確十分誘人。

    白拿的紅包,沒人會錯過。這個環節,林淺也能抱著相對輕松的心情觀看著。

    果然,八點剛過,就有數個id同時登陸砸彩蛋。而按照設計,中獎結果會同時在活動頁面和後台滾動跳出。

    林淺緊盯著活動頁面。

    好家伙,第一個就砸出來個一等獎。

    「恭喜山東顧客「linda」砸中一等獎,請憑本人身份證往愛達任一門店,領取萬元現金紅包。」

    林淺微微一笑︰這算個好兆頭麼?

    第二條信息幾乎是緊接著跳出來,又是一等獎。

    林淺微怔,笑了︰這麼巧。

    這時,門外負責網站監控的一名工程師突然站了起來︰「出、出事了!」他身旁一個人也臉色劇變,盯著屏幕說道︰「全都是一等獎!被黑了,我們被黑了!」

    林淺心頭狠狠一震,再低頭望去,只見頁面上流水般跳出一條條提示︰

    「恭喜河南顧客「旋轉的隻果」砸中一等獎……」

    「恭喜湖南顧客「丫丫」砸中一等獎……」

    「一等獎.....」

    「一等獎......」

    ……

    頃刻間,已經有了二十多個,遠遠超出了原先設計的十個名額,而且數量還在不斷增加中。她立刻起身,跑到門外,而工程師們也全發現了這個異狀,幾乎都是冷汗淋灕的看向部門經理和林淺。

    部門經理也是一頭冷汗,與林淺對視一眼,沉聲問︰「修復需要多久?」

    有人答︰「要修復必須臨時關站。目前還不知道被黑的程度,時間……不能保證。」

    部門經理臉都黑了,但到底已別無選擇,艱難地轉頭看向林淺︰「林助,請你把這個情況報告給厲總。都是我們的疏忽,我們需要立刻關站,否則……」

    他的話沒說完,卻足以令林淺手心浸出陣陣汗水。然而就這一會兒功夫,「一等獎」已增至一百多個。林淺幾乎可以想象出,顧客中該是如何炸翻了天,紛紛都來搶這個白拿的一萬塊。

    「我馬上給他打電話。」她轉身就走進自己的小屋,嚴嚴實實的關上門。

    撥號的時候,手指竟有一絲顫抖。

    這麼多天的心血,最後的希望。厲致誠賣房子賣地換來的三千萬,才打響這一場側翼戰,竟然就要就此夭折麼?

    難受,她好難受。不甘,她好不甘。

    是司美琪還是新寶瑞?

    電話接通的時候,她的聲音卻異常的鎮定下來︰「厲總,出事了。我們的網上旗艦店被黑了,現在砸出來的全部是一等獎。信息技術部需要臨時關站修復。很……抱歉。」

    電話那頭,厲致誠沉默了一會兒。

    林淺握著電話的手心,幾乎都要攥出水來。

    然而她萬萬沒想到,厲致誠會這麼回答她——

    「林淺,你認為現在,我們關,還是不關?」清冷的嗓音,緩慢、有力、清晰。

    林淺心頭一震,一下子愣住了。

    他問她,關,還是不關?

    關的話……失信於顧客,前功盡棄,好不容易營造的良好開端,就此重挫。明日的營業,絕對慘淡。

    不關?生生損失掉2000萬?

    她閉上眼,眼前只餘一片黑暗。

    「……不關!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8 11:47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4-5-29 12:52 AM 編輯

第21章 不要失望

    「……不關!」嘴里迸出這兩個字時,林淺整顆心仿佛都倏地拔高,高到不知哪里的晃晃蕩蕩的地方。

    厲致誠只回答了一個字︰「好。」

    林淺掛了電話,全身仿佛都籠罩在一層寒意里,手心的汗水卻熱得發燙。

    她在小屋里獨自轉身,卻見顧延之不知何時進來了,沉著臉站在門口看著她。

    「我已經知道了。」他說,「現在我們只能賭一把。」

    林淺輕咬下唇,用力點點頭。

    賭,一場豪賭。

    一場2000萬的豪賭。

    這是他們能做的最後一場美夢。寄托著他們所有強烈的慾望、忐忑、僥幸、不甘和不服輸。

    兩人並肩步出小屋。

    林淺壓低聲音︰「顧總,我認為接下來,要慢,要拖。」

    講出這句話時,林淺的大腦已經異常的冷靜下來。但因為思維太冷靜,反而襯得胸膛中的心跳,過於快速激烈。

    未料顧延之斜眸看她一眼,在這個時候,他居然還笑得出來。

    「我們也這麼想。」他說。

    顧延之很快代表厲致誠,下達了新的指令︰不關站。但降低服務器和活動頁面的訪問速度,令顧客訂購10次,大概只有1次能成功交付訂單。同時在頁面公告稱︰網站遭受黑客攻擊,正在全力修復。

    林淺回到電腦前,開始帶領她的「水軍小組」,在各個購物網站、論壇,以及二三線城市的區域熱門論壇,大規模炒作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這晚,愛達總部大廈,徹底燈火不滅。

    顧客的瘋狂熱情,一直維持到凌晨一點。前2000個「喜中一等獎」的包終於搶購一空。而在那之後,銷量還往上沖了800多。活動主頁的訪問量突破了500萬,留言區完全炸開了鍋,其他各大論壇也是熱帖不斷——

    沒搶到前兩千位的購買者,惋惜聲一片。但大多也表示,這次促銷本身就很值,愛達的包質量款式的確不錯;

    搶到一等獎的人,全都欣喜若狂,曬訂單曬中獎通知,如同逢年過節般人人喜慶。

    但更多的聲音,是強烈的質疑。質疑鬧出這個天大烏龍的愛達,是否會如約支付兩千萬紅包?

    也有人發帖表示,是愛達老客戶了,看到了被黑客攻擊的公告,理解企業不易,願意放棄萬元紅包。還有人說,也不要一萬塊了,商家意思意思每人發幾千塊,也是可以接受的。

    但更多的人表示不接受——網站被黑是商家自己的事。如果不如約發紅包,今後愛達一生黑。

    而因為之前的「致癌物」事件,愛達就頗受媒體關注。這晚之後,各大媒體、門戶網站、微博更是爭相轉發這個令人啼笑皆非的新聞。其中一則標題就這麼寫道︰「兩千萬,送,還是不送?」

    在萬眾矚目、一片質疑聲中,愛達始終保持沉默。

    按照之前公布的規則,活動周期本就有三天。三天後,獲獎者才可憑身份證,到愛達指定門店領取現金紅包。

    而因為愛達一直沉默,在這難熬的三天里,消費者、媒體的質疑聲、吵鬧聲,以及他們熱切盼望結果的心情,越演越烈,幾乎達到顛峰。愛達網頁總點擊量突破一億,並且每分鐘都還在急速攀升。「愛達2000萬紅包」成為近日十大熱門搜索詞,微博熱門話題第二位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三天後,上午8點55分。

    林淺用手撐著額頭,還坐在信息技術部那間小屋里,緊盯著電腦。而門外,是同樣緊迫的其他員工們。

    還有五分鐘,就是當初活動規則約定的時限——顧客可以到門店領取紅包。而還有五分鐘,她面前的這則《愛達總裁公開聲明》,就會知道。

    內容很簡潔,是厲致誠自己寫的。大概在這個時候,也沒人敢替他寫。林淺想過幾個版本,但看到厲致誠自己寫的後,反復咀嚼,還是覺得言多必失,這個就好。

    「諸位顧客、網友及媒體朋友︰

    眾所周知,三日前,我們公司旗下vinda品牌網絡旗艦店遭黑客攻擊,導致錯誤開出2000個一等獎。面對如此惡意攻擊,我們公司必會進行徹底調查,維護正當權利,維護公正公平市場環境。

    面對消費者,愛達始終堅持「一諾千金」的經營理念,無論過去、現在還是將來。

    獲得一等獎的2000名顧客,請按照活動規則,前往指定門店領取萬元現金紅包。

    預祝新春愉快。

    ——愛達集團總裁厲致誠。」

    這則聲明發出去之後,廣大消費者和網絡上會有什麼反饋呢?林淺幾乎可以想象到,必然是贊譽聲一片,皆大歡喜,她甚至毫不懷疑,未來幾小時,或者幾天,愛達網絡旗艦店的瀏覽量,會繼續暴增。

    但銷量呢,會有大規模的爆發式攀升嗎?

    不,她不確定。

    甚至還有些忐忑。

    過去三天就是生動的例子。網頁的瀏覽量已經高得不能再高了,她也相信愛達的知名度,也許在這幾天都超過了歷史上最輝煌的時期。相比之下,銷量就很低,低到近乎平靜的地步。

    第一天︰427筆;第二天︰633筆;第三天︰780筆。

    林淺不知道,這樣的數字,到底是因為萬眾都在觀望愛達何去何從,後面還會有變數;還是說,那華麗的點擊量,根本就是一場浮華的泡沫般的熱鬧。

    這麼想著,她的頭更沉了。連續幾日不眠不休,夜間氣候寒冷,加上精神一直緊繃,她明顯感冒了。

    從抽屜里翻出顆感冒藥,合水吞下去,她繼續撐起精神,盯著屏幕。只是腦子里突然冒出個不相關的念頭——這幾天她一直在樓下忙碌,指揮水軍四處轉戰。除了偶爾電話匯報或臨時會議,跟厲致誠很少見面。他也沒臨時安排別的事給她。

    不知他一個人坐在高樓的總裁辦公室里,是什麼心情呢?當他看到各部門報上來的,各種或喜或憂的消息,那從來沉靜清冷的容顏,是否也會為之眉頭緊鎖或者舒展呢?

    他獨坐危樓。而她在這里,奮力拼殺、已使盡全身解數。

    呵……怎麼感覺好悲壯,但又是甘願的。

    一路波折走來,不知從什麼時候起,就生出了「士為知己者死」的情緒?

    他不夠老道,也不夠奸猾,運氣好像也不夠好。但他初露鋒芒,已是天分驚人。無論是那份豪氣萬千的明盛項目投標書,還是這次獨闢蹊徑的側翼反擊戰略,還是如今臨危決斷,壯士斷腕……他的聰穎通透、堅韌果決,無人能及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頂層。

    誰也想不到,林淺也想不到,在這個扣人心弦的時分,厲致誠和顧延之居然在下棋。

    滿室茶香,黑白棋盤。

    顧延之眼看就要輸掉第五局,實在憋屈的慌,將棋盤一推︰「不下了,沒意思。」他本來就不善此道,偏偏老板今天要他作陪。

    是要通過大殺四方,給自己找一下底氣?

    還是純粹消磨時間等結果而已?

    他抬眸微微一笑︰「你就一點都不急?」

    厲致誠沒抬頭。兩道濃黑的眉,清雋醒目。

    指間拈一顆白子、一顆黑子,開始自己跟自己下完殘局。明明年輕英俊,卻老成淡漠得叫人心頭一凜。

    「不急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兩小時後。

    林淺盯著屏幕,實在撐不住了。

    沒有起色。

    在公告後這段時間,銷量只有147。

    也不知是感冒加重,還是心情緣故,林淺的頭越來越沉,額頭燙得厲害,看著屏幕上的字也一跳一跳的。她從屏幕後抬頭,外間的同事們,臉色也都沉寂而嚴肅。

    她推開椅子,起身跟技術部經理打了個招呼,下樓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再次醒來時,一眼就看到窗外漆黑的天。

    她吃了一驚,掀開身上的毯子坐起來。

    對面,醫務室的中年女醫生,正坐在燈下書寫,抬頭朝她笑笑︰「剛才給你量過,已經退燒了。」

    林淺連忙道謝,心里卻哭笑不得——怎麼睡了這麼久?居然把這個關鍵的白天給睡過去了?

    她中午吃了飯就來醫務室開藥,當時睏得不行,心里又有點煩悶,就想在椅子上靠一會兒再走。誰知就這麼睡著了。

    醫生又說︰「下午總經辦有人打電話到我這里找你,聽說你發燒了,就讓我不要叫醒你,好好睡一覺。」

    林淺問︰「是誰啊?」

    醫生微笑說︰「是個年輕的男同事。」

    人剛醒來的時候,總是特別怕冷。林淺裹緊大衣,走下醫務室所在的小樓。

    對面就是集團大廈,此時燈火通明,玻璃窗後人影攢動。

    這一天已經結束了。

    林淺一時竟不想上去,在一旁花圃邊的長椅坐下。

    此時已經七點多,該下班回家的都下班了,周圍人影稀疏。林淺靠在椅子里,望著大廈,望著冬季陰沉的夜空,長長地吐了口氣。

    身旁的小徑上,響起了腳步聲。有人不急不緩地走來,在地上映出長長的影子。林淺並未在意,兀自出神。

    直至那人走到她身旁,站定。

    林淺抬頭,看清他的臉。

    「厲總。」她剛要站起來,他卻已在她身旁坐下。

    林淺側眸望著他。他今天穿了件黑色大衣,里頭是襯衣領帶,即使是冬日,也是簡潔而清爽的。他也看著她,那眼楮在夜色燈光下顯得更加澄亮。

    「燒退了?」他問。

    林淺早猜到打電話到醫務室的人是他。心中升起一股暖意,但這暖意又是讓人心慌意亂的。

    她中規中矩地答︰「嗯,謝謝厲總。」

    他靜了一會兒,眼楮看著前方,又問︰「為什麼坐在這里?」

    林淺低聲答︰「睡了一下午,也不知道銷量如何。我先在這里醞釀一下情緒,做好牢固的心理準備。」

    這話令厲致誠眼中滑過一絲笑意。但她的下一句話,卻令那笑意無聲無息迅速褪去。

    她說︰「我怕我們什麼都得不到。」

    這算是林淺極少的,在他面前袒露自己深深的擔憂。講完這句話,她就抬頭,目光清亮地直視著他,像是要從他臉上,看到今天的結果端倪。

    可厲致誠的臉色依舊平靜,仿佛寵辱不驚。他也轉頭望著她,兩人的眼楮隔得極近的凝視著彼此。

    然後他抬手,搭住她身後的椅子靠背。

    「我不這麼認為。」他說,「我想要得到的,我已經看到,觸手可及。」

    林淺心頭猛地一跳。

    他想要得到的……是指?

    她看著他雋黑的眼,心跳開始加速,臉也有些發燙。

    可是boss,現在哪里是什麼談情說愛的時候啊?我心里就像有三座大山壓著,沉重得都快喘不過氣來。你不要再給我加壓力了好不好?

    可卻是她會錯意了。

    因為厲致誠已經站起來,雙手插衣兜里,側眸看著她︰「你不去看看嗎?今天的銷售結果。」

    林淺立刻也站起來︰「……好的,現在就去。」

    而他的眼中終於再次泛起溫和的笑意,輕聲說︰「你不會失望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8 11:57 PM

第22章 觸手可及

    你不會失望。

    他說……你不會失望?

    這句話就像大力水手的菠菜,令原本病懨懨萎靡不振的林淺,眼楮一下子亮了。

    她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。因為早上銷量還很頹靡,現在能令厲致誠講一句︰「不失望」,那銷量豈不是應該……很好?

    破2000?不,這絕不足以讓厲致誠滿意。3000?甚至4000?

    跟著厲致誠身後,步入大廈、搭乘電梯,再次走向信息技術部的辦公室,林淺的整顆心都像要跳出來,先她一步跳到電腦面前去。

    一進辦公區,就見早上全都黑著臉的同事們,此刻個個紅光滿面。聽到動靜,轉頭望向他們︰「厲總!」「厲總!」「厲總,林助!」他們眼楮里分明有種異常亢奮的光芒。

    薛明濤、劉同、顧延之等領導也在,正坐在里頭的小屋里,不知在聊什麼,同時抬頭望過來,嘴角都有笑意。

    林淺再也把持不住了,就近伏低在一個同事的電腦前︰「今天銷量多少了?我下午沒在不知道。」

    那同事這幾天跟她也很熟了,此刻臉上燦爛得跟朵花兒似的,把電腦屏幕用力往她面前一扭︰「林助自己看!」

    林淺一眼就看見屏幕上的數字,眼楮都直了︰

    「7853?!」

    周圍人全笑了,鬧哄哄地說開了︰

    「是啊,總裁公告大概兩個多小時後,銷量才開始突然猛增,500、1000的跳,好家伙!現在下的訂單,都要三個月之後交付了,但是數字還在猛漲。」

    另一人又說︰「林助的網絡攻勢,功不可沒!」

    「雖死無憾了!」一個年輕小伙子感嘆道,「我真是雖死無憾了!」

    林淺的太陽穴都開始突突的跳。

    尼瑪幸福來得太突然了!老天終於還是公平了一回麼?

    哈哈哈!陳錚你個臭混蛋,我們一天賣了7853啊,你聽到這個數字會不會氣死?不行,她明天要不要發條短信給他?就寫︰陳總,托您的福,我們昨天賣了800件。哦,對不起,少打了一個0。哈哈哈!

    她正眼冒精光盯著屏幕胡思亂想著,小屋里的領導們卻已走了出來。顧延之笑吟吟地說︰「厲總回來了,讓厲總給大家說兩句。」

    所有人都抬頭看著厲致誠,林淺也轉身望著他。

    他就站在離她幾步遠的位置,聽到顧延之的話後,俊臉神色淡淡的。

    林淺的嘴角忍不住就上翹了——他應該更適應和習慣給那群憨直的大兵們打氣吧?現在他又會說什麼呢?

    而厲致誠站在燈光下,抬起平靜的眼眸,環顧一周,開口︰「今天大獲全勝,在座的諸位,都是功臣。」

    他頓了頓,大伙兒全都面露喜色。

    又聽他說道︰「現在,我們基本可以判斷,這一次的側翼反擊戰,已經奠定勝局,競爭對手無力回天。在可以預見的將來,他們的中檔產品市場,會被我們迅速蠶食。而我們其他品類的銷售,也會隨之回溫。」他最後停了停,看著大家說︰「我們終於,救活了愛達。」

    非常平實的一段話,語氣也很平穩,沒有任何煽動人心的表情或是措辭,卻令所有人同時一怔。因為他說「救活了愛達」。不知為何,這話令人的心情倏地變得凝重。凝重中,似乎又有一種情緒在無聲醞釀。

    沒有人說話。

    短暫的沉默後,所有人彷彿同時反應過來,大叫著歡呼著鼓掌著,將手里的文件資料丟下站起來,彼此激動地擁抱在一起。

    林淺的眼眶居然有些濕了。厲致誠講話的時候,她一直望著他。明明很樸素很剛毅的一段話,怎麼聽著卻讓人覺得心疼又驕傲呢!

    我勒個去!她現在到底對他是個什麼心態啊?怎麼有種「我家有boss終長成」的欣慰感覺?可同時又覺得甜絲絲的心慌慌的?

    就在這時,厲致誠仿佛察覺到她的視線,轉頭看過來。林淺下意識剛要拍兩句馬屁,恢復自己正常戰鬥狀態,胳膊卻忽然一緊,已經被身旁的高大年輕的男工程師拉進懷里,緊緊一抱︰「林助!」

    林淺還沒反應過來,對方已經松手,又去抱身旁的中年工程師了。

    林淺莞爾一笑,又跟身旁幾人擊掌的擊掌、擁抱的擁抱,慶祝勝利。嘿嘿嘿,她林淺今後在信息技術部,就算是自己人了。

    正東想西想,一回頭,就見幾個領導,也很應景的走進工程師的隊伍中。厲致誠就握著剛才抱她那工程師的手,還拍了拍他的肩膀,低語了幾句什麼,那工程師一臉榮耀,喜不自勝。

    然後厲致誠松開他,又跟其他幾個人握了手,然後腳步一轉,就到了林淺面前。

    林淺心情實在太好,一時也未想太多,笑眯眯的伸手要跟他相握,同時大大方方地拍馬屁︰「boss萬歲!」

    燈光下,厲致誠身形頎長如修竹,柔黑精神的短髮下,眉眼極難得是溫和而沉靜的。林淺還沒反應過來,手臂一緊,就被他拉進懷里。然後他的一隻手在她背上輕輕一拍,就像對其他人一樣,以示鼓勵。

    林淺的心跳突突的。她清晰聞到他身上清淺的味道。還有他握住她手腕的手,明明十分有力,就跟烙鐵一般。還有他放在她背上那隻手,五指指尖蘊藏著力道,分明按住了她,把她按進他懷里。

    旁人都在笑都在說,沒人注意到他倆的異樣。而事實上,他們表面看起來也毫無異樣。

    「林淺。」他輕聲在她耳邊說,「我很高興,沒有令你失望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這一天,是一個開端。到了午夜時分,這個子品牌的全天銷量,突破了8500。

    第二天,達到了1萬2。

    之後幾天,銷量逐漸回落並穩定,但依舊維持在同類網絡旗艦店難以企及的高銷量上。

    而到這一年年底的時候,愛達這個主品牌的全年銷量,在中檔皮包中排名全國第一,並且比第二、三、四、五名加在一起的總銷量還多。而果真如厲致誠所說,其他品類的箱包在這個主品牌的帶領下,雖不及過去的業績,但也逐漸回溫,及至年底,愛達全年營業額已逼近司美琪,全面翻身。這是後話。

    再回到當晚。

    這天,林淺回到家也已很晚了。大起大落的心情後,暫時沒精力整理某些亂糟糟的思緒,胡亂沖了個澡,躺床上剛要睡覺,卻接到了久違的林莫臣的電話。

    這段時間,林淺沒給他打電話,他也沒有打過來。兄妹倆早有默契,在愛達生死存亡的關頭,她不提,他也就不問。

    現在好了,雨過天晴,情勢一片大好。

    林淺躺在床上,懶洋洋地說︰「兄台,有何貴幹?」

    林莫臣的嗓音里也噙著淺淺的笑意︰「恭喜你。」

    林淺︰「謝謝。」

    到底對哥哥依賴甚重,林淺忍不住又講了這幾天驚心動魄峰回路轉的經歷,只除卻對自己被打那一巴掌,隻字未提,林莫臣一直安靜地聽著,聽到她說跟厲致誠建議要賠掉2000萬時,倒是低聲笑了︰「城門立木。這招用得不錯。」

    林淺還含著笑,正要往下說,忽的愣住了。

    哥哥說「城門立木」?

    城門立木,取自古代商鞅徙木立信的故事。意喻采取奪人眼球的奇招,公開樹立威信,取信於民。

    這個成語,在現在用得並不多。但因為前不久,林淺剛剛看到過一次,所以他現在一說,她就記了起來。

    那是做厲致誠助理的第一天,她在露台,他正在看孫子兵法。當時他在紙上寫了幾個詞,其中一個,不就是城門立木?

    正想著,卻聽林莫臣淡笑道︰「小傻瓜,現在看清了嗎?還說給人家當老師。這一路人家天衣無縫環環相扣,把強於自己數倍的競爭對手耍得團團轉。我來交手還差不多。你今後謹言慎行,好好跟人家學,別丟我的臉。」

    說完他就掛了電話,留下個呆呆的林淺。

    哥哥剛才說什麼?

    林淺只覺得腦子里有根筋在突突的跳,大腦異常清醒,又異常思緒翻滾。感冒的睏意瞬間被丟到十萬八千里外,因為哥哥的那番話,那個熟悉的成語「城門立木」,令她心中升起個不可思議而又難以置信的念頭。

    但她又有種感覺,那是她一路跟隨厲致誠走來,腦海里隱隱其實一直埋著這個可能性,但只要稍稍往這邊一想,就被她否決了——怎麼可能?

    她的心「怦怦怦」地跳,一下子從床上跳落,抓起自己的背包,從里面翻出軟皮筆記本。她記得那天看到他寫那幾個成語時,出於對boss的任何細節都要關注到位的心態,她還記下來了,記在了本子上。

    翻翻翻,翻了半天。腦子里卻電光火石般,把所有事全部重新串了一遍——

    如果按照哥哥的說法,一切都是厲致誠計劃安排的,那麼一切都要推倒重來。

    所以,他當初爭奪明盛項目也是假意的,只為引司美琪入局。目的是?對了,他提出了近乎苛刻的投標條件︰定價不超過市價的30%、3個月的交貨期。這就是他的目的!是讓司美琪在高檔皮具的市場價格和庫存量上受嚴格限制,不能再狙擊他們。

    而他的目標,一開始就是司美琪那廣闊的、巨大的中檔皮具市場?只是要聲東擊西?

    那奸細呢?他是否提前知道奸細的存在,反過來利用了他們,最後還將他們送進了監獄?

    是了,還有那三千萬,為什麼他將獲獎人數定為2000?當時她沒細想,現在回想,賣地的三千萬,剛好用光!難道他早知道會出錯?

    腦子里亂糟糟地想著,手上卻終於找到了當初的筆記。她定了定神,心跳如雷的看著那五個兵法成語。然而瞬間,心跳卻變得更快了。

    因為那五個詞是——

    請君入甕。

    借刀殺人。

    聲東擊西。

    城門立木。

    以逸待勞。

    林淺拿著筆記本,呆呆地坐在床上。

    她心中是一種說不出的滋味,恍然、震驚、茫然……還有陌生。

    是了,陌生。

    她根本從未看清過他。

    她腦海里再次浮現出厲致誠的容顏。但這一次,不是他在火車上驚鴻一瞥的沉默冷峻,不是他背著她走過水窪泥濘時的挺拔溫柔。而是他今晚坐在她身旁時,用那雙漆黑的、沉如冬夜的眼,勢在必得地望著她說︰

    「我想要得到的,我已經看到,觸手可及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9 12:11 AM

第23章 孫子兵法

    冬日的清晨,天空呈現一種灰暗清冷的白,廣闊的園區在這片暗白里,顯得格外冷寂。

    初戰告捷的次日,對於厲致誠來說,並沒有太大不同。七點不到,他就如往常般抵達辦公室。

    七點整。

    坐在沙發上的他,低頭看了看表,然後抬頭,往門外的小隔間望去。

    澄亮的燈光下,林淺的辦公桌上整潔明淨,小小的鮮嫩的綠植,擱在桌子一角。

    她還沒有來。

    厲致誠不急不緩地起身,走到書架旁,取下本行業雜誌,翻到某一頁。然後又走回沙發旁,把雜誌就這麼攤開放到茶幾上。

    等待。

    然而到了八點,平時幾乎跟他一個作息的林淺還沒來。厲致誠再次抬頭,看一眼她的座位,而後低下頭,繼續看資料了。

    直至九點上班鈴響,才在那一眾紛沓的腳步聲中,聽到熟悉而輕盈的那一個,走進了隔間。一陣窸窣的聲響,是她如往常般脫外套、坐下、打開電腦。然後她桌上的電話響了。

    「您好,總裁辦公室。」清甜的、柔軟的嗓音。

    一直坐在里間沙發上的厲致誠,這時抬起頭來,透過半掩的屋門,恰好看到她的側臉,白皙清透,唇色緋紅。

    厲致誠的眉頭無聲無息地揚了揚,繼續低頭看資料。

    聽聲音,看顏色,這女人的感冒好得差不多了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掛掉電話,望著桌上幾份等待厲致誠批示的報告,沉默了幾秒鐘。

    今早的晚到是她故意的,其實早早就醒了,但就是不想來。因為想著要跟他像平時一樣,兩人獨處一兩個小時,怎麼就有點渾身不自在呢?

    他分明是一匹狼,甚至也許是最凶殘強悍的一匹,她卻把他當成了一隻羊。

    唉!好想沖進去對他劈頭蓋臉一頓大罵,這是個什麼心態?

    林淺當然不會真的去罵了,甚至當她拿起文件,走到他門口輕敲時,臉上還自然而然浮現職業的笑容。只不過,頂多就能這麼假假地對他笑一笑了,她一點也不想像以前那樣,對他開懷而笑。

    哼。當她林淺是什麼人?雖然他做這一切籌謀都無可厚非,但怎麼能把她也套進去了?她難道是個腦子直愣愣的普通角色嗎?

    正有些鬱悶地想著,另一個相反的念頭卻又滑進腦海里——話說回來,他布了那麼大那麼長的局,亦未刻意對她隱瞞才華。她每天在他身邊,卻一點沒看出來。難道她跟他的段數,真的相差那麼多……去去去,想什麼呢。

    從今日起,要打起十二分精神,面對眼前這……

    深不可測的男人。

    她推開門,抬起頭,望著沙發上的厲致誠。

    陽光已經從雲層後浮現,照得冬日的室內一片橙黃的溫暖。他依舊一身筆挺的黑西裝,襯衫潔白,端坐於此。雙手輕搭在膝蓋上,沉靜中帶著一絲隨意。聽到腳步聲,他抬頭望著她,幽黑的眼楮平靜如水。

    林淺跟他的目光一觸,心臟竟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似的。她立刻在心中罵了自己一句︰單蠢!

    看看,看看!他這眼神,這姿態,怎麼看都是一不動聲色的腹黑。她過去怎麼會覺得他是一隻安靜的大貓呢!尼瑪貓和狼差那麼遠,她怎麼會看走了眼!

    盡管心中猶如萬馬奔騰,林淺臉上的笑容卻越發無懈可擊。動作幹練地將手里的資料遞給他,同時說︰「厲總,這份是技術部今早遞交的報告。這份是……」

    厲致誠伸手接過。兩人便如平時搭檔般默契,她簡單地說,他仔細地看,同時給出簡短的答復或者批示,她記在自己的軟抄本上。

    期間間隙,林淺不經意間抬頭,就見他低頭看得十分專注,兩道烏黑的長眉下,漆黑的睫毛、挺拔的鼻梁,俊朗沉毅得像一幅畫。

    昨晚的一個念頭閃過林淺腦海里——她真的,從未看清過他。

    很快,這例行工作就做完了。林淺拿起那疊資料,轉身就要走,甚至都有一絲急切。誰知一道清冽的嗓音從背後傳來︰「等等。」

    林淺腳步一頓,轉身笑望著他︰「厲總,還有事?」

    男人正低頭看著另一份資料,聞言只用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沙發,頭也不抬地說︰「坐過來。」

    林淺心里又抖了一下。

    坐……過去?

    腦海里倏地閃現那天那個火熱的、強勢的吻。男人臂彎中清冷的、莫名的氣息,仿佛瞬間浮現在她鼻翼。

    像是察覺到她的遲疑,他緩緩抬起了頭,眸色清亮地望著她。

    「這份權威雜誌上,有去年的十佳箱包單品評鑒。」他的手指在桌面那份放了許久的雜誌上輕輕一點,「也有司美琪的一款產品。」

    林淺明白了——這是要她過去參謀呢!

    她決定直接裝傻。

    神色自若地走到他身旁,但坐下時,還是下意識地隔了一尺的距離。無視他停在她臉上的灼灼目光,拿起那雜誌,就全神貫注地看了起來。

    這一看,倒是十分熟悉。因為這份報道,她之前在別的地方也看過。權威雜志從「質量、外觀、性價比、銷量、網友評價」五個角度進行評比,選出了2013年十個最受歡迎的箱包單品。

    看到這份報道,其實還蠻令人震撼的。因為排名前一到三的,全是新寶瑞的產品。之後有司美琪,也有別家。愛達如今主推的vinda品牌下的一款包包,也在第八名。只是去年的銷量慘不忍睹而已。

    不知明年這時候,vinda是否會殺進前幾名呢?

    這麼想著,林淺習慣性地拿起報告,就自己所知的情況,給厲致誠講解起來︰「厲總,第一名,是新寶瑞的一款休閒包。這款包據我所知推出有三年了,優點在於外觀時尚、質量不錯,價格也有優勢;第二名,是新寶瑞的一款專業戶外包。國內戶外做得好的企業其實挺少,新寶瑞這款也算是賣火了,但價格也偏貴……”

    講到一半,忽然反應過來。她在幹什麼呢?還把他當成那個初生之犢不懼虎的boss?他既然能游刃有餘地將司美琪玩弄於股掌之上,這些企業間的基本信息,又怎麼會不了如指掌?

    那他叫她過來幹什麼?

    林淺嘴里還心不在焉地說著,眼角餘光就往上瞟。只見他姿態閒適地靠在她身旁的沙發里,長腿還輕輕交疊著。一隻胳膊搭在她背後的沙發扶手上,另一隻手搭在膝蓋上。而她不用抬頭,也能感覺到他的目光,像無處不在的空氣,將她籠罩。

    林淺的臉一下子就熱了起來。

    這家伙……

    一個念頭閃過腦海里——他是個目的很明確的男人。

    這麼想著,林淺的臉更熱了,草草將手上的雜誌一放,就想趕緊開溜︰「厲總,我知道的就這些。」

    他卻靜了幾秒鐘。

    「你的臉很紅。」低沉溫涼地嗓音,就在她耳邊。

    林淺也靜了一瞬,旋即抬頭微笑看著他︰「嗯,可能是感冒還沒好吧。那我坐遠點,別傳染給你了。」說完就想起身,躲開他若即若離的臂彎。

    誰知身子剛一動,肩上已是一沉,他的手放了上來,按住了她。

    林淺的心頭突地一跳——這下是真在他懷里了。

    四目凝視。他的俊臉就在離她很近的位置,那隻手依舊牢牢按在她肩上,令她坐在原地不動。而那漆黑而疏淡的眼眸里,映著她小小的心慌意亂的倒影。

    誰都沒說話,屋內的空氣仿佛跟他指尖的溫度一般,灼燙得她的臉難受。而他就這麼盯著她,高大修長的身軀將她環在沙發和他之間。

    林淺的心突突突跳得厲害。一個聲音在腦海里嚷道︰他怎麼這樣?!有他這麼追人的嗎?沉默又強勢,難道就吃定了她不會逃離?

    另一個聲音卻冷冷淡淡地嘲笑著︰林淺,你確定他這是喜歡你?他這麼深藏不露一個人,你現在都摸不清他的斤兩,將來就不怕吃不了兜著走?

    ……

    林淺穩了穩心神,望著近在咫尺地的他,開口了︰「厲總,我覺得這次,愛達真是柳暗花又一村。」

    他看著她,眸色似乎越發深沉。

    林淺的心胡亂跳得厲害,有那麼點憋屈,又有那麼點莫名其妙的慌亂,還有破釜沉舟的勇氣。她接著說道︰「我們雖然失掉了明盛,但一轉頭,司美琪的中檔箱包市場,卻是豁然開朗毫無阻隔。看來天道酬勤,上天還是幫著愛達的。」

    這番話她說得平平靜靜,講完後,就直視著厲致誠。

    厲致誠也看著她,漆黑漂亮的眼里,沒有半點起伏。

    兩人就這麼安靜對視了一會兒。

    林淺忽然覺得自己有點荒唐。他是多聰明的人,這麼幾句話,肯定聽懂了。昨天即使猜出了真相,她也沒想過要跟他挑明。可今天不知怎的,肩膀被他這麼一按,她就覺得非挑明不可。

    然而她盡管糾結,盡管懊悔,盡管沖動,卻萬萬沒想到,厲致誠眉目不動地按著她,第一句回答卻是——

    「生氣了?」他輕聲問。

    林淺不吭聲。

    他深深看她一眼。倏地松開了她的肩膀,身體也往後一退,暫時拉開了與她的距離。

    林淺一時間如釋重負,可被他按過的肩頭,卻似乎有一種說不出的觸感殘留著。她也不知道說什麼好,只靜靜看著他。

    他的神色淡淡的,抬手翻開了桌面左上角的一本書。林淺看清封面,心頭一震——正是那本《孫子兵法》。

    只見他長指輕拈,從里面抽出了一張白紙,轉頭看她一眼,直接放到了她面前。林淺眼楮一瞟,不正是當初那張寫著兵法計謀的紙?剛勁有力的筆跡如昔︰請君入甕、借刀殺人……

    「我從未主動向你隱瞞。」他緩緩地說,「而是情勢所逼。」

    林淺還是沒做聲。

    他這是幹什麼……

    這算是在向她主動解釋?

    一個城府詭譎的人,這麼乾脆地坦誠自我?

    哼……為什麼她突然有點想笑呢?

    看她不說話,他沉靜片刻,再次翻開《孫子兵法》,從里面又拿出一張疊好的紙條,轉頭再次看著她。

    「這樣的東西,我大概會寫三張。這是已經寫好的第二張。」他將紙條夾在長指間,眸光湛湛地望著她,輕聲問,「你要看嗎?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9 12:19 AM

第24章 我所欲也

    一個月前。

    那還是初冬,林淺剛到愛達集團報道,而厲致誠也剛剛轉業歸來。

    坐落於霖市西郊的綠苑療養院,仿佛早早被冬的氣息填滿,河畔樹葉凋零,碧綠的水面也透著寒氣。

    愛達董事長徐庸就住在河畔的一座獨棟小樓里。趁著有陽光,護工和助理把坐著輪椅的他,推到屋前的草坪上,曬著暖暖的太陽,喝一杯熱騰騰的清茶。

    很快,老人期盼已久的客人,終於到了。

    年輕的男人終於褪去了軍裝,然而穿著休閑裝的身影,依舊比尋常人還要挺拔英武,在綠茸茸的小山坡上,投下筆直的剪影。

    「爸。」他在徐庸的輪椅前站定。明明已經長成成熟穩重的男人,卻依舊如少年時期般惜字如金,目光也依舊深沉平靜。而在商場縱橫數年的精明父親,也一如既往看不清這個兒子的心。

    徐庸卻有些感傷,拍拍自己身旁的長椅︰「坐吧。」

    簡短的聊了幾句。徐庸問清他的確已退伍,也已說服在軍中位高權重的外公,同意他棄伍從商,不由得心中暗暗欣喜不已。

    而厲致誠更多的是詢問助理和護工,父親的身體狀況。得到肯定答復後,只淡淡點頭,亦未見太多情緒反應。

    徐庸到底老了。老了,心境也就簡單了,所有的興趣和希望都寄托在兒子身上。於是笑著問︰「為什麼這次肯回來接手愛達?」

    厲致誠親手推著輪椅,將他推到無人的一棵大樹下,這才答道︰「大哥生前,曾跟我有過約定。」

    聽他提到三年前車禍逝世的長子,徐庸不由得心頭一痛。他知道因為父母離婚,兩兄弟自小分開,但感情一直很好,如果說能有什麼人走進這個沉默寡言的二兒子的心,大概就是他的長兄了。

    「什麼……約定?」徐庸的聲音有點啞。

    厲致誠站在他身後,鴨舌帽遮住了他的眼和表情,淡淡的嗓音,卻是字字千鈞︰

    「如果他有事,我來保愛達。」

    所以他歸來。

    君子一諾。雖然生死相隔、困難重重,待他披荊斬棘、縱橫捭闔,開出一條血路去赴約就是了。

    父子倆都沉默了一會兒,厲致誠再次開口︰「我有三個條件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厲致誠走後,徐庸還久久地坐在樹下,沉思。

    身後的助理試探地問︰「董事長,您在擔心?」

    徐庸卻笑了︰「不,只是有點感慨。」

    想著他三個苛刻的條件,就讓人忍不住感慨啊。

    雖然他是他的兒子,還是個忠誠孝順又重諾的兒子。但果然被軍人外公培養得很好,本質里,已經是一匹凶悍強勢的狼了啊。

    他也許真的能救活愛達。

    然而就像狼的天性,盡管為踐諾而來,他也會徹底佔有和控制愛達,納入他的權力範圍。連他這個父親,今後都不允許染指呀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而這時,厲致誠正沿著河堤,壓低帽檐,漫步在陽光下。

    有的時候,緣分是種奇妙的東西。就譬如他此刻一抬頭,就看到個眼熟的女人,站在不遠處另一棵樹下,望著另一個方向,像是在發呆。

    此前厲致誠對林淺的印象,是火車上很吵,但是嗓音又格外動聽的女人。而且那麼巧是愛達的人,那也就是他的人,所以他出手相助。

    還有個印象,就是他初次抵達愛達後,據顧延之所說,賴著不走的前任ceo的助理,也是個挺倒霉的女人,照片上的笑靨如小野花般綻放。

    但此刻,她孤零零的站在大樹下,表情是悲傷的,淚水閃了閃又壓了下去。像是被人拋棄的小動物,沉默、委屈但是又很堅強。

    從這里出療養院只有一條大路。她在前面慢慢地走,厲致誠就在後面無聲無息地跟。等看到她上了一輛公交,厲致誠看了看已然漆黑空曠的郊區天色,看著她孤獨一人坐在黑漆漆的大公交上,靜默片刻,也跟了上去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時間再回到今天,愛達側翼戰初戰告捷的次日早晨,頂層總裁辦公室里。

    「要看嗎?」厲致誠的嗓音清涼如水。白皙的俊臉上,黑眸幽沉而平靜。

    林淺當然想看。甚至連目光,都下意識追隨著他手上的紙條。

    但是……

    他保持端坐姿勢不變,人高馬大西裝革履坐在她面前。陽光從他背後射過來,將他的黑色西裝和短發,都涂上淡淡一層光澤。而他一隻手放在沙發前的茶幾上,另一隻手,就夾著那張錦囊妙計,輕輕搭在一旁的沙發靠背上,離她有點距離。

    「要看……」他盯著她,慢慢地說,「就自己過來取。」

    他明明什麼過頭的話都沒說,林淺的臉卻陡然又熱起來。

    為什麼這句話的潛台詞,聽起來就像在說︰想看,就到我懷里來?

    林淺一動不動,看著自己放在膝蓋上的緊握的雙手。

    是的,他就是這個意思。

    這紙條上如果寫著他下一步的謀略,那就關乎著他的身家性命,關乎著愛達數億的將來。他憑什麼給她看?除非她是他的……女人。

    除非她選擇到他懷里去。

    他的意思,再明確不過。坦蕩而直白,強勢而……蠱惑。

    林淺的臉暈上一層層的紅。

    她抬起頭,靜靜地望著他。

    還是那張沒有太多表情的臉,眸色沉沉湛湛,身姿筆直挺拔。林淺腦子里,卻突然冒出許久前的那個晚上,他沉默地坐在她身旁,吃著烤紅薯,耳邊的虎爪一動一動的樣子。

    「厲總。」她輕聲地、但是平穩地答道,「我還是不看了。如果沒其他事,我先出去了。」

    她朝他點點頭,起身,朝門外走去。

    眼角餘光,能瞥見他一動不動,坐在原地望著她。

    剛走到門口,卻聽他的聲音再次傳來︰「林淺。」

    林淺腳步一頓,轉頭望著他,笑意平和︰「還有什麼事?」

    他靜靜望著她,眸光明亮︰「那晚,是我第一次吻女人。」

    林淺心頭突地一跳,沒出聲。卻又聽他溫涼的嗓音再次響起︰「也是我第一次,想要得到一個女人。」

    林淺倏地抬頭望著他。

    尼瑪……

    挑明了!

    在她委婉的回避後,他的反應居然是……不退反進,更加直接的挑明了!

    望著他黑漆漆的漂亮眼楮,林淺的視野仿佛都跟著心跳,突突突的震動起來。

    這下好了,她……要如何作答?

    ——

    同一個上午,陳錚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,聽到下屬匯報愛達昨天的銷售數字,愣住了。

    他有點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事實,但事實又是如此清晰的擺在他面前。他心中閃過某個猜測,某個異想天開的可能性。這可能性,令他的心情越發陰鬱起來。

    最後,在靜默了許久後,他終於把一切線索都串了起來。他的臉色變了又變,最終,定格在一個冰冷的微笑上。

    下屬試探地問︰「陳總,咱們怎麼辦?」

    陳錚抓起桌上的茶杯就丟到地上,冷冷地說︰「怎麼辦?我們現在,不是什麼都做不了嗎?」

    他抬頭,看著窗外燦爛無比的冬日藍天。

    厲致誠劍鋒所指,明眼人都能看出,司美琪原本佔據的中檔品市場已岌岌可危。

    他在心中發誓,一旦擺脫明盛項目,勢必全力反攻,將這塊領土奪回來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同一時間,新寶瑞總裁辦公室里。

    寧惟愷聽到助手匯報愛達這幾日的動向時,先是一怔,而後是微微一笑。

    「這麼說,我們埋在愛達的探子,因為修改網站數據,已經被公安機關扣留了?」他輕聲問。

    助手答︰「是。但是不是他做的,我也沒收到消息,查不到了。」

    寧惟愷坐在水漆沉光般的大班桌後,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在桌面點啊點。過了片刻,笑了,抬眸看著助手︰「原浚啊,我們有對手了。」

    助手原浚從他多年前白手創業時就跟著他,對這一局亦看得通透。他想了想,點點頭,又說︰「這個厲致誠,的確是個厲害人物。不過以愛達實力,就算這個品牌做起來,距離新寶瑞還是有很大差距,無異以卵擊石。」

    寧惟愷點頭︰「是啊,好在我最擅長的就是恃強凌弱、趕盡殺絕。」

    原浚微微一笑,將收集的愛達一眾人等的詳細資料遞給他。

    寧惟愷仔仔細細看著,翻到最後,突然扯了扯嘴角,笑了︰「林淺?是中x大畢業,今年25歲,看似圓滑實則囂張的那個姑娘林淺?」

    原浚有些意外︰「寧總認識她?」

    對一切都輕描淡寫、嬉笑怒罵的寧惟愷,這一回,卻沉默下來。盯著屬於女人的那一頁薄薄的資料,看了好一會兒,才抬起頭。

    「怎麼不認識?她是我的初戀。」他臉上的笑意更盛了,「當初分手時,這姑娘可是被我傷透了心啊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9 12:25 A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4-5-29 12:51 AM 編輯

第25章 你進我退

    「也是我第一次,想要得到一個女人。」

    講完這句話,厲致誠就抬眸,盯著林淺。

    果不其然,女人原本就紅暈暈的臉,變得更紅了。連耳朵根都染上那胭脂般的顏色。一雙原本靈動的眼,此刻忽閃忽閃,躲躲閃閃,就是不與他直視。

    厲致誠也靜了一瞬。他不急不緩地端起茶杯,低頭輕抿了一小口。

    她心里有他,這一點毋庸置疑。在那麼多個患難與共的夜晚,她用那濕漉漉的、包含著也許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復雜情意的雙眼,望著他。

    一個女人如果不愛一個男人,不會用那樣的眼神望著他。

    望到連他的心,都隨之無聲悸動。

    然而盡管對她勢在必得,此刻,直接袒露心跡的當下,厲致誠不動聲色地望著她緋紅的臉,還有她垂在身前,下意識用力絞在一起的十指,竟覺得胸膛中一顆向來沉寂的心,仿佛也隨著她的手指,輕輕被擰起。

    他的女人。這世上也許唯一可以掌握他的心的人。

    她卻還在猶豫。猶豫要不要靠近。

    「林淺。」他盯著她,緩緩開口,「不要猶豫。」

    話音剛落,果然見她神色更窘迫了,雪白的小小的牙齒,輕咬著下唇,臉色酡紅得像火。

    就在這時,她身後、隔間她的位置上,電話突兀地響了起來。

    然後厲致誠就看到,林淺臉上明顯閃過一絲如釋重負的竊喜神色,但很快恢復一臉若無其事。

    「厲總,我先去接電話!」她飛快地、心虛地看他一眼,轉身「噔噔噔」快步就走了出去。

    厲致誠坐在原地不動。沉靜銳利的目光,始終追隨著她的身影,還有她在門外狀似專注工作的秀美側臉。

    片刻後,他垂下眼簾,兀自緩緩笑了。

    畫地為牢,欲擒故縱。他已見勝利曙光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「調崗申請。」

    林淺在鍵盤敲下這幾個字,愣愣地看了一會兒,又連按退格鍵,把這幾個字都刪除掉。

    她往桌上一趴,嘆了口氣。再用眼角餘光瞟了瞟辦公室里,厲致誠映在牆上的頎長影子,又暗嘆了口氣。

    大清早的,boss居然表白了。

    這要怎麼辦才好?瓜田李下,抬頭不見低頭見啊。

    誠然,她對曾經那個正直實誠、屢敗屢戰的厲致誠,是有好感的。但那份好感,還不足以令她就此同意做他女朋友。

    而現在,他已不是那個他了。她到現在都還有點沒緩過勁兒來。

    她只覺得陌生。一種空空蕩蕩的,讓人握不住的陌生。

    只是想到這一點,怎麼心中會有一點點不是滋味的感覺呢?

    就在這時,桌上電話又響了。

    剛剛那個幾乎救了她命的電話,很意外,是一個股東打來的。

    愛達沒有上市,但股份清晰。厲致誠的家族是絕對控股大股東,此外還有一部分股份,散落在其他管理層和一些老人手里。剛剛打電話的,就是一個退休在家的小股東,也是董事長當年的好兄弟之一。林淺還是第一次接到這種人物的電話。

    他想見厲致誠,同時還詢問了網絡旗艦店的銷量如何,言語之間,似乎很關心是否有股東分紅。

    林淺立刻就明白了。愛達苟延殘喘已久,如今在萬眾矚目下開始翻身,相關利益方自然聞風而動。林淺不敢輕易答應,她估計厲致誠多半不會見這股東,於是只模擬兩可的應承下來。

    而此刻這個電話,也令她挺意外。

    是華東區一個大區銷售經理打來的。這種人物,掌管著一個大區數十家門店的銷售,都是人精。

    「林助理,我們幾個大區經理,都想向厲總當面陳情啊。」他似笑非笑地說,「現在網絡店把價格做那麼低,我們門店本就不好做,現在更沒法做了。怎麼辦?」

    ……

    掛掉電話,林淺將剛剛兩個電話的內容重點都寫下來,然後深吸一口氣,望向總裁辦公室半掩的房門,起身又走了進去。

    厲致誠已經坐到大班桌後,聽到腳步聲抬頭,漆黑銳利的眼,靜靜地看著她。

    林淺還沒講話,在他的注視下,臉竟然自動自覺地飛快熱起來。

    尼瑪……她在心里暗罵了自己一句,眼楮盯著他襯衫挺括的肩膀,避開他的視線,說︰「厲總,剛剛來了兩個電話……」她將寫有重點的紙遞到他面前,同時簡短地解釋了一下。而後就垂首不言,等他決斷。

    果然,如她所料,厲致誠靜默片刻,淡淡的嗓音傳來︰「不見。」

    「好的。」她答得乾脆,心思也轉得飛快——愛達本是無望泥沼,厲致誠在危難時入主,靠幾個心腹骨幹的力量,推動這一系列大刀闊斧的舉動。但這個數千人的企業何其龐大,利益關系也是錯綜復雜。他贏了這一個項目,並不代表就此翻身,更不代表已將這企業牢牢控制住。現在雖有了一個新希望,但稍有不慎,這個希望就有可能被其他泥沼拖垮、淹沒,而他的努力付諸東流。

    林淺忍不住抬眸,看一眼他沉靜的容顏。

    盡管初戰告捷,他未來的路,依舊不會容易。

    等等,想什麼呢?她竟然還當他是那個經驗不足的男人,習慣性的心生憐惜、替他作想。

    呵……他根本不需要啊。

    「還有事?」低沉清冽的聲音,再次輕輕傳來。

    林淺一怔,這才發覺自己在他面前走神太久了。

    她不用抬頭,都能感覺到他的目光,似空氣般無處不在,籠罩著她。而他那句「還有事」,仿佛意有所指,令她心頭一緊。

    整個辦公室,仿佛都沾染著他強勢清冷的氣息,陷入一片曖昧的沉寂。

    林淺頂著張緋紅的臉,抬頭看著他。

    他也用那黑漆漆的眼楮,一言不發地望著他。那眼楮照舊是深沉的,她看不透。

    林淺的目光是堅定的,聲音卻輕軟得像蚊子︰「厲總,我個人……暫時還不打算談戀愛。抱歉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9 12:48 A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4-5-29 12:50 AM 編輯

第26章 落子無悔

    十分鐘後。

    林淺單手托著下巴,眼楮盯著屏幕,看似全神貫注。

    耳朵,卻不由自主聽著旁邊辦公室里,任何一丁點動靜。

    咯撘、咯撘……boss站起來了,在屋子里走來走去;啪嗒啪嗒……他坐下了,在敲鍵盤;窸窣細碎的聲響……他在翻閱資料文件……

    聽起來,一切如常,甚至還挺充實的。沒有任何失戀後方寸大亂、情緒突變的徵兆。

    林淺不由得松了口氣。

    轉念一想,她又瞎操心了吧!他那樣的人,應該會把情緒和感情控制得很好吧。又或者,盡管失戀,但感情這種事對於他而言,本身就沒有多重要——參見他的同類林莫臣就知道。

    可林淺心里卻有點焦躁,拿著鼠標,在屏幕上一陣瞎點。

    感情的事,並不是你拒絕了他、你不愛他,你就是贏家,你就歡欣鼓舞暢快自如了。感情的作用永遠都是相互的,是一把雙刃劍。

    剛剛講完那句話,林淺就想咬自己的舌頭︰她的語氣,怎麼跟學生向老師承認錯誤似的?心虛又傻氣?

    然後,就看到他端坐在大班桌後不動,俊臉也始終沒有任何表情,就一直用那雙黑漆漆幽沉沉的眼楮,盯著她。一直盯著她,盯得她心里惴惴的好不舒服。

    然後她就低下頭,避開他的目光,胡亂找了個藉口,轉身跑了出來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「想什麼呢?這麼出神?」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前方響起。

    林淺這才驚覺,抬頭望去,顧延之和薛明濤不知何時站在她面前,她居然都沒發現。

    她立刻收斂心神,微笑望著他們︰「顧總、薛總,有事?」

    顧延之淡笑不語,看起來神清氣爽。薛明濤也笑笑︰「還沒換衣服?你不去?」

    林淺微愣,這才注意到他倆都穿著外套,薛明濤手里還提了個公文包,看樣子是要出去。她還沒答,就聽到身後響起不急不緩的腳步聲。厲致誠的聲音傳來︰「她去。」

    林淺動作一頓,隨即面色如常站起來,轉頭笑望著他︰「厲總。」

    她微微一怔。

    厲致誠已經穿好了外套,還是那件黑色的,整個人看起來挺拔又冷峻。很是精神的短髮下,那雙雋黑淡漠的眼,在她身上一停,嗓音沉緩︰「換衣服,我們出去。」

    沒有任何異樣,沒有任何表情。看起來跟平時沒有任何不同。與剛剛在辦公室里的強勢熾烈,判若兩人。

    「好的。」林淺立刻答,關掉電腦穿好外套,跟著他們三人身後走向電梯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轎車平穩行駛在環路上。

    開車的是薛明濤,林淺照舊坐在副駕。

    因為今天的銷售數據還在不斷攀升,薛明濤一邊開車,一邊跟兩位大佬笑談著。顧延之顯然也興致很高,甚至還打趣讓厲致誠請客。

    而林淺坐在前排,眼角餘光能瞥見厲致誠始終端坐如松,沉靜不動。對於顧延之的調笑,他時不時答上兩句。也不知是不是林淺的心理作用,只覺得他的嗓音今天格外低沉緩重,而整個車廂,仿佛都被他周身那清冷安靜的氣場填滿。而當他偶爾抬頭看著前方時,林淺就能感覺到那清澈如水的目光,卻也是灼人的,無聲無息落在她身上。

    於是她心里又涌起那不是滋味的感覺,變得越發安靜。

    然而這份安靜,卻引起別人的注意。

    薛明濤將車開進一片嶄新的工業園區,同時側眸看一眼林淺︰「小林今天怎麼這麼沉默?感冒還沒好?」

    林淺這時也意識到,自己上車後一句話沒說。按說今天是初戰告捷後的大好日子,她這樣的確反常了。

    薛明濤話音一落,她就能感覺到後排兩個男人,目光同時落到自己身上。她馬上燦爛的笑了笑,說︰「是有點。」

    原本只想含糊應付過去,誰知這時正好一個紅綠燈,車停下了。薛明濤關切地轉頭望著她︰「舌頭吐出來我看看?」

    林淺︰「啊?」

    薛明濤已經四十多歲,經過這一役,對她也頗為欣賞,待她就跟大哥似的。見她愣愣地望著自己,笑了︰「我以前是學中醫的,看看舌苔和喉嚨。」

    「哦。」林淺側轉身體,朝他張開嘴,吐出舌頭,「啊——」

    誰知這個角度,她眼珠一轉,一眼就看到,厲致誠西裝筆挺靠在座椅里,雙手搭在膝蓋上,露出一小節雪白的襯衫袖口。他正盯著她,那目光跟早上跟她表白時,一模一樣,沉亮又逼人。

    林淺被那目光盯得心頭一抖。她還吐著舌頭呢,突然臉就燙起來。下意識飛快地把嘴合攏,微微偏頭,避開他的視線。

    不讓他看。

    薛明濤奇怪地看她一眼︰「突然躲什麼……看著挺好,應該沒有發炎了。就是臉怎麼還這麼紅?發燒了?」說完就抬手,往她額頭上一捂。

    於是林淺就更加強烈地感覺到,厲致誠的目光再次停在她臉上,停在薛明濤手觸踫的地方。

    林淺默默地繼續臉頰發燙,薛明濤羅里嗦說讓她多喝水什麼的,也沒仔細聽。

    尼瑪……這叫什麼事啊?

    她明明已經拒絕他了。可此刻,她跟他之間,怎麼有種……她已經是他的所有物的互動錯覺?她的一舉一動,仿佛都被他的目光牢牢鎖住。而她竟然也自動自覺過濾掉其他人,唯獨對他的一舉一動如此在意。

    也許……是因為厲致誠的氣場和存在感太強大了?

    ——

    轎車在距離愛達集團不遠的一片新工業區停下。

    此時已臨近中午,陽光照在大片灰褐色、嶄新的辦公樓上,園區里綠樹遍植,風景清靜優美。林淺知道,這片園區市政府投資修建的,對外出租出售。因為很新,只有幾座樓是裝修好的樣子,掛著公司的牌子,園區里幾乎見不到一個人。

    他們來這里幹什麼?愛達大片廠區都廢置著,還有部分廠區都抵押給銀行了。

    三個男人都是人高馬大,走得很快。林淺快步跟在後頭。這一路薛明濤低聲跟兩位大佬介紹著情況,而厲致誠走在前頭,沒看她,也沒跟她講話。

    最後,他們進了園區深處的一座三層白色小樓。與愛達總部典型的上世紀90年代裝修風格不同,這里布置得簡潔素雅,黑白兩色為基調,極富現代氣息。

    林淺看著這環境,腦子里突然冒出個念頭︰這里,是按照厲致誠的喜好布置的啊。

    她抬眸看向站在落地窗前,雙手插西裝褲兜里,正眺望著園區環境的厲致誠。

    他為什麼要買或租新辦公區?他想幹什麼?

    但他們沒解釋,她也就忍著不問。四人一間間屋子看過去,大多時候,是顧延之諸多挑剔,對裝修提了些意見。而厲致誠只淡淡地點一兩處。薛明濤一口應承下來,說回頭讓人照這樣修改。

    偶爾,厲致誠轉身出房門,與她正面對上。她兀自移開目光,裝傻不跟他對視。而他側臉平靜,步伐穩健,與她擦肩而過,亦無半點異樣。

    這令林淺的心情漸漸平復下來。這才對嘛,回到boss跟助理的狀態,很好很好。

    她其實還是很喜歡,跟在他身邊做事的。

    三層南側的區域,明顯是留給管理者的,全都隔成一間間小屋,裝修也更精致些。到其中一間朝南的小屋時,林淺意外地留了神。因為這間屋的裝修都是暖色調,辦公桌也不是其他屋的黑漆色,而是明淨的米色。一側的玻璃窗,被做成妙曼的幾何形狀。整間屋看起來清新又雅致。

    這次顧延之走進屋里,笑笑沒講話,也沒發表挑刺意見。薛明濤則環顧一周,點頭說︰「這間屋我感覺是最好的,朝向、裝修、風格。」說完就微笑看著林淺。

    林淺微怔︰這是讓她也發表意見?

    還沒開口,就見原本安靜站立在書案前的厲致誠,也轉身望著她,嗓音疏淡︰「你認為如何?」

    林淺直視著他在燈下沉黑的雙眼。

    她跟他……終於又講話了啊。微笑答︰「我覺得挺好的。」

    他就沒再說話,轉頭看向另一側。

    林淺了然——莫非,這間辦公室,是給即將到來的某位女性管理者準備的?

    誰啊?讓厲致誠都關注了這里的裝修,還難得開口跟她講話了,問她參考意見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懷著一肚子的疑問,跟著他們三人離開了這片園區。

    回到愛達時,薛明濤請兩位大佬先上樓,讓林淺跟他一起再去找裝修方,落實剛才的一些事項。林淺欣然應允,她也不想回到辦公室,對著厲致誠,給彼此一點時間再緩沖一下更好。

    路上,林淺終於忍不住問了︰「薛總,今天看的新辦公樓,到底是要幹什麼的啊?」

    薛明濤很意外地看她一眼︰「你還不知道嗎?我還以為厲總會直接跟你說呢,都叫你去看辦公室了。」他笑了笑,壓低聲音說︰「厲總很快會把現在賣得火的vinda品牌剝離出來,成立新公司。跟愛達是投資和債務關系。其他的,你慢慢看吧。」

    林淺一下子怔住了。

    原來,是這樣。

    她早上還在擔心,vinda品牌會被愛達集團的泥沼拖累,擔心厲致誠要如何掌控整個集團。可看今天的新辦公樓,厲致誠之前不僅著手外部商戰,甚至連內部整頓也在同時準備。

    他完全把局勢看得透徹清晰。現在外部勝局已定,就開始著手強勢控制內局。一步一步,環環相扣,算無遺策。

    這個男人的心思,到底有多深?

   ——

    這天,林淺再次回到辦公室,已經是傍晚七點多。

    她先去信息技術部的樓層,詢問了今天的銷量。得到驚喜的答復後,心情也隨之絢爛起來。而因厲致誠而生的那一點憂鬱,仿佛也變得雲淡風輕。

    然而boss氣場強大,這個認知實在千真萬確。當她再次走出電梯,踏入頂層,只遙遙望著他半掩的辦公室門,松弛了大半天的心,仿佛又緊提起來。

    大家都是成年人,現在相處應該沒什麼尷尬了吧?

    他應該,也不會用那種叫人心慌意亂的目光,看著她了吧?

    然而走近了幾步,卻見她的座位上坐著個人。熟人,總經辦的楊曦茹,她的手下。

    林淺笑著走過去︰「怎麼了,找我有事?」

    楊曦茹馬上站起來,笑意乖巧︰「林姐,我上來看看,先熟悉一下。有什麼事你也可以先吩咐我做。」

    林淺微怔︰「你來熟悉什麼?」

    楊曦茹也愣了一下,說︰「總裁助理崗位啊。」她也是個乖覺的女孩,見林淺神色不對,立刻壓低聲音,老老實實地說︰「林姐,我一個小時前接到顧總電話,說你很快會調崗,讓我準備一下,來做總裁助理。」

    林淺還沒說話,就聽門內傳來熟悉地低沉男聲︰「林淺,進來。」

    楊曦茹朝她吐吐舌頭,林淺卻笑不出來。推門,走了進去,反手帶上。

    當她抬頭,看到坐在沙發上、臉色沉靜的厲致誠時,一個念頭滑進腦海里——

    是因為早上的事,所以他要將她調崗了?

    的確,這對彼此來說,對於職場上下級來說,應該是最好的處理方式。她早上不是也有過申請調崗的念頭?

    可她主動請辭是一回事,他把她調走一回事。

    他對她的感情,原來就只能維持一個白天。遭到拒絕,就立馬讓她走人?

    「坐。」他靜靜抬眸望著她,依舊是那清冷英俊的模樣。但眼中少了白天的幽深強勢,多了幾分慣有的平靜。

    林淺不動聲色地坐下來。

    厲致誠將桌上的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。林淺掃一眼封皮︰解聘協議書。

    這事兒實在來得太突然,林淺定了定神,她覺得有些難以置信,但事實又擺在眼前。

    那解聘書,她連翻都懶得翻。一股傲氣直沖心頭,她抬眸盯著他,隔著張桌子,牢牢地盯著他︰「是因為早上的事嗎?」

    她語氣不善,厲致誠眸色一斂,盯著她微紅的臉頰。

    片刻後,那深不可測的眼眸里,居然露出一絲笑意。他低頭、伸手,替她翻開了面前的解聘書。

    「想到哪里去了?」他輕描淡寫地說,「你認為我會放你走?」

    林淺聽得心頭一震。也顧不得去琢磨他是否又是一語雙關,而是低頭看向那解聘書內容。只見第一頁正中就寫道︰「茲因林淺志願前往vinda公司就職,現與愛達集團達成協議,解除勞動合同……」

    林淺眨眨眼——vinda公司?薛明濤說的新公司,他們今天去看的新辦公場地?這麼快?心頭的火氣煙消雲散,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和好奇。

    「看後面。」厲致誠言簡意賅。

    林淺往後一翻,原來還重疊了一份新的聘書。她翻開一看,又震驚了。

    「林淺……助理總裁……」

    助理總裁,總裁助理,只是順序差別,地位卻千差萬別。助理總裁是貨真價實的高層職位,一般也會分管具體部門。

    林淺看著這個職餃,只覺得心突突地跳,腦海里冒出一個詞——一步登天。

    難怪今天帶她去看辦公室,難怪他們會問她對那間辦公室的意見。

    那辦公室……莫非是為她準備的?

    可是她一時卻沒說話。

    像是能察覺她內心的遲疑,厲致誠神色平淡地開口︰「這個任命,與愛情無關。今後,你獨擋一面。」

    很簡潔的話語,卻似往常般,令林淺倏地感覺到一種熱血沸騰的情緒。

    是的,如果是為了愛情,他應該把她繼續放在身邊,而不是外放出去。他絕不是會因為感情,影響判斷和事業的人。

    既然跟愛情無關,那就是基於她的能力和業績。她林淺的能力的確挺強的,而且這一役,她的確也立下了汗馬功勞。

    所以,他要放她出去,獨擋一面了嗎?

    林淺拿著聘書站起來,神色是從未有過的認真︰「厲總,我一定會好好做,不會讓你失望的。」

    厲致誠坐在沙發里,雙手搭在膝蓋上,抬眸看著她︰「我永遠不會對你失望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這個夜晚,對於林淺來說,毫無疑問是輾轉難眠,思緒萬千的。

    而對於厲致誠,不過是在空寂安靜的辦公室里,擺一桌棋局,邀人來戰。

    他自幼跟著外公長大,對這棋盤對戰,早已爐火純青。當初陳錚的那本古棋譜,也是他讓人故意放出去的。請君入甕之餘,還收獲了明盛康總這個棋友,也算物有所值。

    只是放眼整個愛達,也只有副總裁劉同這個老人,可以與他一戰了。

    劉同受他相邀,也欣然赴約。兩人對著窗外一輪孤月,無聲對弈。

    第一局臨了,劉同倒是笑︰「致誠啊,與你對弈五次,五戰五敗。今天卻難得看到了獲勝的希望。」他抬眸瞅厲致誠一眼︰「今天,你有點心浮氣躁啊。網絡旗艦店不是已經成功了嗎?」

    厲致誠沉吟片刻,緩緩答︰「求而不得,心浮氣躁。動心忍性,徐徐圖之。」

    劉同一怔,又見他捻起顆棋子輕輕放下,淡淡地說︰「落子無悔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9 09:00 PM

第27章 露從今夜

    一個月後。

    明天就是除夕了,辦公室里仿佛四處洋溢著一種喜氣洋洋的氛圍。林淺穿著職業套裝、踩著高跟鞋,先到客服中心巡視一周,見一切如常、銷量穩增,就對員工們勉勵鼓舞了一番,滿意地離開。

    又去了信息管理部。這個部門不是她分管的,但亦是公司核心部門,與她的工作密切相關。與信息管理部經理簡短聊了聊,彼此給予了新年祝福,她這才轉身,返回三樓辦公室。

    已是下班時間了,明天開始放長假。走廊里到處是來去匆匆的員工,看到林淺都微笑點頭︰「林總!」「林總新年好!」

    林淺朝他們一一點頭致意。

    當領導的感覺就是好,哈哈哈。她當得如魚得水,當初選她坐這個崗位的人,真是知人善用。

    窗外,樹枝已抽出嫩綠的新芽,清寒的空氣不再像盛冬那樣凜冽逼人。林淺望著小樓外冬去春來的景色,心中有些感慨。

    自從那天拿到聘書後,她的工作重心就轉向這個新的「vinda」公司的籌備,慢慢地,也知道了些內幕——譬如,在接手愛達前,厲致誠就向父親提出要求,以他個人手里10%的愛達股份,換取vinda子品牌的所有權。而當時,所有股東見vinda在海外慘敗,都沒有多想同意了……

    厲致誠,厲致誠,海一樣深的男人。

    一個多月來,這個男人鋒芒畢露。除了把vinda品牌抽離出去,還在愛達集團手起刀落、抽筋扒皮。網絡銷售站穩腳跟後,超乎所有人預料,他和顧延之、劉同,立馬聯手推出了新的組織架構調整方案。

    原本冗雜繁瑣的龐大愛達,被徹底拆分。集團總部只留生產、采購、售後等核心環節,並且控制所有終端銷售網絡,各大類產品的策劃、銷售,全部成立事業部,核算、自負盈虧。有點類似於vinda新公司跟愛達集團的關系。

    所有調整一夜之間宣布,第二天就開始執行,態度非常強勢,不給任何人喘息抗拒的機會。

    林淺原先擔心的內部管理問題,被他以這種大刀闊斧的方式解決了。能力不行、冗員多、與市場脫節?ok,虧錢了你自己都幹不下去,灰溜溜走人;能力強、思路新,能給愛達帶來新的增長點?據說厲致誠許諾的分紅相當豐厚……

    攘外必先安內,非常時期用非常法。如果說「安內」是厲致誠所布棋局的第二步,林淺不得不說,他已初見成效。在他不斷對集團資產做著拆分重組的過程中,原本死氣沉沉的愛達,被徹底盤活,並且,牢牢控制在他一個人手中。

    而厲致誠這個冷漠英俊、心狠手辣的總裁,在全體員工心中的威望,也與日俱增,達到令所有人仰望的高度——人人談起boss,都是一臉敬畏。據說一些年輕的小姑娘,還自稱「荔枝」,組成了「boss後援會」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新公司是十天前成立的,薛明濤任總裁,原愛達信息管理部的經理任副總裁。林淺這個助理總裁,分管的是客服中心,以及行政人事財務等一切雜事。

    而新公司果然新氣象,網絡旗艦店的銷售一直居高不下,內部管理也十分簡潔高效。這個數百人的公司,已成為愛達最大的盈利點。

    林淺輕輕哼著歌,走回辦公室。剛到外間,就見幾個員工神色有些不對,個個噤若寒蟬,但又有些隱隱激動的樣子。

    林淺心里「咯撘」一下,一個員工站起來,小聲說︰「林總,厲總來了,在您辦公室里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站在屬於自己的辦公室前,輕輕敲了敲門。待聽到那熟悉而低潤的男聲說「進來」時,才將門緩緩推開。

    一室陽光寂靜。

    厲致誠就坐在桌後,她的椅子里。背對著她,看著窗外垂落的斜陽。

    這一個月來,林淺跟他見面次數並不少,但幾乎全都是在工作場合,節奏繁忙而緊湊,她作為下屬之一匯報工作、參加討論。有的時候,也只隔著眾人看一眼他,看一眼他沉靜的、不怒自威的容顏。

    她已經習慣,跟眾人一樣,遠遠地開始仰視他。記憶中那個她曾經誤以為的那個實誠木訥的男人,已經徹底遠去了。

    現在的他,再也談不上陌生。因為這才是真正的他。

    她也很少想起他。忙得昏天暗地,只在有時候,結束一天忙碌工作時,趴在辦公室的桌上,看著色調柔軟的窗簾,看著幾何形狀的妖嬈窗格,才想起這辦公室,大概是他當初為她置辦的。樣樣擺設都合她心意,可見他花了不少心思。

    他那樣的人,居然也會對女人有這樣的心思啊。

    林淺偶爾還會有一絲歉疚心軟,感到不是滋味——因為如今回想起來,他那天是打算跟她表白,然後帶她來看新辦公室吧?結果被她秒拒了。這麼想想,她做得還挺狠的啊。

    每當想到這一點,她都跟自己說︰好了,都過去了。現在她是他麾下的急先鋒,深受重托,要更努力,更努力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林淺在他對面坐下,微笑道︰「厲總,您今天怎麼過來了?」語氣客氣得不能再客氣,正經得不能再正經。

    但這份正經,在厲致誠轉頭看她第一眼時,就生生破功了。

    此刻,他就坐在近在咫尺的距離。看起來跟一個月前,她還跟他朝夕相處時,並沒有什麼兩樣。高大頎長的身材、做工精良的西裝,還有襯衣袖口外,修長有力的雙手,輕輕搭在椅子扶手上。而他的臉輪廓清晰,顴骨略高,依舊是那種稜角分明的帥氣。當他轉頭,用那漆黑沉斂的眼楮望向她,林淺看著他的眼楮他的臉,他乾淨修韌的脖子,心頭就突地一跳。那感覺就跟平寂了許久的土地里,突然長出了幾根草似的,不再安穩。

    有的時候,只有當某個人真正坐到你面前,當你看清他此刻的容顏,才會發現,不管多久沒見,他對你的影響、他帶給你的種種感覺,其實一直存在,從未改變。

    「來看看vinda的銷售情況。」他聲沉如水,同時微垂下頭,翻開林淺桌上的一些報表文件。陽光映在他線條簡潔的側臉上,男人英俊美好得像一幅畫。

    林淺︰「好的。那我……簡單跟您匯報一下?」

   「嗯。」

    兩人都坐著,一動不動。屋內靜悄悄的,林淺講著話,還能依稀聽到窗外樓下,人們的腳步聲和講話聲。還有她擺在書櫃上那一小缸金魚,鮮紅欲滴,在兩人中間游來、游去……

    林淺的目光,就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瞄向他。

    他似乎剛理了髮,髮型比以前更短了些,露出稜角飽滿的額頭。以前林淺就發現,他的眼楮比普通男人略大一點,深邃又澄澈。而此刻,眉宇間有一絲倦色,是近日來太辛苦了嗎?他身上甚至還有淡淡的酒氣,靠在椅子里的姿勢,也比以前更加隨意和慵懶一些——是中午有飯局要應酬?盡管貴為集團之首,但跟一些政府官員、大的合作伙伴的應酬,肯定是少不了的。嘖嘖,難以想象他在酒桌上是什麼樣子……

    很快就匯報完了。林淺試探地問︰「厲總,公司的情況差不多就是這樣。您有什麼指示嗎?」

    他依舊神色平淡地翻著面前的資料︰「沒有。」

    林淺就有點不知說什麼好了。

    沒有?沒有你一個大老板,不去總裁辦公室,不去副總裁辦公室,突然殺到我這個三號人物這里幹什麼?她剛才還以為,他來,是有什麼辛秘要囑咐給她呢?

    兩人沉默相對。

    而他盡管一言不發,低眸專注,仍能令林淺感覺到那無所不在的清冷氣場。

    林淺到底是個坐不住的人,很快發現boss面前的水杯已經空了,就理所當然地想要站起來︰「我去給你您添點水……」

    「不用。」厲致誠頭也不抬,清冷的聲音打斷了她,淡淡地說,「有點累,你坐著陪我就好。」

    有點累,你坐著陪我就好。

    林淺一怔,有點似懂非懂。

    陡然間,臉上有點發熱。

    久違的感覺。

    她一直以為,他跟她已經過去了。

    可他明明是狀似無意的一句話,為什麼讓她隱隱感覺到某種……卷土重來的勢頭?

    不過,林淺這一個月到底如他所說,獨當一面、率領了幾十人的部門,心態也成熟不少。她很快鎮定下來。

    既來之則安之。她繼續坐在他對面,安靜地陪他看資料。

    這麼待了有半個小時,她被他晾得有些無聊,就開始胡思亂想——古人說「紅袖添香」,按他剛才的說法,莫非她這麼安靜地陪著他看枯燥的資料,他也覺得很好?

    打住打住,想什麼?

    泥馬她的心態哪里成熟了啊!明明她已經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,牛氣哄哄當了一個月領導。結果現在皇帝來了,一句話就攪得她方寸大亂……

    林淺這個人,一遇到困難,反而會越戰越勇;而一心慌意亂,總會做點什麼掩飾。於是她又開口找話題了︰「厲總,集團那邊最近怎麼樣啊?」

    這個話題顯然選對了,因為厲致誠聞言,放下了手里的資料,抬頭看著她,臉上竟然浮現了淺淡的笑容︰「截止昨天,集團組織架構和人員的調整,已經全部到位。」

    林淺感同身受,心中大贊一聲︰「好!」這意味著厲致誠已經徹底完成內部整頓,解決了最棘手的大難題了。

    剛要講點什麼,真心實意地表達她的恭喜和敬佩,誰知厲致誠用那靜靜的、沉沉的眼楮盯著她,同時話鋒一轉,緩而有力地說︰「所以,現在我可以集中精力,去追求我想要的其他目標了。」

    林淺點頭︰「對,我們可以……」

    話沒講完,突然反應過來……不對!

    他想要的……其他目標?

    林淺的臉突然地、徹底的紅了起來。

    是她自己心中有鬼、過於敏感了嗎?

    這話怎麼聽,都像是某種再戰宣言。就像是在說——因為已經完全控制了集團的局面,所以他現在可以騰出手來……對付她了?

    林淺正心頭紛亂,他卻像什麼曖昧的話都沒說過,神色淡然地拿起其中一份資料,指著其中一項數據,向她詢問細節。

    林淺內心又有點猶疑了——他指的也許只是業務上的事?於是收斂心神,仔細給他解釋。

    過了一會兒,卻有人敲門進來。

    是厲致誠的新助理,叫蔣垣,是從市場部調上來一個小伙子。林淺離開愛達集團時,他的助理明明是顧延之給安排的小姑娘楊曦茹,不知何時、因何原因,換成了他。

    有第三者在場,林淺下意識就感覺松了口氣。那蔣垣雖然年輕,但是親和又幹練,從文件夾里掏出兩張票,遞到厲致誠面前的桌上︰「厲總,這是明盛集團康總叫人送來的、明晚榕雅會館除夕茶會的門票。」看了看厲致誠的臉色︰「您去麼?我提前安排好車。」

   「放著吧。」厲致誠不置可否地說,蔣垣就朝林淺笑了笑,轉身又出去了,帶上了門。

    厲致誠繼續看資料,看都沒看那兩張票一眼。林淺的目光卻不由自主飄過去——須知榕雅會館,是霖市最負盛名的一個去處。坐落於古城院落深處,幽靜古樸。館內無論精美飯食,還是戲曲表演,都是西南一絕。平時的票都非常難買,林淺以前去看過幾次,非常喜歡。這一年一度的除夕茶會,更是一票難求。而且看票號,還是vip包廂票,看得她都眼饞了。

    沒想到明盛康總會送給厲致誠,看來他們關系依舊不錯。

    正想著,就聽到一道清冽的嗓音在耳邊響起︰「想去?」

    林淺心頭一怔,抬頭看著他。

    他也正眸色靜黑地望著她。

    「昨天陪康總下了五個小時的棋,贏了這兩張票。」他輕描淡寫地說,「要不要一起去?」

    林淺的心又開始突突地跳了,一時沒講話。大概是見她沉默,厲致誠眸色輕斂地盯著她︰「不必想太多,喜歡就去,這算是……我發給副官的年終福利。」

    林淺聽他提到「副官」這全無曖昧的二字,不知怎的臉更紅了。可偏偏他言談間十分自若,理由也很充分,好像真的只是跟副官林淺講話,而不是跟女人林淺在講話。

    好在,她根本不用選擇去還是不去,因為她低下頭答︰「……厲總,謝謝你。我是很喜歡這個茶會,但是我已經訂了今晚的機票,去美國過年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是夜,月如彎鉤,霖市四處張燈結彩,迎接除夕。

    厲致誠抵達療養院時,已是八點多。助理蔣垣跟在他身後,手里提著買給董事長的一些禮物。

    徐庸看到兒子,非常欣喜。知道他最近摧枯拉朽般整頓集團,既無奈,又欣慰。因為當初厲致誠跟他提的三個條件,第一是拿股份換vinda,第二就是在他的任期間,任何人都不許插手集團事務,包括他這個父親。

    父子倆在庭院的門廊前就坐,一壺清茶,一地月光。

    徐庸說︰「現在集團被你救活了,我很高興。我不說太多,將來的路還很難。越是回到順境,你越要慎重。新寶瑞、司美琪的領導者,都不是簡單角色。」

    厲致誠淡淡答︰「知道。」

    徐庸又問︰「下一步怎麼走,想好了嗎?」

    厲致誠點頭。

    徐庸來了興趣︰「你打算做什麼?」

    厲致誠卻顯然一如既往的談性欠奉,只沉聲答︰「你會看到。」

    徐庸就笑眯眯地看著他。之前他玩的聲東擊西那一局,令整個行業知道內情的人,都為之震動。如今他雖然平實、卻沉穩果斷的話語,實在令徐庸浮想聯翩——難道他又要在行業里掀起一場血雨腥風的戰爭?

    無奈這個兒子是個悶葫蘆,他不想說的事,誰也別想知道。徐庸就笑嘆了口氣說︰「連爸都不能知道?罷了罷了。那我問你,以後娶了老婆,跟她說不說?」

    任何父母都會牽掛子女的終身大事,徐庸也是一樣。如今兒子事業初定,又已二十好幾,他自然而然就提起這樣的話題。

    以為厲致誠肯定不會回答,誰知他靜默片刻,不知想起了什麼,唇畔極難得的浮現一絲笑意。

    徐庸很意外,立刻問︰「怎麼?有女朋友了?」

    厲致誠看著天空的月色,若有所思地答︰「我把全盤計劃放到了她面前。」

    「然後呢?」

    厲致誠輕聲答︰「她不敢看。」

    徐庸一愣,倏地笑出了聲。拍拍兒子的肩膀︰「那是還沒追到手了。打算怎麼辦?」

    厲致誠低頭看了一下手表,臉色恢復淡然︰「露從今夜白,月是故鄉明。明天是除夕,她一個女孩子去異國過年,對我而言,也許是個時機。」

    徐庸沒太聽明白,結果又聽厲致誠說︰「明晚不陪你過年了。我訂了兩小時後的機票,去美國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9 09:12 PM

第28章 從天而降

    這個除夕夜,對於許多人來說,並無不同。

    寧惟凱照舊陪著妻子,回祝家老宅吃團年飯。子夜時分,擁著她站在窗前看著煙花守歲,再一次,向她許下相愛一生的承諾;

    陳錚照舊坐在燈紅酒綠的舞池里,身旁是妖嬈得如蛇一般的女人。他眯著眼,醉醺醺看著眼前的紙醉金迷,今夜只想放縱,只想盡情享樂,釋放自己。

    薛明濤依舊在辦公室加班;顧延之神出鬼沒、出國旅行了;高朗在保安室值班,想著工資卡上發的年底雙薪,心滿意足……

    但每個人都會想到同一個問題——新的一年,我要……怎樣怎樣。

    我要繼續保持新寶瑞的行業冠軍地位,勒殺掉一切可能的進攻和挑釁;我要報復他,還有她,此仇不報非君子;還有,那些大事我不懂,但我會跟著營長好好幹,多存錢,給父母寄回去……

    慾望,永遠是人心里填不滿的洞,時時刻刻、纏纏繞繞。

    而此刻,歷經了十多個小時的飛行後,林淺拖著行李,站在曼哈頓上東區的一間雅致幽靜的公寓門口,美滋滋地想︰明年,我一定要更強大,鞏固自己的高管地位!

    不過現在,先來探望關懷下冷血孤獨的老哥吧。

    「叮咚——」

    門鈴響了一陣,無人應答。

    林淺聳聳肩,今天不是周末,林莫臣在加班很正常。而她為了給他驚喜、也不給他帶來額外叨擾,所以都沒提前告訴他。

    果斷掏出自己的鑰匙,開門進去。

    一小時後。

    林淺躺在浴缸里,手邊是一瓶某人珍藏的紅酒。水晶玻璃杯中酒色艷紅,映著窗外滿城星光,疏懶又愜意。

    只是手機,一直叮咚叮咚響個不停,全是朋友同事們發來的新年祝福短信。甚至還有死對頭陳錚發來的︰祝她新年心想事成、步步高升——司美琪陳錚敬上。估計是群發的,林淺讀著就有點樂,沒理會他。

    因為身在國外,大多數短信她也不回了。只挑了幾個領導,發了祝福短信過去。到厲致誠時,她就有點猶豫的。

    不知怎的,想到他昨天神色淡淡地問她,要不要一起去聽戲,她心里就又跟長了草似的,野野的,亂亂的。

    想了想,開始打字︰厲總,祝你新年心想事成,愛達再創佳績。另︰除夕茶會一定很好看吧,祝你今夜愉快。

    一分鐘不到,他就回復了︰「我沒有去。」

    林淺看著這簡短的回復,微怔。

    再想起他那日沉默而英俊的容顏,她怎麼感覺從這看似平靜淡漠的四個字里,讀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意味呢?

    這令她忽然有一絲絲歉疚。

    就在這時,樓下傳來人聲。林淺精神一振,把手機丟到一旁,從浴缸中站起來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樓下。

    林莫臣今天的確忙得焦頭爛額。他也完全沒有要過節的想法。過什麼?一個人對月獨酌,傷風悲月嗎?還是跟其他在美國的單身男人一樣,去酒吧混跡一晚、尋一場艷遇?他沒有那個太平洋時間和無聊情趣。而且酒吧的女人大多太醜。

    直至此刻,他的工作也沒有結束。邀了幾個合伙人到家里,大家也不囉嗦,徑直在他家那燈光燦爛、花草雅趣的露台坐下,品著茶,低聲討論最近手頭的一個投資項目。

    剛聊了半個小時,忽然有個黑人合夥人愣住了,問他︰「杰森,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?」

    他這麼一問,所有人都靜下來。然後果然聽到,二樓傳來均勻輕盈的腳步聲︰嗒、嗒、嗒……

    所有人面面相覷,林莫臣聽著這腳步聲,卻已聽出了是誰,微微一笑。是那種罕見的、真切的、愉悅的笑,深邃飽滿的輪廓在燈下英俊得一塌糊涂。以至於坐在他身旁的女合夥人,恍然大悟︰「杰森,難道你家里有女人?」

    林莫臣︰「是我妹妹。」

    話音剛落,就見一個年輕女孩,從樓梯口娉娉婷婷地走下來,沖他們笑︰「哥!嗨,你們好。」

    男人,都是視覺動物。而在座的華爾街精英,大多數男士。此時,就見黑人白人黃種人,只要是男人,大家的目光全落在林淺身上。

    二十幾歲的華人女孩,穿著簡單的黑色連帽衫和牛仔褲,腳下是雙毛絨絨的拖鞋。濕漉漉的長髮披在肩頭,白嫩的臉頰染著紅暈、沾著水汽。雖不是至美的容顏,但五官俏麗清新,既有異國風情,又鮮活生動。

    林莫臣的目光先是落在妹妹身上,而後一掃眾男人。

    微不可見地蹙了一下眉頭。

    他站起來,淡笑如風︰「有家人來探訪,今天我們就討論到這里?」

    果斷送客。

    五分鐘後,家里的閒雜人等已經被林莫臣清空了。

    林淺站在他身旁,笑嘻嘻地送最後一個人走出玄關。就見林莫臣淡淡掃她一眼︰「來之前不知道打個招呼?一個女孩自己瞎跑什麼?」

    林淺「嘿嘿」一笑,挽住他的胳膊往屋里走︰「我不是想給你驚喜嘛。哥,剛剛有沒有被我幽怨的腳步聲嚇到,哈哈。」

    林莫臣低低嗤笑一聲,不予作答。

    這麼久沒見了,林淺來探望,肯定要給他準備禮物。只是她在愛達上班到最後一天,完全沒時間去逛街。所以送給他的禮物也非常湊合——

    是順手從公司拿的一款愛達男士錢包。

    果然,林莫臣接過錢包,很是忍耐的看了一眼,就丟到沙發上。

    林淺抗議︰「你不能歧視國產品牌!其實質量做工都很好的。而且這是我現在在的公司啊,心血所致。」

    林莫臣︰「等你和你的小伙伴,做到全球前五,我可以考慮使用。」

    林淺佯怒,剛要反駁,卻忽然因他的「小伙伴」三字,想起了厲致誠。想起了他曾經鼓舞眾人爭奪明盛項目時的熱血堅毅,也想起了他的運籌帷幄、殺伐果斷。

    忽然間,面對牛氣哄哄的哥哥,也感覺很有底氣是怎麼回事?

    她也不炸毛了,一反常態,淡定自若地一笑︰「哼……會有那一天的,你等著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公寓對面,隔著馬路,就是家豪華的五星級酒店。這晚下了小雪,紛紛灑灑,綴在街邊的樹枝和行人的頭發上,燈光掩映,璀亮晶瑩。

    林淺坐在酒店的餐廳里,望著窗外漂亮景色,不知不覺就有點出神。

    坐在對面的林莫臣,手持銀質刀叉,動作優雅地切割著牛排,同時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妹妹的神色。

    「有男朋友了?」他突然開口,「是那個厲致誠?」

    林淺全身一僵,轉頭看著他。

    「你怎麼知道……不是的,我沒有交男朋友。但是你怎麼說他啊?」

    林莫臣嗤笑一聲︰「其他人你也看不上眼。」

    林淺被他的毒辣眼力震住了。沉默了一會兒,也不隱瞞,說道︰「沒有好不好。他跟我表白,我拒絕了。」

    林莫臣看著妹妹不說話。

    雖然她很淡定地說拒絕了,卻完全沒意識到,自己手里的刀叉,正一下下亂戳著盤子里的上好牛排。

    林莫臣眸色一沉︰「很好,應該拒絕。我現在也不會同意。」

    這下林淺吃驚了,問︰「為什麼?」

    林莫臣放下刀叉,又拿起餐巾擦了擦嘴,這才淡淡地答︰「因為他不是普通人。林淺,越是機關算盡的男人,在愛情里,你越要令他抽筋剝骨,什麼都不剩,才能看到他的真心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半小時後。

    林淺穿著羽絨服,戴著帽子手套圍巾,站在餐廳外的門廊下。過了一會兒,回頭望向玻璃窗里,還坐在原地打電話、臉色沉靜的林莫臣,她忍不住再次腹誹!

    哪有這麼剛愎自用的哥哥!

    她不過是在聽了他剛才的那番論斷後,下意識就反問︰「哥,你也是這種男人,你被人抽筋剝骨過嗎?」

    林莫臣當即就黑了臉,半陣也沒搭理她。

    林淺對於他的情史,的確不清楚。但此刻也猜出點什麼,也不敢多問了。趁他接電話的空檔,出來透透氣。

    這酒店是歐式建築風格,樓宇間有錯落的大樹掩映,還有一小片綠地,灑滿積雪、燈光暗柔。一旁的玻璃門上,還懸掛著中式紅燈籠,紅光盈盈,十分動人。上面還貼著些寫著漢字的小紙條,看樣子竟然是中國傳統的猜燈謎。有幾個人圍著那圈燈籠,左看右看。

    林淺也走過去湊熱鬧。

    拿起一張一看︰噯,挺有意思的。只見上面寫著「男人的世界(猜一字)」。林淺正想是什麼字,就聽到旁邊一個矮小的、相貌清秀,疑似日本人的姑娘,用英語對同伴說道︰「不用猜了,剛剛有人把全部燈謎都猜完了。」

    同伴答︰「那他豈不是贏得了頭等獎?」

    林淺來了興致,轉頭看過去,又聽一旁的白人女服務員微笑說︰「是的,是一位非常handsomeguy(英俊小伙子),啊,他去拿獎品回來了。」

    話音剛落,她們幾個都望過去。林淺也回頭,只見前方走廊拐角處,一個男人,一隻手插在褲兜里,一隻手提著盞燈籠,走了出來。

    那里光線昏暗,隱約只見男人穿著黑色外套,身形高挑,腳步低沉。他低著頭,燈光映著他朦朧而修長的輪廓,只令人覺得十分冷峻、沉穩、俊毅。

    只是林淺看著……怎麼有點眼熟啊?

    但應該不可能啊。

    林淺身旁的日本女孩對同伴說,說︰「是不是韓國男人?」立刻跟同伴上前一步,想要看清那人的長相。

    結果恰好擋在了林淺身前。

    林淺見狀不甘落後,也往前走了幾步,繞過她們,佔據了個前排有利地形,想看個分明。

    然後,就看到男人越走越近。

    那身形越看越眼熟,越看越驚訝。

    最後,那人抬起頭,完全無視旁人的議論和注目,一眼就看向了她。

    他今天沒有穿西裝,只穿著普通的黑色外套、休閑長褲,顯得更加年輕而醒目。漆黑的長眉下,沉湛的眼中,映出淺淺的燈光,也浮現層層笑意。

    「林淺,新年好。」

    林淺的第一反應是……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楮。

    「厲總,你怎麼在這里?」為什麼會提著個燈籠?

    一旁的白人女服務員卻驚訝道︰「咦,先生,你沒有拿一等獎的ipone?這個燈籠是三等獎。」

    她這麼一說,林淺下意識也往他手里望去。那是個非常精致的八角宮燈,宣紙柔薄,垂穗烏黑。燈面上印的是古代仕女圖,線條婉約、嫵媚靈動。

    一旁的日本女孩還在小聲議論注目。而林淺處在震驚中沒反應過來,厲致誠看一眼她,眸色輕斂,說︰「伸手。兩隻。」

    林淺莫名其妙地看著他,把兩隻手都伸出來。因為他的突然出現,她的心跳還突突突有點不穩。

    他的臉在周圍黯淡的光線里,如同浮雕般柔和而生動。他用那雋黑的眼楮看著她,將手里的燈籠,放入她的左手掌心。

    「拿著。」低沉清冽的聲音。

    「哦好的。」林淺拿穩了,心里卻想——boss是看到旁邊有人,一個大男人拿著燈籠不好意思?所以讓她拿著?咦,那為什麼要伸出兩隻手……

    右手忽然一熱。

    被他握住了。

    男人的手乾燥溫涼,與她緊緊相握、十指交纏。

    林淺倏地抬頭看著他。

    他也靜靜地看著她,眼眸深如夜色,手卻握得很緊,手指紋絲不動,完全沒有要放開的跡象。

    「哇……」旁邊的女孩低呼贊嘆。

    林淺的心跳「撲通、撲通、撲通——」

    且不說他突然神奇地從天而降,來到她面前。

    一見面就說︰伸手,兩隻。

    然而一隻手拿著他給的燈籠,另一隻手……給他牽。

    這、這、這也太……

    四目凝視了一瞬間,他什麼也沒說,轉身牽著她的手就往外走。

    林淺只好提著燈籠,快步跟著他。被他握緊的手,仿佛鐵烙般滾燙。就這麼被他有力的牽著,無視旁人的注目,也無視周圍的喧囂。兩個人沉默地走過人群、走出酒店,走到了雪花飄飛的繁華大街上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9 09:18 PM

第29章 流光溢彩

    頭頂的雪,還在簌簌的下著。

    林淺望著前方男人頭頂和肩膀上綴滿的細小的雪花,卻只覺得整顆心燙得都快要蹦出來。

    他這是幹什麼呀?

    在大年夜突然飛躍重洋、出現在她面前,送她一盞燈籠,一言不發牽著她就走——簡直就跟……私奔一樣。而且她作為「被私奔」的一方,迄今為止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。

    仔細想想,他要找到她,不難。她在公司登記的個人資料里,緊急聯絡人就寫了兩個,一個是國內的好友;另一個就是哥哥,其中當然也包括地址。所以他能找來這里。

    至於赴美簽證……對了,不久前某次管理層會議時,薛明濤還建議厲致誠有空到歐美考察優秀箱包企業,學習經驗。當時厲致誠說「再議」。不過林淺已經不是他的助理了,對他的行程安排也不是那麼了解。說不定就是在那之後,把簽證給辦好的。

    林淺的目光又落在兩人交握的雙手上。路燈之下,男人的手乾燥而有力,暖暖地包裹著她的。心跳於是更快了,比他此刻穩健有力的步伐更快。

    「厲總,你先松手。」她說。

    此時兩人已經走到了酒店外的一處音樂噴泉旁。周圍是稀疏的路人,還有一對情侶站在波光湛湛的水池旁親吻,很安靜,很寒冷。

    厲致誠腳步一頓,同時松開了她的手,轉身看著她。

    林淺被他緊握了這麼久的那隻手,倏地一輕,心情仿佛也隨之一松。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處於一種什麼心理,立馬把手插口袋里。可柔軟而溫暖的口袋,並沒有帶給她太多感覺。因為男人手掌的力度和溫度,仿佛依舊存留在她的皮膚上,久久不褪。

    站在曼哈頓街頭的燈光下,林淺看著眼前的厲致誠,依然有種恍惚的不真實感。他今天沒穿正裝,黑色外套的領子豎起來,身形依舊高挑而冷峻,俊臉眉目分明。他用那沉沉湛湛的黑眸望著她,依舊如之前每一次他的沉默注視,令她心驚肉跳。

    「林淺。」他開口了,嗓音緩而沉,「突然就想來看看你。不必有壓力。」

    林淺微垂目光,看著他的雙腿,避開他的眼楮。

    怎、麼、可、能、沒、有、壓、力?

    可是,女人是不是天生就是虛榮的生物?明知他對她的心思,明知他城府極深、此行必然是想進一步侵佔她的心。可想到他貴為集團總裁,之前似乎還是個從未踏出過國門的內斂軍人,如今卻為了她,年都不過,追到陌生的美國來……她就感到一陣陣的心軟,和隱隱的甜意。而那甜意,似乎又令她隱約感覺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。

    屬於這個男人的危險氣息。

    與林淺的心頭萬馬奔騰相比,厲致誠的內心,則平穩和淡定很多很多。

    他正在燈下,細細欣賞著眼前的女人。

    與平日在公司的幹練清爽相比,此刻她穿著件淺色連帽衫,外面套件羽絨馬甲,下身是條深藍色牛仔褲,打扮得像鄰家少年。然而簡單的裝束難掩娉婷,混搭出一種帥氣的俏麗。

    而她的芊芊素手,還提著那盞紅朦朦的燈籠,映得她的臉,也是橙紅一片,眼眸湛湛發光。

    很美。

    這是他要的女人,勢在必得,不可取代。

    他要她今後,只在他的掌中,綻放獨有的耀眼華光。

    林淺當然不知道,此刻面前的男人那深沉的心思。她原地糾結了一會兒,只好裝作若無其事的表情開口︰「……那厲總,你吃晚飯了沒有?」

    厲致誠看她一眼︰「還沒有。」

    林淺有點意外,畢竟已經八點多了。莫非他是一下飛機就跑來找她了?

    「我請你吃飯吧。」她又有點心軟。

    厲致誠臉上也浮現淺淺的笑容︰「不必,我請你。」他看一眼不遠處的酒店︰「走吧。」

    林淺也看向酒店,一下子反應過來。

    糟糕!她徹底把哥哥給忘記了。要是他打完電話看不到她人,勢必會找。她手機還扔在餐廳桌上呢,他又聯絡不上她。要是他再問外頭的服務員,知道她跟一個男人牽著手走了……

    腦海里浮現林莫臣的臉,是他剛剛以極其冷漠地語氣說︰「……把他抽筋剝骨……」

    林淺連忙瞟一眼酒店入口——還好,還沒看到林莫臣人影出現。她立刻看向厲致誠︰「厲總,手機借我下。」

    現在當然不能跟厲致誠回酒店吃飯了!她也不能把厲致誠丟在路邊不管。於是一邊撥號,一邊伸手打車,同時對厲致誠說︰「厲總,這里的飯菜我剛才吃過了,特別難吃。咱們換個地方好不好?」

    厲致誠看著她閃爍的眼神,期盼的表情。還有她的語氣里,不自覺地透露出一絲柔軟的央求的意味。清亮的眼楮眨啊眨,額頭上的髮絲隨著夜風輕輕飛揚。

    貓。

    這個女人,一直就像一隻狡猾而活躍的貓,此刻不知又想著什麼小心思,生怕他去那家酒店。

    可望著眼前顏色生動的她,他的心卻像是被貓爪輕輕撓了一下。癢,然後想要更多。

    「好。」他淡淡地答道。

    林淺見他答得乾脆,心中一喜。這時出租也來了,她剛要習慣性地拉開副駕的門,讓厲致誠獨坐後排。他卻先她一步,拉開了後座門︰「進去。」

    就在這時,她手里的電話接通了,林莫臣磁性低沉的嗓音傳來︰「hello?」林淺立刻坐進後排,先捂住聽筒,飛快地對出租司機講了個地名。這才對手機說道︰「哥,是我,剛才出來忘帶手機了,你吃完沒有啊?」

    身旁的厲致誠,不動聲色地聽著。

    女人的聲音變得極度的溫馴討好,甚至比當初大言不慚地對他拍馬屁時,還要柔軟可人。

    不過林淺的運氣的確好得好。那頭,林莫臣剛掛掉工作電話,是以還沒發覺妹妹的「失蹤」。約莫是電話談得不錯,他的語氣也帶著淡淡的愉悅︰「嗯。你在哪里?還不回來。」

    林淺很輕描淡寫地說︰「哥,你先回去。我有個朋友過來了,陪他吃個飯就回家。」

    電話那頭,林莫臣微微一頓,將電話移開耳邊,看了看來電號碼。

    是中國大陸的號碼。

    嘖……漫游到美國來了。

    「朋友?」他依舊淡淡地答,「是他嗎?」

    林淺生生被他噎了一下,幾乎條件反射地假笑道︰「不是的。」剛想說是普通朋友,看一眼身旁靜若泰山的厲致誠,又發覺怎麼說肯定不妥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9 10:14 PM

第30章 朝朝暮暮

    林淺帶厲致誠去了一家西餐廳。

    已經九點多了,餐廳里人並不多。窗外的燈光無聲映照,這里顯得格外靜謐。

    侍者上前點餐,厲致誠接過菜單,卻放在桌上。

    「我英文不好,你做主。」

    這個林淺是可以理解的。很多國人出了國門,都不願意張口。更何況厲致誠以前還是個軍人,要是他開口流利的英文,她才感覺違和呢。

    林淺也不扭捏,看著菜單,麻溜地用英文給侍者報了一堆菜名。又看一眼對面的厲致誠,以更加麻溜的速度,向侍者低聲囑咐道︰「……他不吃番茄醬,所有菜里不要放;牛肉……他喜歡大塊一些;洋蔥也不要放了,他不喜歡;飲料有沒有茶?對,只要是茶就可以,英國紅茶可以……不,他絕對不喝奶茶……」

    正思索著他的口味還有什麼偏好,突然感覺到兩道灼灼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。

    一抬頭,卻見厲致誠微垂目光,拿起面前的玻璃杯在慢慢喝水。一切如常。

    林淺忽的臉一熱。

    他應該……沒聽懂吧。這要能聽懂,他高考英語聽力起碼得滿分,平時聽bbc毫無障礙的水平啊。

    不可能的,一個軍人平時哪里用得上英文。

    這麼想著,她又淡定起來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很快發現,這個夜晚,並沒有她之前想象的那麼焦灼、緊張和難熬。

    等待上菜的時間,她還在糾結選擇個什麼話題,比較輕松自然。對面的厲致誠已脫了外套,只穿著件深灰色戶外抓絨衣,雙手輕輕放在桌上。林淺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他的衣服上。嗯……這款防水保暖性能很好,外觀也漂亮,顯得男人的身材結實而勻稱。他很識貨,而且……其實還挺會穿衣服的。

    這時,厲致誠語氣平和地開口︰「你經常來這家餐廳吃飯?」

    林淺立刻答︰「也不是經常,我在美國待的時間也不算長,以前大學時寒暑假常來待幾個星期。這里我哥帶我來過幾次,感覺還不錯。」

    厲致誠眸色雋黑地看著她,點點頭。

    林淺自然而然又說起這里的菜色、廚師,周邊的景點景致。厲致誠一直不是個話多的人,即使之前每次講一些叫她心驚肉跳面紅耳赤的話,那也是言簡意賅利落分明。可林淺今天卻發現,如果他有意與一個人深談,卻其實很擅長調節氣氛和主導局面。

    就譬如現在,大部分時間都是她在講。但他只偶爾發問或搭話一兩句,就不知不覺把話題從餐廳引向她的大學生活;又從大學生活引向她的興趣愛好……只是,當林淺發現這一點時,她的生平大事、家庭關系、喜惡習慣,基本已經被厲致誠了如指掌……

    所以說,不動聲色的接近目標,也是狼的特性之一啊。

    但是,她不得不承認,這番交談是愉快而隨性的。厲致誠的確像今晚剛見她時所說,沒有帶給她太多壓力。只是在她每每講得投入時,他會用那黑漆漆的鋒芒暗藏的雙眼,目不轉楮地盯著她。盯得她的心跳有點不穩,但那感覺並不叫人討厭,甚至心中又涌起一絲那隱隱的、危險的甜意。

    飯快吃完的時候,一直被主導著談話的林淺,終於決定自己主導一把。

    她的心跳有些惴惴的不穩,看著厲致誠在燈下英俊的面容。他的抓絨拉鏈一直拉到脖子上,領子豎起來,此刻的他,看起來只是一個很cool的青年。沒有在公司穿著西裝時的冷漠逼人,也沒有運籌帷幄時的老練城府。這是一種挺奇妙的感覺,好像在你面前,他展露出了他的另一面。

    無害的、像個普通男人的一面。

    察覺到她的凝視,厲致誠放下刀叉,等她開口。

    林淺︰「厲總,我能問你三個問題嗎?」

    厲致誠看她一眼,嗓音低沉︰「嗯。」

    「第一個問題……」林淺微笑說,「那些商戰的招,你是怎麼想到的,有什麼訣竅?」這要換別人,林淺肯定不問。有什麼好問的,商戰就是憑心眼兒啊。譬如她哥,機關算盡腹黑狠辣,她能學嗎?學不會。

    可厲致誠不一樣。他之前一路環環相扣,全都能在兵法里找到依循,跟別人的商戰不一樣。所以這個問題困擾林淺很久了。今天難得氣氛合適,終於問了出來。

    而厲致誠聽完這問題,眼中緩緩浮現極淡的笑意。

    「想學?」低沉清潤的嗓音。

    林淺的臉一燒,答得坦蕩︰「嗯。這要換誰都會想學的。」

    厲致誠沒有馬上回答,而是端起茶杯,輕抿了一口,而後抬眸看著她︰「只有一個原則,所有軍事指揮官都熟知的、最簡單的原則。」

    林淺心頭一凜。就聽他繼續說道︰「我所有的行動計劃,目的都是為了清楚一切可能的障礙,以確保在決勝點上,能以絕對的兵力優勢,快速、高效地圍殲對手。」

    林淺一下子聽怔住了。

    這麼簡單?就一句話?

    她仔細琢磨他的話。

    「掃除一切障礙」……在之前那場「戰役」里,他請君入甕、聲東擊西,把司美琪引入明盛的圈套里,使得對方制定了一系列限制條件︰交貨周期、價格。

    於是!當厲致誠再轉戰「中檔包市場」這個決勝點時,司美琪完全抽不出兵力來對抗他的低價側翼戰。所以,這就是他說的「絕對兵力優勢圍殲對手」?司美琪的整體實力遠勝愛達,可正像他所說,他的「所有行動計劃」,龐大又復雜,亦真亦假,全都只是為了抽空司美琪在這一個決勝點上的兵力,這是他一早就鎖定的戰略目標……

    仔細一想,真的就像他說的那麼簡單……

    她的內心稍稍有點激動。這感覺似曾相識,正是當初愛達處於谷底時,他屢屢帶給她的熱血沸騰的感覺。

    她抬頭看著他,眸光清澈、笑意淺淺,脆爽地說了句︰「謝謝,受教。」

    厲致誠靜坐不動,將女人的一笑一顰,眸光唇色盡收眼底。他再次沉聲開口︰「至於具體計策……」果然就見女人眼楮再次一亮,幾乎是巴巴地望著他。

    厲致誠眼中閃過一絲笑意,不急不緩地看著她說︰「可意會不可言傳,沒法教。」眼見她眼中快速閃過失望神色,他卻神色平靜的抬手,端起線條優美的白瓷壺,又倒了一杯茶,放到她面前︰「不過,我的下一次戰役,兩個月後發動。」

    林淺心頭一震,下意識端起他倒的茶,喝了一小口。噯,她自己都沒發覺,聊了這麼久,已經口乾舌燥。於是又喝了一大口。腦海里飛快閃過個不相關的念頭——他還挺細心體貼的嘛……

    這念頭一閃而逝,然後就見他抬起幽沉的眸,看著她︰「大戰在即。如果想學,就跟著我。每一步,我們一起走。」

    林淺的心,撲通撲通跳著。

    有些事,她還模糊不定。

    但是有些事,她無法抗拒。

    她堅定地點了點頭︰「好。我一定會很用心的學的。」

    厲致誠眼中再次閃過淺淺笑意,黑髮黑眸的英俊容顏,在這異國他鄉的陌生餐廳里,卻依舊沉毅、冷峻逼人。

    「第二個問題?」他低聲問。

    林淺其實剛剛說三個問題,是有些一時沖動。此刻就微垂下頭,用銀叉輕戳著面前沒吃完的沙拉,同時用很平常的語氣問道︰「第二個問題……你對女人,也會用這樣的心機和計策嗎?」

    她沒抬頭,眼角餘光可以瞥見他正看著她,似在沉吟,又似在專注地凝視她。

    「林淺,如果我用計以得到你……」片刻的靜默後,他開口了,「那麼現在,即使你的心還不屬於我,名義上,也一定是厲太太了。」

    林淺心頭猛地一震,抬頭看著他。

    卻撞見他平靜而深黑的眼眸里。

    她的心跳再次失控。

    是的,危險的氣息。

    他說的是認真的。如果他用計,狡猾詭譎不擇手段,她還真的沒把握,能否逃掉。

    明明很匪夷所思甚至不著邊際的話語,他這麼平平靜靜地講出來,卻有不容置疑的分量。

    林淺低下頭,繼續用叉子戳著盤子里的那堆東西,戳、戳、戳……

    卻聽他對這個問題做了最後的總結︰「所以,你可以對我放心。」

    簡短的一句話,成功令林淺由之前的震動無言,變成了面紅耳赤。

    「我沒有考慮什麼放心不放心。」她狡辯,「我只是跟你隨意聊聊。」

    「嗯。」他盯著她不知何時已緋紅一片的臉,低聲說,「很好。我們的確應該「隨意聊聊」。」

    林淺的臉還燙著呢,隨口應道︰「為什麼?」

    「因為,無論是作為下屬,還是作為女人,你都應該對我了解更多。」

    他的嗓音低沉而堅定,而林淺微怔之後,繼續臉紅中……

    「第三個問題是什麼?。」他又問。

    林淺定了定神。

    抬起紅潤的臉,目光湛亮地直視著他的眼楮。

    「如果有一天,你愛的女人,帶給你抽筋剝骨那樣的痛苦,你又會怎樣?」

    厲致誠也定定地回望著她。

    短暫的靜默後,他的目光平靜不變。

    「如果是我愛的女人,那我只能……」他輕聲答,「甘之如飴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走出餐廳時,雪已停了。

    夜色比之前更靜了一些,城市依舊燈火璀璨。濕漉漉的街道旁,樹木上時不時有簌簌雪花落下,空氣寒冷但是清爽。

    在這樣的夜景里,人的心情仿佛也變得徜徉。

    徜徉在這靜謐華美的異國除夕。

    所以當厲致誠提出「走走」時,林淺欣然點頭。

    也許是在餐廳聊得太多,而且是兩人間第一次這樣深談,如今漫步於街頭樹影下,兩人一時都沒有講話。

    又走了一段,卻聽到前方隱隱傳來歌聲,聽著調子,竟像是許多人在吟唱中文的《龍的傳人》。

    林淺便微笑開口︰「我記得前面有個公園,可能是那里。」

    厲致誠︰「去看看。」

    整個公園是一塊巨大的圓形的綠地,坐落在城市中。厲致誠和林淺踏上一段白色台階,抬頭就能望見綠色的低緩的山坡,還有期間蜿蜒的白色便道。樹影掩映間,可以遠遠看到前方竟有個舞台,燈光閃閃,音樂悠揚。不少人聚在舞台下,跟著音樂在唱歌。

    兩人剛走幾步,就見幾個學生狀的華人青年步伐輕快地走過來,看到他們,熱情地打招呼︰「嗨,是中國人嗎?新年好!」

    林淺笑道︰「新年好!前面是什麼活動啊?」

    有人答︰「是留學生會組織的春節晚會。」

    林淺轉頭笑看著厲致誠︰「我們一起去看看這台「春晚」。」

    幽暗的夜色里,厲致誠眼中也閃現笑意︰「好。」

    隔近了看,舞台周圍的人其實並不多,也就四五十人圍聚著。而那舞台就地在公園的一塊空地搭建,盡管之前下著雪,但似乎絲毫不影響大家的熱情。

    此刻,一個年輕女孩穿著金光燦燦的古裝,拿著把扇子,正在台上跳古典舞《水月鏡花》。雖然動作談不上多專業,但台下卻是陣陣掌聲和喝彩聲。厲致誠和林淺站在最外圍,厲致誠臉色平和,林淺笑意盈盈。

    人是一種挺奇怪的生物。

    在國內待著的時候,對春節越來越沒感覺,對於打造得美輪美奐的春晚,也提不起太多興趣。但此刻,觀看著留學生自制的堪稱簡陋的晚會,看著台上台下的人神情激昂,甚至偶爾還有人紅了眼眶,林淺的心情也變得澎湃起來。

    她看得目不轉楮,跟旁人一起用力鼓掌,大聲歡笑。甚至一時間把身旁的厲致誠都給忘了……直至不經意間轉頭,才發覺厲致誠偏頭看著她,俊臉在夜色里溫和如雕塑,目光清亮而專注,不知已看了多久。

    你站在窗前看風景,看風景的人卻在橋上看你。

    林淺腦子里瞬間就冒出這句千古浪漫佳句。那絲絲點點的朦朧甜意,再次在心中危險的冒了個小頭。

    這時,厲致誠卻開口了︰「你很容易熱血。」

    林淺微怔。

    林莫臣不止一次鄙視過她,說她太過心軟,對於相信的人,總是義無反顧地交付真心。但她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。就好像林莫臣教她要對男人抽筋剝骨,但她永遠不會對自己愛的男人那麼做。

    頂多……多幾分心眼,別輕易讓他佔到便宜,以為自己已勝券在握就是了。

    不過此刻對於厲致誠的評價,她也不多辯說,而是含糊答道︰「嗯,我正努力變得沉穩。」

    誰知他看她一眼,緩而沉地答︰「不需要。」

    林淺再次轉頭看著他。

    他卻已轉頭,看著前方的表演,只留給她一個清俊的側臉。

    林淺靜默了一瞬,也轉頭看著前方。

    他說不需要。

   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,他也認同她這樣的性格,所以不需要變?

    還是說……她不需要變得沉穩,因為有他?

    林淺的臉,再次微熱了一下。

    完了,被他不動聲色地撩撥太多次,現在他的話明明並不曖昧,她卻已經自己開始腦補了……

    兩人又看了一陣,這才步行離開這片舞台,沿著綠地間的白色小路,往公園另一側走去。

    林淺是這麼盤算的,現在十多一點,從公園里穿過去,正好出門打車回家。把厲致誠這尊大佛送回酒店,興許還能趕上跟哥哥共度跨年十分,也是趕緊去哄哄這另一尊大佛。

    剛走了一段,卻見前方草地里,矗立著一塊黑黢黢的碩大岩壁。足有十來米高,最上方還有個呈倒弧形型的仰角,看著頗有些難度。原來是塊人工攀岩。

    這樣的天氣,居然還有幾個青年,腰栓繩索,伏在岩壁上攀爬。地面上還有幾個人用英文在大聲指揮、喝彩,看著很有激情。

    林淺自然而然停步,多看了幾眼。

    然後就聽到身旁的厲致誠,淡淡開口︰「要不要試試?」

    噯?

    林淺轉頭看著他。

    不得不承認,此刻她看到的厲致誠,非常地帥氣。

    因為他微垂著頭,利落地脫下外套,往草地上一丟。然後把那件漂亮抓絨的衣袖挽起來,露出結實修長的胳膊,又摘下手錶放進口袋里。然後看著她說︰「要不要打個賭?」

    林淺來了興趣︰「什麼賭?」

    他微微一笑︰「如果你先登頂,可以向我提任意一個要求,我都會答應。如果我先登頂……」

    林淺的心「突」地一下。

    來了。

    終於來了。

    她深吸一口氣,誰知,卻聽他語氣平緩地繼續說道︰「……今晚十二點,陪我一起迎接新年。」

    林淺眼楮轉了轉。

    就這樣?

    不是要她做他女朋友?

    呼……松了口氣。

    「那你豈不是很不劃算?」她問,「要是我贏了,問你要愛達集團怎麼辦?」

    他卻淡淡一笑,與她擦肩而過,走向那片岩壁。

    「君子一諾。你若能贏,厲致誠任你宰割。」

    林淺一下子就笑了。同時也被他淡定自信的態度,勾起了幾分好勝之心。心想他雖然是軍人,但大多是指揮啊,玩槍支,又不是攀岩專家。她好歹也算精於此道,還是有勝算的。

    於是抖擻精神,也脫掉外套、手套、帽子、圍巾……等等累贅物,然後也帥氣地丟在草地上,朝那岩壁走去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熱愛戶外的人,大多性格開朗。對於同道中人,往往不用多說,就回報以善意和歡迎。

    聽林淺說他們也想試試後,一個黑人青年立馬指揮同伴,給他倆系好安全繩索,然後還用生澀的中文說︰「新……年……好!gogo!」

    此時夜色已經很深很深,不遠處的晚會音樂聲還清晰傳來,聽得人的心頭一陣溫暖。公園上空有柔和的燈光,照得岩壁沉光暗斂。

    林淺和厲致誠隔著一米遠的距離,並肩站在岩壁下。她轉頭,略有些挑釁地望著他︰「可以開始了嗎?」

    厲致誠抬頭望著上方的岩壁,側臉上唇角微微揚起︰「開始!」

    話音剛落,林淺就卯足了勁,像隻貓一樣貼在岩壁上,往上一步步爬去。誰知爬了幾步,突然感覺不對,停下回頭一看,厲致誠還站在原地,俊臉平和,一動不動。

    「你怎麼不動?」林淺問。

    他淡淡看她一眼,嗓音溫涼如水︰「讓你五分鐘。」

    如果說之前林淺只是被勾起了幾分好勝心,那麼此刻,她的滿腔熱血就完全被厲致誠的態度刺激起來了。

    讓她五分鐘?

    這不算高的岩壁,他居然還讓五分鐘?五分鐘都夠她爬完大部分路程了。

    白佔的便宜,林淺從不拒絕。此刻厲致誠明顯輕視她的實力,可她一點也不會覺得被羞辱什麼的。他要讓,她難道還攔著他?讓唄。

    她贏定了。懷抱著這個念頭,林淺心無旁騖,再度朝上進發。

    而地面上,那群青年中也有華人,聽到他倆的對話,大聲喝彩,同時朝不同膚色的同伴解釋。結果林淺爬了一截,就聽到底下一堆叫好聲——給厲致誠的。

    「幹得漂亮,伙計!」

    而厲致誠聽到這些聲音,只側轉頭,朝他們點頭示意。然後繼續雙手插褲兜里,看著上方正爭分奪秒、努力前進再前進,一心想要贏過他的女人。

    唇角微勾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已經爬了2/3,眼看那難度最高的仰角,就在不遠的地方。正要一鼓作氣地繼續前進,就聽到下方那幫青年中有人在喊︰「五分鐘到。」

    她心頭一凜。

    林淺其實雖然如厲致誠所說「容易熱血」,但真的做起事來,心理素質卻很好,也很專注。此刻她就告訴自己,不要往下看,不要管他有沒有追上來,只管按自己的節奏攀爬。

    誰知這時,就聽到一道清清冽冽的嗓音,從下方傳來︰「林淺,我要開始追了。」

    林淺正踏上岩面上的一個小凹槽,聽到這平靜卻有力的聲音,也不知怎的,心里突地一下,腳下就是一滑,差點就沒站穩。

    她深吸口氣。

    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擾亂她軍心?但她已忍不住,在心里罵了句「陰險」,埋頭繼續往上爬。

    很快就到了仰角下方。

    盡管林淺一直告誡自己不要在意他,可下方一連串的驚嘆聲和喝彩聲實在太明顯。她幾乎無法想象,他動作到底有多快多漂亮啊?

    眼看前方就是「決勝點」了,她終於還是忍不住,往下斜了一眼。

    這一看,卻嚇了一大跳——厲致誠居然已經到了她的雙腳下方!離她只有一個身位的距離了。

    他這到底是什麼逆天的速度啊?特種兵嗎?

    而這匆匆一瞥間,卻只見他身形矯健、動作利落。長腿十分有力地蹬在岩壁上,被風吹得略顯凌亂的短髮下,俊臉沉毅而專注。瞬間又上了個高度,雙臂已經抵達她的小腿旁。

    林淺趕緊轉頭,往上拼命的爬。

    可即使是公園里擺放的岩壁,最後的呈倒鉤型的、接近120度的仰角,也是有難度的。加之岩壁上格外的滑,林淺試了幾次,也沒爬上去。

    這時,她已經不用刻意去回頭看厲致誠了。因為他瞬間已經爬到跟她並肩的位置,黑色身影在夜色里猶如一頭敏捷的獵豹,牢牢低伏在離她不到一尺遠的位置。

    而他竟然也暫時停歇,不往上爬了,而是轉頭望著她,聲音中又有了淺淡的笑意︰「肯認輸了?」

    正處於全面戰斗狀態的林淺,一時間完全忘了這個人是自己的boss,也忘了他是自己強有力的追求者,頭也不抬地倨傲地回了句︰「去你的!」然後憋足了勁,再一次往上翻越!

    誰知這次她踩的一塊凸起的石頭,異常的濕滑,甚至似乎還有一絲松動。而她腳下一晃,心里就「咯噔」一聲——壞了!

    身體驟然失去平衡,她一下子就脫離了岩壁,摔了出去……

    下方傳來一片驚呼聲和惋惜的嘆息。而林淺的身體已如風箏般隨著繩索,胡亂晃悠。她驚出了一身冷汗,岩壁、厲致誠、樹木、遠處的舞台燈光,在她面前快速旋轉。她下意識隨手亂抓,試圖在身體踫到岩壁時,抓到一個著力點,把自己固定下來。誰知就在這時,右手手臂忽的一緊,已經被人牢牢握住。一股大力朝她襲來,她的身體瞬間被那力量拉了過去。

    恍惚間,只看到厲致誠漆黑清冷的一雙眼。然後腰間已是一緊,被他牢牢摟住,整個人已經貼進了他的胸膛里。而他身形一轉,就將她穩穩扣在了岩壁上,終止了她的失重和搖晃。

    「沒事吧?」下方的人紛紛問道。

    「天!他是怎麼做到的!」

    林淺大口大口喘著氣。盡管身上有安全繩索,可突然從那麼高的地方失重,在空中亂轉,還是讓人心有餘悸。她抬頭看著近在咫尺的厲致誠,用有些乾涸的嗓音答道︰「沒事。」

    厲致誠不發一言,只低頭看著她。

    高處的燈光,朦朧映在他的頭頂。原來不知何時,又開始下起了細雪,在兩人身邊落下。林淺因為緊張,心跳還十分地快。而他的手還牢牢固定在她的腰間,將她鎖在他和岩壁間。他的身體熱而沉,林淺甚至能感覺到他胸膛里的心跳,緊貼著她的,「撲通、撲通、撲通」……竟跟她的一樣快。

    是在……擔心她嗎?

    「沒事,小事。」她輕聲說。

    「嗯。」他回答的聲音也很輕,可鎖在她腰間的手,卻更緊了幾分,「我不會讓你有事。」

    林淺望著他湛黑的眼,忍不住微微一笑。而就在這時,遠處不知什麼地方,傳來沉厚綿長的鐘聲。

    「咚——咚——咚——」與之伴隨的,是不遠處那些留學生們的齊聲倒數︰「十、九、八、七……」

    竟然已經到子夜了。

    厲致誠和林淺,還有下方地面上的青年們,都循聲望去。

    「四、三、二、一!」

    不遠處,傳來熱烈的歡呼聲。而地面上的異國青年,也很應景地中英文夾雜亂喊著︰「happynewyear!」「新年快樂!」「馬……年……happy!」

    林淺怔怔轉頭,看著緊擁著她的厲致誠。

    他也正看著她。

    兩人同時露出笑容。

    「新年好。」

    「新年好。」

    林淺受的驚嚇已經過去,此時被周圍氛圍感染,已恢復龍馬精神,笑盈盈地抬頭看著他說︰「輸掉的賭注,我已經踐諾啦。」

    厲致誠唇邊的笑意也久久未褪︰「嗯。」

    林淺望著他的眼楮,真誠地說︰「我的新年願望是——愛達集團新的一年龍馬精神,重回巔峰。」

    厲致誠靜靜地看著她,沒說話。

    這時,地面上的人,已經開始呼喊著,拽林淺身上的繩索,想要將她緩緩放下地。誰知這一拽,卻沒拽動。

    林淺也感覺到了。因為厲致誠那麼有力的箍在她的腰間,紋絲不動。

    然後他就突然俯下臉。

    林淺心頭一跳——他要吻她?

    然而交錯之間,卻只感覺到他的氣息拂面而過,然後他的臉,輕貼著她的,埋在了她的肩窩里。

    不是一個吻,是一個擁抱。

    半空中的擁抱。

    林淺的臉完全貼在了他的胸口,聞著他身上清冷的氣息。然後,就聽到他在她的耳邊輕聲說︰「我的新年願望——」

    林淺的心跳瞬間紊亂。

    她成為他的女友?

    她嫁給他?

    卻未料到,他以從未有過的低柔嗓音說道︰「但願我與林副官,年年有今日,歲歲有今朝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9 10:28 PM

第31章 狹路相逢

    林淺感覺,厲致誠用一種很聰明的方式,讓她和他的關系,轉入了一個新的階段。

    像朋友,但又充滿了無限的可能。

    而他不再窮追猛打,而是讓她慢慢地接受自己。

    當然,他的目的還是昭然若揭的。但一夜之後,埋在心里似有似無許久的種子,好像發了芽。至少她接受了他的觀點——

    她應該去了解更多的他。

    不要倉促就範,不要明哲保身。也不要將他這位聰明而優秀的男士,遺憾錯失。

    要情難自抑,要非你不可。要春去秋來天南海北,唯獨這一人,令你心為之折義無反顧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所以此刻,林淺坐在出租車後排,看著窗外琉璃般的燈火,感覺到身旁男人無所不在的清冷氣場,心情再不會慌亂,而是愉悅甘甜的。

    也不必說話。今夜如此美好。

    而厲致誠剛剛出了身汗,近日來在辦公室坐得太久的一身筋骨,徹底得到活動。而且還是女人陪著他一起活動。所以此刻,他從身體到心,都十分舒展和放松。

    他靜靜地看著女人恬靜的側臉,那雙伶俐的眼楮里波光熠熠,這代表著她不知又在想什麼,兀自滋滋有味。

    厲致誠眸色輕斂。

    林淺,岩壁上那個勢在必行,卻忍而不發的吻,暫且替我們記下。

    動心忍性,徐徐圖之。

    那一刻的強烈渴求,待你卸下心防、心甘情願之日,一並奉還。

    這時,出租車已停在那一排漂亮的公寓門口。

    林淺用英語跟司機簡短交談,付款找零。而厲致誠淡淡抬眸望去,就見公寓二樓的窗前燈光朦朧,一個高挑的男人抄手立在窗前,望著樓下,似在審視,又似在思量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莫臣的公寓從外觀看起來,是潔白而典雅的,符合他眼高於一切的性格。

    而公寓外,還有排漂亮可愛的黃色小柵欄,中間是些花花草草——林淺某一年種下的。

    此刻,林淺就站在那一排柵欄旁,朝厲致誠展顏而笑︰「那就晚安。你……快回酒店吧。」

    不知怎的,玩了一晚上,原本叫得極其順口的「厲總」,現在反而叫不出口。但直接叫「致誠」又太驚悚。所以林淺一路就一直「你」啊「你」的。

    厲致誠立在夜色里,黑色外套和髮梢上還有些微濕的痕跡。他點點頭,眸中也有淺淺的笑意︰「晚安。」

    話音剛落,就聽到公寓大門「哢嚓」一聲輕響,玄關的燈應聲而開,有人推門走了出來。

    厲致誠神色平靜地抬頭看過去。

    而林淺的反應是……

    立馬關上身後的柵欄,神色自若地走向門口︰「哥,我回來了,新年好!」

    林莫臣穿著淺灰色毛衣、黑色長褲,完全是一副華爾街精英人士居家時,悠閒而清貴的做派。他看一眼妄圖粉飾太平、與自己輕松擦肩而過的妹妹。又看一眼立在柵欄外,朝他禮貌頷首的英俊男人……

    來得挺快。

    微一沉吟,他沉聲說︰「有朋自遠方來,進來坐坐?」

    剛走進門內的林淺倏地身子一僵。

    就聽到門外的厲致誠,不急不緩地答︰「林先生客氣了。那我恭敬不如從命。」

    林淺瞬間就一頭黑線。你幹嘛從啊你!

    一轉身,就見林莫臣已轉身往里走,而厲致誠緊隨其後,也踏入了玄關。兩個男人同樣高大俊朗,同樣一臉的不動聲色……

    ——

    大年初一,子夜一點鐘。

    林莫臣家燈火通明,茶香陣陣。

    林淺看著沙發上寬坐的兩個男人,有些滑稽地想,這回真如她所說,哥哥的夜生活變豐富了……大過年的不睡覺,也要寧可錯殺不可放過,連夜審問他的「假想敵」了。

    想是這麼想,真的請人入了門,避無可避,林淺倒也淡定起來。她將泡好的清茶端過去,放到兩人面前,然後也在一旁坐下,說︰「那我介紹一下。哥,這是我們愛達公司的厲致誠厲總;厲總,這是我哥,林莫臣。他是mk投資公司的高級合夥人。」

    她正要繼續說,卻見林莫臣抬眸看著她,神色疏淡︰「很晚了,你上樓洗澡睡覺。我跟厲先生到書房聊聊。」

    林淺微笑答︰「那怎麼行。哥,他是我的客人,我怎麼能撇下他自己去睡覺。」

    林莫臣眸光一斂,正要講話,始終泰然坐在一旁的厲致誠卻開口了︰「去睡吧。」

    話是對林淺講的,低沉的嗓音里,含著一絲淡淡的笑意。

    於是林淺就一怔,看向他。

    兩人目光於空中交錯,林淺看到他雋黑眼中的沉靜與篤定。

    林淺靜默片刻,起身︰「好吧,那我也恭敬不如從命。不過你們別聊太晚,都早點休息。」說完就乾脆地上了樓梯,踏上二樓時,忍不住回頭,卻見兩個男人都目光灼灼地在抬頭目送她……

    我勒個去!怎麼還挺有默契!

    掩上門的一剎那,還聽到厲致誠不卑不亢的聲音傳來︰「明盛項目得到林先生幫助,我也一直想當面表示謝意。今天是大年初一,我來得倉促,沒有準備年禮,實在失敬。改日一定再次登門拜訪……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莫臣請厲致誠到書房詳談。

    兩人在小茶幾旁就坐,窗外便是露台,花香陣陣,夜色幽深。

    但凡商場上的能人,大多精力充沛。這兩人也是一樣,雖已夜深,臉上卻無半點倦色,自是神色清朗、謀定而後動。

    厲致誠是客,端坐不動,靜待林莫臣開口。

    而林莫臣想起剛才妹妹抵抗自己「回房睡覺」的指令,卻在與這個男人目光交流後,聽他的話回房……

    呵……

    他在心中嗤笑一聲,神色淡然地盯著厲致誠開口︰「厲先生,聽說你在追求舍妹。」

    厲致誠看著他,淡笑點頭︰「正是。看來她跟你提過了。」

    林莫臣端起茶淺抿了一口,而後輕輕放下,抬頭。

    「你憑什麼?」冷漠的語氣。

    他問這話時,就用那修長淡漠的眼看著厲致誠。若是跟他合作過的人,看到他這般眼神,便知這外表俊朗衣冠楚楚的男人,只怕又要動什麼冷酷的念頭了。

    可厲致誠聽到這突如其來的咄咄逼人的質疑,表情卻沒有半點變化,不答反問︰「我需要憑什麼?」

    林莫臣往黑色絲絨單人沙發里一靠,神色疏淡。

    「按照愛達如今的資產負債估算,即使vinda品牌銷量驚人,你厲致誠的身價,也不過三億。」他目光淡漠地看著他,「比你身價高出數倍的男人,我身邊一抓一大把。況且你的企業不過是剛剛死里逃生。你我心知肚明,最晚不過明年,愛達就會遭遇同行的再度重拳封殺。既然你自己都岌岌可危,我憑什麼放心把妹妹交給你?」

    厲致誠靜靜望著他。

    半晌後,他微垂下頭,提起一旁的茶壺,給林莫臣添滿,也給自己倒上。

    而後,他端起茶杯,輕抿一口,說︰「流水不腐,戶樞不蠹。三億身家,在林氏兄妹面前,的確太低。但這只是現狀,不是明年,不是後年,不是我要與林淺攜手共度的將來。」

    林莫臣微挑眉頭,眸色輕斂看著他。

    又見厲致誠放下茶杯,抬起沉黑的眸看著他,輕聲說道︰「林先生,願不願意與我立一個君子協定?」微微一頓︰「我若能為她開出一個高枕無憂的未來,就請放心把她交給我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躺在床上。

    窗外雪花紛飛,樓下靜靜悄悄。

    時針已經指向了兩點。他倆在書房里已聊了整整一個小時。

    俗話說得好,殺人不過頭點地。他倆都不是話多的男人,竟然能聊這麼久,實在是讓林淺驚訝。

    不過轉念一想,這是天大的好事。林莫臣對於不能帶給他利益、同時他又不喜歡的人,向來是不屑於應付的。以前就多次有人上門拜訪,不出一刻鐘就被送客的情況。這只能說明……莫非哥哥還挺喜歡厲致誠的?

    對哦,狼這個族群,不是一向很團結,互相惺惺相惜麼?

    現在她心中的好奇早已大過了擔心,很想知道他們聊了什麼。而且,讓哥哥把關審核一下厲致誠也好,反正他這一關遲早要過……

    呃,這不是厲致誠講過的話麼?

    林淺伸手摸摸自己的鼻子。

    嘖嘖,「女生外向」啊……

    就在這時,樓下傳來腳步聲、開門聲,還有依稀的講話聲。

    林淺一下子就從床上跳起來。

    房門無聲拉開一條縫。

    卻見客廳里燈光通明,兩道影子映在玄關——厲致誠已被送出去了?

    林淺又「噔噔噔」跑到窗口。果然就見厲致誠從那排小柵欄走出來,手插在褲兜里,外套領子立著,步伐沉穩,俊臉一如既往的淡漠。

    去……

    林淺手捏著窗簾一角,嘴里鼓了一口氣又吐出來。

    差點忘了,面癱就是面癱。從他臉上根本看不出兩人談得如何嘛。

    就在這時,樓下的厲致誠仿佛察覺到她的存在,突然就抬頭看過來。驚鴻一瞥間,目光如電。

    林淺下意識就往旁邊一躲,避開他的目光。

    許是動作太迅猛,惹得她的心也突突突跳著。

    心里卻想︰嗯,避得好。不是要循序漸進好好發展嗎,表現得太主動,還不轉眼就被他看穿?

    待聽到腳步聲漸遠,她才偷偷轉頭,又朝外望去……

    「還沒看夠?」

    一道挺冷的聲音,從背後傳來。

    林淺立刻轉身,朝他甜甜地笑了。果然就見林莫臣抄手靠在房門口,用那修長桀驁的眼楮,淡淡地看著她。

    「我跟他真的沒什麼,普通朋友而已。你幹嘛三堂會審?」林淺走過去,挽住他的胳膊。

    林莫臣看她一眼,沒說話。

    林淺又問道︰「那你們都聊了什麼?聊這麼久。」

    林莫臣意味不明地低笑了一聲,然後把自己的胳膊從她手里抽出來。

    「放心,短期內,他不會再對你造次。」

    林淺眨了眨眼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再次躺回床上,望著天花板。

    唉。講完那一句高深莫測的話,林莫臣就沉下臉,勒令她趕緊睡覺。看樣子是不打算告訴她內情了。

    而他不想講的事,天王老子都逼不出來繞不出來。林淺當然也不行。

    這時,手機「滴滴」一響,有短信。

    都這個點兒了……林淺精神一振,拿過來一看,果然是厲致誠。

    「我已到酒店。晚安。」

    林淺馬上回復︰「好的。另外,你跟我哥怎麼聊那麼久啊?」

    厲致誠的回復也很快︰「放心,我能應付他。」

    林淺看著這簡短的七個字,臉頰微微一燙。

    這語氣……

    可她真的不是在擔心他啊,她完全就是好奇而已啊。

    林淺把手機往旁邊一丟。

    這算什麼事兒?他叫她放心,他也叫她放心。卻都對談話內容絕口不提。

    他倆高來高去,把她丟到一旁。哼……

    過了一會兒,又想起今晚,厲致誠在漫天雪花下,輕聲在她耳邊說的那句「年年有今日,歲歲有今朝」。

    曖昧和臉紅早已褪去。此刻她心頭涌起的,是一股異常柔軟動人的情緒。

    然後就突然想到了哥哥。

    這幾年,他的睡眠似乎一直不好。現在又過了睡覺的點兒,他應該是很難入睡吧。

    她起身下樓,果然就見林莫臣神色淡淡地靠在花廳的躺椅里,手邊一杯熱茶,望著窗外的雪花,不知在想什麼。

    林淺心口微微一疼,動作卻輕快無比。走到他身旁沙發坐下,將他的手一摟︰「哥,我還沒對你說新年祝福呢。」

    林莫臣微微一笑,轉頭看著她。

    林淺往他肩上一靠,說︰「但願我們倆,一家人,年年有今日,歲歲有今朝。」

    夜色彌漫。

    兄妹倆也不睡了,看電視里重播的春節晚會。林淺一邊看一邊搖頭嘆氣,百般挑剔。而林莫臣看著久違的相聲、小品、中國雜技,心思卻仿佛飄到了九重山外。

    最後,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妹妹身上。

    林淺說過,厲致誠和他是一類人。

    今日所見,的確堪稱對手。

    但他們又是不同的。

    其實在厲致誠身上,他反而看到了跟林淺相似的地方。

    在機關算盡的外表下,這個男人,還保留著跟林淺一樣的赤誠和決絕。

    而這種東西……林莫臣無聲失笑,他早已不再擁有。

    至於他們今晚達成的協議,彼此都有默契,不必讓林淺知道。

    他厲致誠若是有能力又有真心,他自然會放任他對妹妹的追求。

    但若兩者中,任意一樣有所欠缺,將來他傾家蕩產、身敗名裂,與人無尤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第二天睡到中午才起床,看到厲致誠一大早發來的短信。

    內容很簡短︰公司有事,我已搭乘最早一班飛機離開。回國見。

    這令林淺很意外。後來她才從蔣垣處得知,是明盛康總,給厲致誠介紹了另一位國企的老總,有意讓愛達提供訂單,那老總恰好回霖市探親,所以才有了這麼突然的一齣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節後上班第一天,林淺按時歸來。

    而包括新寶瑞、司美琪、愛達在內的所有行業巨頭,也開始了新一年的業務和計劃。

    以及,新的爭奪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9 10:44 PM

第三卷

第32章 虛虛實實

    周一,公司管理層例會。

    林淺到得挺早。坐了一會兒,就見各部門經理、公司高管陸續走進來。

    窗外飄著大雪,紛紛揚揚一片蒼茫。襯得燈光雪亮的會議室里,有一種靜謐安詳的氣氛。年前懸掛在天花板上的一排紅色小年畫,還沒取下,給室內平添了幾分溫暖色彩。而過去一年再坎坷,此刻經理們的面容也是愉悅含笑的,互相噓寒問暖,調笑打趣。

    大boss沒到之前,會議室里總是熱熱鬧鬧。

    林淺是在場最年輕的一個女人。但她嘴甜又知進退,跟身旁幾個生產部的中年經理插科打諢,非常和諧。

    當然和諧了!今天一早,她從美國帶的豐厚禮物,就讓下屬送到各個部門。禮多人不怪,資歷不夠人情補!

    正聊著,就見會議室的門再次被推開。厲致誠一身筆挺的西裝走進來,面色平靜。身後跟著笑容親和的蔣垣。

    會議室里立馬安靜下來。

    厲致誠在主位坐下,蔣垣放下他的筆記本和軍用大號保溫杯,坐到後排,就跟當年林淺的位置一樣。

    厲致誠靠在老板椅里,單手放在桌上,抬頭看著眾人。林淺隔著十多號人遠遠望著他。她覺得就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,立馬把他身上那強勢清冷的氣場,凸顯出來。

    幾天沒見,如今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下看著他,感覺又有那麼點陌生和不同。

    純黑的西裝熨帖精良,襯托出男人肩膀和腰身的挺括線條。素白的襯衫、暗藍的領帶、盈盈發光的袖扣,還有放在桌面上那骨節分明的手,無一不透露出內斂沉穩的氣息。而當他抬起那沉湛的眼眸看著你,你就能清晰感覺到他獨有的安靜逼人的氣場。

    林淺承認,看著這樣的他,心跳,是多於心動的。

    大概周圍的人也這麼覺得,所以在厲致誠很自然地環顧一周的時候,會議室里卻前所未有的、越發寂靜。

   「年過得怎麼樣?」他開口,嗓音低緩溫涼,但眼中略略浮現笑意。

    於是大伙兒都笑了。坐在他右手邊的劉同副總裁,第一個答道︰「我是還不錯哦,一家子回了趟老家。帶了些土特產,一會兒讓秘書送給大家。」

    「好啊!那就謝謝劉總啦!」眾人紛紛捧場。

    一旁的顧延之則笑道︰「新年新氣象。咱們厲總這個春節,可是過得異常忙碌,馬不停蹄啊。」

    眾人紛紛側目,厲致誠淡笑不語。

    坐得遠遠的林淺,卻心里咯噔一下,心虛了——馬不停蹄?暗喻四處奔走?

    她忍不住看一眼顧延之,卻見他神色如常,也未看她的方向。

    還好還好。她還想厲致誠會不會把那些事告訴顧延之呢。要真告訴了,面對顧延之這老狐狸,她還是略有些尷尬的。

    就在這時,忽然就看到厲致誠抬起頭,神色淡然目光如電地朝她這邊看過來。

    那目光幽沉篤定,沉默逼人。

    林淺的臉倏地一熱,立馬低頭,避開他的目光。

    這男人……

    顧延之雖然不一定是在暗指,他卻一定意有所指。

    林淺又端了茶杯喝了口,旁邊一個中年男人不知講了什麼,惹得滿桌人一陣笑聲。林淺剛才完全沒聽到,但也跟著一起笑。雖然不再看向主位的男人,但不知是不是心理錯覺,總感覺他灼灼的目光無所不在。

    這感覺……怎麼跟辦公室偷情似的……

    還挺刺激……

    而厲致誠隔著遙遙眾人,不著痕跡地看著那個故作鎮定、臉頰卻微紅的女人。

    幾日不見,那晚在他臂彎中的佳人,生動依舊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市場部先通報了這幾天,厲致誠和顧延之全力爭取的國企項目的情況。

    這無疑是新年的一個開門紅。雖項目尚未敲定,但這幾天兩位老總一直陪同康總和那一位國企老總。臨走時,對方希望愛達盡快提交一份詳細的項目建議書,並約定節後,請厲致誠親赴企業詳談,可見是很感興趣。

    大伙兒聽得都很振奮。林淺也很欣喜,於是也跟眾人一起,堂而皇之看著厲致誠的臉。他正在聽其他部門在匯報工作,俊臉微抬,眉目專注。偶爾會拿起筆,記下幾行字。抑或低聲簡短發問,嗓音清冷。被問到的人總是答得格外謹慎,亦會多看他幾眼,希望在他臉上看到認可神色。

    林淺看著這一幕,忍不住再次感嘆。

    今時不同往日。

    她還記得厲致誠剛主持工作那會兒,第一次開重要戰略會議,哪是這個氣氛?大家爭得很厲害,也不見得把這個軍人出身、臨危受命的二公子放在眼里。

    可現在?

    經過之前一段時間,對集團的抽筋剝骨、脫胎換骨,現在整個愛達、上千號人、數十條產品線,幾百家門店……

    已是他手底一盤鋒芒初露的棋。

    各部門匯報完基本情況後,就輪到vinda子公司以薛明濤為首的三位高管。這時,顧延之插了句話︰「薛總那邊有個情況,不是好消息。薛總就重點說一下吧。」

    一言既出,眾人都是神色一正。林淺也心頭一凜——她昨晚才回到霖市,一大早就趕來集團,倒對這個情況,還不知情。

    而厲致誠神色沉靜,難辨喜怒。

    薛明濤點點頭,先把vinda春節期間的銷量簡要匯報了一下,又對前期總銷量做了回顧。數字當然是喜人的。然後他話鋒一轉,說︰「不過,根據可靠消息,司美琪會在年後,籌備成立與我們類似的子品牌,同時他們龐大的中端產品體系,會展開一系列有力的營銷促銷活動。此外,市場排名前十的其他好幾家公司,也有推出類似產品、進行網絡宣傳銷售的計劃。肥肉人人都會搶,這些競爭舉措,很可能會對vinda的發展造成沖擊,瓜分我們的市場份額。」

    會議室里一片沉靜。

    半晌後,劉同抽著煙,不冷不熱地說︰「司美琪永遠都是這樣,模仿、低價、惡性競爭,沒有創新,不知廉恥。」

    話雖這麼說,但市場是開放的。競爭對手們有這個模仿跟隨舉動,雖讓大家氣悶緊張,卻也在情理之中。

    靜了一會兒,厲致誠說︰「大家有什麼意見?」問這話時,他的眸色是疏淡的。靠在老板椅里,雙手交握,輕搭在膝蓋上。不知怎的,就傳遞給人一種,他依然會異常沉穩掌控著這局面的直覺。

    強敵在側,眾說紛紜。

    有人建議同樣展開降價促銷,死守vinda這一源活水;

    也有人建議加強網絡宣傳和廣告力度,不要降價,強化品牌營銷。這一點正是薛明濤、林淺等人一直在做的,聽得頻頻點頭。

    但林淺很快注意到,在這場群情激奮、鬥志昂揚的討論里,厲致誠其他幾個心腹大將︰劉同、顧延之、薛明濤,倒沒有表露太多看法。大多只在本子上記著一些有價值的意見。這令林淺稍稍留神——是了,以厲致誠的心思多深沉,手段多復雜。這個問題,只怕早已是他預料之中。

    看來幾位大佬間,早已對這個問題達成了共識。

    然而林淺沒想到,最後這個「共識」,竟然會落在她身上。

    因為,在大家都充分表達意見、集思廣益後,薛明濤點了點頭,說︰「大家的意見都非常有價值,我們子公司會仔細研討、拿出一套有針對性的工作方案來。而我這邊,早上也跟幾位老總踫了一下,初步有個想法︰這件事,需要一個強有力的、專門的團隊來做,才能與競爭對手一爭高下。所以,我們子公司想再成立一個市場部,對外,宣稱是整體市場策劃;對內,就專門打這一場硬仗。」

    這話在情在理,眾人紛紛點頭。

    這時厲致誠抬頭問︰「這個部門,你建議讓誰來負責?」

    薛明濤看一眼身旁的林淺,看得林淺微微一怔。然後聽到他說︰「林總先分管吧。她本就市場出身,這次vinda的網絡營銷推廣也是她主導的。我認為比較合適。」

    一旁臉色肅穆的劉同點頭︰「嗯,我看行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一小時後。

    林淺坐在久違的總裁辦公室里,盯著對面牆上的一副水墨畫,發呆。

    這畫是在她離任後添置的,並不似別的企業老總辦公室里的畫,雄渾大氣、萬馬奔騰。畫也不大,方方正正。上面只有幾支修長的翠竹,水流隱約,山色氤氳。

    但林淺卻覺得很有意境。

    畫如其人。鋒芒隱約,卻能叫那些濃墨重彩的山水黯然失色。

    他的內心,其實很清高自負。她想。

    在剛剛的會議上,提出了她這個人選後,厲致誠就隔著眾人問她︰「林淺,你的想法?」

    她能這麼說,這既然是他的安排,當然要舉雙手雙腿贊成。

    於是淺笑倩兮對眾人開口︰「我服從領導安排。如果接手這個部門,一定盡心盡力,在厲總帶領下,打一場漂亮的反擊戰!」

    ……

    等到會議結束時,林淺還在跟薛明誠等人講話,蔣垣就走過來,微笑對她說︰「林總,厲總請你一會兒去他辦公室等他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今天是年後上班第一天,照例總裁需要到各個部門去巡查露面一番,以示鼓勵。

    所以林淺在他的辦公室坐了有十來分鐘,他還沒回來。

    其實這幾天,林淺還有點想他。他的樣子,時不時老往腦子里冒。

    畢竟被攪亂的一池春水,又怎麼會輕易復原?

    想到就要跟他單獨相處,雖是談工作,心里卻又跟長了草似的,撓著心房癢癢的亂。又坐了一會兒,林淺望著那幅畫下的一排整整齊齊的書架,突然心念一動。

    她走到門邊,看外頭依然沒動靜,就把門輕輕帶上,快步跑到書架前。

    很快就找到那本《孫子兵法》。

    手指觸到書脊,竟然有點小激動。

    第二張,我來了!

    不能當著厲致誠的面看,看了就等於默許是他的人。但偷看可是與人無尤。

    她把書抽出來,嘩啦一翻,就看到張疊好的紙條。連忙打開一看︰請君入甕、借刀殺人……這是第一張。麻利地疊好放進去,往後一翻,又一張!白色的薄薄的紙,隱隱已看到幾個字跡透出來︰一箭三雕……

    就在這時,門口傳來熟悉而沉穩的腳步聲。蔣垣的聲音隔著門響起︰「厲總,林淺在里面。」

    「嗯。」男人的嗓音低得像風,「我跟她談事情,不要讓人打擾。」

    「好的。」

    林淺立刻把那紙條又塞回書里,然後把書往書架上一塞,「噔噔噔」跑回沙發,一屁~股坐下。與此同時,「哢嚓」一聲,門被人擰著把手推開。

    林淺展顏而笑︰「厲總。」

    厲致誠反手就把門關上了,抬頭看她一眼,那目光沉黑而專注,坦蕩又直接。仿佛這幾日的分離都不存在,他依然還是那晚對她不急不緩追求著的男人。

    林淺神色不動。但她幾乎可以感覺到,整個辦公室里的氣氛,仿佛都隨著他這貌似不經意的一眼,變得曖昧浮動。

    厲致誠先走到大班桌旁,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。而後脫掉西裝外套,往手腕里一折,達到椅背上。他背對著她,簡單的襯衫西褲,卻襯得背影更加挺拔勻稱,腰身窄瘦有力。而他從桌上拿起份文件,正要走向她,卻忽然偏頭,往一側書架旁的地上看去。

    林淺也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。這一看卻看得心頭一抖。

    那張疊得整整齊齊的錦囊妙計第二式,居然掉在地上了。

    林淺立馬就有了決斷。

    裝傻。

    結果,就看到厲致誠背著手,慢慢踱到書架旁,將那張紙拾了起來。也沒塞回書里,而是拿在手里,然後轉頭走向她。

    四目交錯,林淺一臉坦然。

    但眼角餘光瞄到他手里的妙計,內心又神奇地升起,類似於小時候做壞事被家長抓包之後的感覺。

    然後就忽然有點想笑。

    厲致誠辦公室的沙發是三組,一組長沙發、一組單人的、一組雙人的。因為單人的在右上首,下屬們都習慣留出來,給boss獨坐。所以此刻,林淺就坐在那張最長的沙發,靠近單人沙發的一端,方便匯報交談。

    誰知厲致誠走到茶幾前,就邁步繞過了那單人沙發,從長沙發另一側走向她。林淺微怔,他不坐主位,卻在她身旁下首的位置坐下。

    熟悉的、屬於他的氣息,仿佛瞬間又將她籠罩,向她侵襲。辦公室里一陣寂靜,只有兩人並肩而坐,彼此相望。

    林淺︰「厲總,找我有什麼事?」

    厲致誠沒有立刻回答,而是將那張錦囊計拿過來。林淺瞪大眼看著他的動作。卻見他眸色幽沉地看她一眼,然後將紙條,輕輕放入自己襯衫左胸的口袋里。

    他明明什麼話也沒說,原本心態還挺泰然的林淺,臉卻一下子紅了。

    因為她想起了上次他說的話︰想要,就自己過來取。

    上一次,他只是放在了沙發背上。而這次……

    像是全未察覺到自己的舉動,再次攪亂了女人的心湖。厲致誠把手里的文件放到她面前︰「看看。」

    林淺打開一看,是五六份人員簡歷,全都是集團的員工。林淺翻了翻,就明白了。都是這段時間,在集團各個產品的項目組里,表現特別突出的人才。還大多是工作五年以上、相對更可靠的員工。

    精兵強將。

    是要給她麼?

    正要開口問,就聽厲致誠沉聲在耳邊問︰「對於我今天的決定,你怎麼看?」

    林淺一怔,放下手里的資料,轉頭看著他。

    此時他靠在沙發里,長腿輕輕交疊,一隻胳膊搭在她身後的沙發背上,另一隻手輕輕搭在膝蓋上。俊臉微側,眸色若有所思,看著被他半擁在懷里的她。

    林淺也凝視著他,輕聲答︰「我有疑問。」

    「說。」

    其實這疑問,開會時就埋在了她心里。只是群情激奮大勢所趨,她也就沒提。

    「其實這一段時間,我一直在琢磨,你主導的上一場商戰。」她說。

    「嗯。」

    「其實說起來,上一次,我們應該算是「突施奇招」。以高檔產品,低價側翼包抄中檔產品的策略,只有我們愛達能做。新寶瑞不能做,司美琪也不能做。」

    厲致誠眼中閃過淺淺的笑意。

    林淺略吸了口氣,繼續說道︰「因為——在這之前,愛達原本完善的、從高價到低價的產品體系,已經失去了大片江山,基本算完了。所以我們出這一招,根本不會有太多負面影響。但新寶瑞和司美琪不同,他們的體系還很完善。如果他們這麼做,整個價格體系就會亂掉?我們做是不破不立,他們做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。」

   「嗯。所以?」

    「所以這次,盡管司美琪和其他競爭對手,氣勢洶洶要圍剿vinda品牌。但是呢,其他小公司不用說了,他們的質量根本做不到我們這樣,不必與之為敵。而司美琪……」她頓了頓,「陳錚叫得再凶,也絕對做不到我們這一步。而且我們的品牌已經打響,先來後到是市場的不變規律。所以他一定競爭不過我們。」

    她眸光明亮地盯著厲致誠︰「所以今天會上所說的情況,都不足為懼。但是,你卻成立了專門的部門。」她看了看手邊的人員簡歷︰「還調集這些精英給我。所以……你要給我的真正目標,是什麼?」

    她現在已經牢記,那就是厲致誠做事一定有後手。你第一眼看到的表象,一定是他讓你看到的。而他的真實目的,則深深藏在層層迷霧下。

    今天會上,大張旗鼓,要特意成立精英部門,對抗司美琪為首的挑釁。聽起來似乎合情合理,正是一個企業面對市場競爭時的正常反應。

    那麼,厲致誠就一定有一個更大、更不可告人的目標,藏在這個部門之下。

    果然,他盯著她看了半響,淡淡笑了。

    「虛則實之,實則虛之。」他輕聲說,「我的目標,是新寶瑞。原屬愛達的大片市場,還被他們佔據。」

    林淺心頭一震。

    新寶瑞。背後是實力雄厚的祝氏財團。多年來無人能撼動的行業領頭羊。厲致誠竟然以他們為目標,只令人忽然覺得毛骨悚然。

    她怔怔看著他平靜的側臉。

    他的心和膽子到底有多大?

    與新寶瑞這行業巨鱷相比,愛達現在就是隻剛剛站穩的羊羔。他真的能帶領他們,以弱勝強?就像那些傳奇的戰爭故事一樣?

    而他此刻對著她,輕而易舉就把自己最深的心思講出來。

    是真的對她完全不設防嗎?

    一個念頭滑過腦海︰如果是這樣,跟他相愛又有什麼可懼呢?

    厲致誠明顯不是無的放矢,也全無狂妄自大的跡象。

    因為他看著她,緩緩地說︰「對付司美琪這種對手,靠愛達現成的產品、一些聲東擊西的伎倆就已足夠。但新寶瑞……必須真刀實槍。」

    他把手從她背後拿下來,交握放在膝蓋上,淡淡地說︰「所以,我需要一把長弓。」

    林淺一愣。「長弓」?這個商業典故她聽過,所以他的意思是……

    果然聽他說道︰「一個市場上從未出現過的、近乎完美、具有絕對競爭力的產品,就是用以射穿新寶瑞的市場的長弓。而你……」他轉頭直視著她。

    「名義上是保護vinda品牌發展。」他說,「真正的任務是替我秘密打造這把長弓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9 10:58 PM

第33章 城市行者

   「你真正的任務,是替我打造這把長弓。」

    聽完厲致誠的這句話後,林淺的心情毫無疑問是激動的。但激動之餘,理智卻還清晰,並沒有徹底臣服於這個令她仰慕的男人,臣服於他的野心。

    「可是……」她說,「你確定是現在?」

    熾亮的燈光下,厲致誠用那深邃雋黑的眼,在很近的距離看著她。

    「嗯。有疑問?」

    低低的嗓音,輕拂她的耳邊。

    林淺的耳朵頓時有點癢。

    「君子報仇十年不晚。」她轉頭,對上他幽湛的目光,「雖說新寶瑞的確佔了我們原有的大片市場,但目前vinda品牌剛站穩腳跟,剛與司美琪正面交鋒完畢,就立馬對付行業巨頭新寶瑞,未免……未免……」太過狂妄?囂張?

    心急?對,就是這個詞。

    「是不是心急了點?」她很委婉地說道。

    這話在情在理。雖說你厲致誠天縱奇才,但我也認為,你需要落袋為安韜光養晦。

    他看著她,靜了幾秒鐘。

    「你認為,我是好戰的男人?」

    林淺︰「……你不是?」

    兩人坐得很近,他的胳膊又搭在她身後沙發上,他低頭,她微抬著頭,看著對方。明明是在討論很嚴肅的商業爭奪,可彼此身體每一寸輪廓,每一縷呼吸,卻都染上了曖昧。

    「不是。」他忽然俯頭,在她臉頰輕輕一吻,一踫就走。

    林淺的心跳「撲通、撲通、撲通」……

    見他親完之後,雖已移開唇,卻依舊用那湛黑清亮的眼眸,靜靜地盯著她。林淺就側過臉,避開他的視線,只是被他偷襲的一側臉頰,兀自發燒。

    哥哥不是說他短期內不會造次嗎?

    難道是她理解岔了林莫臣的話?畢竟他也是個成熟男人,莫非他嘴里的「造次」,是指更高等級的親密接觸?

    這時,卻聽他的聲音再度響起,就像剛剛那個吻很自然而然,都不需要解釋。他說︰「有一點你說得不對。vinda品牌並非安枕無憂。司美琪之流,或許無力打造一個與之抗衡的子品牌。但新寶瑞可以。」

    林淺一怔,抬頭看著他。

    他嗓音雖低,此刻卻無異於字字千鈞,落在她心頭︰

    「最晚下半年,他們就能推出一個與新寶瑞完全無關的新品牌。以零利潤甚至負利潤,對vinda進行狙擊封殺。」

    林淺心頭一震。是啊,新寶瑞背後的祝氏財團,橫跨地產、金融、實業制造等多個領域,實力驚人。他們著眼全局,即使在這一個品牌上巨虧,但能封殺掉愛達,同時佔據這塊新的市場,長線還是會賺錢的,何樂而不為?別人無此魄力手段和實力,但新寶瑞,還有那個狡猾成性、自命不凡的寧惟凱,很有可能這麼做。

    「所以在那之前,我們……」厲致誠低聲說,「先殺他們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愛達那個最近火得不能再火的子公司,成立了新的市場部。

    這個看似平靜的消息,在春節後不脛而走,傳到了陳錚耳朵里,也被送到寧惟凱眼前。

    對於此,陳錚只是回以一個冷笑。

    爭鋒相對、你死我活,本就是這一片市場上的不變規則。厲致誠或許之前設了個圈套,讓他跳進去。但市場不是靠一時的詭計,就能爭出長短的。靠的是實打實的拼鬥。

    那也是司美琪多年來最擅長的東西。

    聽說薛明濤最近連番帶手下開會、巡店,甚至還派了人在這邊盯梢,摩拳擦掌貌似要與司美琪大戰一場。

    很好,那就走著瞧。

    此時,陳錚並沒有意識到,他已經自然而然的,將薛明濤這個層次的人,視為自己的直接對手。他更加沒意識到,厲致誠和林淺,已經不把他視為對手。

    而在新寶瑞的總裁辦公室里,卻是另一番光景。

    助手原浚將一份報告推到他面前︰「最近司美琪和愛達打得很厲害。愛達甚至為此成立了專門部門,這是部門職能和人員名單。」

    寧惟凱翻了翻,微微一笑︰「原浚啊,你說我們籌備新品牌,全面打擊vinda的事,那個扮豬吃老虎的軍人,能不能想到呢?」

    原浚微怔了一下。

    自從vinda一役後,總裁就用「扮豬吃老虎的軍人」,來指代行業里已赫赫有名的厲致誠。

    「能。」他答道。

    寧惟凱點點頭︰「所以,他怎麼可能沒有應對措施呢?表面如此平靜,還把心腹愛將林淺調去,像模像樣成立個市場部。呵……真假,他做事必有後手,肯定還在什麼地方算計我呢。」

    原浚笑笑︰「想算計您,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。不過,也決不能讓他的陰謀得逞。寧總,需不需要在市場上向他們多施壓幾次,探探虛實?」

    寧惟凱想了想,卻搖頭道︰「沒必要。靜觀其變。」

    他看著窗外碧藍的天,頗有些淡然地說︰「你想啊,大象跟綿羊打架,大象能追在綿羊屁股後面跑嗎?說不定就掉進綿羊設的圈套里了。當然是等羊羔主動撞到自己的蹄膀下,再一腳踩死了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周六是個好天氣,陽光燦爛,天空靛藍,雲層疏疏淺淺。一大早,林淺正在房間里做操,忽然手機響了。

    是厲致誠,言簡意賅︰「我在樓下。」

    噯?

    林淺拿著手機走到陽台,就見晨光斑駁的樓下樹蔭里,厲致誠靠在他的車旁,拿著電話,抬頭遙遙望著她。

    「下來。帶你去找「長弓」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天氣還很寒冷,車窗上很快就起了層淡淡的霜氣。

    厲致誠今天穿的是在美國的那套衣服,只不過里頭深灰色的戶外抓絨衣,換成了淺白色同款,倒襯得眉目越發清冽乾淨。搭在方向盤上的手,亦是骨節修長。軍人的冷峻氣息減弱了幾分,倒真有些富家公子的氣質。

    很多女人,都喜歡看男人的手。林淺也不例外。面前這雙手,顏色比他的臉略深一點。咋一看,修長有力。如果「漂亮」「清秀」「英俊」這些詞可以用來形容手的話,他的手就是「俊朗」的,很勻稱,也很男人。而如果你再仔細看,會發覺他的手背上,其實有幾道淺淺的痕跡。指關節和虎口處,這種傷痕感更明顯。

    但如今,這雙手握的不再是槍或者軍人的行囊,而是一個企業的江山。

    還有……將來也許會跟她的手,握在一起。

    林淺暗暗打量了一會兒,這才轉頭問他︰「你不會……這同一個款式的抓絨,買了不同顏色的很多件吧?」

    他握著方向盤,緩緩打了個平穩的彎︰「嗯,有幾件。」

    林淺被他囧到了。

    的確聽說過,有些男人為了省事,遇到喜歡的衣服,就一次買一打。他是行事利落的軍人,這麼做倒也是意料之外,情理之中。

    「不喜歡?」他忽然低聲問道。

    簡單的三個字,卻令她心頭的小草,又迎風凌亂了一下。

    這語氣,分明是問女朋友。

    「沒有,我只是覺得挺有意思。」她據實作答。

    他直視著前方車流,只留個俊毅的側臉給她︰「這些事,一直沒有女人為我操心。」

    林淺︰「……哦。」轉頭假裝看著車窗外的大廈。

    跟他在一起「慢慢發展」後,就等於縱容曖昧的滋生。

    而曖昧一旦滋生,就無處不在。一言一行是曖昧,一個眼神一個尚未真正靠近的擁抱,也是曖昧。

    可這曖昧的感覺是微甜的,平緩的。像寬而亮的水流,慢慢沁入你的心里,一點點的淹沒你。

    這樣恰如其分的愛情,是不是會令男人更像男人,女人更像個女人?彼此更加吸引?

    而幾天前,在她臉上落下的那個蜻蜓點水的吻,是不是,也是這個男人的情難自禁?

    ——

    厲致誠帶林淺去的是春都街。這里有霖市最大的商廈,新寶瑞愛達司美琪在商廈里的專櫃,也是全國最大最全的。

    下車前,厲致誠從車里拿出兩頂帽子,一頂自己戴著,一頂扣在她頭上。林淺會意,到底是來勘探市場,自然要低調行事。於是也學他把帽檐壓得很低,再把齊肩碎髮歸攏。然後抬頭看著他︰「可以了。」

    糟糕,帽檐壓得太低,根本看不見他的臉,只能看到他的下巴。

    然後,就聽到他的聲音從上方傳來︰「你確定能看見路?」

    林淺訕訕地伸手,將帽檐掀起來一個角度。這樣,恰好就撞見他同樣在帽檐下的雙眼。那眼楮平靜、深邃而靜漠,他整個人的氣質,跟初遇那天如出一轍。

    四目凝視,林淺的心突然就漏跳了一拍。

    在這個如此平靜而普通的瞬間,她忽然好像意識到了什麼。一直以來,因為他的身份、他的城府,而被她忽略,被她視而不見的東西。

    而在看清帽檐下她的臉、她的雙眼後,厲致誠的眼神變得更靜,更深,更迫人。

    如此短暫的凝視,卻令林淺的心跳倏地紊亂起來。

    「這頂帽子是我高中時的,看來你戴很合適。」他輕聲說。

    語氣平淡的一句話,卻令她的小心臟仿佛又被輕捏了一下。

    為什麼明明什麼都沒做,只戴著他的舊帽,卻好像已經親密無比?

    ——

    今天正好是元宵節,商廈展開新春大促,整幢樓里都是人,音樂也是快節奏的,熱鬧非凡。

    厲致誠帶她乘電梯直上頂層。因為電梯里也塞滿了人,他很自然而然就攬住她的肩頭,將她護進懷里。而林淺不得不承認,這感覺很舒服。她甚至想到,自從跟寧惟凱那廝,在大學有過一段短暫如鬧劇般的戀愛後,這麼多年,她每次逛商場,要麼獨來獨往,看著對面情侶甜蜜一對一對;要麼跟女性朋友一起,看著對面情侶曖昧。

    當時不覺得什麼,擠在人群里,還覺得自己站得很穩扎嘛,任別人擠來擠去,她都巋然不動。

    可什麼事都是對比才有結論。她的觀察力一向敏銳,此刻就明顯感覺到,身旁有他呵護,旁人竟也不像以前那樣,拼命往她身上擠了。真的有人擠過來,被他快速伸手輕輕一擋。那人一回頭看到是對情侶,就很自然而然地不再往後擠,甚至還會挪開一點。好像是在盡量避免,冒犯到別人的女人的身體。

    林淺想,這也許是人心理學上的正常反應。

    但這種正常反應帶來的這一點微不足道的優待,卻比金錢、比權力、比任何,都要能帶給女人踏實的幸福感。

    她側眸,看著他在人群中俊朗出眾的側臉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電梯門一開,迎面就是一排光鮮亮麗的戶外產品品牌。

    林淺微怔了一下。這時厲致誠也已松開她的肩膀,兩人交換個眼神,林淺小聲問︰「難道……你要做戶外產品?」

    厲致誠卻避而不答,抬頭看著前方︰「先看。」

    林淺點頭,跟在他身旁,一家家門店開始看。首先,自然是那些知名國際品牌。今天也有促銷。但大多是八折九折,最多有很少量的產品,做到五折。但已經吸引了不少顧客。

    但今天論人氣,生意最好的戶外店,卻是新寶瑞的品牌「遠途」。說起來,新寶瑞能有今天,真的是有很多令人佩服的地方。單說戶外領域,國內幾乎只有他一家做大,贊助國家登山隊、請體育明星、商業名人做代言。產品定價雖然不低,但相對於國際品牌來說,已經算親民了。

    此刻,他們的店中,就門庭若市。正在大力促銷的幾款戶外包和鞋,幾乎人手一件在搶購。顧客中,老年人、中年人,穿著襯衫牛仔褲的青年人,還有帶著孩子的母親,什麼消費群都有。而因為新寶瑞主力做包,所以其中包明顯是賣得最好的。

    厲致誠和林淺,就靠在外頭的欄桿上,望著店里火熱的銷售。

    「記得我讓你看的那篇雜誌報道嗎?」他低聲問。

    林淺想了想,答︰「記得那是司美琪一役後,在他的辦公室,他們看了份行業權威雜志,評選出2013年十佳箱包單品。」

    第一名是新寶瑞的一款休閑包;

    第二名還是新寶瑞,是一款戶外包。剛剛店里賣得最火的,就有它。

    雖然只是單品評鑒,但卻也反應出當今的市場格局——新寶瑞在休閑包領域一手遮天,在戶外包領域也是一枝獨秀。

   「嗯。」厲致誠輕聲說,「我們一箭雙雕,一次殺掉新寶瑞的這兩個主力品牌。」

    林淺一下子愣住了。她看著他的眼楮,卻只看到一片深不見底的黑。

    「怎麼做?」她的嗓音都有一點點上揚了。

    厲致誠卻沒答,示意她跟自己走。兩人走到相對無人的一片空曠走廊,他這次停步,看著不遠處的新寶瑞店,問她︰「顧客有什麼特點?」

    林淺也循著他的視線望去,很快答道︰「雖然很讓人無奈,但其實買國內品牌的,大多都不是真正的戶外用戶,就是普通人。」

    厲致誠側眸靜靜看她一眼。

    林淺︰「……我講得不對?」

    「不。」他說,「你說的,正是我心中所想。」

    林淺心頭一喜。

    的確是這樣。真正的專業戶外者和發燒友,大多選擇國際品牌。她和厲致誠,也是如此。而譬如新寶瑞的產品,賣給財力有限的愛好者,更多的,是慕名而來的普通人。

    也許他們一輩子都不會參加一次戶外活動,但是擁有戶外產品,性能比普通產品好、耐用不說,也挺時尚挺有面子。

    厲致誠又問︰「休閒包的顧客又是誰?」

    林淺︰「……那就完全是普通人了。」

    他問這兩個問題幹什麼?

    兩個產品的顧客群是有重合,跟他們要打造的長弓有何關系?

    慢點……他之前說一箭雙雕?

    這時,就聽厲致誠在她耳邊低語道︰「我們要打造的,就是這樣一把長弓︰具備優質的戶外基本性能;以休閒包的中高檔價格銷售;外觀無可挑剔——性價比必須做到市場第一。品牌海外注冊;目標客戶群——普通城市居民。」

    簡明扼要的幾句話,卻令林淺的心跳瞬間加速。

    一直以來,箱包企業的信條和慣例都是︰先對產品分類,然後做專做精,再砸錢造品牌。

    戶外包,那就是拼命往專業、戶外領域去做,提高科技含量,努力拼搏再拼搏,企圖跟國際品牌一爭高下。但結局基本是不盡如人意的。

    而休閒包,就是要樣式多、漂亮,不斷推陳出新,質量滿足日常使用即可。兩個分類涇渭分明。

    即使有人嘗試過將戶外功能引入休閒包,那也是淺嘗輒止,小打小鬧罷了。絕不會做到他說的這樣極致。畢竟,大家都覺得,大多數中國人,對於戶外品牌,只是新奇罷了。市場需求沒那麼大。

    可厲致誠,竟然膽敢將這一切顛覆。

    他完全不是去想「努力把產品做專做精、提高企業競爭力」那一套,顯然也不打算砸重金追求品牌和高端。

    他也沒想過要去遵循消費者現有的習慣——盡管城市居民消費能力日益提高,但沒多少人覺得休閒背包應該具有戶外功能吧?可他根本就是提出了一個市場沒有的(至少還沒有有影響力的品牌)、新的產品類型。或者可以叫……「城市功能包」?

    如果真的要大力推廣這款包,那就等於是在引領消費者的需求、發掘他們的潛在需求,而不是跟在消費者身後追逐。

    但這個想法又十分務實。如他所說,如果這個包防水、輕薄、時尚、堅韌、出身海外、價格親民……定位卻是城市休閒包,會有人買嗎?會有很多人買嗎?會把新寶瑞兩個品牌後的顧客群,都吸引過來嗎?

    到時候市場會變成什麼樣,她完全想象不出來。他們的新品牌,也許會無人問津,死得慘烈無比,又也許……有沒有可能一戰成名,成為整個市場的黑馬?

    ……

    林淺抬頭看著他,嗓音幾乎有點莫名的發啞︰「老板。」

    此刻她像以前一樣,叫他老板,而不是其他。

    「老板,這個概念非常好,風險也非常大。」她說,「可是你知道,做這麼一款完美的包出來,有多難嗎?」

    厲致誠的身影挺拔而料峭,站在她身側,低頭看著她微紅的臉︰「嗯。難,難如登天。」

    兩人靜靜對視了一會兒,他又開口,嗓音輕而沉︰「所以我們做不做?」

    林淺感覺自己的血都要沖進頭頂了。

    「做!」

    ……

    我不彷徨,我不猶豫。

    前路一片坎坷,你卻心比天高。

    那我還有什麼可說?

    低頭千錘百煉,抬頭彎弓射雕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9 11:33 PM

第34章 少年情懷

    這天中午,兩人就在商廈的一間快餐廳對付了一頓。

    男款和女款皮包,都被歸納在賣鞋和皮具的一樓。既然來了,就順帶看看。剛下扶梯,林淺一眼瞄見左側大門處的飲料鋪子。這頓飯吃得湊合,現在頗有點口乾舌燥。

    她又往右看了看,望見了洗手間的牌子。於是對身旁的厲致誠說︰「我去上個洗手間。」

    厲致誠點頭︰「想喝什麼?我去買。」

    林淺︰「嗯?」

    他看了看那個飲料鋪子,向她示意。

    「檸檬金桔。」她的嘴角不自覺就帶了笑意,「謝謝。」

    心想︰還挺心有靈犀的啊。

    兩人在扶梯口暫時分道揚鑣。

    走了幾步,林淺忽然覺出味兒來。他剛剛是直接問她「想喝什麼」,而不是「要不要喝東西」。

    他怎麼知道她「想喝」?

    所以他一直……留意著她的目光神色麼?

    她駐足回望。就見熙熙攘攘的人群里,厲致誠正站在十多個人身後排著隊。她覺得他肯定沒買過這種東西,因為他正抬著頭,望著店鋪上方懸掛的大幅品種價目表,看得極為專注。

    依舊是——你站在橋上看風景,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。

    林淺就這麼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,轉身進了洗手間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對著明亮的鏡子,林淺摘下帽子,洗了把臉。再抬頭,望著鏡中濕漉漉的、若有所思的臉,心緒有些凌亂。

    難怪他在美國時就對她說「大戰在即」。豈止是「大戰」?

    說不定,會把整個市場,天上地下南北西東,都攪個天翻地覆啊。

    靜默了一會兒,她把帽子重新扣上,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自己。覺得精神奕奕清秀伶俐了,這才走出了洗手間。

    洗手間外是條筆直的走廊。走到盡頭,才豁然開朗,重新回到喧囂的商場里。林淺想著厲致誠剛才的話,兀自埋頭走著。身後有男人的腳步聲「咯嗒、咯嗒」,不遠不近的跟著,也沒在意。

    到了走廊出口,她一抬頭,倒是留意到有兩個穿著西裝的男人,站在一旁,像是在等人。

    林淺覺得他們有點眼熟,剛剛好像在哪家競爭對手的店里見過。是新寶瑞還是誠品還是司美琪……

    她自然而然就多看了他們幾眼。結果,就聽到身後一道不冷不熱的聲音說︰「看什麼呢?」

    這嗓音林淺熟悉無比。心頭倏地冒出一股火氣,但立刻被她壓了下去。

    她轉身,以非常大方得體的姿態,微笑看著他︰「陳總,好巧。上個廁所都能遇到你。」

    理智歸理智,話一出口,卻帶著種莫名的挖苦勁兒。林淺立刻無奈地在心里自我批評了一番。

    而陳錚看著眼前的女人,心情竟然是復雜的。厭惡、不甘、喜歡,還有一絲絲求之不得的鬱悶,以及被她隱隱傷到的自尊……而這些情緒,在這個男人心頭一閃而逝,最終變成一股戾氣。他不覺得自己對這個女人還殘存著什麼興趣,但這位農民企業家的兒子,跟他父親一樣,向來是有仇必報以牙還牙。面對讓自己不爽的人,他當然也要叫她不爽。嚇唬也好、挖苦也好,總之今天撞見了,就別想輕易走掉。

    陳錚朝兩個下屬遞了個眼色,示意他們原地待著別動。而後似笑非笑地看著林淺︰「臉還疼嗎?讓陳總瞅瞅。」

    林淺一言不發轉身就走。

    誰知剛走兩步,他又跟上來,甚至還離得更近了些。前方已是幾家國際知名皮具的專櫃,燈光明亮、客流如潮。林淺走得急,險些跟店里走出的一個顧客撞在一起。身旁的陳錚順勢一拉,將她扯到人少一點的玻璃櫥櫃旁,同時說︰「你走什麼?我能把你怎麼著啊?再給你一巴掌啊。」

    林淺終於忍不住了,扭頭就低吼道︰「陳錚你混蛋!你還是不是男人!」

    陳錚臉色一變,盯著她沒吭聲。

    他樣子凶,林淺可半點不怕,冷冷地橫他一眼。只是想起在買飲料的厲致誠,一心只想早點走。可陳錚臉色正不善,高大的身子又攔住了她的去路。於是兩人就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櫥櫃背面,大眼瞪小眼,互不相讓。

    就在這時,身後響起一陣密集的腳步聲,像是有一群人很有氣勢地走了過來。林淺還沒回頭,對面的陳錚已抬起頭,目光一閃。

    然後,林淺就聽到一道有點陌生,但又有點熟悉的男聲,從背後傳來︰「這不是司美琪的陳總麼?真巧,也來巡店?」然後似乎又對其他人說︰「我就說今天是個好日子,你們看,不僅旗艦店的銷量創了新記錄,還遇到了好朋友。」

    林淺的後背倏地一僵。

    這……

    雖說今天商廈春節後第一次大促,亦是春節後第一個周末,各大企業老板選在這個時候巡店,是最自然不過的事。而這幢商廈自然是各家巡店的重中之重。但這麼巧一次叫她遇上兩個,也太坑爹了吧?

    但這低沉中略帶一絲懶散笑意的聲音,還有這當面能親熱地把競爭對手叫「好朋友」的厚臉皮,不是寧惟愷能是誰呢?

    今時不同往日。林淺也沒必要跟他打照面,就靜靜站在遠處,只略抬起目光打量。只見寧惟愷西裝革履,短髮一絲不亂,臉頰白皙如玉。身後簇擁著十幾個人,有男有女,有中年有青年,身邊還有個助手替他拿著大衣外套。而他言笑晏晏看著她和陳錚,淡定自若,排場十足。

    這時陳錚已恢復常態,他那兩個跟班也快步跑過來,站到他身後。他笑著上前一步,朝寧惟愷伸手︰「寧總,好久不見。上次還是在九月的行業年會。怎麼,大周末的不陪夫人,也跟我這單身男人似的,苦哈哈的巡店啊?」

    旁邊的人都是一陣賠笑。林淺聽得心頭也有些好笑。業內人都知寧惟愷是娶了祝氏千金,才一躍成為新寶瑞掌門人,與祝小姐的兩個哥哥比肩,分別執掌祝氏財團的地產、金融和箱包實業三座江山。而陳錚這話,看似輕松玩笑,但敏感的人聽了,必然覺得他意有所指。

    而據她所知,寧惟凱可是心思很敏感的人啊。

    坐山觀虎鬥,好笑歸好笑。林淺此時不走,更待何時?

    剛要拔腿,就聽到那懶懶含笑的聲音,再次傳來︰「這位是?」語氣里,似乎還帶著一絲困惑。

    林淺不用轉頭,都等感覺到數道灼灼的目光,落在自己身上。

    她林淺雖說是個小人物,但自從厲致誠一戰成名,愛達的一眾精英重新在行業里有了存在感。這麼個激烈競爭的行業,大家都信奉知己知彼百戰百勝。現場這些人里,說不定就有認識她的。

    既然已經正面撞上,她也就不再回避。免得漲他人氣勢、滅自己威風。

    她噙著完美的笑,徐徐轉身,目光亮盈盈地看著眾人。

    這時,就聽陳錚笑道︰「這位是愛達集團的林淺小姐,厲致誠總裁的心腹愛將。」又看她一眼︰「以前是我們司美琪的員工,也是我朋友。」

    林淺在又心里罵了句「混蛋」,裝模作樣地對寧惟愷微笑點頭︰「寧總好,我是林淺。」至於握手,免了!

    寧惟愷卻露出略略驚訝的表情︰「厲總的心腹愛將這麼年輕。」朝她笑道︰「林經理,幸會。」

    他身旁立刻有人湊趣︰「還這麼漂亮。」

    這句話不好說是有意還是無意,但林淺此刻一個女人,站在一大堆男人里,這種玩笑話往深了想就不是恭維,而是輕浮。

    林淺笑笑沒說話。寧惟凱則含著笑,看了講話那人一眼。是名基層店長,平時見到總裁的機會也不多。可此刻他卻覺得,總裁這一眼看著在笑,怎麼好像冷冰冰的呢?顯然是不喜歡開這種玩笑的。他立刻低頭,減少自己的存在感,站在眾人里。

    這點暗涌旁人沒看出來,林淺也敏銳地捕捉到了。因為她很了解寧惟愷的性格——雖然他對愛情不見得多忠貞,但對任何年齡、任何相貌、任何社會地位的女人,都特別尊重,特別紳士。

    要不當年林淺能答應跟他在一起?就是被這溫文爾雅的表象蒙蔽了。

    盡管如此,林淺還是抬眸,朝他投去感激的一瞥。而他目光淡然如水,氣定神閒,也不知道收沒收到。

    陳錚跟寧惟愷簡單寒暄了幾句,到底話不投機半句多,就彼此告辭了。走的時候,也沒看林淺一眼。

    林淺趁機也要告辭,嘴剛微張,寧惟愷噙著笑看著她,先開口了︰「林經理,我對貴公司最近推出的vinda品牌很感興趣。聽說這個產品的銷量非常好,算是創下了行業紀錄。」又轉頭對其他人說︰「在整體市場平穩乏味的情況下,愛達能把一個品牌做得如此成功,真是行業的楷模啊。」

    眾人紛紛附和,場面上的話誰都會說。林淺卻一點也不想聽他這些冠冕堂皇的話。

    女人其實是種很奇怪的生物。你明知道眼前這個男人,已不是曾經的少年。他若沒有與厲致誠相似的老辣心狠手段,即使是上門女婿,也絕對不能穩坐新寶瑞總裁位置這麼些年;也不能帶領偌大的集團一直高歌猛進,業績攀升。

    可你看著他與少年時相似的輪廓,看著他疏淡眼眸中那一點的狡黠,還是忍不住覺得,他骨子里,還是那個狡猾、溫柔、善良,以及……貪慕名利、朝三暮四的少年。

    林淺笑道︰「寧總過獎了。我們厲總也對寧總十分敬佩。新寶瑞是行業標桿……」剛要說一番同樣的場面廢話,卻聽寧惟凱輕輕「噢」了一聲,然後頗有興致的抬頭四處看了看︰「你們厲總今天來了嗎?」

    他們現在站的位置,根本看不到那飲料鋪,林淺也很心急。但估摸著厲致誠前面排了那麼多人,飲料又要鮮榨,興許還沒過來。於是只是含糊笑笑,避而不答,而是說︰「那寧總您忙,我……」

    「林小姐。」寧惟愷再次打斷了她,那一臉笑容簡直令人如沐春風。他朝她招了招手︰「你到我身邊來。」

    林淺一愣。其他人也靜觀其變。

    此時兩人隔著大約一米的距離,林淺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,這個寧惟愷越發令她覺得熟悉又陌生。

    眾目睽睽下,她走過去,隔著二三十厘米的距離,站住。寧惟愷一側頭,看著她,同時伸手,指向頂層一處,說︰「那里就是我們新寶瑞這個月銷量最高的店面,不知道林經理今天去看過沒有?」

    林淺眨了眨眼答︰「哦,我今天到處瞎轉,應該……去過了吧。」

    寧惟愷含笑看她一眼,然後負手抬頭,做仰望狀,略帶感慨地說︰「希望以後,兩家企業能多交流,共同振興我們這個行業。也邀請你和厲總,多到我們的門店看看,提提意見。」

    這話實在說得太高遠,身後眾人頻頻點頭附和︰「寧總講得太對了!」「是啊,做企業就要有這樣的態度!」

    一片贊揚聲中,林淺只得繼續笑。但不管是現在陌生的寧惟愷,還是過去熟悉的寧惟愷,將這番熱血無私的話,都實在太假。所以林淺也實在是講不出什麼奉承的話來。

    就在這時,在身後一片講話聲中,在周遭嘈雜的音樂中,突然聽到頭頂那低潤含笑的男聲,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,極低極低的聲音說︰「長高了啊。以前才到我襯衫第二顆紐扣,現在都快接近第一顆了啊。」

    這輕飄飄的聲音,卻令林淺的頭皮微微一麻。

    這是什麼話?!兩人就跟鬧劇似的好了十幾天就分手,突然講這麼曖昧緬懷做什麼?

    神經病啊他!

    結果,又聽他低低來了句︰「不過,審美情趣看來是退步了。打扮得跟個男人似的,還不化妝。這是什麼破帽子,難看死了。」

    林淺一下子忍不住了。微微側轉身體,擋住身後眾人的目光。然後抬頭,臉上帶著笑,以同樣低不可聞的聲音,惡狠狠地說︰「寧惟凱,你不嘴賤會死嗎?!」

    寧惟凱忽的一笑。薄薄的唇角輕輕上揚,那是個大雪初霽般的笑容。

    「零錢,好久不見。」

    林淺原本被他說得鬧心,此刻聽到這句話,不知怎的,也想笑了。剛要回一句︰「無聊!」突然感覺有些異樣。

    抬頭望去,就見來來往往的人流中,相隔數十米遠的地方,厲致誠一隻手插在褲兜里,另一隻手提著個塑料袋,里頭放著兩杯封好的飲料。他看起來剛從飲料鋪那邊走過來,因為他正抬頭看向洗手間門口的方向。目光略一停留,就朝這個方向看過來。

    在黑壓壓的一堆人中,在吵吵鬧鬧的環境里,他一眼就看到了她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29 11:49 PM

第35章 青青子衿

     當林淺看到厲致誠的第一秒,腦子里涌出的絕不是什麼新歡舊愛齊聚一堂,這個會不會再惹人嫌,那個會不會吃醋的問題。

    她唯一想到的是,不能讓他們踫面。

    原因有二。

    一,寧惟愷精明堪比狐狸,如果見厲致誠帶著她「微服出巡」,必然會想背後有何陰謀。雖說他倆行動一直很低調沒惹人注意,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

    二,寧惟愷這邊是前呼後擁、排場十足。可花花轎子人人抬,排場都是人做出來的,厲致誠再氣質不凡,身後就她一個,還穿著便裝,真要正面遭遇,未免顯得太寒酸。而且兩人此行,怎麼也有點約會的意思,甚至還戴著相同風格的「情侶帽」。要是被人撞見,多少惹人非議。

    寧惟愷這廝必然會在心中一番嘲笑,他身後那些跟班必然也會用異樣的目光看待他們,覺得這對男上司女下屬不清不楚。

    切。厲致誠豈是他們能看輕的人?

    他沒有排場,那是因為他胸中自有溝壑。

    他與她形影不離,那是兩情相悅情有獨鐘。

    眼見厲致誠眸光微沉,提著那兩瓶飲料,朝這個方向走過來。林淺想的卻是,自己要護著他——不能讓周圍這些宵小,有一丁點自以為能看輕愛達總裁的機會。

    心念一定,她忽然往後退了一步,滿臉笑容,朝寧惟愷微微一躬身,同時以清亮的聲音說︰「好的寧總,那我不打擾您了,您慢走。」

    人潮涌動,寧惟愷全部注意力在林淺身上,倒沒發現人群中的厲致誠。此刻見她一番作態,避瘟疫似的想送他走,不由得笑了。

    這時,林淺已經機靈地跟他身後的幹部們點頭微笑送別︰「再見!再見!」大家一看這樣,自然以為剛才寧惟愷已先跟她客套道別,於是也假假的一個個跟她禮貌再見。然後看著寧惟愷,等他下達新的指令,去往新的方向。

    寧惟愷也沒再說什麼,似有似無地看她一眼,一轉頭,帶著這群人,終於浩浩蕩蕩地走了。

    林淺原地松了口氣,再回頭,看到厲致誠正從兩排專櫃間走來。他也看一眼寧惟愷離去的方向,然後看向她。那目光……有點難以捉摸。

    林淺快步跑到他身旁,接過他手里的飲料。

    「謝謝。我們走吧。」她朝他笑道。

    他看著她沒說話。

    林淺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︰「走吧。」

    「嗯。」他喉嚨里低低地應了聲。林淺心中一喜,跟他一起轉身往外走。忽的肩膀一沉,是他的手搭了上來,輕輕地攬住了她的肩。

    肩上傳來的微沉的力量,卻像一直熨帖到她心里。心臟部位感覺軟軟的,像是也被他的手安撫和掌控著。林淺跟著他,不急不緩地步出商廈。

    而在掀開通往大街的門簾前,厲致誠擁著懷里的女人,卻似不經意地回頭。

    斜後方,正通往上一層的扶梯上,寧惟愷在眾人的簇擁下,正緩緩向上。

    商廈內燈光無比明亮,兩個男人的目光卻也都敏銳無比。隔著喧囂的人潮,彼此遙遙對望了一眼,又各自轉頭,朝自己的方向前進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厲致誠下午還有公務安排,離開市區,驅車先送林淺回家。

    一路陽光金黃,灑在青灰色的公路上,也將車內照得微光朦朧。林淺生出一絲懶意,靠在副駕,拿起她的檸檬金桔,咬著吸管慢慢地啜。

    厲致誠專注地開車,俊朗的臉上沒什麼表情。林淺目光一垂,就看到他放在檔桿旁的那杯喝的。蓋子上貼著個小小的標簽︰「清香烏龍」。果然是他的風格,街頭買杯飲料,都要喝沒一點甜味的茶。

    就在這時,厲致誠單手伸過來,拿起那杯烏龍,輕輕喝了口,又放回原處。

    可這麼個簡單的喝水動作,林淺卻看得心頭一跳一跳的。

    有的時候,你不得不承認,有些男人的帥,那是一種徹頭徹尾的帥。舉手投足一言一行,都透著帥氣和利落。他連喝水的樣子,都跟她見過的其他男人不同——全程眼楮直視前方,手卻能精準地落在杯子上。拿起後,不是像別人隨意的托著杯底,或者整個手掌環握住,大大咧咧地喝。而他卻是虎口微張,五指均勻有力地摁在杯身上,有點像古人端酒杯的手勢,很端正大氣,手也顯得特別修長好看。

    咦,喝個水,她居然都覺出大氣了……

    「你看什麼?」他忽然開口。

    林淺被逮個正著,微微一哂,說︰「沒什麼,我看你真的一點甜的都不喝?」

    「嗯。」他輕聲答,「不喜歡。」

    「哦。」

    車內靜了一會兒,他又反問她了︰「你喜歡?」

    林淺想了想,答︰「其實我什麼味道都喜歡。」

    甜的、酸的、辣的、咸的、苦的。什麼東西,都有它最好的一種味道。她什麼都嘗,她都喜歡。

   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個回答,厲致誠的臉上卻染上淡淡的笑意。

    林淺莫名其妙地有點害羞起來︰「你笑什麼?」

    厲致誠看她一眼,卻未答。

    他生性寡淡,她卻喜歡各種繽紛色彩。

    宛如一朵七彩的花,開在他沉默的心湖中。

    而他雖然不講話,林淺也感覺得出來,他此刻的心情是很好的。

   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,捅馬蜂窩就要趁現在。於是她低頭喝了口水,又清了清喉嚨,以很輕描淡寫的語氣說︰「對了,我跟寧惟愷,以前認識。」

    為什麼要對厲致誠坦白過去的這段小戀情呢?

    林淺想得很清楚,兩個人相處,本來就該坦誠交流,才能長久。

    而且剛剛在商廈里,厲致誠已經看到了寧惟愷挺親熱地跟她講話。雖說寧惟愷裝模作樣,以前輩提攜行業後輩的態度,拉著她在指點江山。但厲致誠多精明的人啊,走一步想三步,寧惟愷幹嘛要單單跟她一個小角色講話?說不定他心里現在已經起了疑竇,只是臉上不露分毫。

    而聽到她的這句話,正在開車的厲致誠動作一頓,轉頭看了她一眼。那目光有點沉悶刺人,看到林淺有點心虛。

    她明明只說到「以前認識」,可他的目光,怎麼好像僅聽這一句話,就洞悉了所有呢?人的心性也不能通透成這個樣子吧……

    這時,車已經駛入林淺住的小區。方向盤慢慢打了個彎,他看著後視鏡,開始緩緩後退停車。林淺便在他沒看著她的這幾秒鐘里,很快速地說道︰「唔……我大二的時候,他大四。本來是不錯的朋友,後來好了十幾天,覺得性格不合,又分手了。」

    其實這里,林淺還是隱瞞了一部分前情。她跟寧惟愷分手,並非因為性格不合,而是她發現他劈腿,腳踏兩條船。但這種事講起來,多少有點沒面子,所以她另找了個藉口。

    這時,厲致誠已經把車停好了。她已「坦白」完畢,他卻未出聲,轉頭,靜靜地看著她。

    怎麼,吃醋了?生氣了?

    林淺自覺坦坦蕩蕩。可不知怎的,看著他幽沉的黑眸,狀似隨意地搭在方向盤上的手,她心中竟生出一絲像是在老虎頭上拔毛、顫巍巍但又略帶點興奮的感覺。

    「那我走了,周一見。」她解開安全帶,伸手就要推車門。

    胳膊倏地一緊,被人拉住了。她一晃神,他已經俯身過來,低頭就吻住了她。

    這是跟上次,完全不同的一個吻。

    更有力,更強勢,也更深入。

    林淺的心撲通通地跳著。因為唇舌被人太過熱烈地侵佔著,以至於眼前也有微微的暈眩。厲致誠沒像上次那樣,只是用身體和手臂將她堵在椅子里。而是伸手攬住了她的腰,令她的身體不由得前傾,貼到他的胸膛里。而他另一隻手,穩穩扣住了她的後腦,令她只在他的掌中,只在他的唇下,動彈不得。

    男人的臉因為親吻的動作,輕輕摩擦著她的臉頰。她甚至能感覺到他挺拔的鼻梁,頂在她的臉上。呼吸的熱氣,低低噴在她的臉上、眼瞼上。而他嘴里,還有清淡的烏龍茶的味道。那舌頭果斷地、強勢地追逐著她的,幾乎令她半點喘息的機會都沒有,只得與他徹底地糾纏著。

    而林淺被他這麼吻了一會兒,雙手也慢慢抬起來,抵在他的胸口,輕輕抓住他的衣服……

    這一吻,竟吻了很久很久。

    三分鐘?五分鐘?甚至十分鐘?

    直至林淺感覺嘴唇都有點疼了,他才緩緩將臉移開。那深邃漂亮的眼楮,還盯著她。里頭仿佛依舊有黑色的未褪的暗潮在涌動。

    林淺的臉陣陣發燙,手還放在他胸膛上,沒說話。他也依舊摟著她的腰沒放。

    「你跟我哥不是有秘密協議……」她低聲說,「短期內不對我造次嗎?這不算啊?」

    這話與其說是質疑,不如說撒嬌的意味更重些。

    厲致誠盯著她光潔如玉,卻又染上層層緋紅的臉,輕聲答︰「今天是特例。」

    「為什麼?」

    他緩緩地答︰「是可忍孰不可忍。」

    林淺微怔,唇角一彎就想笑。誰知鎖在腰間的那隻手又是一緊,他一低頭,又吻了下來。

    這一次,林淺不似之前那樣措手不及。她悄悄地合上眼楮,而在他的唇輕輕覆蓋上來時,她的身體竟有一絲絲的顫抖。

    而這一次,他的吻是溫涼而平緩的,像回味,又像是安撫。淺淺地在她嘴里嘗過之後,這才偏頭移開,手也松開她的縴腰。

    「回去吧。」他說,「否則我無法保證,今天會不會把你留在我車上。」

    這話他講得平靜而溫和,林淺卻聽得心頭一跳。隱隱也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,趕緊推門、下車。再一回味他的話,又是臉上一熱。

    「留在車上」……這說法也太壞太狂野了吧?

    這時厲致誠也下了車,午後的陽光照在車身上,也照在彼此的臉上。他雙手插褲兜里,站在車門旁,目送她上樓。不知是不是林淺的錯覺,他那萬年沉靜如水的臉頰,似也染上一絲淡淡的紅。只是本人氣場太足,就像英俊而沉默的雕塑矗立在那里。那一抹紅,卻終於令他添了幾分生動色彩。

    終於像個二十五六歲、遭遇愛情的年輕男人。而不是七老八十的老腹黑。

    但這「年輕青澀」的錯覺,只是一瞬間。

    因為林淺走了兩步,又回頭問他︰「你跟我哥的協議,到底是什麼?告訴我吧。」

    而他看她一眼,淡淡地、高深莫測地答︰「時機未到。」

    林淺︰「……好吧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回到家里,什麼也沒幹,直接就倒在床上。

    想起剛才那個熱烈的、甚至令她血脈噴張的吻,她的心跳仿佛還在為之悸動,顫顫不穩。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,又摘下頭頂的帽子,仔細端詳了一下,又摸了摸,然後再次扣回腦袋上。

    窗外沒有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,他走了沒有?

    林淺跳下床,走到陽台。這一看,怔住了。

    厲致誠的車真的還在原地,人也在原地。只見他靠在車門上,而前方不遠處,是小區里的一片小池塘,里頭一尾尾金魚鮮活游曳。而一幫半大的孩子,正簇擁在魚池旁,嬉笑奔跑。

    噯,他喜歡孩子?

    林淺單手托著下巴,靠在陽台上,看著他。過了一會兒,心念一動,轉身回房,取了張光滑柔韌的白紙出來,開始快速折疊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事實上,厲致誠對小孩子,並沒有特殊的偏愛。他站在這里不動,只是在想事情。

    胸口被女人的手輕輕按過的地方,仿佛還有餘溫。而唇舌里,仿佛還有她嘴里甜軟柔滑的氣息。

    這是一種陌生而甜美的感覺,一點點漫入男人的心。待他察覺時,臉上竟不知不覺帶上了笑意。

    而他腦海里想到的,是剛剛在商廈時,隔著遙遙眾人,林淺一抬頭,看到他時的表情。

    溫柔憐惜。

    那大而亮的眼楮里,只有最溫柔最執拗的憐惜。

    當時的情狀利弊他一看便知——自己最好不要露面。而她靈透冰雪,自然也想得明白。

    然後,他瞬間有了決斷,邁步走向她。卻聽她清清脆脆的聲音傳來︰「好的寧總,我不打擾您了……」然後朝眾人點頭哈腰,忙不迭地把他們送走。搶在他之前,化解了局面。

    在軍隊時,所有人談及「西南之狼」厲致誠,都是暗暗咂舌不願與之為敵;而司美琪一役,愛達上下,人人看他的目光充滿敬畏。

    這個女人,也曾在洞悉他的本性後,明顯方寸大亂,然後對他避之不及。

    現在,卻像是故態萌發,又回到當初,還當他是不明世故的愣頭青時,看他的目光充滿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憐惜。

    他已在圖謀整個行業,不日趕盡殺絕。她卻還擔心他,受一點點委屈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厲致誠將手搭在車窗後視鏡上,輕輕地一下下敲著。

    月出皎兮,佼人僚兮。

    舒窈糾兮,勞心悄兮。

    就在這時,卻聽上方傳來一聲悠揚的口哨。厲致誠抬頭,便見一隻白色的紙飛機,如同白鴿般,輕靈盤旋而下。而林淺家的陽台上,她正用手托著下巴,望著他。

    厲致誠眼明手快,輕抓住這孩子氣十足的紙飛機。上面隱有字跡,他徐徐拆開一看,紙面正中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︰愛達必勝。

    厲致誠倏地失笑,拿著它,抬頭再次望去。隔著十多層樓,看不清她的表情,卻見陽光映在她的臉上,柔光動人。

    時間差不多了。厲致誠又這麼靜靜看了她一陣,這才上了車。將這紙飛機原樣疊好,放在前車窗旁。車剛開出她的小區,眼角餘光瞥見那紙飛機,終究是有點情難自抑,拿起來,握在掌心,輕輕摩挲著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這次的「長弓」項目組,秘密掛靠在林淺的市場部。名義上,她是總聯絡人。實際上,幾乎動用了整個愛達的高層和精英。

    厲致誠總攬全局。往下便是劉同和顧延之。三人組成核心大腦,牢牢把控著新產品的設計、生產、營銷的主要思路。

    往下就是幾個分散的小組︰材料技術、外觀設計、市場營銷、生產管理。每個小組有個頭,林淺是市場營銷組的頭,但具體工作顧延之會過問。

    在那個熱烈似火的長吻後,之後幾天,林淺跟厲致誠,私下幾乎連面都見不著。因為整個項目組,已經按照他的規劃和要求,馬不停蹄地奔跑起來。

    這種時候,林淺當然覺得不會去想什麼兒女情長。只是某種壓抑許久的情緒,卻像被那個吻,徹底撩撥了,戳破了,偏偏此刻又得不到釋放,只得暗自管束。只是每次開會時,見著他英俊沉穩的身影,總忍不住多看兩眼。

    只是偶爾,兩人目光遙遙一錯,林淺只覺得心頭無聲一顫,有一種只有彼此能懂的暗涌,藏在彼此的眼楮里。

    而他顯然已經完全專注在項目里,幾乎整日整夜待在集團,沒有半點私人時間。林淺知道,整個公司最忙的就是他,會有數不清的事找到他頭上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手下有五名精英。但現在新產品的材料未定、外觀未定,只有大致方向,所以他們市場組,也只能做些大致的策劃工作,反而不如其他組繁忙。

    林淺去找顧延之,請他指出當前工作重點。顧延之正要出差,擺擺手說︰「我要跟厲總去歐洲談一種新型面料。六七天才回來。我回來前,你先自己琢磨。我的要求是,這是個全新的、前所未有的產品,所以,你也要給我們全新的、有價值的東西。明白嗎?」

    他這要求聽著簡單,卻令人瞬間頭大。林淺也只好點頭應承下來。心中又想——厲致誠要出那麼急那麼遠的差啊,真夠累的。

    到下午的時候,果然收到他的短信︰「出差歐洲,六天後回來。」

    林淺微微一笑,回復︰「好的,一路平安。」想打個「我等你」,又覺得太黏糊,刪掉了。

    沒得到領導的旨意,林淺就帶著這組人自己找方向。其實厲致誠提出的產品方向很明確,大家也覺得有很多可為之處,討論來討論去,討論出很多好的想法。譬如如何推廣、廣告采取何種形式、是否要饑餓營銷等等。

    但林淺總覺得哪里有欠缺。這些,都不是顧延之所說的「全新的、足夠有價值的東西」。

    散會後,她一個人關在辦公室里沉思。想了很多,最後腦海中浮現的,是在商廈那天,厲致誠跟她講的話。

    他說,性價比要做到市場第一。

    他說,要憑借這個品牌,一次殺掉新寶瑞佔據市場前兩位的主力品牌。

    而她說,你知道,做這麼完美的一款包出來,有多難嗎?

    ……

    她靜默了一會兒,也不管時間,給林莫臣打電話。

    美國那邊正是半夜,林莫臣的聲音里帶著濃濃的倦意,語氣卻很清醒︰「怎麼了?」

    林淺這才看了看鐘,吐吐舌頭︰「對不起啊哥,我想入迷,忘了看時間了,就想跟你打電話。」

    林莫臣輕聲一笑,對著窗外曼哈頓的滿城燈光,坐了起來,問︰「想什麼想入迷了?」

    林淺把自己現在的境況說了一遍,然後說︰「我有個想法。我覺得我們市場組,現在反而不應該急著想怎麼推廣,而最應該做的,是去市場,實地調研。」

    「調研?為什麼?」

    「嗯。我們這個行業,因為已經發展了很多年很成熟,基本品類擺在那里。幾乎已經沒有人,針對一款包,去做消費者調查。」她說,「可這次,我覺得就應該要這麼幹。消費者對於這樣一款包,到底是怎麼想的,到底有沒有需求。我們的目標客戶群,到底會如何組成;如果他們對這款包感興趣,那麼更期望它具備哪些功能……這些東西,只有實地調研才能知道。所以我打算選幾個城市,直接做小規模入戶調查,掌握最真實的資料。」

    聽完她的話,林莫臣靜默片刻,笑了︰「我支持你。」他頓了頓說︰「古往今來,各行各業,天下大同。越是要做最好的,就越要腳踏實地。要做出非同一般的產品,就越要回到銷售最初的起源地——市場,去探索。」

    掛了電話,林淺想,可不是嗎?厲致誠講過,對付新寶瑞,不能像對付司美琪那樣就靠「伎倆」,必須真刀實槍,所以才打造這把完美的長弓。

    而一場最完美的商戰,是之前每一步都走得盡善盡美、非同凡響。

    於是當這個產品問世時,勝局就已經被奠定,無需再戰。

    譬如隻果手機。

    又譬如,他們或許可以做出的這把長弓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第二天,林淺帶著小組成員,又另外挑選了一些優秀員工,直赴各個調研目的地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30 12:07 AM

第36章 此物相思

    林淺帶領工作組去市場調研的消息傳來時,厲致誠、顧延之和蔣垣三人,剛剛拉著行李箱,步出米蘭馬爾本薩機場。

    地平線遠處是森林和起伏的群山,優美動人的城市就坐落在不遠的前方。然而這一行究竟是否能尋找到適合新產品的面料,還是個很大的未知數。

    上了出租,顧延之看著林淺發來的短信,倒是笑了,對厲致誠說︰「居然想到去做市場調研了。這林淺倒是有點出人意料,比我原以為的要沉得住氣。」

    厲致誠答︰「她一向有自己的主意。給她方向,再留予空間,足夠。她會帶來意想不到的結果。」

    「嘖嘖……」顧延之笑著說,「你這套御人的手法,也是部隊里練出來的麼?是不是人們常說的「熬鷹」啊、「馴狼」那一套?」

    他這是玩笑話,前排的蔣垣聞言也失笑。厲致誠懶得回答。只是望著天邊的浮雲,忽地微微一笑。

    熬鷹?

    若是熬鷹,他才是那隻鷹。身後是天高雲闊,卻偏偏被她的溫柔和甜美束縛,心甘情願地臣服。

    他的手機里,也有一則剛剛收到的林淺的短信︰「我去出差了,各地調研,大概十天後回。」

    修長的手指輕輕按在手機屏幕上,過了一會兒,回復︰「好,十天後見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大半個月後。

    已是春天了,雖然還有寒氣未褪,但陽光變得溫暖又刺眼。

    大中午,林淺站在長沙市一個時尚住宅區的樓下,頂著正午的太陽,望著面前矗立的咖啡色高樓,眯了眯眼。

    很快,跟著她的十多個年輕組員,都拿著調查問卷,四散乘電梯上樓。她也從背包里拿出疊問卷,一袋小禮物——精致的小台歷,乘電梯到最高層,開始逐層往下,挨家挨戶敲門。

    歷來只有自來水公司、國家電網,以及人口普及調查,會做這樣像模像樣的入戶調查。所以當她每一次敲開門時,住戶都是一臉疑惑的表情︰「入戶調查,你是哪里的?」

    林淺總是噙著笑意答道︰「我們是一家企業,想對消費者做一點了解。」然後奉上小禮物︰「千萬別誤會,我不做推銷。只問您幾個簡單的問題。」

    盡管這樣,十之八九的人,一聽就皺眉,關上門把她推出去︰「不需要。」

    但也有樂意配合的。大概是看林淺為人親和、外形氣質不錯,也不像是發傳單搞傳銷的那種人,也就替她填了問卷,踫到真的對戶外,或者背包感興趣的,還會跟她聊上一段時間。

    一個下午過去,這麼高一幢樓,能拿到五六份有效問卷,已是幸運至極。

    任務之初,在林淺的「煽動鼓舞」下,大伙兒都充滿幹勁。但挫折多了,慢慢就有了意見。畢竟除了在大學時,誰還幹過這麼低層次的問卷調查工作,還屢屢踫壁,灰頭土臉。

    林淺就安慰他們,說「最簡單卻最難的工作,那一定是最有價值的工作」「正因為行業里沒有人這麼幹,一旦新品成功,我們會整個行業效仿的對象」雲雲……同時又身先士卒,到哪個城市、那個小區,都自己先沖到一線,厚著臉皮上門調查。

    這樣一來,大家的怨氣倒也漸漸平息了,也開始視「拒絕」於無物,把心思都放在「深入了解顧客需求」這件事本身上來。這大半個月,轉戰四五個城市,每個城市獲取300份有效問卷。量不大,但隨著數據的積累,和與城市居民的溝通越來越深入廣泛,對於這款「長弓」將來的推廣、營銷,大伙兒頭腦風暴,竟頻頻爆發出好點子來。

    而這些好點子,最終在林淺的帶領下,在後來新品牌「aito(愛途)」問世時,整合成非常強有力的營銷方案。而這些方案,對於aito銷量的爆炸式增長,一戰成名,起到難以估量的巨大作用。這在後文再詳述。

    只是林淺沒想到,不知不覺,二十幾天就過去了。

    每當夜深人靜時,她滿身疲憊回到酒店,獨自一人躺在微涼而氣息乾淨的床上,就好像卸下了白天那個幹練的、百折不撓的女經理的外套,住在她骨子里那個驕傲又活躍的林淺,仿佛才蔫蔫地復活過來。

    她透過暗黃的窗簾,看著窗外清澈的月亮,又開始東想西想。

    一會兒想,她講話真的越來越有水平了——「最簡單卻最難的工作,那一定是最有價值的工作」嘖嘖,這話她怎麼想出來的,太大智如愚了,當時唬得大伙兒一愣一愣的,哈哈哈。

    又回想她和組員們做出來的那些點子和方案。那些方案如珠如璧,閃閃發光。她一想起來,就有點按耐不住的激動。

    不知厲致誠那邊忙得怎麼樣了。她會帶給他驚喜的,他知道麼?

    明天,終於要回愛達了。

    林淺這麼躺著胡思亂想了一會兒,一抬頭,看到放在床頭櫃上的那頂帽子,心臟部位,就像被人伸手輕輕捏了一下。

    她拿出手機發短信︰「我們明天回來。」

    短信發出去很久,都沒有回應。

    林淺拿著手機,在床上翻來覆去。

    他肯定是在忙,所以不便回復。

    可她這些日子到底有多想他,他肯定不知道,也想不到。

    愛情,真的是一種奇異的、你完全控制不住琢磨不定的東西。一個月前,她還想要循序漸進、完全看清他的心,再跟他在一起。她也會狡猾地想,是他先喜歡她的,他這麼個城府的人,一定要他多喜歡她一點,才安全。她甚至還挺不厚道地想,哥說的道理雖然偏激,但的確對他這種男人,稍稍難以得到的女人,他才會更加珍惜吧……

    可是,自從那天兩人情難自禁地激烈擁吻後,她原本就滿登登的心,仿佛瞬間被他給……吻爆了。

    再也不想控制,也無法控制。

    早上睜開眼,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。晚上睡覺前,腦海里模模糊糊,也是他。

    有同事話語間不經意提到「厲總」時,她的耳朵總會變得特別尖。明明是跟他倆的事沒關系的一些話語,可只要跟他相關,哪怕是他今天在會議上發了一次火……她也聽得心潮微微悸動。這悸動無法道與人知,卻仿佛一點一滴加深著思念。

    第一次被組員們質疑時,她慷慨激昂地煽動發言一番,暫時地、勉強地穩住了局面。可走出會議室,一個人站在燈光下,卻覺得落寞。然後就會想起他,想他冷峻沉斂的眉目,想他眼中那淺淺的笑意。掏出手機想給他發短信,卻想起他如今只怕比她要忙上一百倍。於是又將手機放回兜里,看著窗外陌生的城市,蒼茫的夜色,發呆。

    第一次討論出所有人都覺得無與倫比的好點子時,她笑吟吟地手一揮︰「不慶祝不行啊!今晚我請客,吃宵夜!」眾人正熱血沸騰,大聲歡呼。而她自覺意氣風發地被大家簇擁著往外走,腦子里想到的,卻又是他。

    這麼好的時候,卻沒有他在身邊。好想抱著他的腰,把頭埋進他懷里。雖然她從沒這麼幹過。

    求而不得,輾轉反側。這份不知何時滋生的貪戀,他知道嗎?

    ……

    悠揚的手機鈴聲,突然在空蕩蕩的房間里響起。

    林淺一下子從床上爬起來,看著屏幕上三個醒目的熟悉的字︰「厲致誠」。

    「喂。」她只講了一個字,就安靜下來。

    那頭似乎還有說話聲、開關門的聲音。厲致誠的聲音也很低沉︰「剛才在開會。」

    「嗯。我想也是。」

    他也靜下來,林淺耳畔只有他輕而淺的呼吸聲。

    「明天什麼時間到?」他又問。

    林淺立刻答︰「十點的飛機,到公司應該中午了。」

    「好。」他低聲說,「等你。」

    掛了電話,林淺的臉一陣陣的燙,心也一陣陣的燙。仿佛被他「等你」兩個字,灼得再難安生。她把頭埋在微涼的枕頭里,趴了一會兒,忍不住笑了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闊別多日,林淺終於回到了公司。

    正是中午一點,飛機上的一頓早餐根本不頂事,其他同事餓得饑腸轆轆,招呼林淺︰「一起去吃飯吧!」
   
    林淺也有點餓,卻答得若無其事︰「不了,我去跟集團領導匯報一下。你們吃完飯先回公司,把數據再做一遍檢查整理,我下午回來。」

    再次踏上久違的頂層辦公區,林淺的心情竟與之前每一次都不同。

    他們要在一起了。

    這個毫無懸念的認知,清晰地擱在她心上。那她要怎麼說才好呢?說︰我現在想看你的第二張錦囊妙計了。還是學他,來一句「是可忍孰不可忍」?他肯定懂的。

    抑或是……什麼都不說,直接親他一下?

    至於他跟哥哥的神秘協議?什麼短期內不對她造次?

    滾蛋,管那個做什麼。

    懷著前所未有的滿滿的甜意和心跳感,林淺走到他的辦公室旁。

    外頭的小隔間是空的,蔣垣不在啊。她清咳了兩聲,上前敲門。

    無人應答。

    噯,不在?

    林淺拿出手機,想了想,先打給蔣垣。

    「噢,林經理啊。」蔣垣那邊聽起來很嘈雜,「我跟厲總臨時來第五車間了,他現在正在忙。他說過,你到了直接過來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現在可以想象出,這些天厲致誠到底有多忙了。因為以他的性格,說了「等她」,人卻臨時去了車間,還是大中午。可見他真的是諸事纏身,身不由己。

    第五車間位於園區最里頭,是最大最新的一個車間。也是這次用以實驗、生產新產品的「秘密基地」。

    林淺走進去,只覺得周圍鬧哄哄的。有生產線在運轉,機器發出低沉的聲響;光線很亮,不少穿著綠衣服的技術員,和穿著藍衣服的工人,走來走去。到處都有人在大聲說話,營造出一副繁忙而緊張的畫面。

    林淺眼尖,很快就看到不遠處的一台機器旁,十多個人聚集著,似乎正拿著一堆面料在比較交談。而被眾人簇擁著在正中那人,不正是厲致誠?

    林淺又上前幾步,隔著七八米遠的距離,安安靜靜看著。

    他們正在做性能試驗,面前的方桌上,放了十數種面料。看樣子,或被水浸濕,或被火灼燒,或經過反復摩擦後造成損傷。而厲致誠身旁的一位工長,正拿起一塊塊面料,跟他匯報︰「這是a7面料試驗後的結果,這是a8,這是a9……比起上一批面料,性能已經有非常大的進步。」

    這話一說,身旁圍著的工人啊、技術員啊,還有辦公室職員,都頻頻附和。林淺聽著也是心頭一喜。不料正中的厲致誠,蹙眉仔細看完手里的那份檢測報告後,淡淡地說︰「不行,離我的要求依然有差距。大家辛苦了。這一批面料淘汰,繼續試驗。」

    林淺聽得一陣惋惜,但他身旁的人好像已經習慣了,紛紛點頭稱是,就四散開去,繼續忙碌了。而厲致誠一抬頭,就看到了不遠處的她。

    四目凝視。在如此嘈雜的環境里,林淺卻幾乎聽到自己瞬間加速的心跳聲。

    他還是老樣子,今天穿著襯衫,沒打領帶。因為要看面料,袖子挽到一半。此刻一隻手插在褲兜里,另一隻手按在桌上,靜靜地望著她。

    須臾,那黑白分明的眼眸里,閃過一絲隱隱的笑意。而林淺被他這樣注視著,只覺整顆心都被塞得滿滿的。他那麼簡單的一個眼神,就令已思念了一個多月的她,如此滿足,如此被安撫,如此不能自已。

    這時,厲致誠身旁有人過來,遞了份文件給他看。林淺就快步走過去,到他身旁,同時朝旁人笑笑,然後說︰「厲總,我們調研回來了,跟您匯報一下調研結果。」

   「嗯。稍等一下。」他頭也不抬地說。

    噗……他比她還能掩飾。

    林淺的心里莫名又是一甜。

    待那人拿了他的批示走了,他才轉頭看著她︰「這里吵,去辦公室。」

    他說的辦公室,就是車間里、生產線旁邊的一間小屋。此刻周圍人來人往,不遠處跟幾個幹部站著的蔣垣,還朝她遙遙微笑,點頭致意。林淺也笑著,隔著幾步遠,跟在厲致誠身後,進了那辦公室。

    辦公室里還有兩個技術員,埋頭坐在桌前,正在奮力敲打著鍵盤。見到他們進來,都站起來︰「厲總,有事嗎?」

    厲致誠在一旁簡樸的沙發坐下︰「沒事,你們忙你們的,我們說點事。」

    旁邊有沒有人,林淺其實都不太在意了。此刻只要看著他,跟他待在一起,感覺都很好。況且她的確一心想把調研結果盡快匯報給他。

    她在他對面的椅子坐下,隔著張小茶幾,彼此對望。

    這時,一名技術員倒了兩杯茶過來。林淺忙道謝,卻聽他先開口︰「情況怎麼樣?」

    林淺從挎包中拿出早已準備好的、厚厚一疊調研報告,然後說︰「我們一共走了五個城市︰北京、上海、成都、長沙、哈爾濱,收集1500份有效問卷。這里是原始的數據統計報告。」她抽出一份報告遞給他。

    「咚咚——」有人敲門,然後直接推門進來,是一名技術員︰「走——吃飯去!」看到厲致誠,聲音一下子降下來︰「啊,厲總在這兒。我叫他們去吃飯。您吃了沒?」

    那兩名技術員都站起來,厲致誠同時說︰「我們不吃。出去時把門帶上,外面太吵。」

    林淺眼觀鼻鼻觀心,看著手里的報告,只是一個個字都顯得很跳躍,卻跳不到她的心里去。而厲致誠也低著頭,看似很專注地看著她剛給的報告。

    幾名技術員很快走了,終於走了。屋內重新恢復寧靜。的確如他所說,帶上門之後,這里溫暖又靜謐,跟外頭的喧囂如同兩個世界。

    他抬起頭,直直的看著她。灼灼的目光,簡直要把她的心都鎖住。可外頭都是人,而且隨時都可能有人進來。她也不能沖過去,直接親他一口。

    心中有千言萬語,一時卻不知如何開口。

    先把重要工作講完吧。她拿起另一份報告遞給他︰「我們還做了營銷推廣的建議,這份請……啊!」她情不自禁低呼一聲。

    手腕,已經被他牢牢握住了。沉黑的眼眸,近在咫尺地盯著她。

    兩人中間還隔著個小茶幾,可他的力氣有點大,拉得林淺不由自主傾身向前,臉也跟他隔得很近。

    兩人彼此凝視著,安安靜靜。林淺幾乎都可以看清他的睫毛,他鼻梁上映著的薄薄的一層光。

    林淺毫不懷疑,下一秒,他就要將她這麼拽進懷里,然後低頭吻下來。

    就算這是他的公司,膽子……也真大啊。

    林淺有點想笑,望著他輕聲開口︰「厲致誠,我……」

    「咚咚、咚咚!」不急不緩的敲門聲傳來,「厲總,是我,蔣垣。」

    厲致誠看她一眼,手一松。林淺把沒說完的話咽回肚子里,立馬坐回遠處。

    「進來。」他沉聲說。

    林淺兀自低頭,假裝繼續看資料。被他握過的手腕,卻陣陣發燙。那五指殘留的力度,像是已透過皮膚,摁進了她的骨頭里。

    蔣垣看一眼屋內,神色不變地說︰「厲總,時間差不多了,車已經到了,您看是不是該去機場了?」

    林淺抬頭看著厲致誠。

    他朝蔣垣點點頭,然後看向林淺︰「我臨時要去一趟台灣,去跟那邊的一家面料廠商談。順利的話,兩三天就回來。」

    這時門口又走過來幾個人,林淺立刻微笑站起來︰「好的厲總,那等您回來了,我再跟您詳細匯報。」

    厲致誠又看她幾眼,站了起來︰「好。」起身走向門口,蔣垣等人跟在他身後,很快就走遠了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一個人走出了車間,望著天空的雲彩,嘆了口氣。

    拖著一身疲憊,飯也顧不上吃,只為趕過來,與他相見。

    可他忙得馬不停蹄,匆匆見了面,話都沒說上一句,就又走了。

    這感覺簡直就是……剛給了個甜棗,還沒解饞,就把滿席的菜給撤走了。

    切!愛情,有時候好不人道啊。

    她踢著路邊的碎石子,全無在下屬同事面前的職業幹練。只踢得高跟鞋上一層層的灰,才反應過來,又心疼地懊惱起來。

    就在這時,手機卻響了,是蔣垣。

    愛屋及烏。如今林淺看到蔣垣的來電,心中都會另眼相看。接起︰「蔣助,有什麼事?」

    蔣垣的嗓音很親和︰「林經理,還在集團嗎?」

    「在呢。」

    「厲總剛才忘了拿你的匯報資料了,他想在飛機上看。我們就在集團門口,能麻煩你送過來嗎?」

    林淺精神一振,立馬快步往不遠處的集團大門走去。

    今天守大門的是高朗,笑呵呵地跟她打招呼。她顧不上跟他聊,匆匆一點頭,就拐出了大門。一眼就看到輛黑色轎車,停在路邊。蔣垣正從副駕車窗探出頭來,朝她招了招手。

    林淺小跑過去時,後座的門已經從里面打開了。影影綽綽可見厲致誠西裝筆挺地坐在里頭,長腿交疊著,手搭在膝蓋上。

    林淺用手扶住車門,彎腰低頭,看到他的臉,甜甜一笑,把手里的資料遞過去︰「厲總,這是報告。」

    心中卻想,他可真壞啊。剛才難怪不拿資料,故意落下。現在兩人又見了一面。

    誰知厲致誠盯著她,一時卻沒接。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,不是上司看下屬的眼神。林淺心頭一甜,又笑了。也有些不舍地望著他說︰「厲總,祝您一路順……」

    她的話沒說完。

    因為厲致誠一把拉住她的手,將她的人拉進了車里,低頭就吻了下來。

    這個吻來得如此突然,以至於林淺的心跳前所未有地慌亂急速。手被他緊握著,腰被他順勢摟著,只能緊貼在他的懷里,任他索取。而他卻吻得不急不躁,溫涼而深入。像是全不顧周遭的人和環境,只低頭細細品嘗著,女人唇中,久違的甘甜美好。

    他毫無疑問是天生的接吻高手,強勢而有力的糾纏,微熱的男性氣息,輕而易舉就能令女人丟盔棄甲。可今天,林淺卻沒有半點心情,去欣賞和享受這個吻。她被他牢牢禁錮在懷里,全身的汗毛卻像都豎了起來。眼楮也顧不得閉,左顧右盼。

    前排的司機和蔣垣,全都直視前方、一聲不吭,當自己不存在。可這令林淺的臉更紅。又側轉目光,往車子後方一看,模模糊糊看到有人在路邊行走,也不知是不是集團的人。

    林淺全身的血都要沖到頭頂了,厲致誠才將她松開。那俊臉一片淡然,仿佛剛才的事再正常不過。

    「等我回來。」他一隻手還握著她的腰,低聲說。

    林淺的臉都快要滴下血來了,可更多的,是無法言喻的強烈甜意。

    「嗯。」

    而十多米開外,門口保安亭里,包括高朗在內的三個保安,看著總裁座駕的後車窗里模糊的映像,眼楮都快看直了。

    其中一個小保安猶猶豫豫地說︰「高班長,剛剛……是總裁把林經理拉進車里,強吻了嗎?」

    高朗也看呆了,這才反應過來,稍一思索,非常嚴厲非常高深莫測地說︰「今天這件事,你們誰都不許講出去。懂不懂職場規則啊?講出去立馬被辭退,懂不懂?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30 12:24 AM

第37章 過期不候

    林淺是這天下午,才知道厲致誠的全盤計劃推行得並不順利。

    厲致誠去機場後,她就回了子公司。向薛明濤匯報工作之餘,兩人也聊了挺長時間。

    「就卡在面料上了。」薛明濤說,「這些天老板已經談了六七家面料商了,可要做到他要求的性價比,還真不是件容易事。」

    林淺點點頭。

    面料,是箱包生產成本中的最大一項。而他們既然希望「長弓」具備戶外基本性能——防水、防潑濺、防油污、重量輕、速乾、柔軟耐磨……就必須使用戶外專用科技面料。

    可諸如gore-tex、windbloc、cordura等世界知名的專利面料,價格相對都較昂貴。一個包做下來,跟真正戶外包的成本沒有多大差別。那麼厲致誠的「長弓」戰略,根本就是一紙空談了。

    厲致誠希望找到一種性能優越、價格低廉的戶外面料。品牌不用那麼知名,關鍵是質量。可真像林淺說的,「越簡單卻越難的東西,才是越有價值的。」大半個月了,他迄今毫無斬獲。據說下屬也有人有微詞,可厲致誠的態度很堅定︰「繼續找。」

    所以今天中午,得知台灣有一家面料廠,所擁有的專利面料可能符合他的要求。盡管據說對方非常刁鑽,不願合作,他還是第一時間趕了過去。

    丟下多日未見的心上人,毫不猶豫地趕過去了啊。林淺這麼想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傍晚,林淺端著杯咖啡,坐在陽台上,看著落日晚霞。

    奮鬥了快一個月,明天是周末,她給工作組和自己都放了兩天假。此刻全身筋骨仿佛才徹底得到放鬆,想起中午在車畔那個驚心動魄的吻,不由得微微一笑。

    也不知道他的台灣之行,能否如願?還是像之前一樣,再一次落空?

    他那樣的人,也會受挫啊……想想就令她覺得心里軟軟的。

    林淺又沉思了一會兒,拿出手機,給林莫臣發短信︰

    「你跟厲致誠的協議是什麼,我要知道。」

    林莫臣過了好一會兒才回復︰「時機未到。」

    林淺瞬間有種想要咬牙切齒的心情——這兩人!給她的答案居然一模一樣。高來高去幹什麼!

    可她想想也知道,肯定是一向眼高於頂的哥哥,要讓厲致誠做到如何如何,才不會干涉他們交往。而這個要達成的目標,一定是很難的。

    可是,現在她不想他那麼難啊……不管是為家族事業也好,還是為她也好。

    正要給林莫臣回復,妄圖叫他主動提出取消協議,讓厲致誠承受的壓力小一點。這時,一條新短信卻跳進來。林淺看到「厲致誠」三個字,眼楮一亮,立刻點開。

    「已落地。」

    林淺心頭一甜,給他回復︰「好的,注意安全。」然後打了個笑臉,發出去。

    頁面自動跳轉回編輯短信的界面,林淺心情頗好的繼續打字。

    嗯……打蛇要七寸。哥哥說到底是為了她的幸福,得讓他心軟,說不定會改變主意。

    「哥,你說要令他抽筋剝骨。可現在好像反了。」

    嘖嘖,真肉麻。肉麻得好隱晦好哀怨。

    想了想,又發了一條︰「他去台灣了,我很想他。很喜歡他,把你們的協議作廢吧。就這樣。」

    發完這一條,她卻微怔。

    原本是想半真半假在哥哥面前裝可憐,但不知不覺,卻打出了心里話。

    見林莫臣半陣不回復,她一不做二不休,索性再發一條︰「我喜歡他喜歡得不行了,你必須把協議作廢。我多少年遇到個這麼喜歡的也不容易,這事兒你攔都攔不住,除了他我誰都不要,明、白、嗎?!」

    這條發出去,只覺得渾身一陣暢快。又有點想笑。

    她知道哥哥的脾氣,哥哥也知道她的脾氣。這話講出去,哥哥就算將來還會嘴硬。但厲致誠要真的輸了,他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,讓他們在一起。

    哈哈哈。

    就在這時,手機屏幕連續自動跳轉,四條發送回執報告︰

    「短信已於18:46:32發送至厲致誠。」

    「短信已於18:47:20發送至厲致誠。」

    「短信已於18:50:35發送至厲致誠。」

    「短信已於18:52:40發送至厲致誠。」

    林淺掃了一眼,撇撇嘴。信號不好嘛,現在她才一口氣收到四條回執。

    正要將手機丟到一旁,忽然就反應過來。再次拿起手機一看,瞬間一頭冒汗。

    發送至……厲致誠?

    她連忙翻開短信記錄,再一看,真傻眼了。也不知道是剛才她構思短信構思得太投入,還是頁面自動跳轉哪里出了錯她沒注意。從那條真的發給厲致誠的叫他注意安全的短信,到那條氣勢洶洶地說「我喜歡他喜歡得不行,明白嗎!」的短信,統統都發給了他一個人。

    林淺整張臉瞬間都燙起來,腦子里也一片糊塗。

    發給他了。

    那些肉麻的、熱烈的話。什麼「抽筋剝骨」,什麼「很想他」,什麼「多少年遇到個這麼喜歡的」……要命啊,她只是因為發給哥哥,用詞稍微誇張了一點幽怨了一點啊!

    她雖然喜歡他了,可是真的沒這麼熱情似火啊!

    林淺一臉黑線,拿著手機想發點什麼彌補下,可半陣想不出詞。

    說什麼?「發錯了」?「我故意誇張哄我哥的,你不要誤會」?

    她看著手機,欲哭無淚,心卻怦怦怦跳得厲害。

    就在這時,「滴答」一聲,又有新短信進來。

    發件人︰厲致誠。

    林淺都快要瘋了。一咬牙點開一看,只有兩個字——

    「明白。」

    我喜歡他喜歡得不行了,除了他我誰都不要,明、白、嗎?

    明白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林淺呆呆地看著這條最簡短不過的回復。

    看了好一陣子,忽然「啊」的大喊一聲,把手機往邊上一丟,頭埋進胳膊里。

    可過了一會兒,忍不住,又笑了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台北,桃園機場。

    天空異常的藍,時尚漂亮的機場內外,人潮熙攘。

    厲致誠拿著手機,站在航站樓外的空地上,低頭看得極為專注。身旁人來人往,卻仿佛毫無知覺。

    直至蔣垣連叫了兩聲「厲總」,他才察覺抬頭。

    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,蔣垣屏氣凝神,微笑說︰「厲總,車來了。」

    厲致誠收起手機,跟他坐上車。

    開了一會兒,他淡淡開口︰「林淺有台灣通行證嗎?」

    蔣垣神色不變地答︰「有。上次給領導們辦護照時,一塊兒都給辦了。」

    最近是關鍵項目攻關,所以幾個核心成員的護照證件,都提前辦好,避免要用時來不及。

    厲致誠點點頭。看著窗外陌生的城市景色,想到剛才的那些文字,原本沉靜淡漠的心,卻像是被女人的手,輕輕抓住一角,再難平復。

    他去台灣了,我很想他。

    這事兒攔都攔不住,明白嗎?

    ……

    林淺,我也很想你。心若驚濤,萬籟無聲。

    只想把終於墜入我雙臂的你,徹底擁入懷中,憐惜寵愛,再不放手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接到小唐的電話時,林淺很驚訝很驚訝。

    小唐是厲致誠的司機,也是今天那驚天一吻的目擊者之一。但現在厲致誠挑選留在身邊的人,都是有些城府的。哪怕只是最平凡的司機。

    他的語氣聽起來非常自然︰「林經理,我明天幾點來接你?」

    林淺︰「噯?」了一聲,手機同時響了。是國航自動發送的短信︰「您預訂的國航ca411航班(霖市——台北),將於明日8:00起飛……」

    掛了電話,林淺一顆心又慌又甜,給厲致誠發短信︰「為什麼讓我明天去台灣?」

    不會是……工作方面突然有什麼需要她的地方吧?

    他回復得很快︰「來我身邊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次日上飛機前,林淺給哥哥發了條短信︰「我去台灣了。這一趟回來,我應該就是厲致誠的人了。協議的事,你自己看著辦。」

    愛達在台灣也有專賣店,這還是前任ceo全球擴張時留下的。後來大部分地方的門店被厲致誠關了,就留下幾家,作為品牌形象的支撐。

    所以今天,台灣愛達的人員開車來接林淺,直接送到了厲致誠等人下榻的酒店。

    林淺住的是一間大床房。房間裝潢得精雅漂亮,但面積不大。這是間四星級酒店——厲致誠出門在外,從不奢華。

    房間外有個很小的陽台,樓下就是繁華的台北市街景。林淺站在陽台上,望著茫茫都市,還真有點替他擔心。

    台灣的職員說,厲總和蔣助理,一早就去明德(mind)面料廠了。但據說,明德的負責人是個老頭子,以前曾經是台灣大學的教授,性格十分刁鑽,也不知會不會買賬。

    這一去,就是一整天了。中午林淺抵達時,台灣職員曾經給蔣垣打過電話,結果他說還在等待跟明德見面,暫時不能回來,讓先把林淺帶回酒店安頓雲雲。

    這種時候,林淺是絕不會去打擾他們的。所以安安分分待在酒店里等待。

    漸漸的,天色暗下來。

    林淺自己出去轉了一圈,又在街頭吃了些小食,還買了些小玩意。回到酒店,他們還沒出現。

    林淺一點也不覺得難等。只覺得……有點心疼他,莫明地就有點心疼。

    喜歡一個人的感覺,就是這麼多這麼多的憐惜麼?

    怎麼他越強、越忙碌、越能幹,她反而越憐惜他呢?好奇怪啊,難道是她內心太女王太強大了?

    這麼胡思亂想著,迷迷糊糊就在床上睡著了。電視還聒噪地放著娛樂節目,窗外的天色沉沉暗暗。

    林淺是被「喀嚓」一聲開門的輕響,突然驚醒的。

    她一下子坐直了,就見門口地上有燈光照進來。一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,映在地上。然後就聽到厲致誠那熟悉的嗓音,低聲說道︰「那就這樣,明天一早再去明德。」

    蔣垣也在門外,低低答了句︰「好的。」

    又是一聲輕響,門關上了,他走了進來。

    林淺瞪大眼楮看著他。

    屋內燈光柔和,將一切都染上朦朧的光澤。他穿著襯衣繫著領帶,西裝搭在胳膊上,顯得身姿格外修長,皮鞋發亮。

    他看她一眼,全無男人不請自入女士房間的尷尬,而是直接走到床邊,輕聲問︰「醒了?剛才我來過一趟,你在睡覺。」

    林淺有點臉熱︰「嗯……」一下子子反應過來︰「你怎麼會有我房間的門卡?」難怪中午只給了她一張門卡,她看別人都是兩張。

    「早上拿的。」他說,同時把西裝往旁邊小沙發一丟,坐到了床沿上。雙手很隨意地往床上一撐,就把靠坐著的她,圈在他和牆之間,然後低眸看著她。

    林淺身上就穿了件長袖衫、亞麻長褲,身上還蓋著半截被子,不禁有些不自在。她伸手推他的胸口︰「你先回你房間去,我換了衣服再跟你講話。」

    誰知剛落,手腕一緊,就被他握住,然後順勢扣回了床上。

    林淺心頭一跳︰「你……」另一隻手又被扣住了。

    他近在咫尺地盯著她︰「很想我?」

    林淺的臉倏地一下子熱了。男人的嗓音低沉清醇,猶如窗口靜靜吹來的夜風,撩撥著她的臉她的心。她轉過臉,避開他那幾乎能侵入一切的沉黑目光,顧左右而言他︰「明德談得怎麼樣?這可是大事。」話一出口又覺得自己好笨,太故意強調了。

    厲致誠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僅僅一臂之遙的女人的臉上,嗓音里卻有了一絲淺淺的笑意︰「嗯,的確是大事。我已經以最優惠的價格,拿到了明德面料的三年獨家使用權。下午合同簽好了。」

    林淺聽得眼楮猛地睜大,轉頭看著他︰「真的!太好了!太好了!」她一連說了兩個「太好了」,原本手腕被他捏著,此刻情不自禁反手將他的手握住。

    厲致誠看著她歡喜鼓舞的模樣,眼中笑意也逐漸加深。他輕聲說︰「嗯,終於。這一戰,我所有的棋已經布好,只等新寶瑞入局。」

    簡單的三言兩語,卻叫林淺無聲心驚,隱隱蕩氣回腸。

    他還說他不是好戰的男人。可殺伐果斷分明是他的本性。

    這一局之初,他就說︰新寶瑞會對我們進行狙殺。所以……我們先殺他們。

    而現在,他又說,萬事具備,只等君入局受死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如此不動聲色,如此心狠手辣。

    可這樣的他,卻似乎有一種獨特的、令女人無法不心折的男性魅力。

    林淺一言不發,看著他英挺的身姿,看著他俊朗的眉目。

    他也看著她。

    以為他會落下一個吻,誰知他卻看她一眼,執起她的手,送到唇邊,低頭輕輕一吻。

    「我與你哥哥協定……」

    林淺的心一下子提起來,噯?時機到了?肯說了?

    看著她瞬間像隻貓一樣,全身的毛豎起來,警惕緊張地聽著。厲致誠低聲失笑,繼續親著她的手,同時看著她的眼楮。

    仿佛出征的騎士,親吻著夢寐以求的公主。

    「明年此時,如果我站上行業之巔,他就把你給我。」他輕聲說,「林淺,我很擅長忍耐,我可以不求速達。但你一定會成為我的女人,徹底屬於我厲致誠。」

    林淺怔怔地望著他。

    這時他也放下了她的手,眸色幽沉地盯著她。

    林淺忽的笑了,開口︰「兩個最聰明的男人,卻做了個最幼稚的協議。」

    厲致誠看著她,沒出聲。

    林淺「哼」了一聲說︰「我們倆要不要在一起,跟你有沒有站上行業之巔,有什麼關系?」見他沉靜不語,她一探頭,就在他左邊臉頰親了一下。

    「你還不明白嗎?」她又問,抬頭又在他右邊臉頰親了一下,「過期不候的啊……」

    這個「啊」字的音還沒發完,腰間驟然一股大力襲來,厲致誠的手猶如鐵鉗般,一下子將她摟過去,緊貼在他的胸膛上。這突如其來的動作,令林淺「啊」一聲驚呼。可她很快就沒了聲音,因為厲致誠的身體往前順勢一壓,就將她緊緊扣在牆上,低頭就吻了下來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30 12:43 AM

第38章 風流纏綿

    台北的夜空,五光十色,迷亂動人。

    而屋內,朦朧的燈光下,林淺眼前全是這個男人的輪廓;微涼的空氣里,全是他的氣息。

    這是比之前每一次,都要深入,都要強勢,都要持久的吻。男人的姿勢,不知不覺就改變了,沒有再摟著她的腰,因為她的腰早在他身下,在他懷里。他的雙手全扣著她的手,十指交纏,壓在牆上。英俊的臉微微側轉,方便他完全壓住她的唇,舔舐吸吮,輾轉反復。

    林淺的胸緊貼著他的胸口,雙腿也被他的身體稍稍壓住。這些細微的觸感,令她的心跳變得更快,內心仿佛又升起一縷異樣的緊張感。

    這個吻太熾烈,並且他是以完全佔有的姿態,付諸在她身上。以至於當他終於移開唇,眼眸幽黑地盯著她時,她已面色潮紅,目光柔亮如水。而他目光向下一掃,沒有片刻停留,就吻在她領口露出的那一小片光滑白皙的皮膚上。

    男人的唇舌輕咬深吮,與她交握的雙手,也像是無意識的,同時輕揉摩挲著她的芊芊十指。可這一吻一揉,卻只弄得林淺全身都微微顫抖,一顆心更像是被人用一枝黑色羽毛,輕輕劃過、再劃過……

    「嗚……」她低低嗚咽一聲,瞬間更加面紅耳赤。下意識雙手一用力,想要將他推開。可手剛一使上勁,就被他察覺了。於是他雙手的力量瞬間加大,更加牢固地將她壓在了牆上,半分動彈不得。

    嗚嗚嗚……林淺在心里抗議,明明是你情我願自由戀愛,吻得這麼強取豪奪這麼霸道做什麼!

    好在厲致誠在品嘗完她脖子上的皮膚後,終於松開了她的雙手,也暫時停下了這個要命的吻。但他的雙臂還撐在她的身體兩側,以虎踞的姿勢,目不轉楮地看著她。因為吻得用力,他的短髮有一絲凌亂,襯衫領子也壓得有點亂——在她身上壓的。因為動情,他的臉頰又有淺淺的紅,唇上也隱有水光。那模樣英俊極了,看得林淺很不爭氣地又有些心猿意馬,本要指責他接吻的態度不對,一時卻又忘記了。

    「轉告你哥哥。」他微啞著嗓子說,「厲致誠生平第一次不守諾,不能遵守與他的約定了。」

    林淺聽得心頭一甜,答得卻很不在乎︰「管他做什麼。」忽然想起來,問︰「對了,你吃晚飯了嗎?」都九點多了。

    厲致誠看她一眼,答︰「沒吃。」

    林淺心里一軟。是談完了工作,第一時間回來找她嗎?

    她把他的胳膊一摟︰「我陪你出去吃宵夜好不好?」

    厲致誠的確也很餓了,微微一笑︰「好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換了身漂亮衣服,在鏡前一照,自覺亭亭玉立。這才拿起包,打開門。

    厲致誠就站在門外。台灣的氣溫比霖市高一些,他穿著件長風衣,里頭一件簡單白襯衫,卻也帥氣得一塌糊涂。

    林淺唇角一彎,走過去。他的手自然而然搭在她肩上,輕輕帶著她往前走。林淺心頭甜甜的,就像被某種情緒吹漲了許多天的心臟,終於把氣息脈絡給捋順了,舒暢又歡喜。

    酒店地處鬧市區,燈紅酒綠、商廈林立。兩人走了一段,抵達目的地——位置稍偏的一條街上,便是夜市。此時人來人往,十分熱鬧。

    林淺帶厲致誠在一家賣圓環蚵仔煎的老店坐下。人很多,只在靠近店門的位置,佔了張小桌子。老板把美食送過來時,林淺望著厲致誠笑︰「我幫你調調味吧。他們家可是網上最出名的。」

    老板立刻豎起拇指,用帶著閩南腔的普通話贊道︰「小姐好有眼力啊。」又拍拍厲致誠的肩膀︰「這麼漂亮的女朋友,有福氣啊。」

    他說這話時,厲致誠就靠在椅子里,一隻手搭在林淺身後椅背上。聞言淡淡一笑,果然就見正拿著調味瓶往食物里撒的林淺,眉目一彎,得意中似乎又帶著一絲羞澀。

    厲致誠看了她一會兒。沒出聲,只伸手過去,將她放在桌下的另一隻手,握在掌心,放到自己大腿上。

    這簡單的動作,卻令林淺心頭一陣悸動。斜眸嗔他一眼,繼續單手給他弄筷子和碗。過了一會兒,卻感覺他像是習慣性的,握著她的手,輕輕摩挲揉捏。

    林淺坐在喧囂鬧市的一個角落里,就被他這一個小動作,撩得面紅心跳。可又不想開口說,因為他什麼過分的事也沒做啊!就摸了一下手而已。

    後來,她突然就有個了覺悟。

    他雖然沒有戀愛經驗,但真的是個天生的戀愛高手啊……就跟他商戰似的,雖然全無經驗,但是不動聲色,然後任何一個小的舉動,都能恰好打中敵人的要害。就譬如現在,只牽著她一隻手,卻令她整個人仿佛都在他主宰中,不由自主為他悸動……

    林淺轉頭,看一眼他低頭吃東西的沉靜側臉。

    高手,高高手。

    怎麼有種感覺,今夜之後,她林淺都會被他捏在掌心,再也別想他會放手?

    咦,她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麼……

    ——

    吃完後,兩人又在街頭散了一段步。回到酒店,已經是十點多。

    厲致誠把林淺送到房間門口。

    「那……晚安。」林淺輕聲說。

    「嗯。」他微垂眼眸,看著她。

    林淺覺得,確立關系這天,怎麼也要給個晚安吻吧。於是雙手搭上他的肩頭,踮起腳,一偏頭,在他臉頰印上輕輕一吻。

    可人剛送到他懷里,他的動作就那麼快!原本插在大衣口袋里的雙手,瞬間就抽了出來。還是老姿勢,一隻手摟著她的腰,另一隻手從後面按住她的腦袋,低頭又封住了她的唇。

    林淺今天與他定情,也有些心潮澎湃,食髓知味,不舍得就這麼分開。於是就任由他親吻著,閉著眼迷迷糊糊。不知不覺就被他擁著倒退了幾步。

    等她反應過來時,他人已經進屋了,門「框當」一聲在背後關上。他移開唇,低眸看著她,嗓音低沉又動人︰「我待一會兒再走?」

    林淺︰「……好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蔣垣今晚有點為難。

    晚上十一點的時候,遠在霖市的劉同副總裁,發了份新的外觀設計圖過來。雖沒說必須馬上送給厲致誠看,但厲總卻交代過,這種重要的東西,必須第一時間呈給他。

    如今,厲致誠在一干下屬心中的威望是非常非常高的。任何情況下,誰都不敢拿他的話當放屁。

    所以蔣垣第一時間就去敲厲致誠房間的門。然後他就頭疼了。

    無人應答。他不在。

    他又抬頭看向隔壁緊閉的房門——隔壁是林淺的房間。

    他又給厲致誠發了條短信,半陣沒人回復。

    他只好去敲林淺的房門︰「咚咚、咚咚。」

    過了大概一兩分鐘,門開了。林淺站在門口,穿著牛仔褲和休閒外套,衣著特別整齊,神色自若地看著他︰「蔣助理,你找厲總?他在我這里看資料看睡著了,進來吧。」

    蔣垣站得筆直,沒有往里邁一步,神色很淡定,態度很堅決︰「我就不進去了。」然後把文件遞給她,略作解釋,然後彬彬有禮地告辭了。

    笑話,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厲總,在女下屬的房間睡著?

    資料已經送到。他進去幹什麼,圍觀嗎?至於要不要叫醒老板,那是老板娘的事了。他安全撤退。

    林淺一關上門,想到蔣垣剛才粉飾太平的表情,就覺得尷尬。

    別人不知道的,還以為厲致誠在她這里,幹什麼呢……

    她抬頭看著側臥在床上,卻已經閉目睡著的男人。

    剛剛他說就待一會兒,林淺就打開電視跟他一起看。房間小,兩人只能靠坐在床上,他摟著她。說是看電視,但大部分時間是在接吻。

    不過沒多久,林淺去上了個洗手間,出來卻發現,電視的光影打在男人安靜的臉上,他已經睡著了。

    是這些天太累了嗎?

    還是……多少有點故意,在她這里睡著,於是就不用走了?

    林淺覺得,兩者都有可能。畢竟這男人,跟狼一樣「壞」。

    可看著他的睡顏,又叫人心動心軟。林淺小心翼翼替他解開領帶、拖鞋皮鞋,然後給他蓋上被子。

    然後蔣垣就來了。

    林淺又看了看蔣垣送來的資料,有了判斷︰重要,但是不緊急。她將資料放到一旁桌上,又轉頭看著厲致誠。

    捨不得叫醒他。

    傍晚她睡了挺長時間,以至於現在精神還特別好。左右無所事事,索性拉了把椅子,在床邊坐下,托著下巴,看他。

    房間的燈光被她調得更暗了,給他的短髮、臉頰,還有身形輪廓,都籠上一層薄薄的光澤。雖然在沉睡,男人的每一寸線條,都有年輕職場領袖特有的氣質。

    但林淺總覺得,缺了點什麼。

    想了想,從包里拿出了他給她的那頂帽子——定情信物嘛,情竇初開的她當然隨身攜帶,以示重視。

    她把帽子輕輕扣在他的腦袋上,帽檐壓低。

    瞧,完美了。

    帽子遮住了半張臉,露出挺拔的鼻梁和線條簡潔的下巴。雖然他身上還穿著襯衣,跟鴨舌帽卻混搭成一種獨特的誘人氣質。

    林淺托著臉的手指,輕輕地彈啊彈。

    然後拿出手機,開始拍照。

    「哢嚓、哢嚓、哢嚓……」連拍了十幾張,然後她很滿意地翻看著。儲存照片名時,有點糾結。

    mybf?太簡單沒新意。

    myman?有點小害羞啊。

    him?太冷艷高貴。

    最後還是輸入︰myman。

    拍完照,林淺又低頭看了他一會兒。

    她想起了幾個月前,在火車初遇那晚。他就是這一副模樣,戴著帽子,只露出個冷峻漂亮得不可思議的下巴,不理周遭一切喧嘩,也不理她,兀自睡覺、兀自沉默行走。

    其實從那時起,她心里就印下了他的模樣。

    他知道嗎?

    林淺心里軟綿綿的,手撐在床沿上,低頭輕輕地親下去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厲致誠的確是累極了,加之女人的氣息太過甜美宜人,所以不知不覺就睡著了。

    當然也有迷糊醒過的時候,蔣垣來敲門他也大致知道。但既然是在自己喜歡的女人床上,何必起來?

    直至,他被下巴傳來的一陣輕微的、濕軟的,卻極其酥麻的感覺弄醒。

    一睜眼,就見林淺趴在床邊,低頭在親他的下頜,表情非常的溫柔。

    厲致誠微眯著眼,沒出聲。她也沒察覺,低頭又在他下頜親了一下,有些情動的模樣。這模樣令厲致誠心頭一陣熱氣上涌,一聲不吭,伸手捏住了她還欲繼續造次的小臉。

    林淺明顯嚇了一跳,全身都抖了一下,抬眸看著他︰「啊!你醒了。」

    「嗯。」厲致誠低低應了聲,見她眼神閃躲,臉色卻很鎮定,不由得微微一笑。

    每次被他抓包,她都是這幅表情。

    厲致誠一把摟住她的腰,就把她抱上了床,然後一個翻身,就把她整個壓在身下。

    林淺雙手又被他扣在床上,而且這一次,他沉重溫熱的身體,還壓在她身上。這還是兩人第一次以如此親密的姿勢全方位接觸。林淺看著他相隔不到10公分的臉,還有他漆黑幽沉的雙眼,只覺得整顆心都要跳出來。

    「為什麼要親我下巴?」他低聲問。

    林淺據實答道︰「那是我覺得你身上……線條最漂亮的地方。」

    當初就是這一個若隱若現的下巴,稜角分明,線條乾淨,引人無限遐想。

    以至於她還給他留了電話號碼,他都忘了嗎。

    從未有人這樣說過,所以即使是厲致誠,聞言也微怔了一下。林淺覺得自己這個發現非常有愛,笑眯眯地看著他。

    結果下一秒,她就笑不出來了。

    因為厲致誠輕描淡寫地說︰「禮尚往來。換我了。」

    這一回,林淺終於深刻體會到了,什麼叫做自作孽不可活。

    跟厲致誠講每一句話,都要小心啊!他都可以挖個坑讓你往下跳!

    因為此刻,厲致誠就保持著全身壓著她的姿勢,只將上半身稍稍抬起。然後那雙眼楮,就靜靜從頭到腳打量著她。林淺猶如羊入狼口,被他瞧得又羞又緊張。

    然後他松開了她的手,轉為雙手握住她的腰。林淺就見他的頭,緩緩往下移動……

    林淺整顆心都提起來。她穿的是一件單t恤,感覺到他的呼吸,似有似乎噴在她的脖子、心口,林淺全身的血液仿佛都開始亂撞。

    「你要親哪里……」是屋內光線太迷魅麼,他明明什麼都沒做,她卻有點微微的暈眩。

    感覺衣服下擺被撩開,皮膚接觸空氣帶來一縷涼意,林淺條件反射雙手護胸,身體一轉躲避︰「想得美!」

    但這句抗議聽起來也是軟綿綿的,毫無抵抗力。林淺話一出口,就在心里糾結,給他親呢,還是不給他親呢……

    誰知就在這時,腰上忽地一陣濕熱微麻的觸感。

    他的吻已經落了下來。

    林淺微微一抖,轉頭看著他。

    所以……這是他覺得她身上線條最美的地方?

    她的腰?

    周圍的空氣熱得像火。厲致誠依舊覆蓋在她身上,宛如一頭修長的獵豹。他的雙手握著她光滑的腰。而他的頭顱伏低,輕貼著她的一側腰線,細細地、非常耐心地、一下下親著。親了一會兒,抬頭看著她。那唇微張著,仿佛意猶未盡;那眼如此深邃,里頭有暗沉的光。

    四目凝視的一瞬間,林淺只覺得渾身的血仿佛都沖到頭頂。而某種陌生的、燥亂的酥癢感,也從他親吻的腰間,迅速席卷全身,令她的身體深處,仿佛都在無聲戰栗。

    林淺從未對男人的「性感」,有過直觀真實的感受。可她清清晰晰感覺到,此刻只是在她腰上淺嘗輒止的厲致誠,卻令她感覺性感到不可思議。

    屋內的空氣,仿佛凝滯了。

    下一秒,厲致誠已經重新松開她的腰,重新覆蓋上來。扣住她的雙手,壓住她的胸口,英俊的臉離她不到幾公分,定定地望著她。

    林淺感覺到他熾熱的氣息噴在臉上,喉嚨微微有點發乾。

    因為她頭一次,很清晰的感覺到,男人身上某個極其堅硬的部位,抵在了她的大腿上。

    他動了情欲。

    她……也是。

    聰明人的交流不需要語言。

    她看懂了他的眼神,他又何嘗沒看懂?

    林淺只覺得厲致誠的目光越來越暗,甚至還帶上一絲與眾俱來的凌厲。然後,他握著她的一隻手,緩緩地……往下移動。

    這完全超乎林淺的承受能力了,死攥著勁兒,手不肯過去。可厲致誠眉都沒皺一下,手上的力道就無聲無息加大。她連抖都沒法抖一下,就被他拉著,穩穩地往下繼續探……

    「厲致誠!」她喊了出來,「我從來、從來沒踫過!」

    厲致誠的手一頓。

    林淺的心跳,仿佛也跟著一頓,然後亂得猶如奔騰的野馬。

    其實今晚之前,厲致誠並沒想過,馬上就要她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女人。

    這種事要水到渠成、你情我願。正如他之前所說,對於林淺,他不求速達。

    然而剛剛吻上林淺那不盈一握、細滑柔軟的腰後,某種埋在身體深處的火,仿佛徹底被點燃了。

    他跟林淺相處一向隨性。現在的舉動,也完全是遵從身體的意志。

    然而隨著林淺一聲可憐兮兮又冒著一絲傻氣的「斷喝」,他也徹底冷靜過來,知道如果再繼續,必然一發不可收拾。

    他稍稍平復了一下,看她一眼,松開她的手,同時從她身上翻身而下,跟她並肩躺在床上。

    感覺到身旁男人略顯沉滯的呼吸,林淺大大松了口氣,可又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心頭。感動?緊張?害怕?興奮?

    我勒個去哦,不管了。

    兩人一時都沒說話。林淺想起他剛才的「神來之手」,就一陣臉紅。但終究好奇多於緊張,飛快地往他身體下方瞄了一眼。

    靠,光線太暗,看不清楚。

    就在這時,卻聽他的嗓音已經恢復低沉清冽,在她耳邊問道︰「從來沒踫過?」

    林淺︰「……」為什麼他這麼會抓住她話語里的重點?一句話就被他撩得臉紅心跳。

    卻又聽他輕聲說︰「難道我有被女人踫過?」

    那語調就像是在她耳邊輕哄。林淺的心跳更快了,但也深諳快刀斬亂麻的真理。輕聲說︰「很晚了,你回去睡吧。」

    他靜了一會兒,答︰「嗯。」起身下床。

    身旁床鋪承受的重量驟減,林淺原地不動,看著他拿起外套和領帶。

    「晚安。」她躲在被子里,身體還有他的餘溫,睜大眼楮看著他。

    厲致誠看起來已經完全恢復了平時的沉靜穩重,手里搭著外套,領帶塞進襯衣口袋,一隻手搭上她的頭頂,彎腰在她臉上,輕輕印上一吻。

    「晚安。」他用輕得像風一樣的聲音,在她耳邊說,「今晚先放過你。」

    林淺原本已基本平復下來,這句雲淡風輕的話,瞬間又令她破功。

    他是認真的。今晚,先放過她。

    她是如此了解他。雖然他與她相處,堪稱坦蕩君子。但他也是個男人,而且是很男人的男人。情欲一旦被挑起,兩個人又都心知肚明,他也就不會就此作罷了。

    被他丟下了這句「狠話」,頗有些心慌意亂的林淺,看著他轉身出屋。到底是今晚三番兩次被他吃得死死的,頗有點不甘心,於是她大著膽子又來了句︰「你回去……是不是要沖個涼水澡啊?」

    靠,這到底是什麼心態?為什麼她就喜歡這種老虎頭上拔毛的顫巍巍的不安全感?

    果然,厲致誠腳步一頓,轉頭看了她一眼。

    然後把手里的西裝往椅子上一丟。

    林淺看得眼楮都直了。一把扯過被子蒙住自己的頭,阻擋住他的視線︰「我錯了我錯了!你快走吧!」

    被子外靜悄悄的。

    過了一會兒,「喀嚓」一聲輕響傳來。

    林淺推開被子,屋內終於空蕩蕩的,那西裝也不見了。他走了。

    這男人……

    林淺埋在被子里,忍不住笑了。

    過了一會兒,忽然又想起什麼,從床上爬起來。撩起一截衣服,對著牆上的鏡子,開始翻來覆去照自己的腰。

    有點得意,又有點害羞。

    過了一陣,重新躺下,卻發現手機里多了條他剛剛發來的短信︰

    「洗完了。」

    林淺微怔,反應過來,噗嗤笑了。

    冷水澡洗完了啊……

    給他回復︰

    「晚安,致誠。好夢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30 02:08 PM

第39章 隔山看海

    寧惟愷察覺到了愛達的異樣。

    但這些異狀是模糊的、不見端倪的。只能從愛達最近的一些動向,推斷出他們要推出一款新品。這新品可能是戶外領域,但更具體一點,就查不出來了。

    自從上次vinda一役,再加上厲致誠對公司雷霆萬鈞的整頓,新寶瑞在愛達的眼線都被連根揪起,追究經濟責任的追究經濟責任;辭退的辭退。雖說沒把幕後的人抖出來,現在的愛達,還真有點密不通風,凝聚力非常強。

    從這一點上,就不得不說,厲致誠是個很強的對手。

    周一一早,寧惟愷按照慣例,赴祝氏總部開會。

    今天是個好天氣,寧惟愷在祝氏的亮相,也一如既往光鮮清貴、舉足輕重。其實他只帶了個助手原浚,刻意低調。無奈形勢比人強,現下人人都知道新寶瑞是祝氏最賺錢的公司,寧女婿很得董事長重用,所以人人都對他前呼後擁、客客氣氣。

    九點整,會議正式開始。

    董事長、也即寧惟愷的岳丈祝博雲,現在已不介入集團日常經營,這種場合也不會出席。

    會議由大公子祝晗沖代為主持。他也是祝氏金融公司的總裁。

    他是個十分溫文爾雅的男人,戴著金絲框眼鏡,講話永遠平緩柔和。所以大家都說祝大少是個好老板,就是少了點魄力。

    此刻,在運營管理部匯報了各個子公司、事業部上月的業績數據後,他就微笑對眾人說︰「今年又是個開門紅,大家辛苦了。董事長看到這些數字,一定很高興。尤其是箱包這一塊……」他看向身邊的寧惟愷︰「再一次超額完成計劃目標,在各個子公司中獨佔鰲頭。惟愷辛苦了。」

    眾人都含笑看向寧惟愷,禮貌又恭敬。

    寧惟愷在心里略帶嘲諷地暗嘆了口氣——瞧,拉仇恨的又來了。可他臉上的笑容卻是特別真誠︰「都是董事長和各位的幫助,新寶瑞才能比較穩定的發展。新年我們會繼續努力,爭取年底再向董事會交一份滿意答卷。」

    大伙兒都頻頻點頭,祝晗沖也微笑不語。

    這時,坐在對面的祝二公子、房地產業務負責人祝晗程,卻狀似無意的開口︰「對了,聽說那個愛達,最近的業績做得很好。還在籌備新品,準備對我們祝氏的市場進行沖擊。惟愷,有這事兒嗎?」他比哥哥小五歲,今年剛二十六,普通本科畢業。長相俊朗,但面相看起來略凶,講話也永遠是不咸不淡的。做房地產也算有一套手段。所以比起書卷氣十足的祝大少,下面的人對這位二公子要更敬畏一些。

    寧惟愷有點意外。沒想到他也知道了這事兒。

    嘖……盯得挺緊啊。誰讓他寧惟愷把新寶瑞做得太出色,太完美,以至於令祝家的人這麼焦慮呢?

    他點點頭︰「是有這回事。」卻不打算詳談。

    祝晗程立刻看向市場部︰「剛才各部門匯報工作的時候,這個重要情況你們怎麼不說?知道愛達這幾個月一款vinda包賣了多少萬個嗎?知道他們對祝氏的市場已經造成潛在威脅了嗎?你們是總部的市場部,怎麼一點作用都起不到?」

    市場部的負責人覺得很委屈——新寶瑞的運營一向很。這幾年寧惟愷接手後,總部更是插不上手。祝晗程說的這個情況,他們的確也不知道。

    可是,高層鬥來鬥去,幹嘛拿他們下面的人當炮灰啊!

    該負責人也不辯解,含糊作答︰「是的祝總,我們今後會注意。」

    「好了。」大公子祝晗沖開口打圓場,「論箱包行業情況,自然還是惟愷最清楚。他心里有分寸,晗程你也不必太擔心。」

    祝晗程笑笑,看著寧惟愷︰「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,惟愷?對於愛達蓄謀已久的進攻,你已經有應對計劃了?」

    寧惟愷最煩的就是這位祝二少,開口閉口叫他「惟愷」。他比祝二年長兩歲,不過娶了妹妹,這廝就順桿往上爬,目無尊長。

    他笑了笑,答︰「還沒有計劃。」

    這話一出,大伙兒都很意外,祝大少也是一怔。倒是祝二,不動聲色的樣子。

    會議室里靜悄悄的,一些老董事也面面相覷。坐在後排,根本輪不上發言的助手原浚,卻覺得自家老板此刻簡直太有範兒了!

    因為寧惟愷目光很淡定地環顧一周,然後一隻手撐在桌面,另一隻手輕輕地敲啊敲,只敲得誰也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。

    過了好一會兒,他才像是沉思完畢,淡淡地說︰「我先簡單為大家回顧一下︰過去三年,諸如司美琪、愛達、順凱……這樣的市場追隨者,一共利用新的產品,或是營銷策略,對新寶瑞發動了不下十次正面挑戰。這其中,不乏非常有創意的優質產品,也不乏天才的營銷理念。每一樣,如果任其順利發展,都有可能改變整個市場的格局,撼動新寶瑞的領導者地位。」

    所有人靜靜聽著,祝二也是面色沉靜。

    卻見寧惟愷微微一笑,又說︰「不過,它們最後的命運,殊途同歸——每一樣新產品,都在上市後不久銷聲匿跡。取而代之的,是新寶瑞研發出的更優質、更受市場歡迎的新品。」

    他緩緩環顧一周,不緊不慢地說︰「晗程,以及各位董事、經理,不必為新寶瑞擔心。我們既然是市場領導者,競爭對手的這種挑戰永遠不會停止。但值得慶幸的是,我們的整體實力,比他們以為的,要強很多、很多。我們在自主技術研發、設計和海外技術引進上,所走的路,已經比國內任何企業,遠了很多、很多。

    他們或許擁有新的靈感和想法。但可惜的是,海納百川,為我所用。只要他們能造出的優秀產品,新寶瑞就一定能造出來,並且還能反超。這個市場上,最優秀的人才,都聚集在新寶瑞;最優秀的產品,只有新寶瑞能造出來。

    不得不說,對競爭對手來說,這是個悲劇——因為每一塊由他們辛辛苦苦開闢的新市場,最終,還是會回到我們手里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台北市。

    林淺坐在酒店餐廳里,一片陽光燦爛的小平台上。時間還很早,周圍沒什麼人,她拿起厲致誠昨天與明德面料簽訂的合同,仔仔細細看著。

    厲致誠就坐在她對面,安靜用餐。

    說實話,這份合同的條件,既在林淺意料之外,又在情理之中。外人都說那明德老頭子性格清高,捏著幾份專利面料,一直沒肯賣出去。這次厲致誠能打動他,林淺就知道內有玄機。

    不過這玄機,還真是昂貴。厲致誠好捨得。

    按合同規定,今後三年,明德將其已研發出的兩種科技面料,獨家提供給愛達使用。而其今後研發出的新面料,在同等價格前提下,愛達有優先使用權。如果違約,需支付訂單金額的三倍賠償金。

    這個條件,當真解除了林淺心頭的一個大擔憂。

    因為面料成本,就是箱包生產成本中的大頭。他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性價比最優的選項。

    而一旦愛達的新產品成功推出,新寶瑞勢必要推出同類競爭產品。但愛達只要牢牢把原材料抓在手里,新寶瑞短期內要找到能與其媲美的低價高質量面料,只怕也不容易。

    有得必有捨。要獲得這份獨家使用權,合同規定,今後新品牌愛途的一切推廣、銷售活動,必須同時對明德品牌進行宣傳。所有電視、媒體廣告,必須將明德嵌入。總而言之,必須將愛途和明德,作為同等重要的兩個品牌,一起推向市場。

    在這個條款上,愛達需要付出的金錢和精力,可是算不清楚的。單說電視廣告一項,央視一秒鐘的廣告,也許就是數百萬元——也要分一部分給明德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林淺合上合同,抬頭看著厲致誠。

    他比她想象的更有魄力和心胸,也更熟稔人性。

    歷來原材料廠商和制造商之間,只談金額條款。他卻丟出這麼個「共贏」的點子,也為對方打造品牌。那明德老頭子生性清高,小小一個廠子,捏著極好的專利,卻至今未被別人收購,必然就是想保持品牌。面對這樣的條件,怎麼會不答應?

    人人都有。所謂清高,不過是他的更遠更高。

    此時陽光斑駁,照在厲致誠的襯衣上,也照在他的黑色短髮上。林淺看著他的左邊臉頰上,似有一絲紅痕,不由得心情微蕩。

    那是她親的。大清早,厲致誠來接她下樓吃早飯,自是在玄關擁吻了一番,才放過她。而今天要去明德,所以她也畫了淡妝抹了口紅,就這麼淺淺印在他的臉頰上。

    林淺抽了張紙遞給他︰「再擦擦。」

    厲致誠自然是聽懂了。接過紙巾,抬手在臉上一拭,眼楮卻盯著她。

    林淺︰「幹嘛,今天見人,難道不化妝啊?」

    厲致誠沒出聲。過了一會兒,放下了紙巾。

    林淺默默低頭攪拌咖啡︰「左邊領口……脖子上還有。」

    厲致誠眼中快速閃過笑意︰「嗯。」

    林淺微窘——嗯什麼嗯啊!又扮豬吃老虎,討厭!

    好容易等他擦完了,林淺問︰「雖說有三倍違約金,但明德這個汪總,應該不會叛變我們的吧?」

    厲致誠言簡意賅︰「絕對不會。」

    盡管不知他如何來這樣的自信,但他既然這麼說,必然有十成把握。於是林淺更放心了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明德的廠位於市郊,周圍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林綠地,隔壁是幾家生態農業種植公司,可見汪老頭子當真有幾分超凡脫俗的情懷。

    厲致誠被秘書請進去,單獨跟汪總交談。林淺就和蔣垣坐在外間的接待室,望著窗外的綠樹和園區,靜靜等待。

    林淺估計,這個廠的資產大概在幾千萬上下,專利價值另當別論。現在跟愛達聯手,倒還真是各取所需非常合適。

    過了一個多小時,會議室的門終於打開。厲致誠和一個乾乾瘦瘦的、五十來歲的老頭兒,一起走了出來。

    林淺和蔣垣立刻微笑站起來,同時不動聲色打量著這人。

    他穿著件藏青色中山裝,戴著副眼鏡,的確有幾分大學教授的儒雅斯文。但臉色卻挺冷挺傲慢的,眼楮有一種說不出的亮。他看一眼他們,目光落在林淺身上。

    林淺笑著伸手︰「汪總你好,我是愛達的林淺。」

    汪總卻在這時看了眼厲致誠,才伸手跟她一握,慢條斯理地說︰「林小姐遠道而來,怠慢了。」

    林淺聽他講得客氣,有些意外。須知這人的不近人情,可是出了名的。看來她是沾了厲致誠的光。

    誰知汪總話鋒一轉,對厲致誠說︰「厲總是愛江山更愛美人啊。」

    林淺︰「……」

    噯,他怎麼會知道?!

    一旁的蔣垣也有點意外,然後神色如常假裝沒聽到。厲致誠眉眼淡淡的,看一眼她,然後很自然地將她的手一牽。

    「汪總是行業前輩,我們跟他多學著點。」他低聲跟她囑咐,但周圍人都聽得見。

    林淺面色微紅︰「當然、當然。」

    所以……這是打晚輩牌感情牌的節奏麼?

    林淺很理解人際關系那一套。最深的人際關系,絕不是你我利益一致,一拍即合,成為好伙伴。而是建立了私人的交際關系。

    就譬如現在,面對清高的教授廠長,談完了公事,厲致誠卻是以晚輩身份,大大方方攜女友與他相處,既顯得坦蕩,又顯出信任。這位傲慢的老頭子,自然受用,並且覺得厲致誠不完全是滿身銅臭氣的商人——也是個血氣方剛、愛護女友的小伙子嘛。

    林淺陪在厲致誠身側,看著他沉靜的側臉,再一次感嘆。

    這個人雖話語不多,卻見微知著,真是對人心掌握到精妙的程度。

    好在他對她承諾過了,不會對她用心機。

    林淺的嘴唇微微一揚,但還是趁著旁人不注意,低聲嗔怪︰「你幹嘛告訴別人?還告訴合作伙伴?」

    此時,眾人正跟隨汪總,在園區里做簡短的游覽。旁邊都是廠房和綠樹。厲致誠將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,答︰「今後跟這邊的交往會很頻繁,你以這樣的身份,行事會更方便。」

    林淺心頭一甜。這樣的身份?

    切,女友而已。說得跟他這邊的女主人似的。

    嘴角彎起的弧度更大。卻聽他又說︰「況且我不說,他也能看出來。」看她一眼說︰「他眼力很好,你……」微微一笑︰「藏不住。」

    林淺一怔,隨即瞪了他一眼。

    她最討厭的就是他和林莫臣這種高來高去的作風了。只有他們能應付,只有他們能不動聲色。而她,在他們眼里,道行太淺。

    關鍵是,他們都還喜歡用這種寵溺的的語氣告訴她︰待著別動,我來就好。

    林淺小聲哼哼︰「去……難道我就這麼沒城府嗎!遇上你之前,我也算是很有心計的人!」

    厲致誠低聲失笑,轉頭看著她。那沉黑暗斂的目光,竟令她感覺,他情動了,他想要吻她。

    但到底是在公眾場合,他只這麼靜靜看了她一會兒,然後嗓音低沉地說︰「盡管用在我身上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下午,三人搭乘飛機返回霖市。

    厲致誠外出十分節儉,所以來回定的都是普通經濟艙。不過蔣垣給兩人換的登記牌是靠窗的雙人位,自己則坐在隔著兩排的角落里。這樣既能隨時聽到領導的吩咐,又不至於打擾他們的二人世界,安排得很完美。

    機艙內座位比較狹窄,林淺靠在厲致誠肩頭,手自然是被這個佔有欲很強的男人扣在大腿上,望著窗外漂浮的雲層,心頭甜如蜜。

    哼……

    想起剛才他在明德講的話,什麼叫她把心計「全用在他身上」?

    可她幾秒鐘前,還在慶幸這個男人不對她用心計。真是人比人氣死人,他的心計叫她害怕;她的心計卻讓他受用麼?就跟撓癢癢一樣是不是?

    越想越覺得他跟哥哥是一類人……

    想到哥哥,林淺就有點悶悶的。那天她發出那條耀武揚威的短信後,林莫臣一直沒回復。她這兩天忙著談戀愛,也把他給忘記了……不會真生氣了吧?

    「跟你哥溝通了嗎?」身旁的男人淡淡地問。

    得,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。

    「下飛機就打。」林淺老老實實答。

    「嗯。」厲致誠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會兒,從腳下的電腦包里取出個黃色文件袋,放到她面前的小桌板上。

    「這是什麼?」林淺問。

    「我和他的另一項附加協議。是時候讓你知道了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30 02:23 PM

第40章 只欠東風

    機艙隆隆低響著,窗外是高空的浮光掠影。

    林淺望著那文件袋,封口蓋了紅泥漆。

    「什麼附加協議?」她問。

    厲致誠任她自己對著那份文件,端起面前的清水,輕輕喝了一口,然後說︰「他主動提出,為我拆借一個億的現金。」

    林淺一下子愣住了。

    心中泛起又甜又感動的情緒。雖說這不像是林莫臣會做的事,但又像是他會為妹妹做的事。

    什麼嘛……那個一向獨斷專行的帝王,口口聲聲要叫厲致誠抽筋剝骨,也提出了一年時間站上行業之巔,這麼苛刻的要求。可實際上,又籌措了這麼大筆現金,讓厲致誠去打仗,保證了愛途上市後,後方高枕無憂。

    她好像……對哥哥太凶了一點。

    然而這份真摯的兄妹情感動,還沒維持幾秒鐘,就聽厲致誠繼續說道︰「一年後,我需要連本帶息還兩個億。」

    林淺︰「……」

    臥槽!白感動了。分明是林扒皮,雖說現在提供一個億,是對愛達強大的助力。但抽筋剝骨的宗旨,他根本就沒忘!

    林淺腦海里浮現哥哥那英俊冷傲的臉,默然無語。

    這時,卻聽厲致誠又說︰「他指定,到時一億本金還給他,一億的收益——給你。」

    他看一眼桌上的那文件︰「我留了五千萬本金的市場;還有五千萬,做了一項投資,記在你名下。」

    林淺一怔,答︰「我從來不要他的錢。這筆錢即使你賺了,我也不要。」

    厲致誠看她一眼,眼中倒是帶了笑,低聲說︰「他說那是嫁妝。」

    林淺微微一哂。

    現下對於哥哥的想法,她十分清楚了。拆借一個億,對他來說,也不是件輕易就能辦到的事。他的確是在盡全力幫厲致誠,幫妹妹的心上人。

    但是呢,這個幫又是有條件的。你若對我妹妹一直好,將來賺的錢,說到底還是你們兩個花,他分文不取;但若將來厲致誠對她不住,分了,他也絕不會白幫這一手——一個億拿來,我林氏兄妹豈是好相與的?

    林淺還是搖頭︰「我不要。」

    厲致誠靜默片刻,答︰「好。賺到兩個億,一起還給他。」

    林淺剛要點頭,忽然又覺得不對。想了想說︰「幹嘛都還給他?錢是你賺的。還他一個億本金,加上銀行間拆借利率的一年期利息,其他的你留著。」

    厲致誠眼中緩緩浮現笑意。

    林淺話一出口,也覺得自己似乎太……女生外向了點。訕訕地說︰「我這是中立,誰都不偏幫。」

    「嗯。」厲致誠低低應了聲。

    於是林淺又被他「嗯」得臉上一熱。腦子里卻想︰難道她真是個重色輕友輕兄的家夥?

    這時,厲致誠將她的肩膀輕輕一攬,再將那份密封的文件,推到她面前︰「這是投資項目的內容。」

    說起來,厲致誠會做什麼投資,林淺好奇極了。他又不是他哥,投資金童。再聰明世故,從未接觸過金融投資,也不可能創造奇跡。

    那他到底把其中的五千萬,投到哪里去了?

    可這麼疑惑了一會兒,林淺卻把文件推回厲致誠面前︰「我不看了。」

    厲致誠靜靜望著她。

    林淺也看著他︰「我不看,因為這不重要。你投資了什麼,或賺或虧,我都支持你。而且說實話……」她揉了揉自己的頭髮︰「我對投資什麼的,真的一向都不感興趣。你做主就好。」

    話說得輕巧,拒絕得乾脆。可其實林淺另有主意。

    曾經,她對厲致誠的錦囊妙計啊、商業布局的想法啊,垂涎三尺。

    可她也沒想到,現在是他女朋友了,雖然還是對那些高深莫測的東西很感興趣。他真讓她看時,想法卻變了。

    她頭一個想到的是。他要贏了,她自然見證了他的深謀遠慮、驚才絕艷。可他要是輸了呢?

    她不是對他沒信心,但世事真的無常。

    如果他輸了,今天她把他的計劃看得一乾二淨,那等於是見證了他的失策。將來他在她面前,多少有點顏面掃地。

    那是男人在女人跟前的面子。她不能讓他失了面子,這是聰明女人應該有的取捨進退。所以她不看。

    而且真要輸了,周遭壓力如山,她更加不想他回到自己身邊時,還有任何壓力。

    所以她不看,就給他留了這一片空間。輸贏與否,那都是外界的東西。

    而他,始終是跟她最親密的人。心無瑕疵,彼此愛惜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她心中千回百轉,可厲致誠目光如炬,又如何看不出這一向好奇心強的女人,突然不動如山,必有緣由?

    他稍一思索,就有點明白過來。

    再看她的眼神。雖然她神色很輕松淡然,眼楮里卻藏不住東西。

    那是他熟悉的眼神,她曾經不止一次這麼凝視過他。

    她只用這樣的眼神,看過他一個人。

    被厲致誠這麼盯著,林淺莫名心里有點發虛,轉頭看著窗外,立馬轉移話題︰「哎哎哎,快到了!」

    厲致誠將那文件收回包中,然後又將她肩膀一摟,人就回到了他懷里。

    他低頭看著她的臉,手握住了她縴細柔軟的脖子︰「真的不看?」

    林淺很有骨氣︰「不看!」

    厲致誠低頭就吻了下來。

    過了好一會兒,只吻得林淺臉紅微喘,才被他放開。他有力的手指還停在她的脖子上,輕輕地摩挲著,低聲說︰「林淺,你到底要多護著我?」

    林淺聽得心頭一震,靜默片刻,把臉再次埋進他的胸口︰「我還可以更護短呢……你等著瞧。當我的男朋友可幸福了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抵達霖市已是傍晚。

    依舊是司機小唐來接他們。距離愛達集團還有一條街的時候,林淺對厲致誠說︰「我在這里下吧。」

    厲致誠點點頭。

    車靠邊停下,林淺剛推開車門出來,另一側的厲致誠也跟著她下車。倒是前頭的兩個跟班,很有默契地坐在車里不動。

    厲致誠幫她把行李從後備箱取出來。此時夕陽斜垂,大街上人來人往,溫暖又熟悉。

    林淺︰「那我走了。」

    厲致誠低頭看著她。

    手一拉,就將她攬進懷里。

    林淺的手被他拽著,扣在了他的腰上。他低下頭,在她唇上細細研磨品嘗一番。過了好一會兒,才鬆開她。

    林淺看著黑色轎車先行駛離,拖著自己的小箱子,慢悠悠地往家走,嘴角還不自覺地掛著笑意。

    情濃心動時分,每一刻,仿佛都是柔情輾轉,無聲勝有聲。

    到家後,林淺先沖了個澡,然後坐在陽台上,給皇帝陛下打電話。

    那頭還是大清早,但林莫臣的聲音聽起來已是清冷無比︰「hello?」

    林淺一聽他的聲音就服軟了,軟綿綿叫一聲︰「哥——」這尾音拖得太長,以至於林莫臣一聽到這個聲音,心也軟了。嘴上卻冷冷地說︰「還知道打電話?我以為你忙著生米煮熟飯去了。」

    林淺的臉倏地一燙︰「才沒有呢!」末了還不忘拍句馬屁︰「哥你中文成語用得真好。」幾歲就跟父親去美國了,居然還會用「生米煮成熟飯」這麼……蕩漾的詞。

    林莫臣冷笑一聲,沒講話。

    林淺又哄他︰「哥哥,我是真的喜歡他。你知道的,像你這一類型的男人,魅力實在太大。女人只會情不自禁、身不由己。」

    林莫臣也不至於真為這事兒動怒,聽她說得好笑,嘴里低低哼了一聲。

    林淺也不知道哪里來的靈光一閃,又低聲說︰「你說要讓男人抽筋剝骨。可是哥,要是你喜歡的女人,你捨得令她抽筋剝骨嗎?」見他不講話,又說︰「我也是一樣的,捨不得。」

    其實林淺真是有點小心計。這番話雖是肺腑之言,可也恰好擊中林莫臣痛腳。

    果然,靜默片刻後,他的嗓音平和下來︰「林淺,爸過世這麼多年。我不過代為履行父親的責任。哪個小子想帶你走,難道不讓他吃點苦頭、拿出真心麼?」

    林淺聽得一下子心軟了,悶悶地「嗯」了一聲。

    過了一會兒又說︰「哥,你有沒有過這種感覺,跟他在一起的每一秒鐘,都覺得幸福,都覺得珍貴。高爾基說過,生命中遇到的一切美好的東西,都是以秒計算的。現在我明白了,除了他,沒有別人了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家哥哥,總算被妹妹的柔情攻勢暫時安撫。至於他們的協議繼續履行,林淺覺得,那是他們的事。反正不會影響到她和厲致誠的感情了。

    然而悲催的是,後來的大半個月,林淺跟厲致誠單獨相處的時間,真的是以「秒」計算了。

    因為他們倆,實在是太忙了!

    林淺還好點,她帶的是一個小團隊,可以自主安排時間作息。而她又是個非常注重勞逸結合的人,雖然每天團隊難免忙到十一、二點,但每周她還力爭給大家放個半天一天假。

    而她的團隊也完全體現出她的個人風格︰勤奮、高效、靈活、充滿活力和創意。用她的話說︰「我們市場小組,加得了班、通得了宵,連續奮戰365天也活蹦亂跳——可惜我們不用這麼做,因為我們早用靈感和智慧,把難題給解決了!」

    這話講得令其他小組頗有些牙癢,因為技術啊、生產啊、采購啊、設計啊……這些小組,非得反復不斷的嘗試、堅持,才能找到最優解決方案。跟市場策劃工作性質不同。所以林淺放出這話,不是討打麼?

    於是經常就見到半夜下班後,林淺及其小組的人,被別的小組的人拉著請吃宵夜,以泄公憤。

    當然呢,林淺每每搞這種團隊活動、苦中作樂時,也盼望著厲致誠能出現。雖不是單獨相處,可隔著人群,情意暗涌片刻,總是甜的。

    可惜這種場合,厲致誠從來不參加。

    因為他沒有時間。

    他到底有多忙呢?

    作為總攬全局的男人,他的時間,屬於所有人。

    之前,他住在距離集團10分鐘車程的一幢別墅里,那是他父親名下的產業。但自從跟林淺從台灣回來那天起,aito包的生產設計已進入實質性階段,所以他直接住到公司宿舍里,並且定下規矩︰任何時間,每個小組的頭兒,都可以找他匯報。

    所謂身先士卒,也不過如此了。

    林淺聽蔣垣說,有好幾個晚上,他都是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直接躺了半宿,天亮又去車間看生產情況。

    而他和她的相處,也僅限於偶爾她去他辦公室匯報時,他將她扣在懷里的一個深吻;抑或是某天林淺深夜下班,他也恰好有時間,就將她送到樓下,纏綿低語一番,就放她上樓。而他回辦公室,繼續忙碌……

    林淺覺得不夠,很不夠。

    那感覺就像是心里剛被挖開了一口井,滾燙的泉水就要汩汩流出,現在卻被人用大理石板壓住,只留一絲縫隙,叫她慢慢地往外漏。

    濃情蜜意,天下大同。只想時時刻刻跟他在一起,怎麼耳鬢廝磨都不夠。

    可與她暗暗的情難自抑相比,厲致誠至少從外表看起來,冷靜太多。他把自己的時間安排得太滿,偶爾與她淺嘗輒止的親蜜,轉身離開時也是行色匆匆,很快就專注地投入他的宏圖大業中。

    這令林淺覺得,對這個男人,有點把握不住。她有點失落。

    但這種感覺,她只藏在心里。她知道這種時候,理智比情感更重要。他是對的。

    可女人嘛,還是會感到失落……

    ——

    很快又到了周末。

    林淺的小組明天小休一天,大家都跟過年過節似的,渾身輕松,高高興興地早早離開了辦公室。

    林淺要匯總小組工作成果,自然是最後一個走的。待她忙完,天色已暗。

    她湊合吃了個快餐,坐在辦公室里,看著曾經厲致誠為她布置的辦公室,再看著窗外初升的月色,心情還蠻平和的。

    聽說今天下午,aito的雛形包已經制作出來了,外觀、性能、成本等已基本符合厲致誠的要求。雖然林淺還沒看到,但這肯定算是個大大的飛躍式進展。後期只要在此基礎上不斷調試優化,再過不了多久,aito樣品就可以正式下線了。

    他一定,很高興吧。

    那烏黑冷毅的眉頭,是否會為此舒展開呢?

    正想著,桌上的電話響了。

    是蔣垣︰「林經理,你還在辦公室啊。正好,厲總這邊正在過每個小組的最新成果,你方便過來一趟嗎?」

    方便,當然方便!

    林淺掛了電話就殺去集團。雖說只是討論下公事,短暫的相聚。

    但掐指一算……她已經有四天沒有跟自己的男朋友,近距離接觸過了!

    頂層辦公區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。林淺走進去的時候,蔣垣正站在桌前,在穿外套。看到她,微微一笑︰「林經理,我今晚還有點事,跟厲總說過了。要是有事,你幫我看著點。」

    林淺︰「……好的。」

    輕敲房門,厲致誠的嗓音低沉傳來︰「進來。」

    林淺推門進去,一室燈光明亮,他就坐在沙發里,面前是堆積如山的資料,還有筆記本電腦。那軍綠色大保溫杯里的水都空了。

    林淺看著他,有點發怔。

    那晚在台灣時,壓著她反覆親吻的男人,還深刻刻在她的腦海里,仿如昨日的親昵。可此刻見他襯衫筆挺、神色專注地坐在辦公室里,才發覺有好多天,都沒這麼安靜地跟他兩個人待在一起過。

    他也抬頭看著她,表情有點深沉難辨。

    林淺在他對面椅子坐下。照例是先談公事,把工作資料拿出來,遞一份給他︰「現在開始嗎?」

    他沒看桌上的資料,而是看著她。

    「這個我早上看過了,沒問題。」

    林淺︰「哦……」

    厲致誠拍拍身旁的沙發︰「坐過來。」

    這話簡直跟勾人的符咒似的。林淺臉頰微燙,明知故問︰「幹嘛呀?」

    話音剛落,放在桌上的一隻手,就被他握住了。

    「過來。」

    林淺心頭甜絲絲地起身,剛繞過茶幾走了小半圈,就被他拉進懷里坐下。

    燈光如水,夜色如霧。

    林淺的雙手被扣在沙發上,身體也被他用胸口抵住,微微仰著臉,承受著他無聲而深入的親吻。

    許久,他才移開唇,只是那雙比夜色更幽沉的眼,依舊近在咫尺地盯著她,說︰「晚上我還要加班。在這兒陪我一會兒?」

    「嗯。」林淺輕輕用手揪著他胸口的襯衣。

    厲致誠看著女人依偎在自己懷里的小動作,眼中快速閃過一絲笑意。暫時松開她,坐回那堆工作前,同時說︰「去把門打個反鎖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30 02:39 PM

第41章 你儂我儂

    站在門口打反鎖的時候,林淺很自然就有點做賊心虛的感覺。轉念一想,心虛個啥勁兒啊?兩人其實啥也不會做,頂多親吻擁抱下。

    倒是他……

    她的嘴角微微一揚。

    工作稍微輕松點,就立刻指使蔣垣以工作之名,讓她來辦公室陪他。

    就算只是在邊上陪著他,也是難得的好時光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夜色靜悄悄。

    厲致誠端坐在沙發里,低頭看著文件資料,眉目端凝,平靜如水。

    林淺雖說是陪他,卻也不想太打擾他,就在他身邊,給他添添水,整理一下文檔。偶爾看著他冷峻的側臉,看著他放在桌上的手,就有點想親他。但當然忍住了。

    相比起來,厲致誠專注太多,始終沉坐如松。這份定力,讓林淺又喜歡,又有點默默的怨念。

    林淺不是工作狂,既然給自己放了假,就絕對不會沾工作。陪了他一會兒,覺得無聊,就拿出手機玩。

    很快就到了夜里十一點,她打了個哈欠。

    低頭工作的厲致誠注意到了,抬頭看著她︰「睏了?」放下資料起身︰「我送你回家。」

    林淺剛想答好,看著他的身形他的臉,眼珠一轉,又改口︰「不要。不是說要陪你嗎?我在沙發靠一下就好了。」

    不想回去。

    想跟你在一起。

    厲致誠自然看懂了她的心思,靜默片刻,拿起個沙發墊,放在沙發一端,然後從衣帽架上取下自己的西裝,遞給她︰「蓋著。」

   「好。」林淺滿足地在沙發躺下來。男人的西裝十分大,蓋住了大半個她。

    這時,厲致誠移動桌上的電腦,看樣子是要在旁邊的單人沙發坐下,把長沙發讓給她。林淺想也沒想,起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︰「不要。你就坐在這邊陪我。」

    厲致誠抬眸看著她。

    放下電腦,又坐回原處。只是眼中閃過淡淡的笑意。

    林淺的雙腿從後面輕抵著他的背,感覺親密又甜蜜。實在是玩心未泯,蹭蹭,又蹭蹭。

    厲致誠原本專心在工作。美人在側,只令今晚變得前所未有的舒心暢意。可後背和腰間,傳來的陣陣觸踫和摩擦,只叫人心中激起陣陣漣漪。

    他轉頭看著她。

    林淺整個人都埋在他的西裝里,只露出張臉,剪水大眼眨啊眨,輕聲問︰「你還要工作多久?」

    厲致誠聽到自己的呼吸為之稍稍一滯。

    看著她躲閃卻隱隱透著期盼的眼神,看著她扣在他的西裝上的縴白手指,厲致誠分明感覺到某種極柔軟的氣息,從她的指尖髮梢散發出來,一直浸到他的心里。

    他想他終於明白,什麼叫做纏指柔。

    他想,他厲致誠居然也有這一天。工作堆積如山,定力堅毅如鐵。卻被她軟軟的一個眼神,擾得方寸大亂。

    他放下資料,合上電腦。

    脫掉鞋,身體覆蓋在她上方,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,靜靜地盯著身下的女人。

    「不工作了,陪你。」

    林淺雖然主動撩他,但其實也是玩心佔了上風——誰叫他好像有了工作,就一點也不在乎她呢。

    可此刻見他真的丟下工作,與她親昵,卻又有點臉熱,又有點歉意。說︰「工作忙完了嗎?你還是先……」

    厲致誠已經俯頭封住她的唇。

    半晌後,林淺頭發和襯衣都有些凌亂,趴在厲致誠懷里。

    這里的沙發還算寬闊,但也不能容納兩個人並肩躺著。所以厲致誠平躺著,她側臥在里側,其實整個人的重量,幾乎都壓在他身上。

    「我重不重?」她低聲問。

    厲致誠一隻手枕在腦後,另一隻手摟著她的腰,低頭看她一眼︰「不重。你能有多重?」

    沒有女人不喜歡聽這種話。林淺笑眯眯的窩在他懷里,伸手在他胸口襯衣上畫圈圈。

    「其實我這些天有點失落,感覺你也不是很在乎我……」

    講話之後,就抬眸看他一眼。

    卻發現他低著頭,目光沒有停在她臉上,而是……

    兩人目光一撞,林淺循著他的目光路線往下一看——她微敞的襯衣領子里,兩團雪白柔軟,清晰可見。因為側臥,中間的深溝格外明顯。

    林淺萬萬沒想到他默不作聲是在看這里,臉一下子熱了,伸手就往上推他的臉︰「不許看……」

    話還沒說完,忽的心里「咯噔」一下,左胸感覺一沉。

    他的手已經覆蓋了上來。

    林淺怔怔地望著他。

    他也定定地望著她。

    「覺得我不是很在乎你?」低沉的,微啞的嗓音。

    林淺動了動嘴唇,沒答。

    「我沒有。」他低聲說,再次俯臉下來,吻住她的唇。而那隻手,還是緩緩地,包住一側豐腴,輕輕地揉著。

    林淺只覺得整顆心都要化在他那一句簡短的「我沒有」里。雙手抓著他的領口,在他無聲的侵略里,閉著雙眼,只發出漸漸遲滯的呼吸。

    而他手上的力道,也在緩緩加重。令林淺覺得全身都滾燙起來。

    然而很快,男人就不滿足於這樣的接觸了。

    因為林淺感覺到覆蓋在胸口的手,忽然離開。他的吻停了下來。

    林淺睜開眼看著他。

    他眉目不動。

    然後林淺就看到到他的手正在解她的襯衣扣子。

    林淺的臉更熱了,熱得她的眼楮都有些氤氳和暈眩。

    條件反射一把抓住他的手︰「你幹什麼?這是你的辦公室。」盡管是抗議,聲音卻像淬了蜜,軟得發膩。

    厲致誠幾乎將她整個人都壓在了沙發里,低頭看著她︰「這是我的女人。」

    這個反駁太有理有據,林淺一呆。然後注意力就被其他事吸引了——因為她已經感覺到,曾有過模糊觸感的、男人身上那一處硬物,已再次甦醒,正抵著她的大腿。這感覺令她腦袋里又緊張又混亂。

    見她臉色暈紅,卻始終抓著他的手阻撓著,厲致誠盯著她,低聲哄道︰「不想讓我親?」

    林淺的臉簡直要滴下血來。腦子里就一個念頭︰靠!問什麼問,這讓她怎麼回答?!

    然而,她也不知那根神經跳了一下,脫口而出說︰「那你先讓我親!」

    話一出口,自己就呆了呆。

    而厲致誠顯然也有點意外。但他很快就適應了自家女人的主動,眼中閃過一絲笑意,牽起她的手,放到自己胸口上︰「嗯,很公平。」

    夜色寂靜,空調的暖氣呼呼地吹著。

    男人側臥在她身旁,短髮凌亂,襯衣潔白。他的緊緊地抵著她的身體,漆黑的眼眸沉沉地望著她。而他的手,扣著她的手,落在他襯衫的第一個顆紐扣上。

    林淺覺得喉嚨格外地乾。臉是燙的,腦袋是燙的,手勢燙的,被他的兄弟無聲抵住的那條大腿,更是燙的。

    她緩緩地解開了他的第一顆紐扣。

    他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的臉,那目光就像盯著心甘情願的獵物。

    第二顆。

    男人的胸膛已經露了出來,平坦勻稱,肌理有力。

    第三顆、第四顆。

    他的衣衫已經敞開,結實而帶著熱氣的身體,袒露在她眼前。而他的目光,前所未有的深沉和灼熱。

    林淺輕輕咬了咬自己的下唇。

    女人永遠是把愛放置在性之上的動物。在於他的身體如此親密接觸的這一刻,林淺卻忘了自己要「先親他」的豪言,也沒去想自己的舉動,會帶給男人多大的刺激和沖動。她只是看著自己愛的這個男人美好的胸膛輪廓,覺得愛意瞬間彌漫心頭。

    喜歡他,真的很喜歡他。想要時時刻刻地擁有他。

    在這個念頭的驅使下,她緩緩伸手,摟住他的腰,然後把臉輕輕貼到了他光裸的胸口上。

    「厲致誠,我喜歡你。」

    突然被表白的厲致誠,靜默了一瞬間。

    低下頭,就看到女人閉著眼,滿足地靠在他懷里。那小巧的鼻子里呼出的點點熱氣,那柔軟的一縷縷髮絲,都輕拂在他胸口。仿佛千萬根羽毛,同時撩撥著他身體深處,最饑渴的地方。

    他一個翻身,就把她壓在身下。低頭就封住她的唇,而手十分精準地找到她襯衫上的紐扣,一顆顆輕而易舉地解開。

    林淺一聲嗚咽,他已掉頭向下。雙手將她的手,牢牢扣在沙發上令她動彈不得。唇舌沿著他輾轉過多次的、女人優美的頸項的曲線,一路向下,抵達他從未侵犯過的領域。

    櫻果般的紅蕊,被他完全含住,深吮輕噬,一口又一口。他的短髮輕輕擦過她胸前的豐腴,只令她發出貓一樣的微喘。而他的手很快也加入了戰局,跟那要命的唇舌一起,在她胸口肆虐掌控。掌控著她的身體,掌控著她的情緒,也掌控著她再難掩飾的。

    「厲致誠……」她輕聲嚶嚀。

    「嗯?」他應道,呼吸噴在她的皮膚上,熱得嚇人。

    林淺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喊他,就是想喊他的名字。又低低呻吟了一聲︰「厲致誠……」

    「嗯。」他低低的嗓音里,已含了一絲了然的笑意。

    「討厭……」林淺伸手,輕輕抓著他頭頂的黑髮,「不許笑……」

    厲致誠卻未答,他的手還停在上面,繼續主宰著她的感官她的呼吸。唇舌卻漸漸往下,來到她的肚臍附近,那光滑似玉的腰間。

    也許是他抵在她雙腿間的兄弟越來越灼燙堅硬,林淺只覺得腰部以下的皮膚,也越來越敏感起來。他低著頭,在她腰上反反覆覆親著。手卻不知是有意無意,覆到了她的臀上。五指緩緩收力,握著那里沒動。

    但就這麼握著,也足夠讓林淺全身微僵了。

    手機鈴響的時候,就像一道閃電,將兩人沉迷的大腦驚醒。

    也仿佛驚擾了這一室的曖昧無聲。

    厲致誠動作一頓,抬頭看了她一眼,從她身上起來。但同時扯過西裝外套,覆蓋在她的嬌軀上。然後才在沙發邊坐下,伸手去拿桌上的電話。

    林淺的臉紅得像火,從額頭到脖子到腰,還殘存著清晰的柔濕和酥麻。感覺就像剛剛從一場大夢中,甦醒過來。

    她捏著自己的衣襟,捂住胸想要起身,卻發現厲致誠雖低頭在接電話,一隻手卻還停在她身上,牢牢地壓住西裝,遮住了她身上的春光。

    屬於他的春光。

    這體貼的小動作,只令林淺心頭一甜。默默地躺在他的西裝下,看著他英俊而泛著緋紅的側臉。他的襯衫還是敞開的,此刻這麼端坐著,多少有點男人情慾未褪的味道。看得林淺心中陣陣激蕩。

    很快,他掛掉電話,轉頭看著她。

    「我要去趟車間。」

    「嗯。」

    他又低頭,在她唇上一啄就走︰「把衣服扣好。我忙完就回來。」

    「嗯。」

    見她如此老實乖順,厲致誠盯了她一會兒,緩緩笑了。

    他並未想過在這種地方就佔有她。所以今日雖中途被打斷,說實話他也有點難受。但一親芳澤到如此地步,也是愉悅無比。

    又伸手揉了揉她的頭,這才定了定神,起身離開。

    而林淺朝他揮了揮手拜拜,見他帶上門離去,這才轉頭,把臉埋在他的西裝里,一陣胡思亂想。

    咳……那天是光線太暗。

    剛剛,終於看到了外觀輪廓。

    小帳篷這個形容,還真是貼切。

    咳……只是他今天怎麼辦啊,沖不了冷水澡要怎麼破?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再次醒來的時候,天已經亮了。

    柔黃的陽光,透過百葉窗,稀稀疏疏灑在她臉上。

    也灑在身下男人的臉上。

    林淺抬頭看著他。

    他不知何時回來了,跟之前的姿勢一樣,摟著她在沙發睡著了,西裝覆蓋在兩個人的身上。那英俊的臉在晨光中像是沉睡的雕塑,一隻大手還牢牢圈在她腰間,仿佛鐵鉗一般。

    林淺這麼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,又重新趴回他懷里,閉上了眼楮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半個月後,愛達獨家打造的城市功能包品牌——aito,其第一款背包,正式生產下線。

    而國內箱包行業,這一片不見硝煙的戰場,在經歷了一個冬天的短暫蟄伏後,終於重燃前所未有的熊熊戰火。

   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   小劇場之車震門

    版本

    某天,薄靳言夫妻照例看央視某普法欄目。結果畫面一開始,就是「車震」。

    簡面紅耳赤︰「怎麼會這樣…」

    薄恍然大悟︰「原來還可以這樣。」

    簡︰「跳過吧。」

    薄︰「no,再看一遍。我必須寫信贊揚這個欄目組,寓教於樂,滿足我兩方面需求。」說完把桌上的車鑰匙放進了褲兜里。

    簡︰「……」

    版本

    某天,厲致誠夫妻偶爾看到央視某普法欄目。結果畫面一開始,就是「車震」。

    林淺眼神閃爍、偷偷看得專心。

    厲致誠眉目不動,看得專注。

    看完後,厲低頭看妻子,嗓音低沉︰「要不要試試?」

    林臉色微紅︰「想得美!」

    厲︰「真的不想?」

    林︰「討厭!」

    然後她就被拖走了~

    版本

    某天,季白夫妻觀看央視某普法欄目。結果畫面一開始就是「車震」。

    季白不動聲色嘴角淡笑心想︰某頻道越來越沒節操了。掃一眼身旁看得極專注的小女人,繼續淡笑。

    果然片刻後,許栩轉頭看他,挺淡定但又有點好奇還有點臉紅︰「三哥,我們試試?」

    季白︰「恭敬不如從命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30 02:57 PM

第42章 靈氣逼人

    燈光調暗了,會議室內人頭攢動,人人屏氣凝神。只有大屏幕上生動的畫面音效,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。

    那是幾則電視廣告。右上角有央視某頻道的標志,已經從今天開始,在電視台滾動播出。而現在,會議室里的人,正在一起回顧廣告的效果。

    第一個畫面,是一個清秀高大的年輕小伙子。穿著簡單的襯衣西褲,背著包,擠上地鐵。地鐵上人潮擁擠,這本是個很日常、看起來會令人覺得很疲憊的情景。但畫面處理得很唯美,音效也處理成得很溫和,有種鬧中取靜的藝術感。而那小伙子看起來也讓人覺得非常舒服,他不是明星,但清俊沉默,眼神清亮溫和。

    人潮涌動時,他一手抓著頭頂的欄桿,身上的背包被人撞來撞去;下車時也摩擦著車門,擠來擠去。這時鏡頭給了包一個特寫,露出aito的標誌。

    然後他就隨著人流下車,到了公司。是家it公司。寫字樓只快速閃過幾個鏡頭,就顯出氛圍繁忙而富有年輕氣息。他從包里拿出一個沉甸甸的筆記本電腦,又拿出個厚厚的文件袋,幾本書……又拿了套運動衣褲和一支羽毛球拍,放在辦公桌最下面的抽屜,同時跟同事約好下班打球。

    這里雖沒有額外特寫,但只要稍微留心觀看了前面的廣告的人,都會注意到。他的背包之前看起來並不臃腫龐大,此刻卻容納了這麼多的東西。

    再下一個畫面,就是他結束打球,下班回家。這時天空下起瓢潑大雨,同伴打了把傘,兩個大男人一起撐住。這時他的aito包露在了傘外,同伴問︰「你的包都淋濕了?」他微笑答︰「沒事。」

    然後,他回到了家里。一個年輕秀美的女孩迎上來,攙著他的手進屋。他隨手把背包扔在沙發上,跟女孩的女款aito包扔在一起。這時用了個快鏡頭,背包上沾染的水汽,很快蒸發乾掉。過了一會兒,小伙子走過來,從包里拿出塊完整無損、一點也沒弄濕的起司蛋糕,遞給女朋友︰「你最喜歡的口味。」女朋友欣喜的聲音傳來︰「謝謝。我愛你。」

    最後一個鏡頭,是兩人相擁睡在張大床上。男孩問女孩︰「周末去爬山?」女孩微笑答︰「好。」柔和的燈光打在他們身上,也打在沙發上兩個相依偎的aito包上。

    畫外音響起︰「背上你的愛途,在城市中旅行。

    畫面一轉,出現aito的巨大標誌。同時寫著︰「aito城市行者」

    最下面是行小字︰

    「採用台灣mind明德科技面料」

    「防水速乾輕便耐磨超大容量」

    柔和的音樂響起,第一則廣告播放完畢。燈光再次亮起來,會議室里的每一個人,都露出欣喜的表情,紛紛點頭稱贊︰「不錯。」「這廣告做得真不錯。」連極富市場經驗、極為挑剔的顧延之,都淡笑點頭︰「這次的廣告,效果應該非常好。」

    林淺坐在圓桌一角,微笑收獲著所有人贊許和恭喜的目光。她是市場組的頭兒,這一系列的廣告創意,就是他們的心血所致。雖然付諸實踐,是靠外聘的廣告公司。但誠如營銷大師史玉柱對於廣告的觀點,林淺也覺得,真正了解aito這個產品內涵、了解厲致誠的戰略想法的人,是他們,不是外人,核心創意必須親力親為。所以為了做出這些廣告,她和下屬們,這段時間簡直是嘔心瀝血,徹夜不眠。

    現在,終於到了收獲的季節了麼?

    隔著人群,她遙遙地看了厲致誠一眼。

    他顯然也是滿意的,臉上帶著淺淺的笑。那麼多人在談笑,那麼多人在看著他。他卻一下子就察覺到她的目光,抬眸望過來。

    兩人目光在空中一錯,又各自轉開。可他眼中幽沉的贊許,叫林淺既得意,又心動甜蜜。

    志同道合的人那麼多,欣賞她的人一直也很多。

    可現在的她,一心只想在他的商業帝國里,在他的注視下……縱橫捭闔。

    很快播放了第二則廣告。

    這則廣告幾乎是林淺一個人貢獻的創意,所以此刻觀看的時候,她感觸更深。

    首先,畫面中出現一群小朋友,站在小學門口,等待家長來接。比起第一個廣告,這個的整體氣氛和畫面要活躍溫馨更多。

    這時,天空下起了小雨,孩子們紛紛跑到一旁的公交站台下躲雨。唯有一個明眸皓齒的小男孩,不緊不慢地走過去,同時在自己的小背包里掏啊掏。鏡頭特寫背包商標︰「aitochildren。愛途兒童子品牌」


    很快,小男孩從背包上方的頂袋里掏出了件雨衣,雨衣一端跟背包相連,套在自己身上。身旁一個漂亮的小女孩「哇」了一聲,說︰「他的書包里還藏著雨衣也!」旁邊的小朋友都羨艷地看著小男孩,他卻很淡定很酷的不講話。

    小男孩是站在站台最外側,於是身後的背包全暴露在雨水中。漂亮小女孩又問︰「站進來一點啊,你的包包會淋濕的。」

    小男孩繼續很淡定地看她一眼,說︰「不,我的包不會濕。」然後問她︰「你要站到我的雨衣下來嗎?」小女孩立刻站了過去,周圍其他小男孩們目光更加羨艷了。而愛途小男孩則很得意地笑笑。

    這時畫面一轉,天色已經黑了。馬路上車來車往,堵得厲害。小女孩擔憂地說︰「天這麼黑,我怕媽媽看不到我。」

    小男孩說︰「我爸爸會看到我的。」

    小女孩一愣,就見一輛黑色轎車在公交站台停下。一個年輕男人把車門打開,小男孩歡歡喜喜地跟女孩告別,爬到了車上。這時鏡頭特寫,原來他的背包上,有個夜光小熊的圖案。之前天亮時完全看不出來。到天黑時,藍盈盈的小熊就格外醒目。

    小女孩有點羨慕地望著小男孩上了車。這時關上的車門重新打開,小男孩又跳了下來,手里還拿著個粉紅色的包,夜光標誌是隻簡潔可愛的小兔子。

    他把包遞給小女孩︰「送給你。這個周末,可以跟我一起去動物園看猴子嗎?」

    女孩非常開心地接過來,小臉笑得像紅蘋果︰「謝謝你!」

    兩個小朋友微笑看著彼此,伸出手指拉勾。

    最後一個畫面,是一群孩子,背著愛途的兒童包,歡天喜地地跑到動物園去了。

    畫外音︰「aitochildren,讓您的孩子,成長在愛的旅途上。」

    之後,依舊是「aito城市行者」的總品牌語,以及mind面料「防水、速乾、輕便、安全」等一系列關鍵詞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——

    在aito品牌推出的頭幾天,市場的反應是平靜的。因為對於電視、互聯網上的輪番廣告轟炸,消費者還需要認識、接受這個品牌的時間。而愛達的各個專賣店、以及合作的中高檔超市,鋪貨都還需要時間。

    這個品牌的推出,與vinda子品牌完全不同。vinda是劍走偏鋒的低價位側翼戰,目標就是包抄司美琪的中檔皮包產品市場。

    而aito,是厲致誠執掌愛達後,真真正正大張旗鼓地、對廣闊的市場發起的一場正面進攻戰。雖然他的目標是市場霸主新寶瑞,但刀鋒所指,其他品牌是否還能倖存,已是未知數。

    林淺對於aito充滿了澎湃的信心。這種信心,源自她對aito的熟悉,以及對厲致誠戰略思想的洞悉。

    當你熟知這個產品誕生的整個過程,熟知它的每一個創意點、每一項優越功能,它身上的每一根脈絡。你就能清晰看到,它無法估量的市場潛力。

    你很清楚,這是整個市場無法抗拒的東西,也是競爭對手無法阻擋的東西。

    然後你就會想,這個市場,捨它其誰?捨他其誰?

    林淺覺得,aito一定會席卷整個市場,甚至帶來他們意想不到的精彩。

    當然了,aito是否真的能創造奇跡,還要在開頭的幾天或者十幾天的市場預熱期後,才能見到真章。而憋足了勁兒的愛達全體員工,也只能瞪大眼楮等待著,以觀後效。

    而這個周末,對於林淺和厲致誠來說,也是難得的「偷得浮生半日閒」。

    周五下班後,林淺回到家,給厲致誠打電話。

    他還在辦公室里,不過工作也暫時告一段落。所以接電話時的語氣,沒有忙碌時的清冷懾人,而是低沉溫和︰「你下班了?」

    「嗯。」林淺已脫掉職業裝,躺在床上隨意踢著腿,「周末你有沒有安排?」

    厲致誠自然馬上會意,答得言簡意賅︰「好。」

    林淺頓時笑了︰「我都還沒說是什麼呢?你就好。」又扮豬吃老虎,裝忠犬。其實一肚子她看不透捏不準的大主意。

    「我們去峨眉山吧。」她說,「背上我們的aito,去旅行。」這話套用了aito的廣告詞,說完她就笑了。

    峨眉離霖市很近,當天就能往返,說是旅行都算不上。但林淺自有主意,讓厲致誠也脫離高壓工作,放松一下。而且峨眉是佛教勝地,去添點香油上柱高香,為愛達祈福,一舉兩得。

    「好。」厲致誠答道。

    林淺興致很高︰「那我去訂票啦。就定當天往返的吧,明晚可以回來,周日還能休息一天。」她說的票,是霖市往返峨眉的大巴車票、景區門票等等。

    厲致誠聽到她嗓音里的歡喜,也有點受感染。一人坐在肅穆安靜的辦公室里,唇畔卻浮現笑意︰「這些我安排。明天等我來接你。」

    林淺自力更生慣了,一聽他的話,第一個念頭就是——泥馬有男朋友就是好,她也終於享受到被人安排、只管動嘴不管動手的待遇了。

    「好。」她甜絲絲地答。

    掛了電話,林淺也沒閒著,背上包,就出門採購明天要用的東西。常用藥物啊、零食啊、水啊……她還給自己買了頂漂亮的遮陽帽。雖說有厲致誠的定情鴨舌帽,但是難得的約會麼,她也不能總戴個爺們兒帽子啊!

    而另一頭,厲致誠掛了電話,就叫來蔣垣。

    他與林淺的事本就坦蕩,只不過現在公司關鍵發力期,不想惹人關注罷了。所以也不瞞著身旁助理。

    「我和林淺明天去趟峨眉山。」

    「好的。」蔣垣答,「那我去安排一下行程,再給您過目。」

    回到外頭小隔間,蔣垣就給熟悉的旅行社打電話。旅行社一聽是重要領導出行,自然也很殷勤,問他︰「是一日游還是兩日游?在不在峨眉過夜?峨眉金頂上有幾家酒店不錯,還有一家有溫泉。另外如果兩日游的話,幾個人,幾間房?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次日一早,林淺穿著身顏色靚麗的戶外服飾,戴著新帽子,背著aito女包。準時在樓下,等來了厲致誠。

    他穿的也是深色戶外外套和長褲,開著他的路虎,比平常在辦公室時,多了很多運動感,但舉手投足和眉目間那份沉穩有力,卻又是相同的。

    林淺坐在副駕,看著他的側臉想︰都說男人有很多面。這就是他生活中的一面。在金貴逼人的職場形象之外,這個稍稍帶著隨性和肆意的他,只陪伴在她的左右。

    好得意,好滿足。哈哈哈。

    而厲致誠察覺到女人目不轉楮地注視,因要開車,只能伸手在她脖子上輕輕一握。手指沿著她耳後光滑柔軟的肌膚,緩緩摩挲著︰「這麼高興?」

    男人的指腹有薄薄的繭,摩擦過她最細膩敏感的部位,只令她全身都有些發軟,可又有種說不出的舒服。那舒服是輕微的,卻又是綿長的。就像是一汩泉水,慢慢滲進她心里。明明感官上很刺激,可又令她覺得很窩心。

    她沒吭聲。厲致誠這麼摸了一會兒,就收手繼續開車。而指間殘餘的屬於女人的柔膩芬芳,只叫他心情微微一蕩。

    這時,林淺的一隻手卻輕輕搭上他的肩膀,身體側傾過來。抬頭,尋找到她最喜歡的下頜線條,印上一吻。而當男人皮膚上獨有的溫熱氣息,沾染到她的唇舌間時。她又忍不住,輕輕地咬了咬,獲得更多屬於他的味道。

    但這個吻只是淺嘗輒止。她很快就移開唇,坐回椅子里。整個過程都是無聲的——他習慣性地撫摸她的頸項,她仰頭探身,親吻他的下巴。

    只是這樣簡單的彼此索求後,她繼續狀若無事地看著前方,他看她一眼,繼續開車。可兩人心中,卻是同樣的柔情難耐,同樣的無聲激蕩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30 03:32 PM

第43章 曠野之間

    峨眉山距離霖市約兩百公里,兩人乘坐旅游巴士,不到兩小時,便到了巍峨秀美的峨眉山下。

    為什麼不讓厲致誠直接開車過來呢?林淺表示,既然是出來玩,那就要連開車的精力都省了,專心致志地放松,反正坐大巴也很方便。

    而事實上,她心里是連這兩個小時,都捨不得浪費掉。平時兩人都是數著分鐘相處,現在即使是手挽手坐在人滿為患的大巴車上,她也覺得美妙的旅程已經開始了。

    這一路,少不了耳鬢廝磨、擁吻調笑。她亦靠在他懷中,看著沿路風光。天地仿佛都變成了個蜜罐,滋潤著他們的旅程。

    倒下車的時候,林淺面色始終漾著淺淺的紅,眉梢眼角都是笑意,跟厲致誠十指相扣。而他背著個大包,兩人的大部分行李都放到他一個人包里。比起林淺明顯甜滋滋的表情,他的神色淡定許多。但漆黑的眼眸里也隱隱含笑,不說太多,但握著她的手,始終穩而有力。

    正是開春時分,又值周末,山上的人還真的挺多。不過他倆不坐纜車,也只坐了一小段巴士,就挑了段無人的山路往上爬,無人打擾,自由自在。

    峨眉山上山路曲折。但林淺跟著厲致誠到了這段陌生的路,卻一點不擔心迷路——有個野外生存技能破表的軍人在側,怕什麼?說不定還能打點野豬野狼回去?

    當然這只是她沾沾自喜天馬行空的想法,峨眉主峰上是絕對不會有野豬野狼的。

    但是,有猴子。

    很多很多的猴子。

    意識到這個事實時,林淺就站在一段寬石板台階上。正午的陽光,從樹葉的縫隙透下來,曬得整條路仿佛渡了金光,而厲致誠站在她身旁。因他的速度快,她一路跟著已有點氣喘。他卻呼吸平穩,連滴汗都沒累出來,就像剛從辦公室里走出來似的,平靜而泰然。

    這家伙,體力到底有多好?

    而他們之所以停步,就因為隔了幾步的石板上,一堆毛髮皆黑的猴子,正搔頭弄耳地望著他們,堵住了去路。

    林淺知道,峨眉上的猴子有靈性。而且這麼一大群,估計都是二十來隻,個個眼楮滴溜溜轉,看著讓人又新奇,心里又有點發怵。

    她低聲問︰「要不要給它們喂點東西吃?留下買路錢?」

    她說得有趣,厲致誠眼中浮現絲笑意,也低聲答道︰「你包里有多少食物?不怕他們得隴望蜀、揮之不去?」

    林淺「哼哼」一笑︰「山人自有妙計。」從包里取出三個小麵包,拆了包裝,在手里掂啊掂。厲致誠也不出聲,只雙手插褲兜,站在邊上,看著她得意洋洋的動作。

    那些猴子果真靈敏,一看到食物,眼楮更亮了,眼看就要撲上來。林淺動作更快,手刷刷刷幾下,就把三個麵包,朝不同的方向扔去。那些猴子聞著麵包香味,全都一哄而散,朝麵包落下的地方飛奔過去。那閃電般的速度,看得林淺暗暗咋舌。

    前路已經清空出來,只有兩三隻比較呆的猴子,還停在路邊,傻傻地望著這邊,又望著那邊,又望著他們,好像不知往那里走。林淺「噗嗤」一笑,手已經被厲致誠握緊。耳邊是他低沉含笑的聲音︰「還等什麼?快走。」

    「好!」

    兩人快速從這猴陣中逃離。直至跑出數百米遠,那些猴子都望不見蹤跡了,才氣喘吁吁地停下。林淺也不知道哪里來的沖動,伸手就摟住他的脖子,朝那清俊的臉吻了上去。

    心上人主動獻吻,厲致誠自然全力配合,並且反守為攻。伸手就摟住她的腰身,臉也朝她壓下去。

    也許是過於繁忙的工作,將彼此壓抑得太久;又或許是這還是兩人在一起後,第一次無拘無束盡情釋懷。林淺被他這麼吻著吻著,就感覺到他吻得越來越火熱,越來越深入。環在她身上的雙臂,也收得更緊。手掌緩緩地在她腰間、在她胸前,撫摸揉捏著。

    等她反應過來時,人已經被他壓在了一棵樹上。後背被硌得稍稍有點疼,但因為有他的手臂墊著,所以也沒多大感覺。只是他就這麼將她扣在樹上,低頭親著她。周圍空無一人,山間只隱約有鳥雀猴子的鳴叫聲,這令林淺的感覺跟平時非常不同。

    很美妙,很寧靜。很熱烈,也很刺激撩人。

    山野空曠,天地間仿佛只有他倆,自由自在。可以放下所有事所有人,只沉醉在這個吻里。林淺分明感覺到,內心深處、身體深處,被厲致誠撩撥過很多次的,緩緩地、無法壓抑地復甦著。甚至比之前每一次都要強烈。

    相愛的人親昵繾綣時,感覺又怎麼會不相通?此刻,厲致誠的感覺比她更強烈。看著心上的女人背靠大樹,在這幕天席地間,面頰微紅身體微顫,承受他的強勢索求……她情動的模樣,在周圍一片萬籟俱寂中,更顯楚楚可憐。仿佛最嬌艷的鮮花,盛開在他的懷中。他只要再用力一點,就可以將她徹底采擷。

    從未如此被吸引,從未如此心志大亂。

    只餘下一個念頭,清晰地刻在腦海里——想要她。

    想要徹底得到她。

    心意已定。厲致誠的吻反而變得綿長和溫柔起來。離開她的唇,緩緩沿著她的臉往下索求,一直將唇舌埋入她已有些凌亂的毛衣領口里。手也輕車熟路地探進去,捏得她喘息更急。

    林淺雖感受到了極其強烈的,但女人向來不是會被主宰的動物,而她未經人事,所以也完全不會把這,跟要幹什麼聯系在一起。嘴唇被他放過,雖然身上還被他主宰肆虐,她還是輕聲近乎嗚咽著開口︰「好啦……停下吧。」

    厲致誠也覺得該停了。再不停他就停不下來了。

    「嗯。」他緩緩抬起頭,唇上水色閃爍。手也從毛衣中出來,但還是環住了她的腰,令她只能貼在他懷中。

    然後他的腰身,輕輕往前一送。

    林淺明顯感覺到,他那灼燙的硬物,抵在了她的小腹上。這感覺前所未有的清晰,令她清晰感覺到了「它」的存在。

    她抬頭,有點愣愣地看著他。

    他也低頭看著她,眸色幽深逼人。

    聰明人有時候是不需要言語交流的。兩人這麼對視了幾秒鐘,林淺簡直就像突然被點中了穴道,一種極其酥癢、戰栗的感覺,就從「它」點中的那一處皮膚,瞬間席卷全身。

    她的臉一片緋紅,心中也亂得像跑馬。

    就在這一片寂靜,只餘暗示和掙扎的時刻。一聲清脆的「唧唧」,再一聲「咻咻」,在兩人腳邊響起,瞬間將兩人的視線都吸引過去。

    林淺側眸一看︰噯!竟然是隻小小的毛茸茸的猴子!

    腳邊綠油油的草葉上,一隻不到一尺高的灰色猴子,正蹲在他們腳邊,抬著頭,露出毛而軟的臉,眼楮瞪得很大,朝他們繼續「唧唧」叫著。一隻小爪子居然還伸了出來,朝他們攤開掌心,竟像是明目張膽在索要食物。

    林淺一下子樂了。厲致誠臉上也浮現笑意,松開了她。

    林淺在猴子跟前蹲下來,笑呵呵地說︰「你要什麼啊?」

    「咻咻——」猴子又叫了一聲,伸手扯了扯她的褲子。

    林淺實在太樂了,立刻從背包中掏出隻山下買的玉米,遞給了它。猴子很歡脫地一把奪過,原地亂竄了一陣,最後落在一根比較低矮的樹枝上,基本是與蹲著的林淺齊平,開始埋頭大啃那支玉米。

    這猴子實在憨態可掬,林淺都有點捨不得,單手托著下巴,蹲在它跟前,看它大快朵頤。厲致誠也蹲下陪著她。

    林淺轉頭,與他相視一笑。冷不丁他探頭過來,在她臉上輕輕一吻,一吻就走。

    林淺下意識就轉頭看著他。他臉上掛著淡淡的笑,眼神卻依舊沉黑迫人。

    想到他剛才的暗示和意圖,林淺臉上頓時又是一燒。跟猴子說了聲「再見」,起身一個人走在前頭。

    剛走了幾步,他就已跟了上來。不聲不響地跟著。

    林淺走了一小段,忍不住又偷偷看他一眼。可這麼個小動作,立刻被他撲捉到了。他一抬眸,輕聲說︰「走這麼快,怕我吃了你?」

    那嗓音低沉懾人,而一語雙關的話語,只令林淺心頭一跳。到底是被調戲得太厲害了,以林淺的性格,勢必反擊。她直接瞪他一眼︰「你……越來越壞了!」

    厲致誠微微一笑,低聲答︰「嗯。」

    於是林淺一如既往的、再次拿他的扮豬吃老虎沒轍了。只好又瞪他一眼,轉身就快步往山上跑去。只是呢,不管她跑多快多遠,某個越來越壞的家伙,始終能在半步遠外的地方,不緊不慢地跟著。偶爾兩人停下休憩,就又會無聲擁吻一番。

    不知不覺就天黑了,兩人也抵達了半山腰的溫泉山莊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其實今早,林淺看到厲致誠拿來的簡單行程表時,稍稍有點意外。

    她原打算當天往返,但是厲致誠已訂好了過夜的酒店。但這也無所謂,正好第二天一早,還可以上金頂看日出。

    不過,當兩人抵達酒店大堂,厲致誠找前台拿房卡時,她更意外了。

    因為只訂了一個房間,商務大床房。

    當然了,都這個時候了,林淺也無謂矯情。她只看著厲致誠神色自若的臉,在心中問自己︰願意嗎?

    答案很明顯。

    於是她默默從厲致誠手里接過其中一張房卡,放到口袋里。厲致誠將她的肩膀一摟,上了樓。

    訂的房間非常好,裝潢精致但不俗氣,桌上還放著盆淺黃的的花,清香宜人。推開陽台的門,窗外就是一覽縱深的山間溝壑。此時暮色低垂,山色如錦緞纏綿,鼻翼間都是清冽微甘的氣息。

    厲致誠站在陽台,極目遠眺。過了一會兒,轉頭看著窩在房間里的小女人︰「不出來看看?」

    「哦……」林淺含含糊糊答道,走到陽台,站在他身旁。厲致誠從旁邊的茶幾上倒了杯清茶,遞給她。

    茶葉是厲致誠從家里帶的。可林淺接過,卻味如嚼蠟地啜著。

    她完全沒有心情去欣賞什麼絕世美景品嘗極品茶葉好不好?

    林淺是個思想很活躍的女人,也是個幾乎沒有戀愛經歷的人。有的時候,她的情感和,跟她的心理承受力不一定同步。譬如此刻,在她明確的知道,今晚會發生什麼後,腦子里自然而然腦補出許多的畫面。

    當然這些畫面並不具體,也不清晰——具體的她其實也想象不出來。但就算只是想到些籠統的畫面,也足以令她心猿意馬面紅耳赤。

    譬如,赤裸相對……

    再譬如,會用什麼姿勢……

    「咳……」林淺被茶狠狠嗆到了,連聲咳嗽。

    一旁的厲致誠失笑,抬手輕拍她的背。林淺此時被他觸踫,更覺心虛,腦補一時無限。她立刻顧左右而言他︰「我們去吃飯吧!」

    厲致誠看著她自從踏進酒店里,臉上就未褪的不正常的紅暈。也不點破,只低聲答︰「好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酒店的特色自然是齋菜。厲致誠要了個包間,窗外依山伴水,環境雅致幽靜。

    菜只點了幾樣︰素牛肉、雪魔芋、三合泥、荷花出水、銀絲麵。

    林淺是個自我調節能力非常強的女人。她的方寸大亂往往也就是當時,那個勁頭兒過去後,又覺得其實沒什麼。此刻,對著一桌賣相精美、看似非常可口的齋食,她就很快把壓在心頭的大石卸下,開始專心填飽肚子。

    偶爾抬頭,看著厲致誠望著她的幽黑目光,她就想︰做就做唄!誰……怕誰啊!沖他甜甜一笑,有點挑釁的意味。

    而厲致誠坐在她身側,一隻手搭在她身後椅背上,看著她完全恢復戰鬥力的狀態,甚至又用那種得意又透著點心虛的表情,似有似無地撩撥著他。

    他只微微一笑。

    他其實很享受這種撩撥。

    而此刻,見她顏色鮮活、心情頗好,厲致誠自然而然也想到了今晚,內心深處一陣氣血涌動。端起茶,兀自緩緩喝著,任她依偎在懷中,繼續不怕死地撩撥著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30 03:44 PM

第44章 生人勿進

    走出餐廳時,時間尚早。迎面就見一群人穿著泳衣,披著外套或者浴巾,從走廊經過。而窗外,夜色迷離,燈光寂靜。隱隱可見室外的草地石階間,一口口溫泉錯落分布,正冒著氤氳熱氣,游客散布其中。

    既然來了,林淺當然不會錯過這沾染著天地佛靈氣的溫泉。轉頭看著厲致誠︰「去泡會兒?」

    厲致誠自然無異議。

    酒店里溫度高,基本上游客都是換好泳裝直接過去,泡完溫泉在那邊洗了澡,換了衣服再回房間。

    林淺跟他走到房間門口,忽的反應過來。

    靠,要在一個房間里,換泳裝啊。

    其實這本不是什麼過分的事,房間里又不是沒有洗浴間。但洗浴間跟房間相連的那一面呢,不是牆,而是層朦朧的磨砂玻璃。人站在外頭,雖看不到端倪,但還是能看到個模糊的影子。

    林淺拿著泳衣,快速在洗浴間里換好,然後披上件外套。而這個過程呢,厲致誠就坐在外頭的沙發上,盯著那塊磨砂玻璃上的影影綽綽。等她出來後,他也沒什麼情緒表示,拿起泳褲進了洗浴間。

    林淺就不同了。她沒盯著洗浴間看。前面講過,她是個很「拿得起放得下的人」,此刻換好了裝備,想起要跟厲致誠在露天溫泉池里你儂我儂,心里又甜絲絲的。

    很快厲致誠也出來了。跟她一樣,除了泳褲,就上身披了件外套。林淺瞄一眼他的腿,很結實很修長的腿。她臉頰微熱,跟他一起走出了房間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可能時間尚早,溫泉里人還不算特別多。夜里山間空氣清寒,兩人披著浴巾走了一段,就在山坡中段,找到了個無人的小池子。

    厲致誠先解開浴巾,搭在一旁的架子上,下水。林淺從背後看著他,一時有點移不開目光。

    她本就是個顏控。上次在公司宿舍,誤撞厲致誠出浴後,也知他身材很好。那是非常典型的軍人身材。或者應該說,典型的軍事指揮官的身材——結實,但不魁梧;精瘦,但絕不柔弱。看到他的身體,你能想到的一個字,就是「韌」。再看他的臉,就是「俊」。

    怎麼能不喜歡呢?

    而厲致誠在池子里坐下,就朝她伸出手︰「下來。」

    林淺脫掉浴巾,就見他的目光沉沉盯在自己身上。

    其實林淺經常游泳和泡溫泉,跟林莫臣在美國,也曾穿著比基尼去過海灘。當然經常也有男人注目,她根本就不當回事。

    可此刻,被厲致誠這麼盯著,心中卻前所未有地涌起一絲羞赧,又有點小得意。

    她今天穿的是件分體泳衣。上身是件很素的印花小衫,v字領,長度只到胸部下方。衣襟在胸口打了個結,顯得俏麗又生動。一大片腰身都露在外面,包括肚臍。下身是件同款的碎花短裙。長度……大腿根。

    她站在池子邊緣,高高在上地瞄了厲致誠一眼,慢悠悠地踏進水里,在他身邊坐下。

    「水還挺燙的。」她舒服地嘆息一聲。

    「嗯。」厲致誠照舊惜字如金。他的一隻手臂搭在她背後的池沿上,在暗柔的燈光下,看著她光裸的背。她的泳衣看著很大方,尤其上身還做成小襯衣形狀,下面是中規中矩的裙子。可其實露得很多。尤其她膚色又白,在那粉色布料的襯托下,更顯光潔如玉、美不勝收。

    很快就有其他人來了。是幾個年輕人,有男有女。看到只有他倆倚在池中一角,都是一怔。

    這也是正常人的正常反應。突然看到一雙非常登對的帥哥美女,誰都會多看兩眼。尤其他們的身材看起來還非常好,男人的肩膀和一小片胸膛露在水面外,寬闊、勻稱、漂亮。而女人只有香肩小露,幼滑雪白。可水面下,隱隱可見一片細膩優美的白,勾得人遐想聯翩。

    這幫新來的兀自交談起來。厲致誠和林淺便繼續佔據一角。厲致誠在水下輕捏著她的手,林淺則微微一笑︰「我給你揉揉背?」

    這個建議可謂關懷備至。厲致誠也淡笑︰「好。」在水里轉身,趴在池沿上,背對著她。

    林淺會些按摩手法,知道他肯定吃力重,就使出全身力氣,都招呼在他身上。可就這麼一路按下來,她問他︰「怎麼樣?」

    他答︰「不痛不癢。」

    林淺哼了一聲,活潑勁兒也上來了,用力搓了搓雙手,在他背上使勁揪了一把。這下當真有點疼,厲致誠失笑,轉身把她摟進懷里︰「你還挺能下手。」

    「當然!」林淺抬頭看著他。沾了水珠的臉,在夜色燈光中皎潔如玉。厲致誠低頭看了她幾秒鐘,俯臉在她唇上輕輕一啄。

    林淺被他突如其來的偷襲,弄得心頭微微一蕩。待他親完,立刻想起周圍還有人,下意識就抬頭朝其他人看去。

    厲致誠也意識到這一點,目光一掃。果然就見那幾個人都看著他們。當然他們很快就裝作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,但厲致誠還是清晰辨識出,那幾個男性的目光中,看熱鬧的成分有之、意外有之,羨艷有之。

    厲致誠將林淺的腰一摟,低聲說︰「換個池子?」

    這里不同池子據說水質成分不同,林淺當然說好。兩人起身,在那幾個人的目送下,走了。不過一出水面,厲致誠就扯過浴巾,搭在她身上。

    林淺怎麼不知他的心思,抬頭瞥他一眼,輕哼︰「小樣兒!」

    厲致誠也斜眸看了她一眼。

    這一眼只看得林淺心頭微抖,立刻噤聲,狀似坦然地轉頭看著前方。

    她又想起今晚了。

    咳……今晚。

    結果,兩人在溫泉統共待了不到一小時,就回了房間。這個決定幾乎是兩人極有默契地達成的。因為林淺說︰「要不……回去?」厲致誠立刻說︰「好。」

    而林淺肯離開熱乎乎的溫泉,主動把自己送回房間、送到他嘴邊,是有原因的。

    誠然,她俏生生地或站或坐在溫泉里,的確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目光。可厲致誠也吸引了很多女人的目光啊!

    來泡溫泉的女人竟然比男人多,尤其是一群群的閨蜜,年輕女人,中年女人都有。而林淺今天才發現,女人的目光,其實比男人大膽更多。厲致誠幾乎走到哪里,都有女人的目光在他身上打轉。

    尤其是他們在那個叫「紅酒池」的溫泉中泡著時,對面是四、五個三四十歲的女人。原本她們旁若無人地聊著美容養顏,聊著皮膚,甚至還在水里比著誰的腿長,誰的腿白。待看到了厲致誠和她,那目光就似有似無的總是落在他身上。

   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,其實她們的反應,林淺很能理解,換她她也會看,養眼有什麼不好?可此刻被圍觀的對象換成自己的男人,那感覺就有點不同了。

    她只想立馬拖塊布過來,把他的胸膛他的腰,他的胳膊他的腿,全都遮住,然後朝閒雜女人們大吼一聲︰不許看!

    當然,她也只是想想而已。

    後來,當其中有個女人,以調戲的姿態,跟厲致誠搭訕時,林淺終於有點受不了了。

    那女人問︰「帥哥,你們從哪兒來的啊?」

    厲致誠禮貌而疏離地答︰「霖市。」

    那幫女人立刻︰「好巧,我們也是從霖市來的。」另一個年長點的女人問︰「小伙子身材真好啊,是演員嗎?還是模特?」

    厲致誠只淡淡笑笑,沒答。轉頭看一眼林淺︰「水溫怎麼樣?」他跟她講話,就是要避開這些女人。但林淺當機立斷抬頭看著他︰「要不……回去?」

    厲致誠︰「好。」

    ……

    兩人繞過一個個的溫泉池,往更衣室走時,厲致誠看她一眼,把她的原話,不緊不慢奉還給她︰「小樣兒。」

    林淺「噗嗤」一笑,雙手叉腰做凶悍狀︰「我就是佔有欲強,怎麼樣吧!今後少給我露胳膊露腿,今晚,我就給你身上蓋個章——「林淺所有,生人勿近」!」

    她說得大言不慚,厲致誠眼中浮現沉沉笑意,輕聲答︰「好。」

    於是,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、意欲調戲的林淺,被他用一個字就反過來調戲了一把。臉頰微燙斜他一眼,走去了前頭。

    於是,九點不到,這對只希望互相佔有的男女,就結束了一切外出活動,回到了房間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厲致誠先在洗手間沖了個澡,換林淺進去。

    林淺發誓,自己這輩子,沒這麼仔細地、認真地洗過澡。她真的蠻緊張的,越洗越緊張。差不多一個小時過去了,她才用浴巾裹好自己,站在鏡子前。

    拿毛巾擦掉鏡子上的水霧,就見鏡中的女人,頭髮濕漉漉地披在肩頭,臉已經通紅通紅。

    她對著鏡子,開始醞釀情緒。

    她喜歡他。很喜歡。

    所以她願意跟他在一起。

    不管做什麼都願意。

    這麼想著,心情慢慢變得柔和起來。甜蜜,緊張,又歡喜。

    她擦乾頭髮,開始穿衣服。睡衣剛穿到一半,突然覺得肚子開始疼了。這種熟悉的每月都會有的陣痛感,令林淺有點傻眼——不、是、吧……

    ——

    對於大姨媽提前了幾天造訪這件事,林淺很快找到了原因。一是最近工作太忙,作息不規律;二是今天劇烈運動後又泡溫泉,那溫泉不是有活血化瘀通經脈的作用麼?

    好在她出行一向周全,小箱子里永遠常備了一小包abc。而此刻箱子就放在衛生間對面的衣帽櫃里,只隔一步遠。

    於是她風風火火拉開浴室的門,也不看房間里坐著的厲致誠,拿了衛生巾,又風風火火退回浴室里。

    整理妥當後,林淺望著紙簍中那張紙巾,紙巾上一縷嫣紅。現在她的心情談不上是失落還是輕松,反正就像崩了一整天的弦,突然歇了勁兒。有點好笑,又有點無奈。

    不過,這輾轉的心情只維持了一小會兒。因為她腦子里突然冒出個惡作劇的念頭——既然今晚,厲致誠什麼都不能對她做了,她還有什麼顧忌?哈哈哈!

    到底是這些天被男人吃得太死,又被他今天在山上的明示暗示,逼得步步後退。如今一朝得志,她要發力了!

    推開洗手間的門,抬頭只見一室燈光暗柔。

    厲致誠就坐在床頭。穿著件t恤和條休閒長褲,雙手交握搭在膝蓋上,抬頭看著她。

    窗外夜色幽沉。但再深沉,也深不過他此時的眼色。那麼定定地望著她,低聲說︰「過來。」

    原本意欲搗亂的林淺,看著他這個模樣,突然就心軟了。走到他身邊,把一隻手交到他掌中,嚅嚅諾諾地說︰「厲致誠,我……」大姨媽來了。

    才講了個「我」字,手上突然一緊。他一把摟住她的腰,將她整個抱了起來。天旋地轉間,林淺已被他放在床上。而他的雙腿橫跨,跪在她身體兩側,居高臨下看著她。

    只沉默對視了一瞬間,他已俯下頭,沿著她的脖子,緩緩向下噬咬親吻。林淺立刻被他吻得意亂情迷,雙手抓著他的短發,呼吸也變得短促起來。

    頃刻間,他已褪掉了她的上衣。眼前的景色玲瓏豐腴,太過勾人。他在她的身體上一陣吮吸輕咬,揉捏佔有。唇舌和大手過處,就像是點燃了幽幽的火,那麼無聲無息,又那麼無法阻擋。林淺發出一聲長長地輕嘆︰「厲致誠……」

    她現在真的鬱悶了。鬱悶怎麼恰恰在這個時候來了大姨媽。因為直至此刻,她才發現,無論多緊張,無論多羞澀,她還是想要。想要跟他發生最親昵的關系,仿佛這樣,心中那份不知何時纏綿滋長,無法抑制的情意,才能得到解脫,才能得到安撫。

    而厲致誠在幽暗的光線里,品嘗著女人身上的芬芳,他所受的刺激和感覺,卻比女人強烈更多更多。壓抑了太久的慾望,在今天被她徹底撩撥到巔峰的慾望,驅使著他,親吻得越來越用力,越來越饑渴。

    他腦海中閃過許多個她。

    初識時,坐在火車側座上,嗓音柔軟、相貌靈秀的她;得意洋洋朝他行軍禮,自封為林副官的她;

    還有被人扇了一耳光那個晚上,那個哭得委屈又倔強的她。還有幾天前,坐在公司會議室里,向所有管理層介紹她的廣告策劃,那天才般的策劃方案,竟然也被她想出來。而她斜斜地瞟他一眼,意氣風發,光彩奪目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厲致誠捧著她的腰身,極近纏綿索求。在她發出一聲哀求般的嗚咽時,在他感覺身體里的火再也壓不時,他抬起了頭,盯著她緋紅的臉,然後伸手,來到那片從未探索過的領域。

    隔著柔軟的褲子,他的手指輕輕一摁,然後按在那里,不再離開。

    林淺被他摁得全身都麻了,剛要開口,就聽他低沉微啞的嗓音傳來︰「林淺,給我好嗎?」

    林淺咽了口口水,滋潤乾涸無比的喉嚨。

    「厲致誠……我剛才就想跟你說,大姨媽來了……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30 03:53 PM

第45章 親密接觸

    厲致誠生平第一次,產生英雄氣短的感覺。

    仔細分辨,指下的觸感,的確隔著層厚厚的軟物。他靜默片刻,終究是心有不甘,伸手又在她那處摁了一下,只摁得她全身微微一抖,這才起身,回到她身體上方。

    迷離的燈光下,女人瞪大眼楮看著他。那眼中有歉疚和心疼,可也有一絲絲狡黠。

    「喂,會不會很難受?」她伸手輕輕推了一下他的胸膛。

    厲致誠很清楚,這個女人在短暫地、對他的心疼後,又恢復了常態,故意開始撩撥。而此時,她似乎也忘了,自己正半裸躺在他懷里。隨著這個抬手的動作,那美好的胸口嶄露出更生動更勾人的輪廓。

    厲致誠看得眸色越發的沉。可林淺顯然沒察覺到,笑嘻嘻地看著他︰「快去沖個冷水澡。下次,下次一定順順利利。」

    那笑靨像一道甜美的光,比光裸的身體更加灼燙著他的眼楮。

    他不打算再忍了。

    一抬手,就抓住她的一隻手。

    他緩緩在她身旁側臥下來,讓她枕在他一隻胳膊上,整個人依舊在他的懷抱里。

    「林淺,幫我。」

    明白了他的意圖,林淺只覺得一股血仿佛沖向頭頂,然後又沖向被他牢牢抓住的那隻手上。

    四目凝視,靜默片刻後。她輕聲答︰「好。」

    這真是林淺第一次觸踫男人慾望勃發的身體。黯淡的光線里,她清晰聽到自己的呼吸聲,還有隔得很近的,厲致誠胸膛里的心跳聲。

    手被他拉著,來到他修韌的腰間。兩隻手一起,他的手、她的手,緩緩解開了腰帶。林淺感覺到自己的臉頰蒙上一層熱氣。可這熱度,卻完全比不上厲致誠拿著她的手,按住的地方。

    而厲致誠被她微涼的指尖觸踫到時,呼吸也有短暫的停滯。他伸手將她的頭緊扣在胸口,任由她的手,在下方生澀地、胡亂地揉捏造次。

    林淺是個機靈人,雖沒做過,原理卻是懂的。而在厲致誠低聲點撥了幾句後,很快就找到了門道。上下進退之間,就感覺到厲致誠抱著她的手,緩緩收緊。他的心跳,仿佛也越來越快了。

    而她起初還有些緊張羞澀,可弄了一會兒,緊張過了頭,心情慢慢就放開了。於是低下頭,偷偷往下看,越看越是口乾舌燥。

    而手上也開始玩花樣,忽快忽慢,忽重忽輕。同時還笑眯眯抬頭看著厲致誠︰「怎麼樣啊?」

    厲致誠被她的調皮逗得氣血洶涌,伸手就扣住她的下巴,低頭看著她,一字一句地說︰「今晚種種,一定奉還。」

    林淺︰「……」

    ……

    快到最後的時候,厲致誠讓林淺拿了塊毛巾過來,墊在兩人中間。然後他緊緊抱著她,壓著她反覆親吻。而男人動情的這一幕,極具視覺沖擊力,也終於令林淺感覺到了不舒服。很不舒服。身體深處像是有一種極度乾涸的漲澀感,撩得她全身不適。

    風水輪流轉,造次的那個是她,現在難受的也換成她了。

    萬籟俱寂,夜色更深。

    林淺憋憋屈屈地躺在厲致誠懷里,揪著他胸口緊實勻稱的肌肉。而厲致誠看著她的表情,緩緩笑了。

    拿起她的手,親了一下,低聲問︰「幾天?」

    林淺愣了一下,才反應過來他在問什麼。微窘了一下,答︰「四天左右。」

    「好。」

    於是林淺心頭又是一跳,甜甜地慌慌地。把臉埋在他胸口,反覆地蹭反覆地蹭,仿佛這樣就能扳回一城。

    子夜悠長,兩人相擁而眠。這一覺竟睡到日上三竿,連著名的金頂日出都錯過了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既然來到名山,怎麼可以不登頂?所以盡管林淺身上不適,但醒來後,還是堅持要繼續上山。於是厲致誠就陪著她,緩緩往山頂走。

    到了金頂時,已經中午一點了。

    正是一天最熱的時分,恰好這個點兒人也不多。陽光從雲層穿越照射下來,遠近的山脈森林都染上飄渺的金光。

    厲致誠和林淺尋了處無人的空地,周圍都是樹,還有些嶙峋的岩石,前方就是峰崖。兩人在塊圓圓的大石上坐下,厲致誠把水遞給她,問︰「身體怎麼樣,有沒有不舒服?」

    其實林淺還挺不習慣有男人關心自己的這幾天,答︰「就那樣,有點疼,別理會就好了。」她講的是實話,痛經嘛,因人而異,她就是會隱隱作痛而已。

    厲致誠聽了這話,也沒多言,抬頭看著遠方。

    林淺看著眼前遼闊的山景,也有豁然開朗的感覺。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愛達如今處於風浪中的事業。

    「厲致誠。」她問,「現在aito上市了,它是你設想中的長弓嗎?是一把完美的長弓嗎?」

    她在陽光下,扭頭看著他。

    厲致誠拿起水瓶,抬頭喝了一大口。而後放下,依舊看著前方說︰「這個市場上,最完美的長弓,只有最優秀的公司能造出來。」

    林淺微怔,點頭,用力說︰「對,我們就是市場上最優秀的公司。」

    厲致誠轉頭看著她,那目光有點意味不明,林淺看不清晰。陽光從他的側面投射下來,令他的輪廓顯得越發清晰英俊。

    「以前不敢看我的兵法。」他緩緩開口,那嗓音中似乎又有一絲淡淡的笑意,「現在已經是我的女人,卻更加不敢看?」

    「那有怎樣?」林淺抬頭看著前方,嘴角露出笑意,「我有我的取捨。」

    上次他要給她投資計劃,她就拒絕看。當然他如今的錦囊妙計第二式、第三式,她也不會看。所以相愛以來,兩個人都沒再提這一茬兒。林淺不知道他為什麼此刻又提出來。

    這時,卻聽他淡淡地說︰「不看也好。不過,以後發生什麼事,不要再被嚇到,被嚇哭。凡事記住,先來問我。」

    林淺聽得一愣,以後?他這話的意思是?未來還會有大的變數?

    他這一番話,瞬間就將林淺的心攪得七葷八素,可又不能開口問。他卻兀自走到她面前,背對著她蹲下︰「上來。」

    林淺︰「幹嘛要背我?」

    他轉頭看她一眼︰「不是肚子疼嗎?背你下山。」

    林淺很想說,只是一點點疼不礙事。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,從善如流地爬到他背上,敲敲他的肩膀︰「累了就放我下來,我自己可以走的。」

    厲致誠未答,背著她,轉身下行。

    這一路竟走得非常快,厲致誠背著一個人、兩個包,步伐速度竟像絲毫不受影響,行雲流水一樣矯健。林淺在他背上感嘆萬分︰「你這完全是特種兵水準吧?」

    厲致誠︰「差不多。」

    林淺頓覺幸福無比,摟著他的脖子,也不管路人的注目,靠在他微濕的背上,一會兒給他擦擦額角的汗,一會兒低頭在他脖子上親一口。厲致誠被她這麼伺候著,雖不多言,卻顯然也是龍顏大悅,那麼長的山路,很快就走完了。

    傍晚時分,兩人坐上了回霖市的大巴。

    照舊是在靠窗的位置,牽著手,低聲細語。但林淺的感覺,跟來的時候似乎又有所不同——更親密,也更依賴。你已熟悉了身旁這男人身體的每一寸輪廓,雖未被他佔有,卻也已建立了非常親密的身體關系。

    你會感覺,你是真的已經屬於他了。他也已經屬於你。這種親密關系,把你們倆跟周圍任何人都區別開。就像是一個小小的、只在你們兩人間存在的圈子,一個小小的獨家天地,終於形成了。

    車快抵達霖市時,兩個人的手機,一前一後響了。

    厲致誠先接到電話,是顧延之打來的。淺淺的含笑的語氣,幾乎可以令人想象他那雙狐狸一樣的眼楮,此刻一定微微眯了起來。

   「致誠。」他說,「我們的aito,基本上算是成了。」

    厲致誠握著電話,環著林淺,看著暮色中繁華的都市,臉上緩緩浮現笑意。

    而林淺接到的,是市場小組一個得力下屬的電話。他的話就要直接和熱烈多了︰「林經理!好消息!今天下午剛剛統計的數據,才一個周末,全國所有渠道,aito已經全部賣斷貨了!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30 04:05 PM

第46章 鳥盡弓藏

     寧惟愷最近不太順遂。

    先是愛達那愣頭兵果然出了重招,推出了令整個業界震驚的「城市行者」品牌。並且推廣力度之大、創意之新、砸錢之狠,開業內單品牌營銷的先河。這舉動,狠狠打了新寶瑞這個號稱「行業領導者」的臉。

    不過寧惟愷自覺不是在乎虛名的人。既然對方膽敢出招,那他就封殺好了。

    可內部,自然又有牛鬼蛇神給他添亂。

    aito上市已經一個月,銷量猛增、氣勢洶洶。如今只要跟「包」相關的地方,商場、超市、網絡、甚至地鐵和社區,到處都是aito的廣告,到處都在談論aito。明眼人都能看出,再過不了幾個月,aito就會如箱包行業的apple,創下前所未有的奇跡。

    而那個時候,新寶瑞還能說是行業第一嗎?

    所以,在這個風口浪尖,祝氏集團總部,也不知在誰的推動下,強烈要求召開針對新寶瑞的專題會議,討論這個「前所未有的難題」。

    不過寧惟愷不買賬。會議通知已經發來三天了,他也就稱病拖了三天。

    這三天,他把自己關在總裁會議室里,一副與世隔絕曲高和寡的姿態。祝氏兩位少爺吃不準他在搞什麼,名為討論實為責難的會議,只能一拖再拖,等他這個活靶子出現。

    而寧惟愷把自己關著在幹什麼呢?

    鬱悶?憤怒?糾結?一籌莫展?

    不,他在思考。很冷靜的思考。

    他沒去想aito到底會給新寶瑞帶來多大的威脅,也沒去想這個時候他到底是要先攘外還是安內。他只想一個問題——

    厲致誠那個陰險的軍人,到底想要幹什麼?

    而包括原浚在內、跟了他數年的公司骨幹們,公司其他副總和部門經理們,在這種人心惶惶的時候,卻表現出集體的鎮定和耐心。

    因為他們很清楚自家總裁的風格,平時雖然看著輕佻又傲慢,但越到緊要關頭,卻越是沉穩決斷,令人敬服。而過去的數次風浪證明,寧惟愷做出的這種大的決斷,幾乎總是對的。總是把新寶瑞帶往更好的方向。

    這是一個領導者難能可貴的戰略決策能力,以及承擔全局的魄力。

    遇到這樣一個領導者,何其有幸?所以他們耐心地等待。

    終於,在三天後的傍晚,總裁辦公室的門打開了。

    衣冠楚楚精神奕奕的寧惟愷走了出來,微笑掃一眼門口的原浚︰「去把技術研發部的人叫來。」

    原浚一看他的神色,就知道他已有決斷,心中也是一喜,立刻把公司最前端也最重要的技術研發部的頭兒和幾個骨幹叫來。

    坐在精致奢華的大班桌後,寧惟愷只問了他們一句話︰「我們能不能做出更完美的包?」

    技術研發部經理早就思考過這個問題,答得詳實而有力︰「以我們現在的技術和設計能力,能!

    面料方面稍微棘手些,需要采購部也尋找到跟mind相同性價比的材料,或者就是把mind的專供權從愛達手里搶過來;

    技術上,我們絕對可以做到跟愛達相同水準。並且,去年下半年,我們從歐洲引進的幾項戶外專利技術,可以用在新包上,這一點,是國內獨有、愛達望塵莫及的;

    設計上,不用說了,他們這一款確實不錯,但全國前五的名設計師,都跟新寶瑞簽了獨家合作合同。

    技術和設計這兩方面的費用高一些,但不會計入單包的生產成本。所以,我們完全可以生產出比aito價格更低、性能更好的同款包。」

    這種對話,以前在寧惟愷和公司的核心骨幹間,已經發生過許多次。而每一次,寧惟愷聽完他們的分析,都會滿意地安排他們立刻行動,並且給予全力支持。

    可這次,寧惟愷聽完,卻沒講話。沉吟片刻,仿佛自言自語般說︰「花重金買來的專利技術,需要用上;昂貴的設計師,需要請來;此外面料,還不一定能完勝……」他抬頭看著下屬︰「照你這麼說,這一局要贏過厲致誠,我新寶瑞必須傾盡全力,才能勉強勝過?」

    他講得很犀利冷酷,技術研發部眾人猶豫片刻,都點頭答︰「是。但勝算很大。」

    寧惟愷這時也起身,走了幾步,身體靠在大班桌上,手指在桌面輕輕敲了敲。倏地抬頭問︰「你們做出這款包,需要多長時間?」

    下屬想了想,毅然答︰「兩個月,拼了!」

    寧惟愷點頭︰「好。我知道了。你們先回去。」

    見他並未像平時那樣立刻決策,技術部經理多問了一句︰「寧總,我們是立刻著手準備,做這一款包嗎?」

    寧惟愷卻抬頭,看著他,笑了。

    「不,我們不做。」他說,「人家挖個坑,我們就往下跳麼?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第二天一早,寧惟愷當然不會傻啦吧唧地去祝氏總部當活靶子。他安排了車,直接回祝家老宅,見岳父。

    運氣不太好,抑或是祝家眼線太多,當他踏入那片近乎莊園的老宅時,一看就看到祝二少正坐在大樹下,陪父親在花園里用早餐。

    寧惟愷走過去。

    祝老爺子一向對他親近,此時微笑招手︰「惟愷來了,吃飯了嗎?一起。」祝二也笑︰「惟愷今天也來了,真巧。」

    寧惟愷拉開椅子,在祝老爺子身邊另一側坐下,開門見山︰「爸,我有事想跟你商量。」

    「說吧。」祝老和顏悅色。一旁的祝二看著寧惟愷,似笑非笑地樣子。

    寧惟愷把愛達引起的市場軒然大波,簡明扼要地講了一遍。祝老聽完,點點頭︰「這個aito的創意確實不錯。沒想到徐庸大兒子死了,還有個這麼能幹的小兒子。讓人羨慕啊。」

    祝二臉色微變,寧惟愷笑笑沒說話。

    「你打算怎麼做?」祝老問,「需要集團的財力支持嗎?都可以提。」

    寧惟愷端起佣人上的茶,輕抿一口,答︰「爸,這次,我打算什麼都不做。」

    這話一出,別說祝二詫異,連祝老都有些意外,微一沉吟,說︰「你說下去。」

    寧惟愷早已打好了腹稿,此時目光如流水清亮沉湛,侃侃而談︰「爸,你說過,我們是市場領導者。身為領導者,就既要有魄力,又要有胸懷。我深以為然。」

    一旁的祝二嘴角浮現一絲譏諷的笑容。寧惟愷卻不理他,繼續說道︰「這些年,我按照你的戰略思路,封殺了許多個品牌的進攻。但隨著新寶瑞越做越龐大,必然也會越來越不靈活。這個時候,我們就應該求穩,而不是求事事拔得頭籌。

    以前您就說過,這個市場上,總有一天,會有我們殺不了的品牌出現。現在,的確出現了。」

    祝二已經聽不下去了,嗤笑一聲。可祝老卻聚精會神聽完,點了點頭,然後問︰「所以這個aito,是你殺不了的品牌?」

    寧惟愷點頭︰「對,我殺不了,也不能殺。」

    祝氏父子一愣,寧惟愷這時也不務虛了,開始坦誠內心的真實想法︰

    「爸,你聽說了厲致誠這個人,幾個月前,從司美琪手中,奪去大片市場的事麼?

    這個人雖然是軍人出身,行事卻非常詭譎。上一次,他就以明盛項目為餌,把司美琪引進陷阱,令陳錚拼盡全力,全使在了明盛項目上。結果厲致誠根本是虛晃一槍,另闢戰場,在中檔皮包市場展開低價猛攻,一下子扭轉了市場局面。

    他雖然行事不定,但卻也不是沒有規律可循。這次他推出aito品牌,與上一次的手法何其相似?我們新寶瑞幾乎要傾盡全力,才能打垮他這個新品牌。我可以肯定,這一定是他虛晃一槍。別人也許無法準確估計新寶瑞的實力,貿貿然就這麼沖上來,讓我們打死。可厲致誠一定不會這麼蠢。

    他有後招,目的,就是要引我們做出同類競爭品,去跟他死拼。」

    祝老沉默不語。連祝二都聽得入神,下意識就問︰「他有什麼後招?」

    寧惟愷卻搖了搖頭,微笑對他說︰「晗程,我不知道。知道我不就成神仙了?」

    祝二看他一眼,沒說話。寧惟愷又說︰「現在能做什麼,我還沒有定論。但一定不能做的事,很清楚——不能直接就做一款競爭產品出來,掉進厲致誠的圈套里。所以我想靜觀其變,探探厲致誠的虛實,再作打算。」

    他今天來找岳父,說這一番話,就是想獲得支持,從而抵擋各方面來的壓力,也避免岳父對祝二偏聽偏信。

    可祝老還沒講話,祝二卻笑了︰「照你這麼說,難道就任由愛達吃掉我們的一部分市場?」

    寧惟愷答得很快︰「對,就任由愛達吃掉我們的部分市場。」他看向祝老︰「壯士斷腕,舍車保帥。」

    這就是寧惟愷做的決策。

    與許多優秀的企業領導者相同,在做大決策時,他依靠的,不是下屬給予的詳實市場分析數據;不是管理團隊少數服從多數的投票意見。

    而是抓住最關鍵的決策點,忠於腦海中最清晰最強烈的直覺。

    面對這一次,厲致誠令整個市場側目的強勢進攻,他首先看到的是一點︰厲致誠就是要引他全力反攻。全力反攻封殺,才是所有人認為,他寧惟愷天經地義會做的事。

    所以他偏偏不攻。因為直覺告訴他,這樣一定會損失更多,更多。甚至可能,無法翻身。

    對,這就是他的感覺。他非常清晰地感覺到了潛在的危機——厲致誠專門為他量身打造了一個圈套。

    所以他當然不鑽。

    至於現在,如何對愛達實施強有力的打擊?

    沒關系,他完全可以從其他方面,實施進攻。譬如政府關系公關,譬如加大戶外產品和休閑產品營銷力度,擠壓aito的市場空間,譬如對各地商場和經銷商施加壓力打壓aito、譬如去與愛達的面料供貨商mind談判……雖然的確會損失部分市場,但他可以先把這種損失壓縮到最小。再伺機而動,另尋機會,來年或者後年,報這一箭之仇。

    聽完他的話,祝老的臉色變得非常沉肅。而二兒子和寧惟愷這個半子,也都靜靜等他決斷。

    過了一會兒,他說︰「惟愷,這件事我考慮一下。畢竟新寶瑞,從未主動將市場拱手相讓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這天上午,祝老就召集集團董事們開會了。寧惟愷雖是新寶瑞掌門人,卻無祝氏財團股份,所以並未被通知參加會議。

    到傍晚的時候,董事會決議下發到新寶瑞。原浚第一時間電話通知了寧惟愷︰「寧總,董事會要求,新寶瑞立刻針對競爭對手品牌aito,推出新品,維護市場。」

    接到這個決議時,寧惟愷正和妻子祝晗妤,在一家餐廳里吃飯。

    他的神色並沒有太多變化,放下手機,看到新上的菜色,微笑︰「這是你最喜歡的一道菜,嘗嘗這家廚子做得怎麼樣?」

    對面的祝晗妤卻面有憂色,輕聲喊他︰「惟愷……」

    寧惟愷失笑,放下手里的筷子,抬頭看著她︰「你是因為知道爸會反對我的意見,所以今天才特意過來找我吃飯?想安慰我?」

    祝晗妤︰「嗯。」

    寧惟愷待這個妻子一向溫存有加,今天到底動了點氣,半真半假地問︰「那你認為,是他對,還是我對?」

    這問題讓祝晗妤為了難,咬咬下唇,說︰「我不知道。」

    到底是什麼也不懂、活在金屋里的千金小姐啊。寧惟愷臉上緩緩綻開笑意︰「傻啊你,就不會哄哄我嗎?」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,將她一摟︰「別擔心,雖然我有自己的想法,但爸肯定有他的考慮。我怎麼會放在心上?既然爸有決定,我就會好好執行。這既是我的職責所在,也是我作為後輩應有的態度。好了,吃飯,晚上陪你回老宅,我再跟爸討教下後面的對策,好不好?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對於董事會為什麼否決自己的意見,寧惟愷想,也許有多種可能。

    或許在祝老的判斷里,棄守為攻才是正途,大家的想法不一樣,這也無可厚非;

    又或許,祝氏兄弟在董事會中做了梗,偏偏要跟他對著來;

    又或者,連祝老,也不希望他也一直這麼順風順水呢?畢竟祝氏股份比較分散,祝氏兄弟能否獲得多數股東支持,將來順利接班,也不一定。

    既然大局已定,寧惟愷也不會怨天尤人;

    既然厲致誠挖了陷阱給他跳,那就讓這傻大兵掂量掂量,能否有本事接住。

    次日一早,他就叫來公司核心經營團隊,召開機密會議。

    「兩個月的時間,必須做出我們的新品。這是個非常艱難的目標,這種目標,也只有新寶瑞能完成。

    我要的,不僅僅是比aito好。而是以絕對優勢,完勝aito。徹底把他們打死,從這個市場打出去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30 04:15 PM

第47章 暫時分離

    aito的問世,對很多企業,很多人,都造成了影響。

    新寶瑞看似按兵不動,然而外界誰都在觀望,這個行業領導者會怎麼應對這一次的aito狂潮;陳錚看到了aito鋪天蓋地的宣傳,當場就在辦公室里砸了個茶杯。可他能怎麼辦呢?這好像是一場完全與他、與司美琪無關的戰爭。

    遠在台灣、明德面料廠的總經理汪泰識,他的生活也在改變。他的名字和他的面料,開始被整個中國大陸甚至亞洲地區熟知,一躍成為台灣最炙手可熱的高科技新星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而在這一片不見硝煙的戰場里,此時最大的贏家、最萬眾矚目的企業,無疑是愛達集團。

    這些天最開心、最志得意滿的,是每一個愛達人。

    從峨眉山回來的第二天,周一一大早,林淺就按時趕到集團頂層的會議室,參加經理層會議。

    她來的時間有點晚,到會議室門口時,就見里頭已經坐了七七八八。再一抬頭,就看到大boss厲致誠,正從他的辦公室,朝這邊走過來,身後跟著蔣垣。

    兩人目光在空中無聲相遇,林淺臉上稍稍一燙,低頭先走了進去,在圓桌旁尋了個位置坐下。過了一會兒,厲致誠就走了進來,在主位坐下。會議室里的氣氛仿佛隨著他的踏入,瞬間變得沉肅。他的嗓音低沉而有力︰「開始吧。」

    有人開始匯報截止今早的銷售數據,林淺聽著聽著,眼角餘光瞥見厲致誠那沉靜的臉,卻有些心猿意馬。

    昨晚搭乘巴士回到霖市後,他取了車,將她送回家,到了晚上,卻不肯走了。

    後來就在她的床上相擁而眠,親昵了半個晚上,最後她用手又給他來了一次。

    結果到了今早天亮時,他按著她不讓起床,竟然又要了一次。這讓林淺非常之窘。她從沒想過,自己有朝一日,也會成為這方面的熟練工種……

    基本除了最後一步,其他能做的,兩人幾乎都做了。就連他身上此時穿的西裝襯衣,都是一大早臨時開車回他家換的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aito的銷售數字非常驚人,一個周末,在全國鋪下的數萬件貨,就銷售一空。

    而此刻,每一位經理的臉上也是喜氣洋洋。低頭交談、頻頻點頭。

    不過,在短暫的振奮和喜悅後,顧延之提出了目前最關鍵的問題。

    「銷量是打開了,aito總算是一炮而紅。」他噙著笑說,「但是後續的策劃、營銷、管理工作,更重要。」

    眾人都點頭。

    這個道理,林淺也是明白的。因為對於任何進入市場的新產品而言,打響先聲奪人的第一槍,還遠遠不夠。後續的宣傳、推廣、鋪貨、管理……等等繁雜事務,必須跟上。才能真的讓這個好產品,實實在在於市場站穩腳跟。

    國內不是沒出現這樣的先例——某類產品剛進市場時,做得非常好,打響了知名度。但因為後期工作沒跟上,導致斷貨、流暢不暢、客服不到位等等。最後生生夭折,前期的創意和投入都毀於一旦。明明是天才的產品,結局卻是曇花一現。

    在座的許多是營銷和管理的老手,如今最難的關頭已過,這種常規工作自然駕輕就熟。大伙兒討論了半個小時,最後達成一致意見——由顧延之牽頭,從各部門抽調出最精英的人才,親赴全國各地,監督、管理支持一線市場,確保前後線溝通配合無障礙,確保愛達這座龐大的機器,這一次能最順暢的運作,把aito送上更高、更好的位置。

    厲致誠對這個提案沒有異議。其實他執掌愛達以來,更多是在大的戰略方向、選擇上,做出決斷。這種常規性的工作,他往往更多尊重劉同、顧延之等商場老將的經驗。

    這也是林淺對他贊賞的地方。強大卻不驕奢,知人善用。

    然後就是討論人選。顧延之做決定其實也非常快,微一沉吟,說︰「重點市場都跑一遍,起碼要一個多月兩個月。這樣吧,生產、技術那邊,劉總定幾個人;人力資源部的招聘和考核主管都跟著去,市場這邊薛明濤、林淺……」他一口氣點了十來個人的名字,最後抬頭看著厲致誠說︰「差不多了。厲總你看呢?」

    被點名的林淺微微一怔,抬頭也看著厲致誠。

    要去……一兩個月啊。

    但是她不能不去。

    果然,厲致誠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,也沒看她,緩緩點頭︰「可以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其實對於去跑市場這件事,如果不考慮厲致誠,林淺是非常想去的。

    在她看來,一個「偉大」的產品上市之初,市場的各種反應、經營中的各種問題,都是難能可貴的。去跑這麼一趟,必然會令她又得到一次極大的歷練提升。

    可是……厲致誠怎麼辦?

    中午,林淺回到了vinda子公司,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,悶悶地轉著筆頭。

    昨晚,他最後抱著她躺下時,還在她耳邊低語︰「還有三天?嗯?」

    當時只把她燥得無言以對,只能把臉埋在他光裸胸口,用力的蹭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三天啊三天,轉眼就變成了三十天,甚至六十天。

    想到這里,林淺的惡趣味又開始冒頭了——無所不能的boss大人,也有失策的時候啊。不知他此刻作何感想呢?

    不過這想法也只是一閃而過,更多的還是對他的不捨。

    她一向自詡理智、公私分明。包括上一次帶隊離開厲致誠,去為aito的上市做前期市場調研。那時候盡管情竇初開,也很想他。但也只是想而已,翻來覆去地想,熱烈地想,但情緒可以控制得很好。

    不像現在,想到要分開兩個月,她心里居然有些難過。那是一種挺陌生的感覺,委委屈屈的,幹什麼都有點提不起勁兒。好像原本全身的動力,都因為即將到來的分離,而被一下子抽空。

    她腦海中甚至閃過個念頭——要不要跟厲致誠說,別安排她出差了。她竟然發現,自己是極盼望這個結果的。但她很快就把這個不理智的念頭壓下去了。

    因為要是真的為了他不去,事後說不定她又會遺憾惋惜的啊。

    糾結了一會兒,等她下班時,天已經蒙蒙地黑下來,辦公室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。她搭乘電梯,下樓。

    辦公樓門口停了一溜兒的車。林淺心里有事,哪兒也沒看,低頭就往園區門口走去。剛走幾步,突然聽到「滴滴」一聲車喇叭響。

    誰滴她!

    心情正不好呢,林淺臭著著臉抬頭望去,卻意外地看到了熟悉的路虎,就停在她身旁幾米遠的位置。隔著玻璃,主駕的男人側影模糊,不是厲致誠是誰?

    這時候雖然過了下班的點兒,但還是有公司員工陸續經過。聽到喇叭聲,不遠處就有人抬頭望過來。林淺嚇了一跳,立馬快步走過去,拉開副駕門迅速上車。

    「你怎麼來了?」她看著厲致誠。

    他看她一眼,發動了車子︰「接你。」

    他答得如此理所當然,做賊心虛的林淺頓時有些黑線。這時車已要駛出園區的門,這里有探頭也有保安,林淺想都沒想,一下子趴下,把臉埋進了膝蓋里。然後就感覺到他的手摁在了她脖子上,輕輕地摩挲著,就像在摸一隻小動物。

    「起來,沒事。」他的嗓音中有一絲笑意,可林淺才不依呢,直至開出一段了,才抬頭,長長地呼了口氣。

    等厲致誠把她送回家,兩人坐在沙發上擁吻時,林淺就責怪他︰「你今天幹嘛跑來接我,被人看到怎麼辦?」

    厲致誠一隻手搭在她肩上,另一隻手捏著她的手,說︰「不必在意,慢慢也該公開了。」

    林淺一愣︰噯?公、公開?

    「太快了吧?」

    厲致誠看她一眼,答得乾脆︰「不快。」

    林淺有點囧。

    她又瞄他一眼——畢竟他的身份擺在那里,公開就意味著,所有人都會當她是老板娘。所以她一直以為,這種事至少應該在訂婚後才發生。

    「你現在就公開……」林淺靠在他懷里,手指在他襯衣上劃圈圈,「將來萬一咱們要是沒成,又要如何自處?讓我設想一下哈,你成了玩弄女下屬的花心富二代,我成了靠潛規則上位的狐狸精。嘖……將來你要是再交女朋友,不是又要公開一次,臉會有點掛不住吧……」

    她嘰里咕嚕講了一堆,卻發現厲致誠一直沉默著。抬頭一看,才發覺他的臉色已經沉下來。這模樣令林淺有點心虛,嗔他一眼說︰「我說的是事實啊。」

    厲致誠將她的腰用力一扣,到底是用上了點勁兒,林淺「哎喲」一聲,就被他牢牢扣在胸口,只能全身貼著他、仰頭看著他,動彈不得。

    「還胡說嗎?」他低聲問,隱隱有威脅地意味。

    林淺佯怒瞪著他,不吭聲,心里卻甜甜的。

    過了一會兒,她在他懷里眨了眨眼,說︰「明天出差,我今天要早點睡,你回去吧?」

    厲致誠也低頭看著她,幽黑的眼一如既往地深沉難辨。

    「我回去幹什麼?」他說,「今晚也在這里過夜。」

    在他的注視下,林淺的心都快化成水了。伸手摟住他的脖子,說︰「我至少要出差一個月。你一定要想我,不許因為分隔兩地,對我的感情就受影響,明、白、嗎?」

    話一講完,厲致誠就低頭吻住了她。慢慢地,就將她整個人都平放在沙發上,而後他的身軀無聲無息覆蓋上來。長夜漫漫,感情因為即將到來的分離,而更加熾熱。抑不住想要在她身上索求無度,卻偏偏得不到最終的解脫,只能壓抑再壓抑,折磨再折磨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30 08:59 PM

第四卷

第48章 那些相思

    四月初的時候,寧惟愷去了趟台灣。

    平心而論,他很喜歡這個地方。溫暖、濕潤、繁榮,又混亂。這種混亂是精神層面上的,藏在自負和繁榮的外表下,而這樣一個地方,往往有無限商機和可能,是造就神話的地方。

    不過,這一趟他來,就不像之前那麼輕松和篤定了。

    新寶瑞在台灣也有分公司。他一下飛機,就有當地幹部駕車來迎接。三輛黑色本田cr-v在機場高速上流暢奔跑,低調而醒目。

    助手原浚向他匯報︰「華南區銷售總監已經去找過汪泰識兩次了。」

    「還是避而不見?」寧惟愷挑了挑眉。他們說的汪泰識,正是明德面料的總經理、曾是大學教授的古怪老頭兒。

    原浚的臉色稍稍有些僵︰「第一次避而不見;第二次把我們的人罵了出來。而且這事還傳開了。」

    寧惟愷微蹙了下眉頭,沒什麼情緒地說︰「幹得漂亮。現在全行業都知道我們想在愛達背後捅一刀了。而且還沒成功。」

    原浚頗覺尷尬,沒接口,同時在心里同情了一下那位把這件事辦砸的總監。

    寧惟愷也有點頭疼。這些年,新寶瑞一直在做大做強。但寧惟愷也慢慢發現一個事實,他對公司到底有哪些可用之才,其實沒有以前那麼了解了。

    而以前跟著他的,那些出類拔萃、為新寶瑞創造了一個又一個奇跡的業務經理們,現在大多跟他一樣,步步高升,走向高層管理崗位。

    高層決定腦袋,人坐在不同位置,考慮事情的角度和方式就會不同。譬如他還是個銷售經理時,大概會排除萬難、無所不用其極,甚至不要臉也不要良心,替寧惟愷把項目拿下來。但當他成了高層領導,那就不同了。他想的更多的是︰我要什麼、我應該往什麼方向走,然後吩咐下屬去辦到。至於其中的艱難困苦,那不是我身為高層要考慮的。

    而新任的一批業務經理和骨幹,因為缺乏曾經困難的市場磨礪,也未經歷過新寶瑞前些年高速成長、站上行業頂端的過程,所以他們的能力經驗,勢必比不上老一代。這是大環境決定的,與他們本人的資質無關。就譬如說去年的明盛項目,新寶瑞為了維持自己在其他國企項目中的價格平衡,寧願放棄這個項目。這樣的確財大氣粗,但對業務經理們來說,對一個業務目標的取舍,太輕易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現下,在明德這件事上的出師不利,就讓寧惟愷越發下定決心——必須對公司的人才隊伍進行全面盤點。這是新寶瑞將來能繼續增長的核心力量,也是他用以抵抗祝氏家族的資本。

    大主意一定,眼前的難關,對寧惟愷來說,並不是什麼絕境。他略微思考了一會兒,就下達了指令︰「叫兩個人過來。」他點了人名。原浚有些驚訝,因為這兩人曾是寧惟愷剛進新寶瑞時,擔任銷售部經理時的舊部下。都是些在行業里曾經赫赫有名的厲害角色。但現在都是分公司的一把手,封疆大吏。

    「老板,現在時間比較急,他們又都管著幾百號人的分公司……」

    這次,寧惟愷沒有像平時那樣語氣輕佻、言笑晏晏,而是淡淡看他一眼說︰「告訴他們——十天內,我要見到汪泰識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轉眼就進入了五月。

    這個時間來深圳,已經不是什麼好的選擇。偌大的城市,整日炎熱無風。人稍稍在室外一動,就是一身的汗,粘濕難耐。偶爾還有雷暴天氣,瓢潑大雨,看著嚇人。

    但林淺不能不來深圳。因為這是為期兩個多月的全國市場巡查的最後一站。

    臨近中午,林淺和幾個同事,跟深圳分公司的同事們開完了會。草草扒了頓快餐,就又乘車前往市區的幾家門店。

    烈日炎炎,曬得她的眼都有些睜不開。因為連日操勞,她的臉已經瘦了一圈,兩個黑眼袋久久不褪,顯得眼楮特別的大,看起來就像隻被虐待過的苗條熊貓。

    同事拿她打趣,說她是拼命西施。慢慢地這外號居然傳開了,幾乎全國分公司,都知道總部有個拼命西施,能幹又漂亮,人緣兒又好,在各地分公司輾轉指導、叱吒風雲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人潮涌動的門店外,深圳分公司的一位副總,陪著林淺等人隔著十幾步駐足觀望。那副總欣慰又自豪地說︰「這一周,深圳公司一定能拿下全國銷量第一,我們很有信心。」

    林淺等人都笑著點頭。林淺說︰「深圳的商業環境很好,得天獨厚。而且深圳公司的同事們真是我見過最勵志的。」這話說得大家頻頻點頭,因為的確,即使在愛達集團整個滑下底谷的時候,深圳公司也維持著相對還過得去的業績,可見其整體團隊的韌性。

    雙方又簡要討論了一下提升的空間。總部的幾位經理,指出了深圳公司在內部運營、售後服務等方面存在的小問題,林淺也表示,他們在市場推廣活動方面,靈活度可以更大一些。一番交談之後,算是賓主盡歡,也算是為總部的這次市場巡查畫上完美句點。深圳公司副總說︰「我們真的很高興,總部能派人過來。說實在的,自從前幾年公司業績不佳,我們這些分公司就成了沒人管的孩子。現在好了,總部做出了這麼優秀的產品,徹底打了翻身仗。以前我們看到新寶瑞、司美琪的人,都低著頭走繞著道走。現在?是他們要繞路了!」

    大伙兒都笑,那副總又看向林淺,笑著說︰「林經理,什麼時候也請厲總,過來深圳公司視察?」

    他這麼問,是因為都知道林淺曾是厲致誠的助理,如今外放成為子公司助理總裁,算是領導身邊的紅人。林淺聽他提到厲致誠,心跳就這麼緩了一下,笑著答︰「我一定向厲總轉達您的邀請。」頓了頓說︰「我想他一定非常喜歡這里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定的返回霖市的航班,是下午三點的,四點就能落地。

    因為太疲憊,一上飛機,幾個同事都沒講話,各自埋頭補眠。

    林淺卻睡不著。她坐在靠窗的位置,望著雲層中蘊藏的金光,想著厲致誠。

    為什麼中午她會跟深圳公司的人說,厲致誠一定會喜歡深圳、喜歡深圳分公司呢?那不是客套話。他生性堅韌、目標性很強。而這正是深圳的商業氛圍。

    ——任何與厲致誠總裁有關的話題,她好像都會不經意間多說兩句。

    林淺微闔眼眸,靠在座椅里。思緒卻像放飛的風箏,穿過雲層,飄去這兩個多月來,她魂縈夢牽的地方。

    那天出差離開霖市後,她就進入了另一種生活狀態。

    忙碌,徹底地忙碌,忙得她都快要吐了,還在不分晝夜的忙碌。

    這個過程是激情的。她年輕而身居要職,這次跟著各部門資深精英,踏遍全國市場,就像塊海綿一樣,拼命吸收著從市場到售後,從內部運營到全面管理,各種知識和經驗。那感覺就像是回爐重造了一回,歷經千辛萬苦,不經意間已脫胎換骨。

    她也毫無顧忌地嶄露著自己的才華。對任何分公司任何人,都以誠相待、竭盡全力。因為刻意經營,她結下了很多朋友。無論真心假意,交情都已建立。起初,她不知道自己是抱著何種心態去八面玲瓏長袖善舞,因為平時她對這種事,並不算特別熱絡。

    後來慢慢就明白過來——那內心隱藏的動機,是為了厲致誠。

    他只能總攬全局,坐鎮在金字塔尖端。那她就去替他踏遍四方,看他如今的江山是什麼模樣。而結下的那些於公於私的關系,對全國人才隊伍的深入了解,對他將來更好的掌握和帶領整個集團,總是會有裨益的。

   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。她不知不覺就為他想得這麼深、這麼遠,他卻還不知道呢。

    這兩個多月,七十多天,對於林淺來說,也是煎熬。因為她和厲致誠,竟然連一面都沒見到。

    起初,她還盼望著,自己偶爾有個周末,就能飛回霖市去見他。抑或他哪天有空了,到她的駐地來探望。雖說堂堂總裁這麼做會有點不合時宜,但這還真是他會幹的事。美國他一聲不吭跟過去,台灣他毫不猶豫將她送到自己身旁。所以林淺以為,不管她走到哪里,都不會阻隔兩人很快見面。

    然而,如果說此刻高速運轉、掠奪市場的愛達,是一部龐大的機器,厲致誠就是這機器的心臟。如果說林淺是機器上一個重要的部件,那麼厲致誠就掌控著所有部件的運轉和生息。

    他比她更忙。所有市場訊息、疑難雜癥,通過他們,送到他的耳邊眼前。然後他會和總部的掌控者們,快速做出決斷。這時的工作量,比aito上市前更復雜更龐大。就像一個交織精密的棋盤,他是站得最高的執棋人,要隨時隨地、權衡制宜。

    所以他脫不開身。林淺明白,這段時間,他必定全身心沉浸在棋局里,因為所有人都仰仗著他。而他也從未提過要來看她。這個事實,令林淺無法抑制地感到失落。可又覺得,他本該如此,這才是她喜歡的他。

    所以她只能每每在心中腹誹︰厲致誠,你又讓你的女人感到落寞了你!

    可也只是想想而已,甚至都不會對他提及。

    但雖未見面,其實這兩個月,兩人的交流卻是非常非常頻繁的,譬如郵件、電話、連線會議……百分之九十九點九,都是因為工作。但也足以令林淺聊以慰藉。

    而且在這個過程中,明明一面沒有見到,她卻感覺到她和他的心,隨著時間的流逝,隨著距離的遠遠相隔,走得卻更近了。

    因為他們總是會有很多配合。作為上下級,也是作為指揮官和先鋒官。她敏銳地發現市場和管理的問題,第一時間反饋給他。而他總是在短暫的沉思後,抽絲剝繭,給出相當犀利的決斷。這種配合方式,令林淺工作起來感覺非常舒服。因為厲致誠是個看事相當清楚的人,既會給她明確方向,又完全不會令她感到束手束腳。

    於是每每只是聽著他在電話里,低沉而溫潤的嗓音,她卻會感覺到,對他更加的愛慕,思念也更深。

    而厲致誠也不是全無反應。他第一次開口對她說「想你」,是在她離開霖市兩個多星期後。那天她人在蘇州分公司,跟當地員工的溝通並不順利。晚上回到酒店,一肚子委屈。晚上給他打電話匯報工作時,情緒就難免低落些。

    厲致誠就問︰「怎麼了?」

    林淺不想跟他提,也不能提。這些事她分得很清,跟公司同事有矛盾是她的事。因為她的男朋友是公司總裁,所以她現在不可以跟男朋友提。

    於是只是軟綿綿地答︰「沒怎麼啊,我有點累而已。忙了一天嘛,不過真的……每天都是收獲。」每天……都在想你。

    而厲致誠只是淡淡地答︰「嗯。那就好。」

    末了她又說︰「工作還沒做完,那我先掛了?」

    等他回應,他卻沉默著。

    林淺︰「我掛啦?」

    他卻平平靜靜地開口︰「林淺。」

    「什麼事?」

    「想你。」

    ……

    就這麼簡單的兩個字,就是這些點點滴滴的愛意、默契和相思,讓她不知不覺,就渡過了這兩個多月。雖然此刻,她坐在返航的飛機上,想起離開前,兩人在她家中的纏綿難解,遙遠得就像上個世紀的事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四點整,林淺抵達霖市機場。

    周五的下午,機場總是格外忙碌。林淺取了行李,就跟幾個同事道別——她謊稱自己朋友來接,讓他們先走。而他們今天也不用再去公司,都直接回家了。

    昨天就跟厲致誠通過電話,告訴了他航班。他靜默片刻,只低聲說︰「好,我來接你。」想了他那麼久,之前也時常在電話中對他撒嬌嗔怪。而如今真的要重聚了,林淺也莫名地竟有些矜持。聽到他說要來接,只輕聲答︰「你要是走不開就別過來,我打個車回公司很快的。」他當時只是低笑不語。

    結果今天一早,負責訂票的同事,發現早一班的飛機還有座位,乾脆地幫大家都改簽了——出來太久,每個人都歸心似箭。而且原定航班是傍晚六點到,路上會堵得不行。這個調整非常合理。

    林淺中午忙完了,就給厲致誠發了條短信,告訴他航班改簽了,要提前兩個小時到機場。他大約是在忙,過了一陣才回覆了兩個字︰「收到。」

    林淺一步步走向接機的出口。那里人頭攢動,許多人舉著牌子。她下意識就在人群中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。

    說實在的,也許是因為在市場磨礪這麼久,才重回他身邊。此刻她整個人是平靜而愉悅的,並沒有馬上感覺到太過強烈的情緒。她也覺得自己沉澱了很多,可以更從容地面對跟他的感情。

    唯有心跳,不受她理智控制,揭露了真相,越來越清晰、越來越快。

    很快,她就看到了個熟悉的身影。

    但不是厲致誠。是蔣垣,站在人群後,微笑望著她︰「林經理,你終於回來了。」

    林淺笑著走過去,目光卻自然而然掃向他身旁。還真是一個人來的。

    內心隱隱失落,面上卻不露分毫。蔣垣接過她手中行李︰「先上車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轎車在機場高速上開得很快。蔣垣坐在副駕,眉目含笑。司機小唐也不知是被誰的情緒感染,一路放著歡樂奔放的音樂,聽得人的心也舒展起來。

    他應該是臨時脫不開身吧?林淺在心里想,畢竟她的航班臨時調整了,而且他總是有急事。

    過了一會兒,就像是能察覺她心中所想,蔣垣很自然而然地開口︰「厲總這兩天特別忙,他把後面幾天的工作,都壓縮到這兩天完成。今天也是,原來下午六點有個重要的會,定好幾天了。不正好跟你原來的航班時間撞上了嗎?昨晚他通知我,硬是臨時提前到下午三點。結果林經理你今天改了航班,提前回來了。陰差陽錯,這會兒他實在走不開,中飯都沒吃。」

    林淺聽完,靜默了一會兒,慢慢笑了︰「哦,這樣啊。沒事的,謝謝你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闊別多日,再見熟悉的愛達園區,林淺的心情竟有些久違的激動。

    而許多其他的感覺,仿佛也隨著她的歸來,慢慢在復甦。譬如乘電梯直上頂層時,腦海中就不受控制地浮現他的容顏、他昔日的一舉一動;譬如被蔣垣送到他的辦公室里,暫作等候時,望著曾經兩人擁吻而坐的沙發,內心就仿佛被籠上了一層紗,纏綿糾葛。許多被深壓在心底,壓在忙碌緊張的工作下方的東西,好像又開始冒芽。那是一種非常舒服,又隱隱開始折磨人的感覺。撩撥得她自以為牛逼老練了很多的心,有點破功了。

    坐了一會兒,他的會還沒開完。林淺直接走出去,走向不遠處,他人正在的大會議室。而坐在外頭隔間的蔣垣看著她的背影,直接當沒看到,繼續低頭工作。

    輕輕推開會議室的後門。

    傍晚陽光昏黃,照得會議室里暖意融融。深褐色銅漆長條形會議桌旁,許多人正討論得熱烈、討論得專注。因為會議室里人很多,所以林淺此刻輕手輕腳進來,也並不顯眼。

    她找了把靠牆的椅子,輕聲輕腳坐下。旁邊有幾個相熟的經理,看到她回來,有些意外,又立刻點頭微笑示意。而她坐定後抬頭,一眼就在黑壓壓的人頭中,看到坐在長桌首位的厲致誠。

    天氣已經熱了,他沒穿西裝。只穿簡單的襯衫西褲,暗色領帶。最沉默,卻最醒目。他低著頭,一邊聽著下屬們的討論,一邊在看一份資料。烏黑深刻的眉眼,平靜而專注,並未察覺到她已歸來他身邊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30 09:31 PM

第49章 雲胡不喜

    與自己愛的男人久別重逢,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?

    有點陌生,又有點熟悉。看著他坐在人群里,此刻並不屬於你。

    然後你的眼圈就有點發酸了。

    林淺從未想過,自己再看到厲致誠的時候,會有掉眼淚的沖動。可此刻眼中一陣無法抑制的潮濕感,卻騙不了人。她趕緊轉過頭,不再看他,把眼里的酸意壓下去。

    她曾經一點也不怨他不來看自己。可現在,心中也冒出一絲委屈。

    可惡……厲致誠,你為什麼不來看我呢?兩個多月了,我都快把之前跟你在一起的感覺,忘乾淨了你知不知道?

    平復了一會兒,才轉過頭,目光重新落在圓桌上。這時,一名銷售經理正在說話︰「厲總,現在aito最大的問題就是——」他笑了︰「實在是供不應求。」

    他這麼一說,會議室里的人全笑了。林淺也忍不住笑,轉眸望去,原本低著頭的厲致誠,唇邊也浮起笑意,抬頭看向那個銷售經理。

    他的動作忽然一頓。

   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,他原本是要開口講什麼。可這個動作就像突然卡了殼,他保持著抬頭的姿勢,臉上的笑意瞬間褪去,眼神明明看著那銷售經理,卻又像是透過他看著其他地方。表情沉肅,叫人看不透。

    這種情況從未出現過,下屬們都是一愣。而林淺心頭猛地一跳,望著他的側臉。眾目睽睽下,他並未朝她的方向看過來。但是她感覺……

    厲致誠的停頓只是一瞬間。很快,他目光一斂,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,淡淡開口︰「現在庫存還有多少?日生產能力提高到多少了?」

    這是回應剛才提出的「供不應求」的問題,主管生產技術的副總劉同,回答了兩個數字。

    厲致誠點了點頭,神色不變。只是又端起了手邊的茶杯,垂眸微抿了一口。

    而林淺的心情,仿佛也隨著他的一舉一動,慢慢緊張起來。

    然後就看到他放下了茶杯,抬頭的瞬間,很自然地朝她這邊看過來。

    漆黑得像湖水一樣的雙眼,明亮逼人。

    他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她,凝視著她。

    而林淺的心,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揪住。她一時竟有些失神,直至眼眶再次發酸,才察覺不妙。忙低下頭,避開他的眼。

    他也瘦了一些。她想,下巴看起來要尖一點了。頭髮什麼時候又理了,短短的,很精神。但這個髮型更適合他,讓他看起來更成熟,也更不易親近。

    過了一會兒,她再次抬頭。厲致誠已經沒再看她,正在跟劉同交談。

    劉同說︰「供不應求是好事,但的確也是個問題。現在我們的生產能力,已經快要飽和,銷量如果再繼續往上升,生產部門就要吃不消了啊。」

    旁邊又有一個人問︰「要不要關閉其他幾個產品的生產線,把人力物力都調過來,做aito?」

    林淺的注意力也暫時被這個問題吸引。其他人有的贊同、有的反對,一時也沒有成形的主意。然後大家又都看向厲致誠,等他的意見。

    厲致誠緩緩環顧一周,林淺與他目光再次交接時,兩個人的表情都已很沉靜。而林淺得以目不轉楮地盯著他。

   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一觸即走,開口說︰「暫時不作調整。越是爆發期,越要走得穩妥。現階段大家辛苦一下,超負荷運轉。另外,通知人力資源部,盡快把這季度的獎金發下去。」

    大家都點頭說好,聽他說獎金,又全笑了。顧延之和劉同是提前看過獎金分配方案和數字的。劉同有些感嘆︰「咱們愛達,可是有好幾年沒給員工發過這麼大的紅包嘍。」

    這話一說,大家更是高興。林淺也笑了。因為正題已經討論完,會議室里的氣氛變得熱鬧而輕松,七嘴八舌議論著,因此也沒人注意到,厲致誠的目光越過眾人,盯著她,眸色幽深,目光灼灼。直至她的臉被他盯得有點發燒,舉手投足間都有點不太自在了,他才收回目光,起身宣布散會,率先走出了辦公室。

    而林淺坐在原地,看著他筆直的背影,看著他沉穩的步伐,那一步一步,就像踏在她心上,隨他起起伏伏,再難平靜。

    愛情是什麼?

    愛情是你以為已對這份感情駕輕就熟、收放自如。可他一個無聲的眼神,就令你像是飄飛了很久的風箏,一收線,就回到了他的掌心里。

    無論是你的人,還是你的心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因為林淺是「外放歸來」,散會後,好幾個相熟的經理,都圍著她聊天。連顧延之和劉同兩位大佬,都和顏悅色看著她,說辛苦了。不過顧延之離開前,頗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,隱隱含笑的樣子,看得她很有點窘。

    林淺跟他們聊了一會兒,還算淡定自若,心卻已飛到這樓層另一間屋子里。

    他此刻,是在等她麼?

    好容易,會議室里的人散了伙。林淺再次走向厲致誠辦公室,心情竟有些緊張。雙手垂在身側,竟還生出了一絲汗意。

    靠。她現在的臉一定特別紅,因為感覺到陣陣熱意往臉上冒。因為剛散會,頂層辦公區里還是人來人往。林淺覺得自己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,只得微垂下頭,避開別人的目光,輕敲他的辦公室門。

    「厲總。」

    「進來。」

    這聲音只叫林淺心弦微顫。緩緩推開門,就見厲致誠坐在大班桌後,一手持筆,一手拿著疊資料,看樣子正在批示,而蔣垣站在一旁,正在等待。

    從她踏入辦公室的第一秒,厲致誠就抬頭看著她,手上的動作也乾脆全停了。

    林淺的整顆心,仿佛都被他的目光給侵佔了,而她的臉還在持續發燙。知道他還在忙工作,林淺也不說話,看他一眼,就走向一旁的沙發,打算坐下等。

    而側立在一旁的蔣垣,也很糾結。按理說林淺踏進來的第一秒,他就應該立馬推門出去消失。可這些等待批示的文件,又是十分重要的,也花不了幾分鐘。而且厲總向來將工作放在第一位,他要是自作聰明出去了,又不合適。

    結果這時,就聽厲致誠開口︰「蔣垣,你先出去。」

    講這話時,他還是看著沙發上的林淺。

    蔣垣立刻在心里罵了自己一句蠢,神色不變地答︰「好。」快步走了出去,然後小心翼翼把房門帶好,無聲無息地守在了外頭。

    這對boss和助理間的默契配合,只令林淺的心跳「怦怦怦」更快。她坐在沙發上,抬起熱氣氤氳的眼楮,望著他。

    厲致誠已經起身,從桌前走了過來。高挑而沉默的身形,在夕陽的映照下,在地面投下長長的影子。

    那影子就在她腳下,仿佛瞬間也將她籠罩住。林淺一時竟有些坐立不安。腦子一熱,站起來。

    厲致誠轉眼已至她的跟前。

    兩個多月了,卻像隔了整整幾年時間,林淺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近、這麼清晰地看著他。依舊是那熟悉而高大的身形,依舊是那輪廓清晰的臉龐。眉眼深邃,顴骨略高,白皙的膚色在襯衫襯托下,更顯清貴淡然。

    而那雙眼楮就像無底洞,沉沉湛湛。你望一眼,就會深陷其中,就會身不由己。

    他盯著她,沒說話。

    而林淺動了動唇,也什麼都沒說。這時厲致誠微垂下頭,長臂一伸,已將她摟進了懷里。

    林淺憋了半天的眼淚,一下子掉了下來,伸手就抱住了他的腰。而他的手,緊緊抱住她的肩膀和腰,就像以前一樣,以絕對強勢的姿態,將她整個人都扣在了懷里,動彈不得。

    林淺的腳尖幾乎都離了地。人在他懷里,身體竟像過去一樣,不由自主陣陣發軟,呼吸也有點急促。一時間,兩人都沒說話,只聽到彼此胸膛中清晰的心跳聲。

    然後林淺就聽到他低聲,微啞,在耳邊緩緩地、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︰

   「我的拼命西施,我的女人……終於回來了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30 09:47 PM

第50章 相思狂潮

    思念,對於林淺來說,是柔情滿懷,繾綣又直白。

    而對於厲致誠這樣的男人來說,卻是如一方無人知曉的湖面,隱忍不發,靜水流深。但忍耐終有盡頭,隨著那細細的水流越匯越多,水面依舊平靜,但動蕩隱藏於其下,一觸即發。

    待到終於不必再自制時,那水流便會如他本性般洶涌,轉頭就將她吞沒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此刻,厲致誠就將她壓在沙發上,反覆噬咬親吻。燈光和陽光交織成一起,將兩個人全身都涂上明亮的色彩。室內極其的靜,只有彼此的呼吸聲纏繞著,甚至還能清楚聽到,隔著一扇門,蔣垣的電話不斷響起,而他的聲音斷續傳來︰「好的……我會轉告厲總……他現在在開會沒時間……」

    林淺越吻,心跳越急。

    上班時間、他的辦公室、他在渴求無度地吻著她……這幾個認知交織在一起,令這個吻更加刺激,更加令她喘息不已。

    他並沒有過激的動作,只是無聲地壓在她身上,將她的唇舌完全佔據。而他的手,也未探入,只是隔著薄薄的襯衣,重重地揉捏著她。林淺感受著他身體的重量,感受著他掌中的溫度和強勢,腦袋越發暈眩滾燙。

    「好了……」她近乎激情地低喃,「還在辦公室呢……難道你要當昏君?」

    幾句話說得顛三倒四,厲致誠睜開眼盯著她,重重地在她舌頭上吸了一下,只吸得她全身一麻。他這才起身,抱著她坐了起來。

    林淺面頰緋紅,襯衣也被壓出了褶皺,連忙低頭整理了一下。然後抬頭看著他。

    他也低頭看著她,那黑黢黢的眼里洶涌未褪,依舊如匹狼一般迫人。

    林淺被他瞧得心頭一跳,伸手扯了一下他的領帶,開口第一句話卻是興師問罪︰「你一點都不想我!」

    話一出口,自己都覺得撒嬌意味太明顯,但依舊像一隻被冷落的孔雀,傲慢地瞪著他。

    心中卻是一陣甜蜜的無奈︰我勒個去去去去喲……她花了兩個多月,風里來雨里去踏遍山川,才把自己慢慢鍛煉成不動如山的女強人。

    可到了他懷里,才兩分鐘,就變回了那個矯情的小女人……

    要命。

    而厲致誠看著懷中女人眸光流轉、長睫輕顫,以及粉嫩的臉蛋、芊芊玉手,還有那柔軟的嬌軀,都已完全臣服在他的臂彎里。

    他什麼也沒說,也不辯解。手上一用力,就將她整個抱起,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。

    林淺還是第一次以這種姿勢坐在他身上,而且還是在門外人來人往的辦公室。她的心更慌了,低聲嗔怪︰「放我下來!萬一有人進來……」

    厲致誠根本不理她,這姿勢令她更加徹底地處於他的掌控和懷抱中。他一手摟緊她的腰,一手搭在她的腿上,緩緩地摩挲著。而一低頭,便能夠到她的唇她的臉她的脖子,還有她的胸。方便他更深入的親吻她。

    林淺被他固定在腿上,動彈不得。只能任由他不停地索取,不停地撫摸。這令她全身軟得像泥,卻又甜蜜萬分羞窘萬分,內心還涌起一陣莫名的激動。她幾次想喊停想推開他,卻被他更緊地扣在大腿上。

    「你太壞了……」她用小得像蚊子的聲音,在他的蹂躪中抗議。

    厲致誠的臉也蒙上一層淺淺的紅,可眼神卻越發深沉。

    「是嗎?」他淡淡地問。

    林淺︰「就是……你欺負我……」

    兩人就這麼吻著吻著,同時進行著毫無意義的零碎交談。厲致誠就這麼把她放在自己身上,「欺負」了夠本。不知不覺,一個小時過去了,下班鈴也響了。厲致誠這才從她胸口抬起頭,抬眸看著她。

    林淺現在已經完全像隻煮熟的蝦子般掛在他懷里,又軟又紅。他盯著她,手上動作未停,緩緩將她的襯衫紐扣扣好,又低頭在她唇上一啄︰「你先去停車場,在車上等我。」

    「嗯。」林淺接過他手里的車鑰匙。明明已看過他千百遍,再觸到他的目光,卻依舊心頭發軟發顫。想起今天竟在他辦公室里纏綿了一個多小時,更覺荒唐、緊張又甜蜜。

    她站起來,轉頭又看了他一眼,這才清咳兩聲,走了兩步,順手拿起桌上他的茶杯,喝了一大口,潤了潤乾涸的喉嚨,然後才走了出去。

    而厲致誠襯衫也有些凌亂,坐在沙發里,一直目送她走出去。這才站起來,整理了一下衣服。待身體因她而起的熱意褪去後,才坐回老板桌後,把蔣垣叫進來,把那幾個文件批好給他。

    然後低頭看了看錶,已經過去了十分鐘。他拿起西裝外套站起來,又端起桌上她喝過的水,仰頭緩緩喝完,這才走出了辦公室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嘴里抱怨厲致誠不想她,而心里也覺得,厲致誠把事業、把愛達放在她前頭,自制力很強。盡管他先追她,時至今日,他卻是這份感情里,收放自如那一個。

    但林淺不知道,厲致誠心里很清楚,並非這樣。

    他並非把事業放在她之前,也並非對感情,完全能做到收放自如。

    在這兩個月里,他也曾差點就放下堆積如山、火燒眉毛般緊要的工作,飛過去看她。

    那是她剛出差一個多月,有天夜里,她給他打電話。那時他正坐在辦公室里,剛結束一天的會議,滿身疲憊。聽到她的聲音,卻如一股清泉浸入夜色里,心情疏懶。

    聊了一會兒工作,就聽她講了白天發生的一件小事。

    「今天我哥給我打電話了,問起了咱們。」她說。

    「哦?」他揉著眉心,閉著眼,輕聲問,「聊了什麼?」

    林淺當時似乎醞釀了一下,才笑著說︰「他問咱倆發展得怎麼樣,我就說我最近一直在出差啊。他現在肯定得意啦,咱倆沒見面,自然也不能突破他的防線發展了……」

    她就跟閒聊似的,語氣淡然地講著。見他沉默不語,她又嘀咕了一句,跟開玩笑似地說︰「我還跟他說,給我塊袈裟,我就可以去當滅絕師太啦。」

    ……

    這是個很溫馨很普通的通話。電話里她依舊婉約可愛、鬥志昂揚。

    可掛了電話,厲致誠看著手頭的資料,卻半天沒有翻動一頁。

    她在工作里,心思千回百轉。對他,卻從不耍心機,直來直去,要就是要,不要就是不要。成為他的女朋友後,從來也只把一顆赤誠簡單的心放在他面前。

    可這次,在分離了一個多月後,卻不著痕跡,又或者是漏洞百出地,暗示著他。

    她想讓他去看她,才說那些話。可又捨不得真的影響他的工作,所以萬般欲言又止後,最終只剩一句苦中作樂的微笑自嘲︰

    ……給我塊袈裟,我就可以去當滅絕師太啦……

    想到這里,厲致誠只覺得一陣胸悶。

    靜默片刻後,他叫來蔣垣︰

    「訂一張明天最早的機票,去南京。後天一早回來。」南京,正是當時林淺的所在。

    蔣垣一愣,就明白過來。但他不得不硬著頭皮,為難地勸誡︰「厲總,明天您約了兩家商超的總經理,他們的時間都挺難約的。而且明盛康總下午還安排了您和市政府工商局那邊的會面……」

    厲致誠簡潔地打斷了他︰「全部押後。」

    蔣垣就沒再說了,點點頭,出去了。

    過了一會兒,機票就訂好了,信息發到厲致誠手機上︰明早八點,最早一趟航班。飛去她身邊。

    看著這則短信,厲致誠一個人坐在深夜的辦公室里,緩緩笑了。剛要拿起電話打給她,蔣垣卻再次敲門進來。這次他的表情很嚴肅也很震驚︰「厲總,剛剛傳來消息——新寶瑞的銷售經理想約明德汪總談合作,被汪總公開拒絕了。這件事已經傳開了……」

    他話還沒講完,厲致誠的手機和桌上的座機,都同時響了,響個不停。顧延之、劉同、生產部門、采購部門……甚至還有父親,全都打電話來,詢問或者請示這件事是否對愛達有影響,後續要怎麼做……

    等厲致誠臨時處理完這件事,已經凌晨一點了。還約了明天上午,跟幾位高層一起,跟汪總那邊電話會議。

    蔣垣也跟著他,忙得焦頭爛額。等到這晚兩人終於離開辦公室時,蔣垣問他︰「厲總,那明天飛南京的機票……」

    「退了吧。」他答。

    幾天後,這個小風波才徹底平息,跟明德那邊也進行了充分的溝通。夜深人靜時,他再給林淺打電話。如尋常般聊了一會兒後,他低聲說︰「想你。」而就這麼簡單的兩個字,卻令那個女人沉默了很久。然後之後幾天的電話里,語氣都有點抑不住的喜意和得意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電梯緩緩下行,厲致誠獨自一人,站在其中。

    「叮」一聲,電梯門打開。他一抬頭,就見自己的路虎,安安靜靜停在停車場不遠的角落里。而他的女人,此刻就安靜乖巧地坐在里頭,等著他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30 10:32 PM

第51章 風雨欲來

     林淺在車里坐了一會兒間,想起剛才的一幕幕間,想起他的眼神和肆意游走的手,還有他低沉縈繞在她耳邊的親昵嗓音,便忍不住臉紅,又忍不住笑。

    正是下班的時間,停車場來來往往很多人。她很是等待了一番,才瞅準時機間,溜到他車上。好在他停車的位置偏僻間,她縮在副駕上,也無人察覺。

    又坐了幾分鐘間,就見一個人影從窗外走來,主駕的門應聲打開間,厲致誠坐了進來。

    林淺的心間,仿佛也隨著他的到來,沉浸在滿滿的、癢癢的甜蜜里。也不說話,就低著頭,玩手指。

    厲致誠也沒說話,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,發動了車子。

    車駛出集團大門時,林淺照例跟隻兔子似的,靈敏地伏低身子,避開外人的視線。雖說厲致誠在她出差前,就說要公開。但每當這種時候,她還是下意識想回避。

    不過她一邊躲,還不忘一邊制止他︰「你不許笑我。」

    「嗯。」他語氣淡淡地答。

    然後她就感覺到一隻手,輕輕搭上了她的後背。很隨意的動作,就像在撫摸自己的所有物。林淺被他摸得後背和脖子都麻了,剛駛出大門沒多久,就紅著臉直起身子。

   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反應過度了。這麼簡單的一個觸踫,為什麼……為什麼她感覺出了情欲的味道?

    是她太久沒跟他親密接觸過了麼,所以才東想西想?畢竟幾個月前,她也是食髓知味,欲求不滿……

    林淺兀自想得一頭黑線。厲致誠卻望著藍天落日,車開得又穩又快。

    又開出一段,林淺回神,突然反應過來。

    這不是去她家啊,她家也就過個馬路,開幾百米就到了。不知不覺他已經開了這麼久。

    「我們去哪兒?」她問。她一直以為他會先送她回家,放行李,然後去吃飯。

    「我家。」他答得言簡意賅,「放下行李,就去吃飯。」

    林淺一愣。

    什麼嘛……這麼理所當然地帶她回家?她什麼時候答應今晚住他家了?

    ——

    盡管腹誹了半天,林淺最終卻一句話也沒說,假裝繼續淡定地看風景聽廣播,任由厲致誠直接把車開到了家門口。

    他住的地方離愛達集團不遠,是一個前兩年新修築的樓盤。因在城郊,小區面積非常大,放眼望去,竟有二三十幢樓,錯落林立在陽光下。

    他就住在小區最深處、臨湖的聯排別墅里。

    林淺看到他的房子,就很是喜歡。因為她並不喜歡那種超大的別墅,住起來沒有家的感覺。而他的別墅就是二層小樓,前後都有院子。後院用來停車,前院種了很多花草,還立了個木架子,但上面空空如也。

    林淺摸了摸那高高的木架︰「你打算種什麼?」

    「隨你。」

    林淺心頭一甜,然後繼續很有骨氣地腹誹︰切,這又不是她家。

    一進門,就是玄關,玄關背後是開闊的客廳。裝修和家具都是美式田園風格,富麗堂皇中不失溫馨精致。林淺看了一圈,問︰「這不是你裝的吧?」

    厲致誠將她的手提袋行李扔在沙發上,點頭︰「我爸的房子,暫時住著。」

    林淺了然。把雙手背在身後,頗有興致地開始參觀。厲致誠就雙手插西裝褲兜里,跟在她身後。

    客廳、餐廳、廚房、客臥……顯然除了客廳,一樓其他房間沒什麼起居痕跡。走上米白色的旋轉樓梯,二樓首先是個小客廳,安靜又通暢。

    然後是書房,這個房間比較大,滿滿的幾個書架,看起來蔚為壯觀。

    然後居然還有個健身房,里頭放著跑步機和另外兩架健身器材。

    林淺站在門口︰「你每天還健身啊?」

    厲致誠︰「習慣了。」

    這倒是,他在部隊的時候,每天運動量一定很大。林淺轉頭,伸手擰了擰他的胳膊。看著不顯壯實,一捏卻全是硬硬的肌肉。當然了,他身上最漂亮的,是那幾塊輪廓清晰、結實勻稱的腹肌,她上次離開前,還趴在那上頭蹭了半天……林淺臉上升起熱氣,神色自若地離開了健身房。

    最後就是主臥。主臥的格局十分地大,璀璨繁雜的水晶燈、重重疊疊的金棕色窗簾,還有圓弧形白色大床和高腳衣櫃。不過這里的布置也很簡單,除了床和衣櫃,什麼都沒有。床頭甚至只有一個枕頭。

    像是能察覺到她的心思,厲致誠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︰「去櫃子里再拿個枕頭出來。」

    林淺的臉一下子熱了,回頭斜瞪他一眼︰「自己拿!」

    他眼中泛起沉沉笑意,將她的手一拉,牽到櫃子跟前。抬手打開門,拿了個枕頭出來,低頭看她一眼,就將那枕頭丟給她。林淺條件反射接了個滿懷,又紅著臉轉身,將那枕頭放在床上。

    玩心又起,將他的枕頭推到遠遠的角落,然後將她的新枕頭,端端正正放在中間,佔據統治地位。這些動作做完,剛要得意地回頭向他炫耀,卻陡然感到他溫熱的身體,從背後覆了上來,伸手就環抱住她的腰。

    林淺被他從背後扣在了衣櫃上,他一隻手撐在衣櫃上,另一隻手摟著她的腰,唇就一直沿著她的臉和脖子往下,輾轉地親,手也無聲的揉著。直至林淺被弄得全身發軟,他才將她轉了個身,讓她面朝自己。但依舊將她扣在衣櫃上,圈在他的懷中。

    「幹嘛突然親我,不就霸佔了你的位置嘛……」怎麼他就突然被撩撥了,這麼凶地親她?

    面對她的嬌嗔,他的臉上卻沒有笑意,眸色也是深沉烏黑得嚇人。

    「林淺,今天是二十三號。」

    林淺一怔,他已松開她︰「先去吃飯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晚飯就在小區外一家精致的小館子吃的,口味還不錯。依林淺的性子,這幾個小時過去,她已完全忘記了這兩個月來的惆悵啊、失落啊,以及跟他之間那一點點生疏感。她完全故態重萌,一邊大快朵頤桌上的幾道美食,一邊跟厲致誠講這段時間在外面的趣事。

    而他雖不多言,顯然也很愉悅,眉梢眼角始終帶著淺淺的笑。而那雋黑深邃的眼,始終落在她身上。這令林淺,稍稍有點心慌。

    步出飯館時,夜色正好,天空月色清明,小區里幽靜深遠。林淺想起今晚即將發生的事,心頭一陣繚亂。

    緊張之後,下意識就想拖。

    「飯後百步走,活到九十九。」她義正言辭地說,「我們走幾個圈吧。」

    厲致誠卻看她一眼,答︰「去趟超市。」

    「去超市幹嘛?」

    厲致誠將她的腰一摟︰「買點東西。」

    起初,林淺並沒反應過來,他要買什麼。周末的超市人滿為患、熱鬧極了。她看到水果區,就高高興興走過去,挑了幾個橙子和金果。

    稱好之後,厲致誠從她手里接過,攬著她繼續朝前走。兩人在里頭轉了一圈,林淺也沒其他要買的。這時已經接近收銀台了,她才想起來,問︰「你要買什麼?」

    厲致誠沒說話。

    他牽著她,一排排貨架找過去,最後停在一排花花綠綠的盒子前。

    林淺看清了,這回臉一下子紅了。下意識就要掙開他的手,他反應卻比她更快,一下子將她握得更緊,擺明了要她在身邊陪著。

    厲致誠是個性格深沉的男人。雖然以前對這種產品不了解,此刻並不多言,也不向導購員詢問。而是站在貨架前,凝神看了一會兒,就挑了一盒出來,丟進了購物籃里。

    然後低頭看她一眼︰「行嗎?」

    林淺心頭如同千萬頭草泥馬飛奔而過︰幹嘛問她行不行,好像是她用一樣?

    不過,的確也算是用在她身上了,難怪他要問她……

    這些混亂的念頭一旦經過腦補延展,林淺的臉更熱了,也不吭聲,掃一眼那盒避孕套——岡本003。

    哼……倒是挺會挑的。

    從走出超市、走向他家的第一步開始,林淺就陷入了一種慢火煎熬中。

    兩人並肩而行,他的話並不多,一步步走得不急不緩。可林淺看著他沉靜自若的側臉,看著他高大挺拔的身形,再聯想到剛才被他揣進口袋的那盒套套,就開始心猿意馬。

    她甚至還想起峨眉山之後那幾天,他在夜色深沉的時分,將她壓在床上,反復親吻她的全身。還有他那堅硬滾燙的慾望,曾在她掌中,也曾無聲地輕抵她的小腹,一下、又一下地輕點著,充滿無聲的暗示。而那個時候,他抬起熾烈無比的黑眸,沉沉地、極具掠奪性地望著她,就像一匹真真正正的、本性暴露的狼……

    林淺繼續無聲地跟著他往前走。

    可每一步,仿佛都走得意搖神馳、驚心動魄。

    很快就回到了他家。

    因為別墅區格外的靜,如今只有他倆站在屋內,就更顯萬籟俱寂。林淺唯一聽到的,就是自己熱而促的呼吸聲。

    厲致誠卻顯得一如既往地沉靜,轉頭看她一眼︰「我在樓下洗個澡。你如果要洗澡,就用主臥洗手間。」

    林淺︰「哦……」

    他又低頭親了她一下︰「上樓,等我。」

    林淺的心臟忽的又是一抖,什麼話也說不出來,只好……聽話上樓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熱水緩緩洗滌過全身時,林淺看著十指間清澈的水流,有點發愣。

    就要真正成為他的人了。他終於如願以償了。

    想到這里,有點心疼,又有點好笑。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臉——厲致誠,我們會相愛一生嗎?此刻即將走向你的我,多希望這一刻就是天荒地老。才不辜負你的等待和渴望,也不辜負我的義無反顧。

    她也想起,厲致誠為什麼說,今天是二十三號。

    因為她上一次例假,是十四號啊。

    今天很安全,再也不會被中途打擾。

    他記得可真牢啊。

    關掉水龍頭,穿上睡裙。那是條絲綢的裙子,長度剛到膝蓋。v形領,露出胸口一小片雪白的皮膚。胳膊和小腿也露在外頭。

    林淺看了一會兒鏡中的自己,推開了浴室的門。

    一走出去,她就愣住了。

    窗簾已經拉上了,遮得嚴嚴實實。天花板上的水晶燈也關了,只餘一盞暗柔的落地燈,映得整個房間微光蕩漾。

    厲致誠就站在那盞燈旁,聽到聲響,轉頭。

    他穿著件黑色的長浴袍,雙手插在口袋里,小腿露在外面。浴袍是絲絨的,純黑、柔軟,顯得他的臉越發的清冷白皙。而這樣的他,看起來比平時多了分慵懶的雍容,但又同樣英挺逼人。

    不知已經等了她多久。

    林淺連呼吸都忘記了,傻傻地望著他。

    而他看到她,就把雙手從口袋里抽了出來,一步步、緩緩走向了她。

    林淺的心臟都快跳出嗓子眼了。

    他走到了她跟前,低頭看著她。林淺的手心開始冒汗。

    猛地就見他彎下腰,一把將她打橫抱了起來。林淺「啊」的一聲低呼,人已經穩穩在他懷里。

    周圍是這樣的靜,她的臉緊貼著他的胸膛,聽到他同樣急促的心跳聲。而他居高臨下,沉沉眼眸宛如無窮無盡的黑夜,牢牢地盯著她。

    「林淺。」他緩緩問,「我等了多久?」

    林淺只覺得喉嚨陣陣發乾,聲音微啞地答︰「……七十九天?」

    他抱著她,轉身就走向身後的大床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30 11:07 PM

第52章 今夕何夕

    林淺的身體陷在柔軟的床褥里,厲致誠的身體就在她上方,完全覆蓋住燈光和她的視線。

    這令她感覺很刺激,又有些緊張。

    而他的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,居高臨下望著她。

    幽黑的眼,似在打量,又似在欣賞,並不急於動手。

    林淺被他這意味不明的目光,羞紅了臉,小聲嗔道︰「你看什麼!」

    他沒答。唯有眼中,浮現淺淺笑意。那深邃的眼里映著迷離的燈光,笑意就像是清淺的湖水,緩緩蕩漾開,蕩漾到他瞳仁深處。

    然後重新歸於沉寂。

    他的眼楮,重新變得漆亮又逼人。

    明明是最普通不過的一個笑容,卻令林淺看得心慌意亂。

    感覺自己就像自由奔跑了很久的獵物,終於被他獲得。

    而他此刻,心情很好。

    「衣服脫掉。」他低頭盯著她,嗓音低沉迫人。

    林淺也看著他。他的眼楮黑得好像無底洞,有一種無形的吸引力,令她心甘情願沉淪其中。

    「嗯……」她輕聲答道,頂著張通紅的臉,慢慢脫下睡裙。於是全身上下,只剩一條小內褲。

    再次這樣近乎全裸地躺在他眼前,林淺的臉抑不住的陣陣發燙,而因為今晚的與眾不同,她的心也跳得特別的快。

    而厲致誠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,低頭就咬住她胸前的蓓蕾,兩隻手卻開始往下,來到她的內褲邊緣。

    在她腰上輕輕地摩挲了一會兒,就徑直往下,將她的褲子慢慢往下褪。

    林淺的整顆心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,恍恍惚惚,口乾舌燥。她只無聲地配合著他,抬起雙腿,讓他把內褲從腳踝脫下來,丟到一旁。

    她終於完全裸露在他面前。

    五月的夜間,空氣明明還有些微涼。可屋內卻仿佛被點著了一團無形的火,空氣中四處浮動著難言地燥熱。林淺期待又害怕,羞澀又緊張,躺在他的身體下方,全身仿佛中了咒,不能動,也不敢動。

    可他卻要沉靜許多。雙臂依舊撐在她上方,以虎踞的姿態,繼續凝視著她。他的目光沿著那玲瓏的曲線,緩緩下移,最終來到他從未涉足過的蜜谷,然後就沒有移開。

    然後他的眸色,似乎越來越深。

    林淺被他瞧得羞窘無比,伸手就想捂住那處。誰知他的動作比她更快,輕而易舉地擒住她的手腕,扣在床上,然後另一隻手,就探了進去。

    他的指尖觸踫的一剎那,林淺全身一抖。明白他要幹什麼,她立刻緊繃起來。羞澀本能令她立馬出聲抗拒︰「別摸……」可身體竟然是欲拒還迎的,躺在原地,無力地輕扭,任由他輕松地就將手指插了進去。

    看著她全身都微微蜷縮起來,蜷縮在他的手中。厲致誠的雙眼,變得比窗外的夜色還要暗沉。他的頭緩緩下移,開始親吻噬咬她腰間最柔嫩的皮膚、最妖嬈的曲線。手指,則開始快速而耐心地轉動、揉捏,讓她的整個身體,開始在他的手下不斷顫抖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林淺覺得自己快要瘋了。

    明明只是他的幾根手指,怎麼這麼快,就要把她整個人逼向崩塌的邊緣?

    全身上下,像是有千萬隻螞蟻在噬咬,在叫囂。叫囂要找一個快樂的出口。可這個過程又是痛苦、舒服又難耐的,只令她的十個腳趾都顫抖著蜷縮起來。想逃,又想要;想叫,又想嗚咽。

    迷迷糊糊間,忽然就瞥見了厲致誠。他此刻已改變了姿勢,坐了起來,低頭看著她。他的臉在燈下猶如浮雕,朦朧而英俊。而此刻,漂亮的顴骨上,也泛起一層暈紅。

    只是那雙鷹一樣的眼,依舊牢牢盯著她的臉。探進她身體里那根手指,卻悄無聲息越來越快。

    被他如此覬覦把弄著,林淺心頭更加激蕩。再看他的浴袍還好端端地穿著,全身整整齊齊,眉目沉穩;她卻已不著寸縷,被他一隻手就弄得就快要情不自禁……這一幕生生刺激了林淺,猛地就感覺一股熱流從身體深處涌出來,迅速竄向他的手指正在快速摩擦的地方……一種從未有過的尖銳而磅礡的感覺,瞬間侵襲全身。她「啊」的失聲叫了出來,雙腿一下子並攏,全身都緊緊蜷成了一團,開始劇烈地顫抖。

    厲致誠看著這一幕,只覺得喉嚨陣陣發乾,下腹也陣陣脹熱。他停下了正在造次的手,緩緩地將身體沉下來,壓在她身上,讓她完全在他懷里戰慄失態。

    林淺身上餘波未泯,羞窘極了,只好把臉深深埋在被子里,一聲不吭。這時就感覺厲致誠的唇開始在她的脖子、她的胸和腰上再度流連。只親得仿佛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的她,陣陣發軟。

    過了好一會兒,她才平復下來,伸手推開他的頭︰「別親了……別親了……」

    厲致誠抬頭盯著她。而那堅挺的灼熱,也以從未有過的強硬,抵住了她的小腹。

    四目凝視,只看得林淺心頭一跳。

    她已丟盔棄甲一塌糊涂,他的侵佔卻根本沒有正式開始。

    完了完了完了,她為什麼有一種「我命休矣」的感受?

    「把我衣服脫了。」他低聲說。

    林淺的心跳又是一促,不動。

    「為什麼我的衣服是我脫,你的衣服還是我脫?」她壯著膽子抗議。本來嘛,脫衣服這種事,為什麼逼著她主動做?

    但厲致誠根本不理會,見她扭捏,直接捉住她一隻手,放在自己腰上,漆黑的眸,就繼續那樣沉沉地盯著她。

    像是下一秒,就要將她吃下去。

    於是林淺臉上又升起一股熱氣,老老實實開始解他浴袍上的腰帶。

    盡管已經看過他的身體好幾次,可當林淺脫掉他的浴袍,又給他脫下內褲時,心跳已快得就要失控。

    兩個人,就這麼赤裸地對坐著。

    這還是第一次,兩人間沒有任何阻隔,只有宛如初生般赤裸的彼此。

    林淺的喉嚨更乾了,低著頭,沒出聲。

    然後厲致誠的手就緩緩覆上了她的肩膀,慢慢將她重新放倒在床上。然後身體一沉,壓了上來。

    在這一瞬間,林淺的感覺不是刺激,不是沖動,甚至也不是慌亂。

    竟然是踏實的。

    感受著他身體的重量,感受著他胸膛中的心跳。她竟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踏實。因為被這個男人,如此徹底地擁抱在懷中,如此徹底地佔據了她每一寸軀體。

    她從未如此清晰而熱烈地感覺到,他是她的,她也是他的。赤裸交纏,彼此擁有。

    而就在心潮悸動之時,厲致誠低沉得仿佛夜色流水般的聲音,在她耳邊響起。

    「林淺。」他緩緩地說,「我進來了。」

    在這個瞬間,林淺仿佛聽到了自己的心,陣陣激蕩的聲音。

   「好。」她輕聲說,伸手抱住了他的背。

    從未如此甘願,從未如此心動。

    只願為了你,把一切都交付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厲致誠還是第一次體會到,如此水深火熱的感覺。

    女人的身體太緊窒,剛進入一個頭,就被緊緊卡住,濕熱又溫暖。像一處會勾人的洞穴,令男人心志大亂,心甘情願深陷其中。

    腦子里只有她,身體也被她主宰——只想要她,再要她。

    他抬起無比幽沉的眼,靜靜地看著她。然後一低頭,就握住她胸口的一側豐腴,送入嘴中,用舌頭和牙齒挑逗;另一隻手,則悄無聲息再次下滑,揉捏再揉捏,比之前的勁道更大。這樣,就能讓她更濕潤,更能容納他。

    可躺在他身下的林淺,是什麼感覺呢?

    疼……

    好疼!

    怎麼會這麼疼?

    泥馬她就知道那些h書都是騙人的,什麼女人濕了之後就能容納好多好多。她早該想到的!當初給他用手時,就覺得這尺寸,怎麼進啊將來……果然,被她料到了吧,這麼難這麼疼……

    他的每一寸擠入,都像要將她的身體緩緩割開。而他的凶器太硬太燙,只令她渾身都在顫抖。

    關鍵在她水深火熱時,他的唇舌和大手,又開始造次。於是她就陷入了一種舒服和痛苦交織的奇異感覺中,好難受、好難受……呃……

    察覺到她閉著眼,開始輕聲哼哼,厲致誠眸色更沉,松開她的胸,握住她的腰,一挺身,終於盡根沒入。

    林淺情不自禁低喘了一聲。

    而他盯著她,眼中泛起笑意。

    他開始緩緩抽動。

    不知不覺,林淺就不疼了。

    取而代之的,是一種奇異又舒服的感覺。

    這感覺令她抬起氤氳的眼,迷迷糊糊地望著厲致誠。

    望著這個正在她身上馳騁的男人。

    他的身體修長柔韌如獵豹,擒著她雙腿的手臂,也是結實有力。而他的臉,沉毅如雕塑。即使在床上,他看起來依然不動聲色,強勢逼人,一切仿佛盡在他掌控。

    唯有額頭一縷青筋有些許凸顯,暴露了他暗藏的情緒。

    而他一下又一下,有力地撞擊著。林淺整個人都被他牢牢按在床上,動也不能動,只能隨著他的節奏,一下又一下,顫抖……

    而厲致誠看著女人如彎折的草,在自己的身下喘息;看著他在她身體里進進出出,帶出一縷縷淺紅的血跡,沾染了他的,也沾染了身下的床單……他沒出聲,只進退得更快更凶。

    很快,林淺就忍不住了,開始高高低低地發出聲音。這些聲音令她又羞又怒,拼命咬牙忍住,同時用那濕漉漉的眼瞪著他。而厲致誠哪能不知她的感覺?見她滿臉紅雲,只淺淺一笑,律動的同時,伸手捏了捏她的臉。

    「叫出來。」他低聲說。

    一句話令林淺更加羞赧,伸手捂住自己的臉,他真的是越來越壞了!不想看他!

    這時,厲致誠動作卻稍稍一停,說︰「把套拿過來。」

    林淺抬頭,就見那盒岡本放在床頭櫃上,觸手可及。

    「嗯。」她輕應了一聲,伸手拿過來,丟給他。

    厲致誠接住,還埋在她體內不動,從盒中拿出了一個,然後抬頭看著她。

    「幫我戴上。」嗓音有點啞。

    林淺都快不行了。

    幫他脫衣服就算了,居然還讓她幫他戴這個……

    「不!」她悶聲抗拒,「你自己來!」

    厲致誠沒吭聲。

    冷不丁她腰間一緊,竟被他從床上抱了起來。身體騰空而起時,林淺「啊」的一聲驚呼。再一定神,他居然就這麼抱著她,在床沿邊坐了下來。他的還深埋在她體內,而她雙腿分叉,坐在他的大腿上。

    離開了溫暖的被褥,就這麼兩人緊貼著,以這樣撩人的姿勢,交纏而坐。林淺很不好意思,手抵在他胸口︰「你幹什麼?」

    他卻將手里的那個套子遞給她︰「給我戴上。」

    林淺沒辦法,只好接過。這時他雙手托著她,將她的身體緩緩抬起一截、再放下。而他的也從她體內拔了出來。

    林淺被他這樣輕而易舉地擺弄著,心里有點說不出的滋味——也不知該甜蜜還是慌張,她雖然不胖,但也不是瘦竹竿,一米六多的一個人,居然被他這麼輕松的托來舉去……討厭……

    也不知是哪里來的沖動,她一邊撕開套子的包裝,一邊說︰「喂,你手下留情。」

    這話令厲致誠眉角泛起淡淡地笑意,與她一起低頭,共同看著她把小雨衣,給他戴上。

    「害怕了?」他低聲問。

    廝磨了這麼久,林淺明明已被他折服為他主宰,此刻卻不怕死地抬眸斜他一眼︰「我才不怕吶!」話音剛落,就見厲致誠眸色一斂。然後她再次被他舉起,再緩緩放下——他重新進入了她。

    林淺這次真的要瘋了。

    因為厲致誠就這麼坐著,跟她繼續做了起來。明明她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,他卻那麼輕松地一下下撞擊著她,將她托起又放下、撞走又拽回來……速度和力度都完全不輸剛剛在床上時。而林淺被他撞得一聳一聳,在他大腿上身不由己地彈跳著。

    這姿勢實在太狂野,關鍵是她顯得太狂野——雙腿被分得太開,他進入得太深。而她所有過頭的表情,都被他近距離凝視著。

    「你真的……是第一次?」她斷斷續續地質疑,第一次難道不應該像她這麼生澀麼?為什麼到了他這里,老練又鎮定,而且居然還會換這麼……的姿勢?

    這話顯然又令他不滿意了。眉頭微蹙,因為在運動,所以他的聲音也帶上了微喘的勁兒︰「又胡說?」

    林淺小聲︰「本來就是啊……」

    於是她又被懲罰了。

    厲致誠不理她的胡言亂語,乾脆一低頭,捧住她的胸,開始啃咬。雙重刺激之下,只令林淺講話的力氣都沒有了,咬著牙,抱著他的脖子,開始了喘息。

    「第一次。」他在她意亂情迷時,湊到她耳邊說,「貨真價實的第一次。信了嗎?」

    「嗚……信了信了!」

    ……

    漸漸地,彼此的呼吸都越來越急。

    漸漸地,林淺的聲音仿佛斷了的線,再也接不起來。摟著他脖子的雙手,也越來越緊,就像要掐進他背上的肌肉里去。

    忽然,厲致誠抱著她轉了個身,穩穩地又將她放回了床上,再次正面壓了上來。這正是最令林淺感到安全和珍惜的姿勢,心情一陣激蕩。而他雙手環抱著她,迫得她的臀抬高迎接著他。而他的頭,則埋在她的肩窩里,呼吸纏繞著呼吸,身體緊貼著身體,然後開始了一輪更猛烈的攻擊,快得不可思議,也深得不可思議……

    林淺整個人,好像去往了從未經歷過的夢境里。明明身體的交互如此激烈,她的心卻如此恬靜。一時間她聽不到任何聲音,也看不到其他。只有被他侵佔著的那個地方,主宰了一切。她像一葉彎舟,在驚濤駭浪中,搖搖欲墜。而他就是那磅礡的大海,一切的源頭,追逐著她,佔有著她,讓她忽上忽下,讓她忘乎所以。

    終於,在一連串極其要命的撞擊後,她的全身劇烈一抖,「啊——」地發出一聲尖叫。

    她終於被那海浪吞沒,徹底崩塌在他懷里。

    而厲致誠竟像是與她心有靈犀、身心相通。就在她繳械的這一秒鐘,一把將她更緊地摟在懷里,然後猛地幾個抽插,就不動了。

    感受著他在她身體里的顫動,感受著他的胸膛同樣急促的心跳,原本渾渾噩噩的林淺,只覺得眼眶一熱。心髒就像身體一樣,也被他塞得滿滿的。

    滿心都是歡喜,滿心都是憐惜。

    對這個男人的愛戀,和憐惜。

    愛他在床上的溫柔和執著,也憐惜他此刻,在她身上,同樣情難自已地顫抖。

    林淺的嗓子很乾很乾,她伸手,摸著他的頭發,輕聲說︰「厲致誠,我愛你。」

    厲致誠撐起身子,抬眸看著她。

    那眼眸比她見過的任何黑夜都要深沉,比她見過的任何大海都要澄澈。

    他用手輕輕撫摸著她滾燙的臉頰,眼神越來越熾烈。

    「我愛你。」他低聲說,「從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31 12:22 AM

第53章 傾城時光

    第二天。

    林淺醒的時候,天已經大亮了。暖黃的陽光從窗簾縫隙透進來,與昏暗的室內形成鮮明對比,就像一道道金帶,伸進房間里,絢爛又寂靜。

    厲致誠還沒醒。

    他的一隻胳膊還枕在她的腦袋下,另一隻手扣她的腰。而她的雙腿,還緊緊纏在他身上,姿勢極其香艷。

    咳咳咳……

    激情過後,再回想昨晚,就像一個綺麗又荒唐的夢。

    在近乎完美的第一次後,厲致誠休息了一陣,抱著她,兩人親昵的講了一會兒話。

    然後他又要了。

    而且第二次,遠比第一次時間長,也遠比第一次更加瘋狂熱烈……想到這里,林淺不由得訕訕,因為昨晚到最後的時候,她都已經不像她了……

    他卻還是那個他。沉穩、強勢,話不多,但手段層出不窮,讓她頻頻丟盔棄甲。

    林淺看著男人近在咫尺的臉。

    屋內微光映照,他的睡顏看起來格外乾淨溫和。烏黑的眉毛一根一根,像是墨筆生動勾勒出來的。

    不過,這難得的乖巧睡顏,當然只是假象。

    盡管只有一夜,林淺已經充分認清了一個事實,那就是厲致誠這樣一個男人,到了床上,就一定是絕對的主宰。

    或許平時,他對她,方方面面還有所隱忍,算不上特別強勢。到了這種時候,他的男人心性就完全嶄露、毫無保留——他要徹底征服她,身體和心,一次又一次。

    但他其實又是很溫柔的,態度雖然很淡定很強硬,但林淺見微知著,感覺得出來,他一直在觀察她的感受和反應,自制力也很強。每每也是先讓她滿足了好幾次,他才讓自己釋放一次……

    林淺心頭狠狠一甜,又覺羞赧。

    哼,好吧。她是個懶人,這輩子在床上,也就不求翻身了,心甘情願服服帖帖好了。

    又在他懷里磨蹭了一會兒,林淺才小心翼翼地,把腿往外抽,同時拿起他搭在她腰上的手,放到一邊。

    誰知大腿剛往外抽了一截,小腿還卡在他雙腿間,他忽然就醒了。

    黑眸緩緩睜開,定定地望著她。

    林淺︰「早……」

    回答她的,是腰間驟然一緊。他重新將她拉回懷里,跟她寸寸肌膚相貼,低頭看著她︰「早。」

    男人低沉微啞的嗓音,還有若有所思的眼神,只令林淺微微心慌。

    因為她突然想起出差之前,兩人在她家共度的那兩個夜晚。那時候雖然她只是把雙手貢獻給了他,但印象很深刻的是——每個早晨,他都要了一次。

    而現在……她感覺到他那堅硬的部位,果然再次抵在她的大腿內側,不由得心中一陣哀嘆——都說男人早晨會勃發,欲求不滿。誠不欺我啊!

    可她現在渾身黏糊糊的,汗水啊還有其他的,實在是沒有再次求歡的慾望。於是眨了眨眼,故作焦躁地低吼︰「快放開,我要上廁所!」

    厲致誠看她一眼,這才將手松開。可那大手,卻不知是有意無意,在她臀上輕捏了一下。只捏得林淺全身發麻,瞪他一眼,掀開被子下床。又從地上撿起睡裙,飛快地套上,走向浴室。

    不用回頭,也能感覺他的目光始終跟隨著她。於是走進浴室時,林淺下意識就打了個反鎖,這才放心的走到淋浴頭下,開始慢吞吞地洗澡。

    別說,全身都像要散架一般酸痛,沖個熱水澡,還真舒服……

    女人洗澡大多慢,今天的林淺更是慢如蝸牛,仔仔細細洗乾淨身體每一個地方。只是望著身上遍布的吻痕,尤其是腰間和胸口最多,不由得面色緋紅。

    哼,他下嘴下手倒都挺狠。

    正腹誹著,忽然就聽到簾子外「卡嚓」一聲輕響,門口。

    然後一條頎長的身影,就映在了簾子上,緩緩走了過來。

    林淺窘得不行。毫無疑問,這是誰家啊?鎖門有個鬼用,他肯定有鑰匙。

    林淺用簾子遮住身體,只探出個頭,朝突然闖入的男人抗議︰「我在洗澡!尊重一下隱私啊你,出去。」

    厲致誠披著黑色浴袍,腰間松松垮垮繫著。短髮有點凌亂,卻顯得眉目更加英俊深邃。他跟沒聽到似地,慢慢走向她,同時淡淡說︰「我也需要洗一洗。」

    林淺︰「……」

    他已經脫掉浴袍,邁進了浴缸。

    偌大的浴缸,站了兩個人,就顯得特別擁擠了。尤其是他一站進來,就一隻手撐在她身旁的牆上,另一隻手一勾,就將她扣進了懷里。然後在紛亂四濺的水流下,低頭看著她。男人漂亮的身形、幽沉的眼神,只叫林淺一陣心猿意馬。也不逃避了,手指在他胸口畫著水花圈圈︰「你想幹嘛呀你……」

    這聲音嬌軟無比,厲致誠鎖在她腰上的手瞬間更緊了。沉默凝視了她一會兒,才問︰「洗好了嗎?還疼不疼?」

    林淺伸手環住他的腰︰「不疼了。」

    兩人就這麼靜靜站在水流下,令滾燙的水柱沖刷著身體。也沒有更多言語,只是安靜地相擁著,感受著此刻的美好。

    過了一會兒,林淺笑著抬眸看著他︰「我給你擦背?」

    她才不會告訴他,以前看電視里,女人給男人擦背,感覺很相濡以沫很老夫老妻很天長地久呢!

    厲致誠看她一眼,答︰「好。」

    他轉身背對著她,同時伸手掬水,洗了把臉。不得不說那動作帥氣極了,修長健美的身形、英俊的側臉,還有隨意甩動的短髮。

    林淺忍不住說︰「你應該去拍剃須刀和男士沐浴液廣告。」

    厲致誠轉頭,淡淡看了她一眼。

    這一眼只看得林淺有點心虛。好吧,又在用眼神威懾她。

    「開個玩笑嘛……」

    她的男人的身體,才不要跟別的女人共同欣賞呢。

    開始給他洗背。

    這時林淺才發覺,他那修韌的腰身上,竟然也有吻痕,咳咳……還有抓痕,紅紅的一道道,很淺,不仔細看還發覺不了。這叫她頓時一頭黑線。

    很好。原來她的戰鬥力,一點也不輸他。完全沒吃虧。

    擦了一會兒,林淺望著他高高的個頭,背部結實勻稱的肌肉,忍不住踮起腳,在他脖子上輕輕一吻︰「擦好了。」

    厲致誠轉身,正面對著她。那眼神依舊是沉黑的,叫她看不透也捉不準的。

    「換你。」他言簡意賅。

    林淺心頭一甜——互相服侍實在太有愛了。在床上他統治了她,下了床他堂堂boss,給她一個小女人擦背。

    林淺很配合地轉身,還很上道地將雙手撐在牆壁上︰「謝謝!」

    可林淺不知道,這一幕落在男人眼里,又是何等的活色生香。

    水流沿著那白膩如玉的背,簌簌淌下。前峰若隱若現,縴腰不盈一握。整具嬌軀透著動人的粉嫩。再加上她將背弓得彎彎的,自然而然就將那雪白惹眼的翹臀,直接送到他跟前。

    厲致誠沒出聲,接過她手里的洗澡巾,覆上她的背,開始揉搓。

    男人的手力道均勻綿長,動作又一絲不苟,只令林淺舒服得都快哼出來。當然,她忍住了。

    這麼搓了一會兒,他的動作停了下來。林淺也感覺差不多了,問︰「好了嗎?」

    他沒回答。

    林淺剛要直起身子,忽然腰就被他從後面扣住了。

    然後他的身體,慢慢覆蓋了上來,就這麼站著,壓在她身上。

    林淺心頭微微一顫,他的另一隻手,卻已開始往她雙腿間探。同時將她的腰往上一提,她就不由自主抬起了臀,跟他的腹部貼得更緊。

    他堅硬的慾望,開始往里擠,同時低聲在她耳邊說︰「再給我一次?」

    林淺的臉陣陣發燙——這還是兩人第一次用這樣的姿勢,站著、背後、還是鴛鴦浴……

    他真是越來越壞了。

    她也是。

    偏偏他的手指已開始快速旋轉,堅硬也在洞口不斷研磨,撩撥得她渾身燥熱,沉睡了一晚的慾望,仿佛也被勾起。

    「嗯……但這是今天最後一次!說好了啊……」

    一室痴纏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等厲致誠抱著她,放回床上時,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後了。

    林淺再度腰酸背痛,可明明運動量更大的他,卻像沒事兒人似的。他坐在床邊,單臂撐在她身旁,低頭看著她,幽黑的眼中有淺淡的笑意。

    那是男人得到滿足之後,愉悅的笑——剛剛被折騰得夠嗆的林淺,可是看得很清楚。但難得看到他這麼高興,真的像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,她心里又甜甜的軟軟的。

    「要不要再睡會兒?」他問。

    林淺看了看床頭的鐘,都十一點多了,搖搖頭︰「起床,我要吃東西。」

    於是兩人各自穿衣服起床。

    厲致誠拿了件襯衣穿上,然後是條黑色長褲。林淺看著看著,浪漫嬌氣的細胞又開始活躍,把自己的休閒衣扔到一旁,朝他伸手︰「拿來,我要穿你的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說實在的,在家里穿男人的襯衫這種事,真是肉麻又老套。但你不得不承認,真的很有情趣。

    午後陽光清澈明亮,林淺就穿著他的一件白襯衣,下身是她在家穿的一條亞麻長褲,在屋子里晃來晃去,自覺還挺窈窕挺性感。

    訂的外賣還沒到,林淺就在廚房把昨天買的橙子和金果切了,端著滿滿一盤,回到客廳。厲致誠正坐在沙發上,看電視新聞。他看的是霖市經濟頻道。因為箱包行業一直是霖市的地方經濟支柱之一,所以這個頻道經常會放很多行業消息、國際前沿資訊,林淺沒事也經常看。

    她將水果盤放下,爬到沙發上,靠在他懷里。一邊看新聞,一邊用小銀叉叉起水果,一塊一塊餵到他嘴里。

    厲致誠一隻手搭著沙發扶手,另一隻手摟著她的腰,任由她將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。這麼餵食了幾塊,他又低頭開始親她。彼此嘴里都有水果的芬芳,香甜又清冽。於是這個吻就格外綿長。在寂靜的午後,寂靜相擁,誰也不想動,誰也不想出去外面的世界,只想就這麼靜靜地消磨時光。

    他的襯衫穿在她身上,本來就大。此刻他更是將整個頭都埋到襯衣里去,方便地索取著。林淺覺得這樣真的不行了,再親下去又要……來一次了。於是艱難而堅決地推開他︰「暫停!我們講好了,今天的次數額度已經用完了!」

    厲致誠眼中浮現笑意。但到底也憐惜她才經人事,而且的確那里也有些紅腫,看著叫男人有一種異樣的心動和心疼,於是依言松開了她。只是看著她身上的襯衣凌亂不堪,春光呼之欲出,於是靜默片刻,低聲問︰「喜歡穿我的衣服?」

    林淺微微一哂,一副特別不在乎的樣子,看著電視,同時開始擰自己的十指︰「喜歡又怎麼樣?不喜歡又怎樣?」

    厲致誠低頭在她額上輕輕一吻︰「以後在我這兒,都這麼穿。」

    林淺不理他。

    只是嘴角忍不住上翹。

    下午陽光格外的好,天氣也有點炎熱。林淺在屋子里憋久了,想出去透透氣,但腿腳酸痛,又不想走路,就問厲致誠有什麼好玩的。

    厲致誠其實以前沒這麼陪過女孩子,大致權衡了一下她的要求,問︰「要不要種葡萄?」

    林淺頓時瞪大了眼。

    這世上,是不是就沒有事能難倒厲致誠啊!種葡萄?這麼有創意的消遣也被他想出來,這個男友實在太優質了。

    幾株葡萄幼苗是厲致誠上個月就買好的,只是因為工作太忙,所以一直耽擱了,養在陽台上。兩人拿著苗,來到前院小花園。林淺不會,表示完全聽他指揮。

    厲致誠先拿了把小鏟子,在泥地上鏟出了一條長長的溝。他力氣大動作快,溝也挖得端正漂亮。林淺看得咂舌,問︰「你是不是做過工兵啊?好厲害!」厲致誠微微失笑,站起來,在她唇上一啄,答︰「過獎。不過是殺雞用牛刀。」

    林淺倏地笑了。

    挖好了坑,就把幼苗小心翼翼放進去。這種細致活兒,林淺做得很好,一株株擺得很正。厲致誠乾脆袖手站在一旁,讓她自己玩。

    很快土也埋好了鋪平了,林淺蹲在幼苗旁,抬頭望著高高的木架,迎著陽光眯了眯眼。

    不知來年葡萄滿掛時,她和厲致誠,是不是還這麼好呢?

    一定是的。

    她想得心滿意足,站了起來。一轉頭,就見厲致誠站在幾株花草旁,雙手插褲兜里,正目不轉楮地看著她。

    林淺心頭一動,走上前,手上還有土,不能抱他,只能虛虛地摟著他的脖子,踮腳送上一吻。

    「我愛你。」她輕喃。

    厲致誠沒說話。

    他只是反將她摟進懷里,將她淺嘗輒止的輕啄,變成了葡萄架下,一個綿長熱烈的深吻。

    過了好一會兒,他才松開她,從一旁地上拿起根水管,遞給她。

    澆水這種事,林淺最喜歡了。看著水流慢慢滋潤進土地里,滋潤幼苗根芽,感覺特別有成就感。她欣然接過,開始慢悠悠地澆灌。厲致誠則乾脆在一旁的椅子里坐下來,看她玩。

    澆著澆著,林淺玩心又起。抬眸看一眼不遠處的他。只見他長腿輕輕交疊,神色沉穩、姿態隨意。

    林淺眼珠一轉,趁他不注意,偷偷將水龍頭開大。然後一抬手,水柱就朝他噴過去。

    厲致誠猝不及防,瞬間胸口襯衫就濕了一大片,褲子也沾上不少水漬。他一抬頭,就見林淺鬼模鬼樣地站在葡萄架下,拎著個水管,裝作很驚訝又抱歉的樣子︰「對不起,手滑了!」

    初夏的水流染上胸膛,只令人覺得清涼沁人。厲致誠看著她,雙手插進褲兜,站了起來。

    不得不說,男人衣衫半濕的樣子,有一種特別的帥。但看他站起來,林淺就有點怵了。往後退了兩步,死撐著繼續囂張︰「喂,我是失手啊,你不許還手!」見他又上前一步,她就威脅地舉起了水管︰「你再過來……我就繼續噴你!」

    然後厲致誠就真的走了過來。

    林淺想都沒想,又往後退了幾步,同時也很凶猛地,繼續拿著水管往他身上噴。可厲致誠身上早濕了,如今更多水柱撞上去,他根本不在意,甚至迎著她的「水槍口」,徑直就沖了過來,伸手就要抱她。

    林淺忍不住笑了,尖叫著轉身就躲。誰知這一次,她還是高估了自己的速度,低估了厲致誠的身手——他一把就將她按進了懷里。不僅如此,錯手就奪過了她手里的水管。然後摟著她,就把水柱嘩嘩地淋了上來,將她從頭到尾澆了個徹底。

    「哇——」林淺拼命推他,可是無效,反而被他摟得更緊。眼前全是模糊激烈的水簾,隱約只見他的臉就在相隔寸許的地方,薄唇勾起,笑容肆意。林淺頓時也笑了,也不掙扎了,伸手就捶他的胸口︰「討厭!恃強凌弱!」

    而厲致誠看著她身上的男式襯衣全濕,玲瓏曲線一覽無餘,也不多言,將水管一丟,一低頭,濕漉漉的唇就吻了上來。

    這麼吻了好一會兒,他的唇才移開。但他並沒松手,反而雙手一托,就將她抱了起來,轉身往屋里走。

    林淺身體凌空,下意識就用雙腿纏住他的腰。兩人身上都已濕透,隔著薄薄的襯衣這麼糾纏著,又舒服,又難受。

    關門進屋,厲致誠還沒放她下來,徑自往里走。林淺問︰「你要幹嘛?」

    厲致誠答︰「洗澡。」

    「哦。」

    的確是要洗澡。否則這一身遲早要感冒。可是……

    林淺歪著頭看著他︰「洗澡可以,但是不許做。」

    厲致誠看她一眼,眸中閃過似有似無的笑意。

    「盡量。」

    林淺頓時無語。什麼叫做「盡量」?他居然耍賴?堂堂boss,居然對女朋友耍賴?

    她佯怒,伸手推他︰「放我下來,我要回家。」

    這時厲致誠已抱她上了樓,騰出一隻手,推開主臥的門,再利落地反手關上。

    「你的家就在這里。」他說,「明天上午我去公司開會,下午幫你把東西搬過來。」

    林淺微微一愣。

    厲致誠已經抱著她,再次進了浴室。林淺伸手抓住門框,拼命抵抗︰「喂,我什麼時候答應跟你同居了!」

    厲致誠腳步一頓,看著懷里的她︰「你以為我還會放你回去?」

    林淺哭笑不得,罵道︰「專制!獨斷專行!」

    厲致誠直接將她整個人壓在門上,令她的雙腿不由自主將他的腰纏得更緊。然後狠狠一頓親吻揉弄。直至她面頰緋紅氣喘吁吁,才移開唇,低聲問︰「真的不願意跟我住?」

    林淺的臉都快滴下血來,把頭埋在他懷里,悶悶答︰「我要考慮幾天!」

    厲致誠沒得到想要的答案,也不急於一時。以她的性子,慢慢磨幾天,肯定會主動倒戈。

    想到這里,他心頭微微一蕩,低頭再次吻住了她,同時抱著她踏進浴缸里,反手拉上了簾子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隔日是星期天。

    林淺起床的時候,厲致誠已經開車去公司了。想起早晨的溫存,又是一陣臉紅心跳。

    人逢喜事精神爽,她雖然身體有些疲憊,但是人格外的神清氣爽。慢悠悠地給自己做了個早餐,想到厲致誠中午就會回來,決定去一趟超市,買點食材,中午跟他一起動手做飯吃。

    周末超市人格外多,偶爾還能看到一堆人圍著,不知在搶什麼緊俏貨。林淺心都在厲致誠身上,想起他第一天就要跟她同居,不由得心頭甜滋滋的,又有些好笑。

    哼……他倒算得好。兩人工作那麼忙,不同居就聚少離多,怎麼辦?肯定遲早要同居。否則望眼欲穿,她也受不了。

    但兩人才有了實質性關系幾天啊,他就事事壓過她一頭。不行,這次她一定要耗他幾天。難道有件事能佔個上風吊他胃口,感覺好得意。哈哈哈。

    買了些菜,她就回了別墅。剛過十一點,厲致誠人還沒回來。她就打開電視,一邊看節目,一邊切菜準備著。

    想起他雖然家境殷實,但在部隊這麼多年,也不知道平時是自己動手做飯菜,還是就吃部隊的。不過看冰箱空空如也,以他的性格,也許真的是從來不進廚房。那麼以後,就讓她好好照顧他的胃口吧……

    正想著,就聽電視的聲音里,傳來個熟悉的詞眼︰「新寶瑞」。

    她放下手里的食材,抬頭看過去。

    還是他們昨天看的霖市經濟頻道。此刻,正在直播一則行業新聞。

    林淺一看就愣住了。

    畫面中,正是一個新聞會的現場。許多行業內赫赫有名的人物,正在台前就坐。林淺認得他們,因為他們全是新寶瑞和祝氏的巨頭。

    正中,寧惟愷一身筆挺的黑西裝,抬頭正對著鏡頭微笑,俊朗逼人︰「這一款產品,是我們新寶瑞今年的戰略重點……」

    而畫外音,男主持人的嗓音清潤磁性,無比溫和。可聽在林淺耳朵里,卻像是平地驚雷一般,聲聲炸開︰

    「今天上午十一點,新寶瑞集團正式城市運動功能包品牌——「沙鷹」。

    城市運動功能包的概念,還是愛達集團幾個月前首創,其子品牌「aito」創下了驚人的市場業績。箱包行業競爭一向激烈,如今新寶瑞作為行業領導者,也進入了這個新的市場領域,可以想象,aito一枝獨秀的局面,必定會就此改變……

    據聞「沙鷹」還未上市,前期投資已超過數億。更有知情人透露,之前與愛達緊密合作的台灣著名科技面料企業——明德,很可能轉而成為「沙鷹」的獨家供應商……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31 12:37 AM

第54章 曇花斷腸

    正是大中午,日頭正熾烈。這里又是城郊,馬路上人流很少。只有道旁的樹木,在陽光下閃閃發亮。

    林淺在街邊站了好一會兒,才打上一輛出租車。目的地當然是愛達集團,她一坐進去,就給厲致誠打電話。

    依舊佔線。

    於是她就不打了。出了這麼大的事,他的電話被人打爆都不為過。

    出租車在路上跑得很快。窗戶開著,風呼呼地往里灌。林淺的心情,也像這風似的,轟隆作響,搖擺不定。

    腦海中再次浮現剛才看到的新聞,寧惟愷那自信滿滿的容顏,還有那些關鍵詞︰「行業領導者」、「數億投資」、「激烈競爭」……自動就往她腦子里竄。

    手機上也全是關於「沙鷹」(dh)品牌的新聞,充斥了整個網絡。一條條性能介紹,鋪天蓋地的宣傳舉措,只看得人心驚膽戰。

    「超輕」、「超韌」、「防水」、「耐磨」、「全球頂級設計師jasonwu」、「一線當紅明星千萬元代言」、「全國五百七十家一線商場聯袂推廣」……

    以及,關於「明德」倒戈的謠言,越傳越烈,真假難辨。

    林淺想著這些混蛋事,手指就焦急地在車窗上敲著,只敲得司機也惴惴地︰「姑娘,什麼事兒這麼急啊?」

    林淺無言以對。

    隱隱還感到腰腿有些酸痛,想起這兩天跟厲致誠的纏綿,以及此刻競爭對手的強勢反擊,而他那邊卻不知情況如何,更覺心焦。

    很快,林淺的電話也被打爆了。

    電話不斷,短信更多。瞬間就進來五十多條,點開一看,幾乎全是下屬、各地公司相熟的人發來的,紛紛問她怎麼回事,明德是否真的倒戈。

    林淺乾脆不看了。

    電話也是他們打來的。這種時候,一線的人跟她一樣急。林淺對他們還算鎮定,溫言安撫了幾句,表示集團總部一定會有對策,讓他們繼續穩定現有的銷售,不必懼怕新寶瑞。

    但不怕是假的。新寶瑞是行業巨頭,如今擺明了正面封殺他們,誰不怕?打來電話的人,個個憂心忡忡。

    後來,林淺乾脆連電話也不接了,調成震動放到口袋里,抬頭看著前方。

    很快就到了集團總部。

    門口還是一派安然景象。高朗和幾個保安坐在保安亭里,看到她來,樂呵呵地沖她笑,還朝她擠擠眼楮。林淺心里如同壓了塊大石,但還是神色如常地對他們笑笑,快步走了進去。

    到了頂層,就知道心急的不止她一個。頂層前台右手邊,是個大的接待室。此刻里頭坐滿了人,門口也站著幾個人︰薛明濤帶著vinda的幾個經理,以及總部的一些中層骨幹,全都趕來了。

    林淺一來,就被前台行政助理也引到接待室里︰「林經理,你也在這里稍坐一會兒。厲總和幾位高管,正在與董事長連線會議。」

    林淺點點頭。這種級別的會議,不是她可以參加的。雖然她很想見厲致誠,但這種時候,絕不會跳出來添麻煩。

    手機還在不斷震動著,她索性關機——反正重要的人現在都趕來了這里。跟薛明濤等人打了個照面,大家全都是一臉凝重嚴肅。坐在裝修得富麗堂皇的接待室里,喝著行政助理送來的上好茶水,可誰也喝不出一點味道了。

    有人抽著煙,有人沉默著,還有人邊喝水,邊罵新寶瑞︰剽竊愛達的構思,惡性競爭。但大家最關心的問題,是明德是否真的打算違約,成為新寶瑞手中,攻擊愛達的利劍?

    暫時,無人知曉。

    接待室里始終鬧哄哄的,氣氛沉悶又壓抑。林淺也不多言,坐在一角的沙發里,想著厲致誠,心里亂得像雜草紛生。

    誰知這一等,就是一下午。隔著一條寬闊的走廊,對面的大會議室里,始終房門緊閉,不見端倪。

    到了傍晚的時候,蔣垣從會議室里出來,過來傳達指令了。

    林淺等人全站了起來。

    不得不說,蔣垣真是厲致誠挑中的人。都這種時候了,還是平時溫和微笑的樣子,目光緩緩環視一周,然後說︰「厲總讓大家都先回去。幾位高層和董事長還要再討論,會拿出解決方案來。一切明天上班再說。」

    厲致誠的威望一向高,現在蔣垣這麼說,大家都紛紛點頭,起身離開。但也有性急的,走到蔣垣面前問︰「這事兒到底打算怎麼辦啊?大家聚在這里,也是心急。」

    這話一出,包括林淺在內,所有人都看過去。

    蔣垣只微微一笑︰「厲總說︰兵來將擋,水來土掩。」

    大伙兒於是都不做聲了,點點頭,信服地挨個走出了會議室。林淺幾乎可以想象出厲致誠講出這話時的樣子,眉目疏淡、眸光沉斂逼人。但這話的確令人心中安定不少。再想起他這幾天對她的溫柔愛憐,不由得一陣悸動。

    她故意磨蹭到最後,果然就見蔣垣站在原地,一直沒走。等她經過他身旁時,他低聲說︰「林經理,厲總讓我轉告︰他要和顧總去一趟深圳,去跟汪總談,兩三天回來。」

    林淺說了聲︰「謝謝。」盡管對於明德是否倒戈一事,充滿疑惑,但現在顯然不是問的時候。

    蔣垣傳完話,就轉身走了,又進了會議室。林淺慢慢走到電梯口,兀自沉思。因為人比較多,電梯已經下去了一趟,剩下的正好是薛明濤和幾個vinda子公司的人。林淺就跟他們站在一起。

    「叮——」一聲,電梯又到了。

    大家都心急如焚,也顧不上客氣,一個個都邁進了電梯。林淺照舊站在最後。正要走進去時,忽然聽到身後傳來遙遙一聲門響。她下意識轉頭望去,就見大會議室的門已經被推開,厲致誠率先走了出來,身後跟著顧延之、劉同、蔣垣等人。個個神色沉肅、步伐快速。厲致誠亦是面沉如水。他身上的衣服還是林淺早上挑的。他平時都穿白襯衣,林淺今天非要他穿一件黑的。此刻黑西裝黑襯衣,沒打領帶,整個人看起來越發冷峻高大,俊容被襯得格外醒目,醒目又冷酷。

    此刻幾位高管都四散回到自己辦公室,他和顧延之正往總裁辦公室走去。像是察覺到什麼,到門口時,他倏地轉頭,朝電梯口看過來。

    林淺的目光在空中與他相遇。兩人眼中到底有何情緒,隔得太遠,都看不分明。但林淺心弦微微一顫。即使這麼遙遙的一眼,她也感覺到了安撫。

    同時,還有對他的心疼和深深的擔憂。

    電梯門徐徐合上,隔斷了她的視線。而遠處的厲致誠,也轉身走進了辦公室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電梯緩緩下行。

    周圍都是最熟悉最默契的工作伙伴,但一時大家都沒講話。林淺想著厲致誠對她說過的話︰

    這樣的東西,我會寫三張,這是第二張……

    以後發生什麼事,不要被嚇到……

    現在的局面,究竟是否在他算計之內?

    她實在無法確定。因為這不是個小局面啊。新寶瑞傾盡全力的一擊,還有傳言中明德的搖擺不定——厲致誠可是說過,明德不會變節。現在情況發展,很可能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料啊!

    這時,薛明濤的手機響了。他接起,匆匆說了兩句,就掛斷。抬頭看著大家。

    「下午四點,新寶瑞的「沙鷹」已經正式第一批產品。」他的眼中有銳利的光,「我派人搶到了兩個。」

    這下,包括林淺在內,電梯里所有人的眼楮都亮了。

    「一個馬上送來給厲總。」他說,「另一個咱們拿回辦公室,馬上研究!」

    「好!」幾乎所有人齊聲答道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晚上八點。

    林淺和薛明濤等人,坐在vinda的會議室里。

    圓桌正中,放著個黑色的嶄新的背包。包的標誌很明顯,右上角一隻抽象化的雄鷹展翅,頗具歐美戶外頂級品牌始祖鳥、沙樂華、布萊亞特等的高端風範。

    一時間,會議室里竟然沒有一個人講話。因為剛剛技術部的人,仔細研究、分析了這個包的性能和數據。

    面料暫且不說,與愛達的面料十分相似,但是否是mind,還需要做進一步的成分測驗。

    但單單是其他方面,也足以令所有人說不出話來。

    林淺一直認為,aito是一款臻於完美的產品。

    它不是市場最貴的產品,也不是最迎合顧客需求的產品。

    但它一定是有史以來,最被寄予創業者的理想、最能打動人心、也最能領導市場的產品。

    它承載著厲致誠和她,還有愛達這個久經磨難但是堅韌的企業的所有人,他們全部的心血和智慧,他們站上行業巔峰的雄心壯志。

    林淺甚至想過,哪怕新寶瑞真的展開封殺狙擊,寧惟愷或許可以投入更多的成本在市場營銷、或許能夠動用愛達無法企及的人脈關系、甚至或許會像厲致誠說的那樣——寧願賠錢,也要打死aito……但林淺可以肯定的一點是,他們即使模仿,造出的新品牌,也一定不會有aito優秀。即使他們要戰,aito也可以與之一戰。

    為什麼?因為在那些廢寢忘食的日子里,愛達人幾乎將aito的每一個細節,都做到了極致。才成就了厲致誠要求的「完美長弓」,才鑄就了過去幾個月的市場奇跡。

    所以林淺如此自信,完全、徹底的自信。她對aito的信心,堅毅如鐵。

    然而此刻,看著沙鷹的真品,瞬間就擊潰了她鐵一般的信心。

    因為,沙鷹竟然比aito還要優秀。不談營銷手段、不談品牌名氣,在相近的價格區間里,沙鷹這款包的各項性能品質,這款包本身,竟然全面超越了aito!

    一旁的高級技術員,還在拿著沙鷹的分析數據嘆息︰「重量542克,低于aito的613克;容量52升,高於aito的47升;承重能力也更優秀……防水、速乾和耐污性能也表現更好……此外,還采用了ytt拉鏈技術、nk耐磨織物技術……」

    林淺等人愈發沉默。後面說的這些技術,行內人都知道,是歐洲戶外品牌新開發的科技專利,國內專做戶外品牌的企業,都還沒有成功引進。沒想到新寶瑞早已秘密下手,並且用在了沙鷹上。

    技術員還在繼續說︰「至於外觀……」他沒說完。但在場誰不知道,jasonwu是美國頂級設計師,甚至連林淺都是他的簇擁者。雖說外觀這種東西,各花入各眼,見仁見智。但此刻就林淺看來,jasonwu設計的這款包大氣時尚,有一種獨特的美。

    這種美,不是aito的外觀設計師們,嘔心瀝血設計出的成果,可以企及的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這晚,林淺離開辦公室,沒有回自己家,而是繼續待在厲致誠的別墅里。

    因為不知道他具體什麼時候回來,所以這幾天,她都想待在這里。

    夜色寂寥,她坐在空蕩蕩的葡萄架下,望著暗黑的湖面和樹木,心中唯一的感覺,就是難受。

    無論這一切厲致誠是否有算計,無論將來他們能否絕地反擊,她此刻想著沙鷹和aito,就覺得難受。

    因為這世界上最打擊人的事,莫過你傾盡全力去做一件事,以為勝券在握,最終卻發現山外有人,人外有人。你的努力,最終付諸東流。

    你以為你足夠優秀︰勤奮、聰明、敬業,還有理想。所以你怎麼會不成功。

    可就是會有人,比你更聰明,比你更優秀,甚至可能比你更勤奮更拼搏——因為即使不考慮重金砸入的因素,新寶瑞那幫人,也的確在更短的時間內,做出了更完美的產品。不是全力以赴嘔心瀝血,一定做不出來。

    林淺一向自詡是行業里最出色的人才,她也一直認為,新寶瑞多年來能獨佔鰲頭,不一定是人才和企業本身更優秀,而是因為有祝氏雄厚的財力在背後支持。

    但此刻,她不得不承認,寧惟愷和他的團隊,真的比她想象的更優秀。

    他們無愧於行業冠軍的稱號。愛達團隊與他們相比,還存在著明顯的差距,也許根本無法與之為敵。

    而這種差距的結果,就是——

    從產品本身而言,aito……已經完敗了。

    林淺靜默了很久,最終抬頭看著蒼茫的夜空。

    厲致誠現在,應該抵達深圳了吧。

    無論他今後要怎麼走,以他的洞察力,肯定也認清了這個事實——aito極有可能會如曇花一現,在這場市場競爭中徹底落敗。

    厲致誠,此刻,你又在想什麼呢?

    ——

    兩天後。

    這天一早,寧惟愷又去祝氏總部開會了。

    一進會議室,就感覺到數道目光「嗖嗖」地射過來。羨艷有之、敬畏有之、嫉妒有之,不動聲色有之。

    寧惟愷微微一笑,走到祝大少身邊,他的位置坐下。

    商場混跡這麼多年,他當然知道越是風光時,越要謹慎低調、避免樹敵的道理。不過他不得不承認,此時看著祝氏兄弟一臉假笑,他心里還挺舒服的。

    運營管理部照舊匯報各個子公司和事業部的一周業績數據。剛剛上市兩天的「沙鷹」(dh),創下了連寧惟愷自己都沒想到的可怕銷量。

    他們的銷量,是aito的三倍!

    寧惟愷幾乎可以預料,aito即將面臨的萎縮。不管厲致誠是否有後招,但寧惟愷可以肯定的是,dh的優秀超乎了所有人的預料。

    現在,就等厲致誠接招了。

    開完一上午的會,直至離開祝氏總部,寧惟愷的心情都一直很好。同樣心情好的還有原浚等公司骨幹,以及整個新成立的dh事業部的所有人。

    回到辦公室後,寧惟愷首先囑咐原浚︰「通知人力資源部,dh事業部的特別獎金,提前發放。另外,把我那份獎金拿出來,勻到他們頭上去。」

    原浚︰「這不好吧?」

    寧惟愷倨傲地擺手︰「就這麼辦。他們做得這麼好,當老板的還有什麼舍不得?」

    原浚笑著點頭。

    這時,卻有一名分管銷售的高管走了進來,臉色微沉︰「總裁,厲致誠去深圳了——汪泰識跟我們簽約之後,人現在也在深圳。」

    這也是在寧惟愷預料中的,他點點頭,給予指令︰「盯緊。」

    見他如此淡定,那高管和原浚也不多聊這個話題,都退了出去。

    寧惟愷靜坐片刻,從抽屜中拿出份文件,走到了窗前,單手插褲兜里,低頭端詳。

    那是半個月前,新寶瑞和明德新簽訂的戰略合作協議。

    按照協議內容,明德會在本月對愛達單方面違約,新寶瑞代為支付3倍違約金。而今後,明德的年產量,必須優先滿足新寶瑞的采購需要,才可以對其他企業供貨。

    拿到這份協議並不容易。汪泰識那老頭子油鹽不進、清高傲慢。不過呢,在這個世界上,讓一個人低頭有很多種方法,因為每個人都是有弱點的。汪泰識也許是個無縫的蛋,可他還有家人,他的妻子、兒子、女兒呢?寧惟愷派去的兩名銷售經理,正是拿捏人性和利益的高手。

    更何況,寧惟愷一直認為,商場中的人,沒有人不會被利益誘惑。如果沒動搖,那只是因為誘惑不夠大。

    拿捏弱點之餘,他也給了汪泰識足夠的利益誘惑。最終,促成了合作。

    現在這個時候,汪泰識應該已經對厲致誠攤牌了。

    他抬頭,看著窗外蔚藍的天,突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,又有些目空一切的淡漠。他叫來原浚︰「準備車,我出去一趟。你不用跟。」

    去哪兒呢?原本寧惟愷只是想出去透透氣,但不知不覺,又開到了春都街上,新寶瑞的旗艦店。

    他坐在車里,看著店門口人潮洶涌,許多顧客擠都擠不進去,心里很舒服很舒服。

    新寶瑞,他的全部心血。它是祝氏的,但也是他的。

    看了一會兒,他的目光忽然被街角站著的一個女人吸引了。

    她穿著休閒裝,頭上扣了頂鴨舌帽,雙手插兜里,隔著條街,靜靜望著新寶瑞旗艦店。那表情……不說悲傷吧,失意中帶著一絲茫然。平時聰明伶俐的風采都不見了,看著有點可憐。

    寧惟愷看了她一會兒,推開車門走了下去。

    「零錢。」他走到她身邊,微笑望著她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31 12:54 AM

第55章 錦囊妙計

    林淺今天出來,目的只是為在新寶瑞的旗艦店,實地觀察一下。

    不過,看到沙鷹賣得這麼好,還是蠻刺激人的。

    所以她看著看著,自然而然就有些鬱悶和憤恨。

    誰知這時,就聽一道柔和清亮的嗓音,在耳邊響起︰「零錢。」

    林淺首先看到的,是陽光之下,男人映在她腳邊那道頎長的影子。

    得,真是冤家路窄。

    林淺轉頭看著他,笑容滿面︰「寧總,真巧。」

    寧惟愷今天到底有些志得意滿,微微一笑,逗她︰「不巧,我專門跟著你的。」

    這話果然叫林淺臉色微僵。但她察言觀色的本領也不差,仔細打量寧惟愷神色,就知道他是在開玩笑。

    於是她也笑︰「那你還真夠無聊的啊。」

    所以說,人和人之間相處的氣場,真是種奇特的東西。你在某些人面前,忍不住就中規中矩不敢造次;可有的人,卻叫你忍不住就跟他鬥嘴。即使已經疏遠了這麼多年,即使他現在位高權重已不是當年那個混蛋小子,可一講話,當初相處的感覺仿佛又回來了。

    她的利嘴,令寧惟愷倏地失笑,伸手摸摸她的頭︰「走,去喝點東西。」林淺才不喜歡跟他這麼肢體接觸呢,趕緊偏頭躲開。

    不過喝茶,她還是要去的。她現在視沙鷹為眼中釘肉中刺,遇到沙鷹的大老板,怎麼能不趁機打探一番?

    她欣然點頭,兩人便各懷鬼胎,不緊不慢走進了街角的一家咖啡館里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和寧惟愷的往事,要追溯到七年前,她剛念大二,寧惟愷大四。

    那時候寧惟愷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呢?雖出身貧寒,但是優秀得令人側目︰英俊、溫和、善良、幽默、風流倜儻,還是商學院第一名畢業、早早被全球五百強企業錄取為管理培訓生。簡直集所有男性大學生能有的光環於一身。

    林淺當時參加了某界商業模擬大賽,就此結識了寧惟愷,也有了一群共同的朋友。不過那時候她比較沒心沒肺,一有假期就去參加戶外俱樂部,也只當寧惟愷是個很不錯的兄弟。

    後來寧惟愷就表白了。要說他追人也有一手,不像厲致誠這麼強勢,但十足十溫情款款,無微不至。每天早上給林淺買早飯、接她上學;中午纏著她一起自習;晚上給她打開水、買水果。

    甚至還寫情書。他的文采是很好的,那些樸實而溫柔的句子,沒有女人看了不心動。

    林淺也心動了。在那個年齡,寧惟愷的確符合所有理想男朋友的所有要求。而且林淺雖然之前口口聲聲當他是兄弟,但實際上,對他也是有好感的。

    至於他沒錢?林淺完全不在乎這種事。

    於是在被他追了一個多月後,兩人順理成章就在一起了。別說剛開始的一個星期,還蠻甜蜜的。兩人有共同愛好,性子也都神神叨叨的,湊到一起,真的每天都很開心。

    不過,林淺人緣好,比寧惟愷還要好很多。所以兩人才談了半個多月戀愛,就有人偷偷來告訴林淺︰「零錢啊,昨天晚上,你家寧惟愷跟一幫人出去玩,聽說跟一個女的kiss了。」

    林淺當時就震驚了。不過她留了個心眼,知道寧惟愷舌燦蓮花,黑的能說成白的。就沒直接質問他,而是旁敲側擊,先從當時在場的人嘴里套出了消息。

    結果就是……還真的吻了。對方是個富二代美女,對寧惟愷仰慕已久。那晚他們是玩真心話大冒險,但據說當時兩人吻得還挺激烈。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個女的有意設套。

    隔天分手的時候,寧惟愷做過挽留,拉著她不讓走,臉色也是前所未有的陰霾︰「零錢,那天我喝了點酒,再說也是玩游戲。後來我跟她再也沒聯系過。別這麼狠心,咱們別分手。」

    林淺甩開他的手就走了。

    她隱約還聽人說,分手之後,寧惟愷還消沉了一陣。但她不信,也沒理。

    後來果然如她所料,兩個月後,寧惟愷就跟那個富二代美女在一起了,成為了眾人眼中最登對的情侶。

    再後來,林淺的氣也消了,回頭想想,也沒有多難過。於是再在公共場合、朋友的飯局上遇到,兩人也會打打招呼,但寧惟愷就像吃了火藥似的,總是會陰陽怪氣地挖苦她幾句。於是她寸步不讓,也挖苦回去。

    再然後,就過去了好幾年。終於傳出消息,寧惟愷已經娶了大名鼎鼎的祝晗妤,不是那個富二代美女。

    所以林淺對寧惟愷的感覺,就是一段鬧劇般的初戀青春。他擁有所有男人羨艷的軟硬件條件,也擁有男人的劣根性,兩人分手相當正確。

    只是偶爾收拾舊物,看到寧惟愷當年寫給她的情書,只會失笑。什麼「從你剛念大一,我在新生晚會看到你,就心動了」,什麼「我深深的喜歡你,遠比你想象的早」,還有什麼「願意跟我一起住出租屋、啃麵包,一起吃苦,打拼未來嗎」?

    哼,根本是男人的花言巧語,騙人的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正是中午,咖啡館里也賣簡餐,所以人很多。寧惟愷自然而然就單手護著林淺,在最里頭的窗邊,找了張桌子。還體貼地讓她坐在陰涼的位置,自己坐在被陽光直射得發燙的座位上。

    林淺把這一切都瞧在眼里,點點頭︰「你還挺有風度。」

    寧惟愷笑得如春風拂面︰「我一向如此。你又不是不知道。」

    林淺沒搭腔。

    隨便點了兩杯喝的,兩人相對而坐,又有點相對無言。

    寧惟愷先笑了︰「最近是不是深受打擊?」

    林淺真想橫他一眼,但是忍住了,淡淡答︰「還好。」

    寧惟愷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,抬眸看著她︰「你覺得「沙鷹」怎麼樣?」

    林淺靜默片刻,答︰「很好。」

    「哦?」寧惟愷淡笑,「比aito如何?」

    林淺直視著他︰「比aito更好。」

    說實在的,寧惟愷看到剛才站在旗艦店外的她,以為她心情不好,所以此刻一定會跟他鬥嘴。

    沒想到她坦然承認,aito不如dh。

    他又看她一眼︰「服了嗎?」

    林淺點頭︰「心服口服。」

    寧惟愷覺得……很受用。

    這種受用,與下屬的贊美帶來的感覺不同;也與祝晗妤的仰慕,給他帶來的滿足感不同。

    大概是因為祝晗妤並不真的明白,他推出的dh究竟有多偉大。但林淺是懂的,因為她深受其害、心服口服,但又不會放棄,所以現在被他逼得鬱鬱不得志。

    呵……

    見他眉梢眼角都是笑意,林淺趁機問︰「這一次愛達輸了,我的確沒話說。可是我想知道,你到底是怎麼讓汪泰識倒戈的?」她眸光湛湛地望著他,有困惑也有不甘︰「利益嗎?可是現在aito也發展得很好,你能給的利益,我們也能給。」

    見她似乎真的動了情緒,寧惟愷只淺淺一笑。

    一低頭,就看到她扣在咖啡杯上的手指,縴細、白皙,握得有點用力,因而顯得整隻手更加柔弱。

    他腦子里冒出個念頭︰這麼多年過去了,她還是這樣……柔韌。

    女人味十足的柔韌。

    「林淺。」他盯著她,緩緩開口。這回,語氣並不輕佻。神態話語間,帶著新寶瑞總裁慣有的雍容和淡漠。

    「有沒有人說過,你這樣的女人,其實並不適合商場?」他說,「的確,你很聰明,也有才華。但你永遠也不會做違背良心和道德的事,對不對?」

    林淺看著他,沒出聲。

    「可我們會。」寧惟愷淡淡地說,「我們這些商場上的男人,無所不用其極,大家心知肚明。你問我汪泰識?是的,「說服」他,我的下屬是費了些周折。但我,只關心結果。而你——」

    他抬頭看著她,目光平靜,語氣卻又重新變得輕佻︰「應該跟一個懂得珍惜你的男人在一起,一切都交給他。你待在家里,相夫教子,不必攙和這些破事兒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晚上八點,林淺開著厲致誠的路虎,回到別墅。車停在門口,她就開始一箱箱往里搬東西。

    都是她租住的房子里的東西。別看住了不到一年,工作還那麼忙,東西居然還添了不少。除了滿滿的三個拉桿箱,還有很多雜碎的小東西,她全裝在一些小的收納盒和箱子里。甚至還有之前買的幾捆麵條、半袋香米,沒吃完,全運了過來。

    月光稀疏,夏夜清朗。她就這麼慢吞吞地一點點往里搬。想起白天跟寧惟愷的對話,只餘感嘆。

    再想起厲致誠,心中萬般不是滋味。有一點她可以肯定的是,汪泰識的倒戈,是厲致誠沒想到的。

    厲致誠厲致誠,光是默念他的名字,她的心仿佛都為之束縛,抬頭閉眼都是他的樣子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厲致誠和顧延之等人下飛機後,就各自回家,約定明天到公司再開會商議。

    司機小唐把車開到了別墅區花香滿溢的便道上,坐在後排的厲致誠卻忽然開口︰「等等。」

    於是轎車緩緩停下。

    厲致誠抬頭,看的是他的房子。那里亮著燈,而他的路虎停在門口,後備箱和後車門都是開著的。

    他推門下車︰「你回去吧。」

    小唐也不多問,點點頭,掉頭走了。

    天氣炎熱,厲致誠還穿著襯衫西褲,打著領帶,西裝折疊搭在臂彎里。他雙手插褲兜里,站在相隔幾米遠的花叢旁,靜靜看著。

    過了十幾秒鐘,果然就見林淺走了出來。穿著件休閒t恤、牛仔長褲,綁了個馬尾,腳步輕快地走到車旁,從後座拿出了一個袋子。

    厲致誠看那袋子還真不算大,但林淺提了提,掂量了一下,似乎覺得已經夠重了,就慢吞吞地轉身,往屋里搬。

    雖說她是在做體力活兒,但那雙眼楮哪兒都不看,定定地盯著地面,顯然是在想事情。

    所以厲致誠這麼大個活人,杵在離她幾米遠的地方,她也沒瞧見,兀自又進了屋。

    厲致誠也沒急著跟她打招呼,而是走到車旁往里看。只見後座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紙箱子,還有些牛津布收納箱,還有幾捆書。再看後備箱里,還有兩個大大的拉桿箱。

    厲致誠盯著這些東西,微微失笑。再回頭,就見林淺已站在家門口,呆呆地望著他。

    「怎麼不等我回來再搬?」他說。

    林淺沒吭聲,慢慢走到他跟前,抬頭看著他。厲致誠伸手就把她攬進懷里,順手扣在車門上,低頭就吻下來。

    這個吻一如既往地深入而有力,林淺的身體瞬間就軟了,心也軟了。

    「想我了嗎?」他在她耳邊低聲問。

    他離開這兩天,林淺滿心的委屈和擔憂,一直在默默地壓抑、默默地發酵。此刻看他卻是神色如常,仿佛之前的離開,不過是個尋常的差旅。於是林淺心中更加彷徨,也不主動問,只抓住他的襯衣,點點頭︰「嗯,想。你想我了嗎?」

    厲致誠沒直接回答,只眸色深湛地盯著她,說︰「你會知道。」

    這充滿侵略性暗示的話語,只令林淺心弦微顫,再次抬眸看著他的臉。可他一向不動聲色,依舊看不出端倪。

    這時,厲致誠卻拉著她的手,看向那半車的行李,說︰「照你這麼個搬法,要搬到什麼時候去?」

    林淺有些赧然,答︰「我沒事嘛,就慢慢搬唄。」

    厲致誠低頭在她額上一吻,把西裝丟給她,挽起袖子,然後說︰「進去給我泡杯茶。」

    林淺點點頭,聽話地進屋。結果等她泡好茶回來,就見厲致誠站在客廳里,兩個大箱子已經搬了進來,外加十多個紙箱,整整齊齊堆在玄關。

    林淺目瞪口呆︰這麼快!

    她把茶遞給他。厲致誠額頭出了層薄薄的汗,接過茶,仰頭一口喝乾,然後目光就落在玄關另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上,問︰「這些你怎麼搬進來的?」

    那些東西分量也不少,林淺訕訕地答︰「你回來之前,我也就搬了十多趟……。」

    好嘛,知道我們的單兵戰鬥力相差很多,你就不要再羞辱我了。

    拿過他手里的杯子,轉身剛要走,誰知腰間一緊,就被他從背後摟住。男人的身體微微發熱,熨燙著她的背她的腰。

    「幹嘛?」她扭頭問。

    厲致誠沒出聲,只低頭在她脖子上啃咬了一番,只咬得她全身發顫,才松開她︰「先去洗澡,等著我。」

    林淺就滿懷心事又心猿意馬地走了。而厲致誠很快就將車上的東西全搬了進來,最後看著滿地屬於女人的東西,腦海中自然而然浮現出,她一個人搬著這些東西,進進出出十多趟的模樣。

    這個女人,幾天前,還不肯跟他同居。

    現在外界都認為他兵敗如山倒,結果她就不聲不響搬進來。

    一個人默默地搬。

    這就是他厲致誠的女人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洗完澡下樓,就見厲致誠坐在沙發上,正在看電視新聞。

    她在他身旁坐下,一起看新聞,沒吭聲。

    依舊是霖市經濟頻道,依舊是箱包行業新聞。主角,當然是dh沙鷹。正在播放的,是國內正紅的一線明星代言的廣告。據說這則廣告,已經在網絡創下了上億點擊。而他們的廣告詞是︰「更輕、更韌、更包容、更完美」。

    林淺很是糾結。

    當初意氣之下,告訴厲致誠,不會看他的錦囊妙計。可現在事情演變到這一步,外頭已天翻地覆,而她現在看著淡定,心中已火急火燎。

    好想看……

    但是,不能看……

    原地糾結了一會兒,她最終還是決定保持沉默。只是還是忍不住,抬眸偷偷看了他一眼。誰知厲致誠原本在看電視,反應卻很快,忽的一側眸,就將她的偷窺逮了個正著。

    四目凝視,林淺輕咬下唇不吭聲。

    他卻像是洞悉了她的一切心思,緩緩笑了。手一攬,就將林淺扣在了自己大腿上,低頭看著她︰「你倒挺能忍。」

    林淺被他說中心事,哼了一聲。就這麼悶悶地趴在他的大腿上,不說話。

    這時厲致誠卻伸手抱住她的腰,將她提了起來,放在了大腿上。而且還是讓她雙腿叉開,直接坐在他腰上。然後他握著她的腰,抬頭看著她。

    這姿勢太過親昵火辣,不管做多少次,林淺都有些臉熱。低頭,伸手在他的脖子上劃圈圈,忍不住又伸手揪了一把,以泄心頭焦躁。

    「明德叛變了。」她低聲說。

    「假的。」厲致誠答得乾脆。

    林淺倏地抬頭︰「可是……」寧惟愷說得那樣肯定,仿佛的確也是歷經了千辛萬苦才搞定了汪泰識。

    厲致誠明白她要說什麼,眼中掠過一絲淡漠的笑,答道︰「不做到足夠的真,怎麼騙得了寧惟愷?」

    林淺的心怦怦地跳,又問︰「可是aito的市場,還是被dh搶走了。」

    厲致誠︰「計劃之中。」

    這下林淺徹底說不出話來了。

    厲致誠將她摟得更緊,兩人的臉幾乎挨在一起,漆黑的眸子就這麼定定地盯著她︰「出差前給你發過短信,沒看?」

    林淺腦子里亂糟糟的,喜悅、震撼、難以置信、一頭霧水……她下意識掏出手機,同時說︰「那幾天短信太多了,後來乾脆沒看。」

    兩人一起低頭看著她手里的手機,林淺整顆心都懸了起來,快速地翻翻翻。誰知剛翻了幾頁,突然就看到個眼熟的名字「寧惟愷」,咦,這家伙今天也給她發短信了?林淺的反應比大腦更快,趕緊跳了過去,然後飛快瞄一眼厲致誠,見他神色淡然,也不知道剛才看到沒有。

    繼續翻。

    終於找到了他的短信,還是去深圳那天晚上發的。林淺看到第一行字就愣住了,這是……

    「虛則實之,實則虛之。」

    ——這就是他的錦囊妙計。第一條他們討論過的,當時讓她打著vinda市場部的名號,實則秘密進行aito的研發。

    他竟然當時就直接發短信給她了——是怕她這幾天擔心嗎?而她居然沒看到,要命。

    再往下看,她立刻又怔住了。

    因為接下來的內容是︰

    「拋磚引玉,欲取先予;

    草船借箭,暗度陳倉;

    以子之矛,攻子之盾;

    異軍突起,一箭三雕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31 12:11 PM

第56章 機關算盡

    與此同時,在相隔著一道海峽的台灣,明德企業里的氛圍,緊張又古怪。

    汪泰識原本就是個古怪的人。之前廠子雖然經營業績不佳,他對跟著自己創業的學生和工人們,卻十分大方寬厚。所以誰都知道他雖然擰,但是個好老板。

    可最近,員工們看到他就繞路。因為他的臉色實在太糟糕了。

    訂單一張接著一張飛過來,面料的銷量以十倍百倍的速度在遞增,新的廠房夜以繼日在修建。來不及修建的,就先收購台灣的其他不錯的面料廠,擴大生產。媒體也將明德企業推向風口浪尖,一時間成為台灣企業界的新寵兒。

    可同時甚囂塵上的,是關於這次明德棄愛達而轉投新寶瑞的種種謠言。

    有人說,汪泰識是貪圖名利被收買;也有人說,他只不過是做了更理智的選擇;

    甚至還有人傳,他是情非得已,只因為做金融投資職業的兒子,在職場行為不端。不知怎的,竟被新寶瑞的人設套查了出來,以此威脅……種種種種。

    但明德這些跟了汪泰識數年的老人,是絕對不信這位老教授會被收買的。他們更相信最後一種傳言——汪泰識是為了保兒子不坐牢,身不由己。

    因為十幾天前,他們還看到過汪公子來過一趟明德,被父親罵得狗血淋頭。當時隔著辦公室的門,都能聽到老頭子尖銳的咆哮聲。

    所以別看老板這次攀上了新寶瑞這棵大樹,以優厚條件簽約,同行業都羨艷不已。但他們認為,老板心里其實是非常憋屈的。

    而他們身為下屬,雖然最近薪水漲了又漲,做夢都在笑。但每天看到把自己關在小屋子里、鬱鬱寡歡的老板,心里還是蠻擔憂。也蠻替他感到不值和憤怒的。

    此刻,汪泰識就照舊坐在他那窄窄小小的辦公室里。門外的秘書和助理,都不敢進去打擾,只留片清淨的空間給這老頭兒。

    不過,與眾人的推測恰恰相反,他此刻可沒有在憤懣,也沒有再內疚難過。

    手邊一杯清茶,窗口飄進來徐徐夜風。汪泰識頭戴顧延之送他的一副精致時尚的無線耳塞,雙手背在身後,微微搖頭晃腦,正在聽越劇。

    他的嘴角噙著淡淡的笑。

    而在相隔一米遠的牆上,掛著副兩尺見方的山水花鳥畫。那也是他最近收到的禮物——這次在深圳見面,厲致誠送給他的,清朝惲冰的真跡。

    這個小伙子,出手一向驚人。無論是取,還是予。

    汪泰識的腦海里不由得又浮現出,初見厲致誠的那一天。

    就是這麼個氣質不凡的年輕男人,站在窗前,對他說︰「汪老,讓我對明德絕對控股。我會讓它成為亞洲第一、世界前五的面料生產商。」

    汪泰識當時都懵了,冷笑︰「憑你?憑愛達?」最後還加了句︰「憑明德?」

    一個三十不到的小伙子,一個剛剛從逆境翻身、銷售額還沒殺進市場前五的老民營企業,以及年過半百的他,和員工不到五百人的小面料廠?

    厲致誠當時只淡淡一笑,說︰「光靠我們,的確不行。不過,還要加上新寶瑞,這個中國第一,亞洲前三的幫手。」

    ……

    再憶起往事,回顧這幾個月的峰回路轉、世事如棋,汪泰識只覺得胸中一顆老邁的心,依舊蕩氣回腸。

    世人都說他汪泰識沽名釣譽、故作清高、不識時務。握著明德這麼好的專利,一直不肯賣,面料廠的股份也不肯賣,哼……他們又哪里懂得,在他心里,傾注了他一生心血的mind面料,完全可以與歐美大牌一較高下。所以他寧願把mind捂死在手里,也不願意隨便賣給國內那些只看到眼前利益的廠商。

    現在,機會終於來了麼?

    他的目光,再次落在那副清淡的花鳥畫上。花姿骨骼清奇,飛鳥栩栩如生。

    也許,明德在那個男人手里,真的可以做到。

    亞洲第一,世界前五。誰也無法不心動的夢想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同一個夜晚,林淺還騎在厲致誠身上。看完短信里的錦囊妙計,心緒如狂潮陣陣翻涌,想要開口詢問,卻又不知從何問起。

    「難道我哥那五千萬投往了明……」她的話還沒說完,厲致誠卻一伸手,就將手機奪了去。

    林淺一怔,看他手指快速在屏幕上滑動,正在往回翻短信。她頓時明白過來,趕緊伸手拼命地搶︰「不許觸犯我的隱私!」

    可是抗議無效。特種兵和小女人的力量對抗,再次顯現出驚人的差距。厲致誠居然單手就扣住了她的兩隻手,令她動彈不得,另一隻手往邊上一移,她就完全夠不著了。

    「你……耍無賴!」林淺低頭就要咬他鐵鉗般的手,厲致誠不躲不閃,任她咬,眼楮依舊沉靜地盯在屏幕上。可林淺真要咬,又捨不得,只能作勢張嘴含住,又吐了出來。

    看著他線條筆挺的襯衣,看著他不動聲色的側臉,再想想屏幕上剛剛醒目的「寧惟愷」三個字,林淺一陣心虛,又有些甜蜜的得意——吃醋了吧吃醋了吧?叫你獨斷專行,叫你深不可測,哼哼哼……

    可寧惟愷到底發了什麼,林淺也挺好奇。現在既然被厲致誠發現了,她索性窩在他懷里,抬頭跟他一起看。

    厲致誠已經找到了那條短信,點開。林淺飛快地看了一眼,內容很簡短︰

    「明天有空嗎?出來再喝一杯?」

    林淺︰「……」

    厲致誠把手機往沙發上一丟,抬頭看著她。

    這下林淺還真覺得冤枉了。本來沒什麼,可寧惟愷這條短信發得卻好像很有什麼。

    「再喝一杯」?老天,幹嘛把他們已經喝過一杯的事捅出來?

    厲致誠這個男人可是不好相與的啊!

    她想起幾個月前,厲致誠光是知道了她和寧惟愷有過一段,那時候還沒確定關系呢,他就把她鎖在車里吻得死去活來。

    而現在……

    那冷峻的臉,讓人看不出半點表情。漆黑的瞳仁好像無底洞,看著就叫人心頭一跳。

    她伸手,捏了捏他挺拔的鼻梁︰「喂,我是今天中午去新寶瑞的旗艦店踩點,偶遇了他,就喝了杯茶,應付了一下。」咦,手感真好,又摸了摸。

    厲致誠沒出聲,依舊這麼盯著她。鎖在她腰間的手,隔著薄薄的布料,熨燙著她的皮膚,叫人微癢又舒服。

    「吃醋了?」她乾脆摟著他的脖子,低聲問。

    「嗯。」他淡淡地答。

    林淺一下子就笑了,用頭蹭蹭他的脖子︰「那你說,怎麼回覆呢?我是去,還是不去呢?」

    厲致誠的手一扣,將她摟得更緊,迫她趴在他胸口,仰頭看著他。

    「你說呢?」他低頭看著她,慢慢地問。

    林淺倏地又笑了,答︰「我不回覆這種事。」她有分寸,於公於私,都冷處理比較好。顯然這也是厲致誠心中的答案,他看她一眼,又淡淡地「嗯」了一聲。林淺剛想︰他今天這個醋,吃得還是挺溫和的嘛……誰知就在這時,厲致誠一低頭,就重重地吻了下來。

    這個吻很凶殘,令她連呼吸都感到困難。他的手亦牢牢扣在她的背後,讓她動彈不得。林淺心中甜蜜又好笑,感受著他臉頰的溫度,感受著他的舌尖有力的席卷,她的心卻像是慢慢地化了,揪住他胸口的衣服,微喘著,配合著他。

    直至她連呼吸里都是他的氣息了,他的唇才移開,但還是禁錮著她,低頭看著她。

    林淺已被吻得心神蕩漾,眸光迷蒙。

    然後就聽他那溫涼的嗓音,緩緩響在耳邊︰「林淺,我不主動算計人。」

    「……嗯?」

    「但如果有人敢覬覦我的女人,我會令他跌得很慘。」

    這話講得又平靜又狠辣,聽得林淺心肝一顫,下意識望向他淡漠的眼楮。

    他卻已松開她,讓她坐到了沙發上,但單手依舊摟著她,端起茶喝了一口,換了個話題︰「你的五千萬,以及我手上一部分vinda股份和所有現金,全部以折現價格計算,入股明德。我控股51%,你佔20%、汪泰識29%。」

    林淺一下子愣住了,也將寧惟愷的短信這種破事兒丟到了腦後。

    她突然就想起了在峨眉山頂那天,厲致誠對她說,這個市場上最完美的長弓,只有最優秀的企業能制造出來。當時她以為說的是愛達,但現在事實證明,包括連她也深深信服——市場上最優秀的企業,是新寶瑞。

    所以這才是「拋磚引玉、欲取先予」?厲致誠根本是故意將aito這個絕妙的市場創意,這個已經做得非常好的長弓,丟到新寶瑞面前,然後引他們制造出完美的長弓,然後……

    「草船借箭,暗度陳倉」。

    既然無論他們把aito做得多完美,都會遭到新寶瑞的封殺。所以厲致誠一開始的目標,就是面料市場,而不是箱包市場!

    這時,厲致誠開口︰「違約金、新寶瑞的巨額訂單,以及國內其他箱包廠商的跟風……」他的手指緩緩在她腰上滑動著︰「僅憑這一項,年底我和你,獲利就會超過數億。」

    林淺張了張嘴,沒說話。

    哥讓他還兩億,可照他這麼說,豈止是兩億?

    這個男人……這個男人……

    好狠。

    茶幾一角,還放著他的一張木質老棋盤,和兩罐棋子。厲致誠單手依舊摟著她,另一隻手,從棋罐里掏出兩顆黑子。

    「vinda、mind......」他念一個品牌名,就扣一顆棋子在茶幾玻璃面上。修長有力的手指,夾著烏黑沉湛的棋子。這麼簡單的動作,卻叫人莫名覺得氣吞山河。

    「在我未來的藍圖里,這兩步棋,已經到位。」

    他講完這句話,就轉頭看著她。而林淺心中是說不出的滋味,震撼有之,恍然有之,敬佩有之,辛酸……亦有之。

    一個強烈的念頭,涌進她的腦海里︰原來aito,被那麼多人寄予厚望、為之嘔心瀝血難以割舍的aito,從來就不是他理想的棋子。

    只是棄子。

    從一開始就打算放棄,毫不心軟,鐵石心腸。

    林淺動了動嘴唇,沒講話。可這麼一點變化的表情,如何逃得過厲致誠的眼楮。他靜靜地望著她,忽然一抬手,又將她抱起,放在了大腿上。

    「在想什麼?」他盯著她問。

    林淺側坐在他懷里,手指輕抵他的胸膛。這樣的他,是令她心動的,可又有點說不出的抗拒。就像他身上無所不在的迫人氣場,令她深深沉迷,可有時候也會令她……想要躲避。

    心情有點潦草,所以她沒說實話,而是微皺眉頭,找了個藉口︰「我是在想,雖然你控制了面料市場,可新寶瑞的沙鷹也做得很牛。寧惟愷也會賺錢,賺大錢。」

    其實問出這個問題時,林淺心中隱隱有些猜測,可又覺得難以置信。因為這個猜測太大膽,也太天馬行空。那就是他的下一計︰以子之矛,攻子之盾。

    在最初的最初,他就說過,新品牌的推出,目的就是要搶佔休閒包和戶外包兩大塊市場。

    可現在,aito倒了,dh起來了。整個中國大陸,最好最好的「城市功能性背包」在新寶瑞,銷量最好的休閒包、戶外包,也都在新寶瑞。

    他想要新寶瑞的新品牌,殺掉自己的兩個老品牌?

    像是要印證她心中所想,厲致誠淡淡開口︰「我說過,只有最好的長弓,才能擊穿整個市場。現在,新寶瑞把這把長弓造出來了。」

    「可是……」林淺喃喃道,「真的能殺掉嗎?寧惟愷就算現在沒想到,將來會想不到嗎?而且殺了又如何?」那兩塊的錢,還是新寶瑞在賺啊!

    然而這一次,厲致誠的回答,令她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真切地感受到,這個男人的心思,到底有多深。也真切地體會到,寧惟愷之前說的,「我們這些商場上的男人,無所不用其極」,到底有多麼直白和深刻。

    因為厲致誠說︰「一旦寧惟愷邁出這一步,後面的事,已不是他可以完全控制的的了。」

    他能準確估計,dh到底會把市場掠奪到什麼程度?他能在中途突然喊停,兩頭得不償失?

    這一兩年,他的確會賺很多。但將來呢?新寶瑞是個龐大的企業,過去的休閒包、戶外包品牌,在終端、渠道、運營和管理過程,投入了龐大的財力和人力。當dh一枝獨秀、這兩塊就會嚴重地拖他的後腿。更何況……」

    他淡淡瞥她一眼,眸色篤定︰「就算寧惟愷將來有餘力做選擇,我想他還是會繼續保dh。」

    林淺一怔,就聽他說道︰「新寶瑞現有的、佔據市場主導地位的品牌子公司,大多都創立了有些年頭,股份完全被祝氏家族掌握。而dh卻是他一手全新打造,以他今時今日在祝氏的地位和影響力,必然是dh的大股東,甚至控股股東……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聽完他的一番話,林淺的感覺很復雜。

    那感覺,就像是跟隨著他,站在搖搖欲墜的雲端跳舞。他旋轉得很快、很穩,她卻已眼花繚亂、心潮起伏。

    最後浮現在腦海里的,居然是寧惟愷那句話︰「你這樣的女人,其實並不適合商場。」

    靜默片刻,她從厲致誠身上跳下來,說︰「我明白了。我……需要消化消化。你先忙你的,我上樓了啊。」說完也不理他幽沉清冽的目光,「噔噔噔」就上了樓,沒回臥室,而是進了書房,「嘭」一聲關上了門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31 12:27 PM

第57章 將心比心

    初夏的夜晚,其實是十分美好的。天空繁星點點,夜風花香陣陣。林淺站在窗邊,還能看到樓下院子里那個光禿禿的木架下,幾株葡萄幼苗迎風成長,小小的個子,頂著大大的綠葉,嬌弱又可愛。

    什麼時候,它們才能長大,結出成熟的果子呢?

    林淺在窗前默想了一會兒,掏出手機,給林莫臣打電話。

    算起來,已經有很久沒聯絡了。自從她忙得昏天暗地,林莫臣仿佛也銷聲匿跡。

    也是,來不來電話都一樣。他很清楚接下來要發生什麼,跟厲致誠一樣,一切盡在掌控。

    電話那頭還是上午,林莫臣的聲音仿佛也帶著陽光的和煦和慵懶︰「hello,林淺。」

    林淺一聽到他的聲音,心里就軟軟的。說︰「哥,謝謝你。」

    林莫臣頓了一會兒,低聲含笑道︰「那部分股份你留在手里,明白嗎?」

    「嗯。」這一次,林淺沒有拒絕。

    哥哥當日為什麼會跟厲致誠達成這個投資協議呢?林淺稍微一想就明白。

    金錢利益只怕還是其次。重要的是,她有了mind的股份,今後的身份就是第三大股東。從某種意義上來說,與厲致誠算是平起平坐,不再是以前的上下級關系。

    哥哥為了她,連這一點都想到了。

    而且,再進一步說,她掌握這部分股權,對厲致誠來說,既是個助力,但也可以是個掣肘。

    難怪那天在台灣,汪泰識見到她第一面,就說︰厲總是愛江山更愛美人。5000萬哪里籌不出來,他卻將20%的股份給了她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林淺小聲說︰「哥,我並不想算計他。」

    對於她這種肺腑之語,林莫臣聽了會心疼,但絕不贊同。淡淡地答︰「所以我來算計。」

    林淺忍不住又笑了。腦海中卻浮現那天在明德時,厲致誠牽著她的手低聲說,讓她盡管把心計都用在他身上。

    她還想起,從始至終,厲致誠對這份協議,都毫無怨言,態度坦然。

    哥哥做得出,他也就接得住。

    心頭一陣深深的悸動,那是厲致誠經常帶給她的感覺,不知何時,仿佛已深入骨髓,為這個男人的魅力深深心動。

    她問︰「哥,那你現在看,他合格了嗎?」

    林莫臣卻又高姿態了︰「靜觀後效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掛了電話,林淺靜靜站了一會兒,走到了書桌前。

    厲致誠的鋼筆字寫得好,毛筆字寫得更好。林淺看過他習過的字帖,蒼勁大氣,頗有名家風範。閒暇時,他也會在家練字。此刻,書桌一角,就擺著硯台和毛筆。

    林淺也不知哪里來的沖動,鋪開張大宣紙,磨了點墨,就提起毛筆,開始寫字。

    對於沒練過書法的人,寫出來的毛筆字,只能勉強一看。她寫的第一行字,就是︰「虛則實之、實則虛之」。

    等她寫到第三行“草船借箭、暗度陳倉」時,書房的門「哢嚓」一響。

    厲致誠推門走了進來。

    林淺抬頭看了他一眼,沒說話。

    他應該是剛洗了澡,換了件黑色短袖t恤,下面是深灰色休閒褲。短髮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,看起來就像個……剛打完籃球回家的小伙子;又或者是富家公子居家時的隨意裝扮。

    可他渾身的氣場卻不是這樣。幽沉的眼靜靜望著她,不急不緩地走了過來。比林淺見過的那些三四十歲老謀深算的男人,還要沉穩懾人。

    林淺低下頭,繼續寫字。

    她的心情其實有點復雜。剛剛在客廳,也不是故意從他身邊跑開。

    可當時……就是想一個人待會兒。

    厲致誠見她低頭不語,好像寫得極為專注。他也就不急著開口,而是慢慢踱到她身旁。看一眼那字,唇畔倒是浮現笑意。

    林淺雖然眼觀鼻鼻觀心,但其實眼角餘光都跟著他轉。看到他笑她的字,頓時有些訕訕,悶悶地又沖沖地說︰「我寫著玩兒,不行嗎?」

    厲致誠沒答,只安靜站在一側,繼續駐足觀看。這下林淺就有點寫不下去了,落了幾筆,越看越覺得比之前更差了,剛要惱羞成怒擱下筆,誰知手背一熱,他的手已經從背後覆了上來,將她的五指重新扣在筆身上。

    林淺站著沒動,而他的另一隻手也撐在書案上,將她虛虛地圈在懷中。低頭在她耳邊說︰「再試試?」

    「……嗯。」

    他便這樣輕擁著她,與她十指相覆,提筆緩緩寫下剩下的詞句︰以子之矛、攻子之盾……

    很快就寫完了,他牽引著她,放下毛筆,卻依然從背後環著她,與她十指緊扣,一起看那字。

    不得不說,雖然比不上他自個兒寫的,但是比她寫的,強了何止十倍。林淺點頭︰「不錯,這幅字以後我要裱了掛起來。」

    「好。」話音剛落,厲致誠已將她在懷里轉了個身,低頭就吻了下來。

    這個吻溫柔又纏綿,他像是故意要探尋她心中所想,慢慢地、一點點地吃著她。那雙明亮的眼,也一直盯著她,意味不明。

    林淺卻閉上眼,拒絕他的探視。

    但身體和心理的反應是忠誠的,她無法不沉迷在他的親吻里。渾身發軟、意搖神馳,愛意無聲泛濫心頭。

    她是這麼的……喜歡他啊……

    過了好一陣子,厲致誠才放開她,將她抵在書案旁。

    「生氣了?」他輕聲問。

    林淺搖搖頭。

    「我只是……」她說,「厲致誠,我有個很傻的想法。」

    厲致誠眸色幽黑地凝視著她。

    「你這樣的一個男人……」她的嗓音里有一絲喟嘆,「我真的可以完全把握住嗎?我真的可以征服你的心?」頓了頓又說︰「aito是你的棄子,這個我理解。可它凝聚了我們其他人,很多的感情和心血。但你毫不在意,手起刀落。如果……如果有一天,你對我感覺不再了,大概會毫不留戀的丟掉吧,我連還手都不能。」

    厲致誠沒出聲,而她抬頭看著他︰「厲致誠,有的時候,你會讓我有點……膽寒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在厲致誠二十六年的人生里,從來沒人當面對他說過這樣的話——

    厲致誠,你讓我膽寒。

    這個人,還是他的女人。

    而當她說出這些話時,她的表情是平和的,眼神是清澈動人的。她用慣有的溫柔愛慕的目光看著他,只是那目光中,帶著一絲無奈和彷徨。

    厲致誠的確是心思如髮,轉瞬已千回百轉。一個冷靜的念頭,最壞的可能性,清晰閃過腦海——如果林淺因此對他心生間隙,將來兩人就有可能漸行漸遠,最終她會離開他。

    這個可能性一旦在心頭滋生,他的目光就冷了下來。昔日兩人相處的種種時光,瞬間浮光掠影般閃過腦海里——

    她待他一片赤誠,在人人以為他是個無用軍人時,滿腔熱血守在他身邊;她心疼他,捨不得她哥為難,捨不得他承擔太多重負,甚至捨不得看他的錦囊,只為他在她跟前的男人臉面;今天,她還一個人默默地把家搬過來……她給予他的每一分情意,都彌足珍貴,因為是用她全部的真心鑄就。

    但若有一天,她要將這份感情收回……

    一股寒流,無聲無息浸入心頭。

    厲致誠面沉如水,一抬手,就緊摟住她的腰,將她整個人都拉進懷里。這動作太突然,林淺輕吸了口氣,怔怔地望著他。

    厲致誠沒有馬上說話,而是伸出另一隻手,沿著她的臉頰邊緣,緩緩地摩挲著。

    「林淺。」他的眼楮比窗外的夜色還要沉黑動人,「你低估了自己,也高估了我。」

    林淺剛才講那話,其實也是直觀感受。之前打司美琪那場仗,她就有這樣的感覺,所以當時才躲著厲致誠,不肯接受他。

    現在講出來,心里反而舒服多了。此刻聽他這麼說,隱約明白他的意思,心頭頓時一軟,默默伸手環住他的腰,沒吭聲。

    「在成為商人前,我首先是個男人。」他緩緩地說,「我也會有男人的渴求——有那麼一個女人……」他看著她︰「漂亮、聰慧、溫柔,甚至才華氣魄不輸男人,她對我不離不棄、相濡以沫。」

    這番話他說得很平靜,林淺卻聽得心頭一陣柔情蜜意。她輕聲說︰「我沒你說的那麼好……」

   「有沒有,我心里清楚。」他沉聲答。

    林淺抱緊他的腰︰「嗯……其實我也就是謙虛一下。你繼續說……」

    「在成為軍事指揮官前,我首先接受的觀念教育,不是運籌帷幄兵行詭道,而是……」他的語調略重了幾分,「忠誠。」

    林淺的嘴角一下子彎了起來。這個男人真是……講甜言蜜語山盟海誓,都跟別人不一樣。

    讓人輕而易舉,就墜入他編織的情網里。

    這時,他卻低頭盯著她︰「林淺,我很清楚自己要什麼。也清楚什麼對我才是最有價值的。無論是商業成果,還是女人。

    aito,我可以眉也不皺的丟掉,那是因為我看得清。錢沒了,還可以再賺;品牌倒了,還可以再造;放棄的利益,會換回新的利益——我身為愛達的掌舵人,身為軍隊指揮官,既然承擔成百上千人的命運,就應該做這樣的取舍權衡。」

    林淺聽得心頭微震,但又下意識點了點頭。

    「但是你不同。」他捧起她的臉,低聲說,「我拿心換來的人,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手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31 12:50 PM

第58章 斗轉星移

    夜色靜深。

    林淺躺在床上,仔細聽著洗手間的聲響。待聽到「哢嚓」一聲門被推開的聲音,立刻閉上眼,假裝睡著了。

    厲致誠洗了把臉,走回臥室。一眼就見女人眉頭微蹙,雙眼輕闔。但他的身為軍人,眼力是極好的,數百米外的移動靶都能快速命中,更何況此刻,看清幾米外的她,其實睫毛輕輕顫抖著,並沒有睡著。

    厲致誠不動聲色地走到床邊,開始脫衣服。

    跟大多數男人一樣,他睡覺只穿一條平角內褲。林淺眯著眼,迷迷蒙蒙就見他掀開被子躺下來,勻稱結實的身體線條,在燈下格外有男人味。

    林淺不吭聲,繼續裝。

    然後就感覺他的身體慢慢貼上來,一隻手也搭上她的腰,緩緩地摸︰「睡著了?」

    「嗯。」林淺眼也不睜地答了一個字。

    「消化好了嗎?」他又問。

    這是剛剛在書房里,他一番剖白心跡後,林淺雖然心潮澎湃,但嘴上卻說︰「嗯……我明白。我再消化消化。」

    其實女人都是一樣的。如若跟他冷戰、矛盾,哪怕他解釋得再有道理,你理智上已經接受,情緒上卻總要有點時間消化。

    林淺是個很理智的女人,從始至終,她就明白,厲致誠這麼做才是正確的。他說過,他不主動算計人。他也說過,這次如果不主動殺新寶瑞,寧惟愷必然會籌備新品牌,封殺他們剛剛有所起色的vinda。正因為現在,愛達的所有人都沉浸在翻身的喜悅中,唯有他看清背後的致命凶險,所以才會下這一步狠棋。瞞天過海,非死即活,別無選擇。

    但理智是一回事,情感是一回事。

    她轉了個身,用背對著他︰「沒!我想還要幾天時間!」

    既然她是他用心換來的人,譬如心肝。不就有任意發泄的權力嗎?哼……

    那麼她當日應該早點看他的錦囊妙計嗎?就不會有今天的後知後覺?

    她想了想,居然還是覺得不應該。

    他雖然運籌帷幄決勝千里,可這一路走來,並不是沒有風險和艱難。倘若當日沒有找到明德這一款高性價比的面料,倘若明德老頭子並沒有答應他的控股協議;抑或是寧惟愷沒有中計,沒有走出沙鷹這一步……那麼厲致誠都不能像今天這樣,勝局已定,只等來年,輕而易舉邁上行業頂峰。

    他又何嘗不是高處不勝寒,承擔著數倍於旁人的壓力,步步如履薄冰?

    這麼想著,心腸又軟了幾分。

    這時,卻感覺到厲致誠的呼吸漸漸平穩,放在她腰上的手,也不動了。

    林淺仔細聽了聽,頓時有些無語——他不會……睡著了吧?

    我靠!她還在拼命找理由原諒他,他卻這麼寬心地睡著了?

    林淺又停了一會兒,還真是動靜全無,呼吸慢慢變得悠長。這下她忍不住了,倏地轉頭看向他!

    誰知一轉身,就撞上一雙清亮的眼楮。厲致誠在夜色里靜靜地望著她,不知已望了多久。

    周圍這樣的靜,這樣的黑。唯有他倆,默默對視著。

    林淺的心突然又是一軟。

    結果就聽他開口說︰「出差這幾天,一直在想你。」

    林淺的眼眶忽然有點發熱,輕聲答︰「嗯,我也是。」

    一直在想你,每分每秒。

    記不清是誰先吻的誰,只是這一晚,他的觸踫,比之前每一次都要溫柔;而她的反應,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激烈。他沿著她的髮梢,緩緩往下,輕吻她的全身;而她緊緊摟著他的脖子他的腰,像是要把指甲都陷進他的肉里去。這些天的委屈、傷心、失落和思念,全夾雜在那些撫摸里,那些喘息里,那些無言的凝視里。

    最終兩人相擁著一起得到釋放時,林淺的確有一種類似於解脫的情緒。她想,原來真的是這樣的。身體的親近,真的會令兩個人的靈魂靠得更近。因為在情愛里,我們才是最真實最原始的自我,泄露內心最赤裸的慾望,那就是——

    原來我是這麼希望徹底地擁有你。所以才會失望,才會難過。因為我是這麼希望彼此之間毫無隔閡,也沒有疏離。

    忠誠也好,狡猾也好;機關算盡也好,矢志不渝也好。那都是我愛的你。我想做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你的那一個人,我想跟你並肩,而不是站在迷霧中仰望你。

    所以我不會再回避,不會再畏懼。

    今後,我要始終看到最真實的你,這樣才不會再傷心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窗外,星光閃爍。

    林淺已經累極,靠在厲致誠的肩膀上,迷迷糊糊︰「以後你的錦囊妙計……我都要提前看。」

    「好。」

    「如果你失敗了……不許在我面前覺得丟臉。」

    他的聲音有了一絲笑意︰「不會。」

    「這次aito失敗,其他人也會傷心的啊……」

    「暫時。我會彌補。」他輕聲說,「你忘了最後一計︰「異軍突起」?明年這個時候,新寶瑞丟掉休閒包和戶外包市場,我們的aito,會擴充成全面品牌,卷土重來。」

    這下林淺沒聲音了。

    原來……aito不止是棄子,也是後招。只是時機未到。

    兩人就這麼靜靜待著,過了一會兒,林淺忽然又問︰「你上次說,第一眼就……對我有興趣了?」

    厲致誠靜了一會兒才答︰「嗯。」

    「我也是。」

    厲致誠沒出聲,過了幾秒鐘,低頭再次吻下來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次日凌晨。

    天蒙蒙亮,林淺就醒了。多年來一個人單獨睡慣了,現在身邊突然多了個人,其實真的還沒適應。

    但是男人顯然比女人適應得更快。林淺望著相隔寸許外,厲致誠安穩的睡顏。他的呼吸淺淺噴在她的額頭上,帶著令人心悸的氣息。

    想起昨晚的交談和纏綿,感覺就像一場夢。夢醒了,心里有點空落落的,但看著窗外迷蒙的日光,新的一天即將開始,心中又好像生出了滿腔的動力和希望。

    是否,這就是愛情?

    令人悲喜交加,卻又欲罷不能的愛情。

    她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,剛想起身。誰知厲致誠雖然睡得沉,警覺性也很高。在她動彈的同一瞬間,就緩緩睜開了眼,定定地望著她。

    「早……」她的聲音小得像蚊子。

    「早。」他一個翻身,就將她壓在身下。

    好沉。男人的身體重量完全壓上來,真的好沉。

    不管被壓多少次,依然會覺得沉。

    林淺把手伸進他的黑發里,輕聲問︰「你……又想要?」每天早上他的勃起,她已經習慣。而在經歷了昨晚後,她卻是用一種非常溫柔的語氣,問出了這句話。

    厲致誠沒答,只將她的睡衣擼起來,開始親吻她的胸。

    林淺習慣穿著衣服睡覺,所以每次做完,她還是會把睡衣內褲都穿回來。算起來,兩人其實才一起過了五六個夜晚,但每天早上,這身衣服還是會被他脫掉一次。

    親吻完胸部,他果然緩緩下移,來到她的腰間,脫掉她的褲子。林淺低低嚶嚀一聲,以為他會像平時那樣,用手指先揉弄潤滑一番。誰知他分開她的腿,一低頭,就埋首上去。

    林淺頓時渾身一僵。

    這時他的唇已經覆蓋上去,舌頭也開始輕輕地舔弄。

    這樣的私密處,何嘗被男人嘗過?林淺簡直不行了,慌忙伸手推他的腦袋︰「別舔那里……」

    可厲致誠堅定起來,又豈是會被她動搖的?低聲答道︰「別動。」舌頭進得更深,舔得更快。

    陣陣觸電的感覺,一浪高過一浪,從那里傳來,轉眼就遍布全身,最後狠狠撞擊在她的心臟。林淺連腳趾都緊緊蜷縮起來。雖然她知道這是做愛的一種手段,但對於一個以前從未有過性經驗的女人來說,這一幕、這種感覺還是太有沖擊力。

    尤其是想到,此刻埋首在她私密處的,不是別人,是愛達的掌門人厲致誠。是那個平時在辦公室里西裝革履、冷峻強勢的男人;是將偌大的新寶瑞都玩弄在掌中的冷酷商人……此刻,他卻俯首在她的雙腿間,眉目專注、不依不饒。

    「你幹嘛要這樣……」她低喘道。

    厲致誠抬眸看了她一眼,聲音含糊︰「有人對我不放心。我需要證明男人的忠誠。」

    林淺一愣,嘴角已不由自主彎起。可到底還是羞赧極了,再次伸手推他︰「忠誠跟這個有什麼關系……什麼邏輯啊你!」難道在這種事上,男人跟女人的邏輯就是不一樣?

    厲致誠依舊堅決︰「林淺,專心。」

    林淺︰「……我要專心幹什麼?」

    「感受。」

    他輕輕淡淡講出的這兩個字,卻仿佛恰恰撩撥起她的情慾,身體深處再次涌出汩汩熱流。林淺簡直不行了,抓起被子擋住自己的通紅的臉,可身體是忠誠的。那麼舒服,那麼刺激,在他唇舌的撫弄下,越來越激蕩、越來越迷失。她失去了所有言語,唯有陣陣喘息、戰栗和嗚咽。

    最後,顫抖的暗流,仿佛從她身體深處爆發出來,瞬間將她整個人掩埋其中。她幾乎是抖著想要把厲致誠踢開,不讓他再舔弄。可他卻好像深知怎麼樣才能令她徹底迷亂,牢牢扣著她的大腿,唇舌緊緊覆蓋著她最脆弱的地方,直將她一次又一次快速拋向暈眩的雲端,整個人都緊緊蜷縮起來,喘息不已。

    終於,那感覺緩緩消散,而他也放過了她的那里,而是整個人再次覆了上來,讓她依偎在他懷里。

    林淺以為,他會像平時那樣,在滿足了她之後,馬上進入。誰知他並沒有行動,而是一隻手撐在她的身側,另一隻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臉,低頭看著他。

    林淺也呆呆地看著他。

    「舒服嗎?」他問。

    林淺的臉一熱,想起剛才種種,含糊道︰「嗯。」然後又伸手捂住臉,透過指縫看著他答︰「……很舒服。」

    厲致誠眼中浮現沉沉笑意。但那目光又有點若有所思,似乎想說什麼,但又止住了。

    林淺突然明白過來。

    他想讓她,也用嘴……

    林淺立刻轉頭看著一側,顧左右而言他︰「你還睡會兒嗎?幾點了?」

    厲致誠輕聲答︰「七點。起床吧。」

    林淺如逢大赦,臉上不露分毫,立刻點頭︰「好!」

    於是厲致誠就松開她起身,打開床頭燈,開始穿襯衣。林淺窩在被子里,看他神色如常,並不再提起剛剛動的慾念,心里又有點心疼了。

    其實……她並不排斥那樣。只是著實讓人面紅心跳。

    今早她得到了滿足,他卻始終克制,專心安撫她。

    那她就……以後再那樣滿足他吧。

    以後。這是個多麼令人心悸的字眼。

    他們還有很多很多的以後,把彼此看得更清,走得更近。

    更加相愛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後來,過了很久以後,林淺再回憶起這晚,兩人推心置腹的一番深談,依舊會覺得心頭波瀾陣陣。

    她慶幸在出現分歧時,他們都沒有把問題藏在心里。而是以最坦率的方式交流,彼此珍惜、彼此安撫。

    而她會想,其實厲致誠這一晚有句話說錯了。

    她不是高估了他,而是低估了他。

    就像他自己說的,正因為機關算盡,正因為城府似海,所以他對待愛情,對待人生,反而比普通人看得更透徹。利益背後、心機背後,在看透了這世上一切的誘惑和浮華之後,他真的要的不多。只要一人一世一雙人,她能伴他到老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而此時,兩人的愛情,就在暫別矛盾後,繼續互相扶持著前行。愛達的事業宏圖,也在這個節點發生轉折,就此按照厲致誠的布局,駛向新的方向。

    次日上班,公司管理層展開了激烈的討論。很多人建議正面與沙鷹展開競爭,但也有不少人擔憂與新寶瑞正面為敵,無異以卵擊石。但熟知內情的公司高層們,卻大多保持沉默。最後厲致誠力排眾議,定下「保住現有市場成果、不與沙鷹進行針對性競爭」的策略。實際上,也就是無為而治。

    而到這一年年底時,除了vinda帶來的豐厚而穩定的利潤;aito雖在市場只剩下較小份額,但前期幾個月的巨額利潤、以及明德違約金,總體算下來,依舊是盈利的。在這期間,厲致誠等人的精力,更多放在提升內部管理水平和研發實力上。到十二月年終結算時,愛達的營業額已經全面恢復到曾經跌落前的水平,重新回到市場第二名的位置。職員和工人們,領到了前所未有的大紅包。而整個行業的布局,也隨著時間的流逝,悄然發生著改變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31 01:01 PM

第59章 成王敗寇

    一年後。

    七月的台灣,天氣已十分炎熱。陣陣海風夾雜著腥味吹來,令人從頭到腳都感覺到絲絲濕意。

    林淺穿著軍旅風的短袖襯衣和短褲,戴頂白色寬檐帽,手腕上是條水潤的白色玉鐲。她正在開車,開的是大的越野吉普。

    穿行在枝葉茂密的樹林小徑中,陽光像大塊大塊的金子,斑駁落在前方道路上。這麼開了十幾分鐘,就抵達了一排白色幽靜的度假屋前。她停在其中一座的門口,從副駕拿起剛買的早點,推門走了進去。

    一室明亮,裊裊茶香。

    厲致誠就坐在窗邊的躺椅旁,正在看書。聽到聲響,抬眸望向她,目光雋黑。

    林淺看到他就笑了。

    此刻,他上身也穿著軍旅風的暗綠色短袖。單看上面,是非常英俊逼人的。不得不說,他很適合穿軍風,肩寬腿長、腰身窄瘦,那線條怎麼看怎麼利落英俊。

    不過下身……咳咳咳,是條綠色花紋的沙灘褲。肌肉結實的小腿露在外頭,那麼隨意地坐著,就顯得慵懶而肆意。

    不得不說,沙灘褲跟他的氣質的確有點不搭。可林淺覺得吧,boss的氣場多強大啊,生生把這麼街頭的服飾,也穿出了冷峻淡定的氣質。

    她點點頭,走到他跟前︰「不錯。」露出有點得意的笑︰「沒想到你真的肯穿呢!」

    昨天她買回來,給他看時,他就不置可否。最後微蹙眉頭,看她一眼,沒說話。

    今天卻主動穿上了。

    厲致誠將手中的書扣在桌上,答︰「你以為烽火戲諸侯的典故怎麼來的?」

    林淺微怔,旋即笑了。他是在說穿這身衣服,就是為了搏紅顏一笑。

    這時厲致誠卻坐直了,伸手將她一拉,就跌坐在他的大腿上。然後低頭看著她,氣息溫熱撩人︰「騙子。」

    林淺倏地笑了。

    她是幾天前來台灣的,過來看明德新面料的生產。厲致誠昨晚才到。

    這一年,明德面料的發展,果真如厲致誠所料,如火如荼、勢不可擋。不僅接受了新寶瑞的巨額訂單,還逐步為國內、東南亞的一些箱包廠,提供原材料。產量越來越高,業務規模越來越大。所以兩人也會頻繁往台灣跑。

    但相比去年vinda、aito上市那段時間,昏天暗地的忙碌,他們現在更像是姜太公獨坐釣魚台,悠閒了很多。用顧延之的話說,其實是「坐在家里等著收錢」。

    再想想當初的摸爬滾打艱苦拼搏,對比今日輕輕松松日進斗金,當真令人無限感慨。

    而兩人的感情呢?

    說起來也奇怪,一年的時間,這麼快就過去了。他倆還是好好的,每天上班、下班,有時候一起出差;有時候分開十天半月。

    在一起時甜蜜纏綿,分離時倍加思念。一天一天,一月一月,好像沒什麼變化。她還是這麼喜歡他,而他也同樣地渴求和擁有著她。

    是否相愛時,時間就是會過得這麼不經意,過得這麼快呢?

    昨天厲致誠下了飛機,抵達工廠邊的這個度假屋,都已經夜里一點多了。小別勝新婚,體力很好的boss大人當然有慾求,但林淺心疼他一天舟車勞頓,就勸他早點休息,並且許諾今早一定……好好地滿足他。

    結果早上她醒的時候,厲致誠還沒醒。她突然想起廠里的職員給她推薦過,附近小鎮上有一家的台灣特色「脆皮蔬菜卷」特別好吃,就把這事兒給忘了,興致勃勃開車去買了。

    所以此刻,厲致誠才會說她是「騙子」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林淺可憐兮兮地將手里的早點遞到他面前︰「我是為了滿足你的口舌之欲啊!」

    厲致誠看一眼那早點,又看看女人被陽光曬得有點微紅的皮膚,淡淡地說︰「餵我。」

    林淺︰「……哦。」

    將紙袋的口打開,讓那卷餅露出個頭,送到他唇邊。他就是她的手,慢慢地、一口口吃著。自己的手,卻搭在她腰上,另一隻手,則輕輕地在她的膝蓋上,一下下敲著。

    林淺就瞪他一眼︰吃個餅,也是一副淡定自若掌控全局的姿態!

    而且隨著相處的時光越來越多,她終於也發現了boss身上、埋藏很深的劣根性。其實這劣根性,在初夜那次,就有了徵兆。當時他不是非要她脫衣服嗎?除了給自己脫,還要給他脫。當時林淺就挺奇怪的,他在床上全程主導,怎麼單單脫衣服要她來呢?而且,男人不是應該喜歡剝下女人的衣服嗎?怎麼到他這里,就反了?

    後來,林淺就慢慢發現了。雖然boss平時話非常少,無論床上床下都絕對控制,氣場迫人。但實際上,他……咳咳,也會有點黏人。但這個性格特點,隱藏在沉默強勢的外表下,隱藏在兩人相處的細枝末節中,不仔細琢磨,還真發現不了。

    譬如他很喜歡她坐在他身上。平時在家沒事,大家各幹各的,林淺冷不丁就被他拎到大腿上。還以為他又想做點「深入交流」,誰知他就這麼抱著她,看一下午的書。結果他看得專注,她卻看得心猿意馬;

    又譬如他喜歡她脫他的衣服,也喜歡她親吻他的下巴。雖然是林淺自個兒說過,這是她最喜歡的部位,但也不是每回親熱,都會想到去親。於是有的時候,他就會直接把她摁在自己脖子下方,眸色幽深地看著她,嗓音低沉︰「不是說喜歡親這里嗎?」

    還譬如,每次出差,不管多晚,都會第一時間回家;每次離開家的早晨,都會向她表達一次「忠誠」……還譬如現在,讓她坐在他懷里,親手餵他吃早餐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一個餅他很快吃完了。林淺期盼地問︰「味道怎麼樣?」

    他答︰「普通。」

    「哦。」林淺將手里的紙袋丟進垃圾桶,一轉頭,卻被他低頭吻住。

    「不是說要滿足我的口舌之欲嗎?」他輕咬她的脖子。

    一語雙關,林淺心頭一蕩。看一眼牆上的鐘,時間還早,於是伸手摟住他的脖子,吐氣如蘭︰「你要……怎麼滿足啊?」

    厲致誠抱起她起身,就往身後的大床走去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「想我了嗎?」他低聲問。

    林淺輕聲答︰「厲致誠,我們都好了一年多了。怎麼我還是一天比一天想你呢?」

    陽光清透、樹木寂靜。偷得浮生半日閒,兩人便在這天涯海角的一處度假屋里,耳鬢廝磨、盡訴衷腸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上午十點整。

    兩人準時來到汪泰識的辦公室里。

    汪泰識看到他們,也不客套,問︰「吃早飯了嗎?沒吃就去下面的員工餐廳。」

    厲致誠淡笑答︰「吃過了,脆皮蔬菜卷,味道很不錯。」

    汪泰識一聽就笑了,又跟他侃了一會兒台灣的美食。林淺卻在旁聽得心頭一蕩。

    咳……他早上說過,早點味道一般。

    但是說過她「味道很不錯」。

    她當初的斷言果然沒錯,這個男人真的是會越來越「壞」的,尤其是對她。

    明德新研發的一批面料已經生產下線了。這批面料質量不具備防水防污等科技性能,但質量更輕、韌性更好,編織密度也更細致——正是厲致誠將來打算用在新的休閒包品牌上的原料。

    三人又去生產線轉了一圈,厲致誠說︰「華中、華南的新工廠已經建好;華北、華東也已經奠基。汪老要不要過去看看?」

    汪泰識卻沒有馬上回答。他看著眼前年輕而登對的男女,亦是他的合作伙伴;又抬頭看著陽光之下,明德已經擴建了數倍的廠區,突然有些感嘆。

    「致誠、林淺。」他悠悠地說,「沒想到我汪泰識老驥伏櫪,如今真的要奮蹄高飛了啊。」

    厲致誠和林淺都笑了,汪泰識得意完畢,斜眸看他們一眼︰「別急著回去,在台灣再玩兩天。今晚我老婆做火鍋,你們倆都過來吃飯。」

    厲致誠和林淺都答好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這天下午,兩人的確清閒無事,就如普通情侶般,相攜在台灣街頭漫步。

    這一年,林淺重點盯著面料這一塊,所以跑台灣比厲致誠更多,也比他更熟悉。於是就帶著他,穿過一條條繁華的街道,漫無目的地走。

    情境不重要,路人也不重要。重要的是身邊的人,以及你的心境。曾經的林淺,跟厲致誠漫步在街頭,每一秒鐘都甘甜如蜜,心緒被他這個人塞得滿滿的。

    如今,林淺的心境也有了變化。陪在他身邊,就如同飲著淡淡的蜂蜜水,那滋味微甜卻綿長,不知何時已浸入你的全身,成為了習慣。

    也許是職業病作祟,不知不覺,兩人又逛到了市區最繁華的的一條街上。而這里,也雲集著亞洲最好的箱包品牌。兩人在高樓大廈間的霓虹燈下止步,一眼就看到對面大廈樓頂上,沙鷹dh的液晶廣告正在滾動播放,廣告內容十分時尚大氣、奪人眼球。而廣告下方,最後出現的一行字是︰亞洲年度銷量第一。

    林淺默不作聲地看了一會兒。腦海中倒是浮現出,許久不見的寧惟愷的樣子。不知道他此刻對著新寶瑞的大盤子,是怎樣一種心情呢?

    她又抬頭看向前方。那麼巧,隔得不遠的一塊廣告牌,就屬於明德。黑色的屏幕,銀色晶亮的mind四個字母,均勻力度、簡約優美。一如這個品牌的特點。

    林淺轉頭看著厲致誠︰「你下周真的要跟寧惟愷見面?」

    厲致誠也看著這兩塊微妙的廣告牌,淡淡點頭。

    林淺嘆了口氣︰「他會不會想揍你啊?」

    厲致誠的嘴角浮現笑意,答︰「寧惟愷早晚會知道——我和你,是明德的大股東。」他看她一眼︰「沒有永遠的朋友……」

    林淺接口︰「也沒有永遠的敵人。」

    商場上的男人,只有永遠的利益。

    厲致誠和寧惟愷,雙方為什麼會安排這次會面呢?林淺很清楚個中緣由。

    因為經過一年發展,沙鷹和明德,已經是你中有我、我中有你。這個局面,林淺不知道厲致誠是否曾經預料到。但的確是,兩個品牌都以瘋狂的速度,成長起來。

    不過,就林淺個人看來,明德的發展比沙鷹還要好一些。因為就如同當年英特爾芯片於各大電腦廠商,它已經把知名度做到了終端客戶的層面。所以最終,它的地位變得更強勢。

    現在明德也是一樣。從去年aito面試開始,厲致誠就十分注重明德品牌的塑造。現在消費者都知道了台灣的明德面料,亞洲最佳,臻於完美。

    盡管她和厲致誠的股東身份,一直低調保密。但精明如寧惟愷,說不一定早已察覺。

    只不過,現在的他和沙鷹,大概也沒有別的選擇了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同一天。

    寧惟愷站在新寶瑞的大廈上,向下眺望。地面人來人往,細小如螻蟻。

    他剛剛結束了沙鷹的季度銷售總結會。所有的人都很高興︰他的員工、心腹、供應商、大客戶代表……因為這是多年來,新寶瑞第一個亞洲銷量冠軍的單品。

    想到這里,他微微一笑。但這笑並不愉悅,他的眉眼冷漠如初。

    因為此刻,在他的桌面上,還放著上季度新寶瑞的整體業績報告。與沙鷹的熱銷行程鮮明對比,近幾個月,休閒包和戶外包銷量明顯萎縮。

    終於在今天,集團的季度總贏利,出現了負值。

    他這樣站了好一會兒,最終只緩緩地嘆了口氣。

    這時,原浚卻敲門進來,神色有點難看︰「總裁,該去祝氏總部開會了。」不知是有意無意,這個跟了他多年的助手,現在稱呼總部,都會加上「祝氏」兩字。

    寧惟愷點點頭,走回桌前,拿起椅背上的西裝,開始慢條斯理地穿,依舊是平日風姿綽約、清貴逼人的模樣。

    原浚看著他,眼眶忽然就有點濕潤。轉頭看向一邊,淡定地壓了下去。

    而寧惟愷腦海里想起的,卻是昨晚接到的一些電話。都是祝氏內部,與他交好、或者對他寄予厚望的朋友。來電的目的,無外乎是同樣的明示暗示︰

    「惟愷,明天的董事會,可能要刮風了。」

    「惟愷,情況對你很不利啊。」

    「惟愷,你今後有什麼打算?」

    ……

    他同時想起的,是今早離開家上班前,妻子祝晗妤一身香奈兒的優雅長裙,赤足站在玄關,看著他的眼神︰愛慕、歉疚、彷徨、無可奈何……

    他最後將領帶一繫,面無表情地跟原浚下了樓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31 01:22 PM

第60章 你退我進

    林淺做了個夢。

    夢里,厲致誠正坐在書房里加班。她泡了杯熱茶給他送過去,他一伸手,就將她拉進懷里。這場景如此熟悉,在過去的一年多里發生過無數次,以至於令她在沉睡中都忍不住微笑。

    然後忽然就到了床上,厲致誠的身體壓上來,她的眼前只剩下他的身形輪廓。而他在她耳邊低喃︰「林淺……這輩子都不會讓你離開我。」

    ……

    林淺睜開眼,看著竹藤交錯的天花板。依舊是在台灣的度假屋里,外頭陽光明亮。

    還是大白天呢。奇怪,她怎麼會做這樣的夢。「這輩子都不會讓你離開我」這種肉麻又煽情的話,可不是厲致誠會說出口的。哪怕是同一種意思,他講出來也是氣勢逼人的︰拿心換來的人,我無論如何不會放手。

    她微微一笑,從床上爬起來,一眼就看到厲致誠坐在屋外門廊的躺椅上。

    林淺不禁感嘆︰嘖嘖……真的如顧延之所說,他們現在是坐在家里收錢啊。以往兩人多忙啊,現在居然一個在睡午覺,一個在曬太陽。

    她胡亂穿了雙拖鞋,走到他身後,低頭就在他臉上親了一口。

    厲致誠抬眸看著她︰「夢到我了?」

    林淺一愣︰「你怎麼會知道?」

    厲致誠笑笑,將她拉進懷里,一起坐在躺椅上,緩緩搖晃著。藤椅有些年頭了,木質光滑、透亮圓潤。摸著十分舒服。

    其實呢,厲致誠是聽到了林淺講夢話,淺語低喃︰「致誠……致誠……」夢里她的嘴角還是彎的。

    不過他開口答︰「直覺。」

    林淺頓時瞪大眼,想了想,最後點頭︰「心有靈犀呀。」其實她腦海里冒出的詞,是「身心相通」。不過對厲致誠講這種話,無異於勾引和邀約。所以打住。

    沒有女人不會被「心有靈犀」這種事感動,林淺眨眨眼,勾住他的脖子,問︰「咱倆怎麼這麼有默契呢?」

    厲致誠盯著她近在咫尺的臉︰「因為身心相通?」

    林淺︰「…....…」抬頭就把他的唇給堵住了。

    結束這個沉默而熱烈的吻後,林淺坐在他懷里,一起看著遠方的田園、公路和廠區。

    有默契啊有默契,他倆現在真是天生一對。不像一年前,剛在一起那會兒,還是有過蠻多矛盾的。時光就這麼蹉跎,慢慢地就把矛盾給消滅掉了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腦海中印象最深的一次矛盾,不是她因為aito棄子的事,跟他鬧情緒。

    而是在那之後的三個月,兩人還有過一次很大的矛盾。

    那時,愛達開始秘密研發新的休閒包,為來年翻身做準備。林淺的市場團隊,依舊負責市場策劃方案。

    但再有默契的人,也不會每次都想到一起去。這一次,林淺他們做的方案,就被厲致誠否了,而且否得很厲害。他秉承一如既往的簡練風格,只簡單敲定四個字︰「不行。重做。」

    其實那部分的方案,不是林淺主做的,而是她手下一個很能幹的心腹,加班加點,熬了許多個通宵帶人做出來的。又是個挺年輕的女孩,聽大Boss在大型會議上這麼一批評,當即眼圈就紅了。而顧延之、劉同這種級別的領導,是不會去照顧這種級別的員工的情緒的。看了方案,也是一頓批評。

    林淺看著下屬們全都灰頭土臉的樣子,心疼啊。她本來就覺得這個方案做得很好。服從上級命令沒問題,但她也要把自己的觀念充分表達出來。於是她直接站了起來,開始陳述。

    要知道林淺的性格,的確如厲致誠所說——有的時候,比男人還有氣魄。據理力爭的時候,更是如此。當場就擺出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條觀點,條條針鋒相對,證明這個方案其實不錯。

    她講完之後,其他人的確是被鎮住了,現場鴉雀無聲。倒不是原先反對的人,都被說服。而是林淺猛然間爆發的雄辯之才,一整套環環相扣,讓人一時想不出如何反駁。

    而這時,厲致誠跟她遙遙一個對視,眼中竟然閃過極淺的笑意。然後神色平靜地說︰「有道理。但這個產品的定位,不符合我們起初制定的戰略,也不是我要的。重做。」

    他一針見血,旁人頻頻點頭。也有人站在林淺這一邊,沉默不語。而林淺笑不出來,繃著臉坐下來,淡淡地答︰「好。」

    ……

    回家後,林淺就不理厲致誠了。當然後來她明白了,這種做法很不成熟。但當時一股氣憋在心頭。不光是意見本身的不一致,她心里也會想,雖說兩人都是公私分明的人,但她到底是他的女人,在人前好歹要給她留點面子吧。於是吃飯、洗澡、看電視、直至躺上床,都不看他不理他。

    而厲致誠呢?他其實壓根兒就沒把這種事放在心上。但一回家,看到女人生氣了,也不急,開始不動聲色地撩她。

    她訂外賣,只訂自己那份。他就拿起外賣單,打電話叫來一份跟她一模一樣的,然後坐在她身邊吃。她悶不吭聲地躲,他就一把將她拉進懷里,讓她動彈不得。最後只能坐在他大腿上,把這頓飯吃完;

    她氣沖沖地去洗澡,還打兩道反鎖,還把椅子推過來抵住門。他就照例用鑰匙打開門,再輕而易舉搬開一切障礙,走進浴室。也不做什麼,就站在浴缸旁,盯著她看。她要拿毛巾,他先一步拿過來;她要拿洗面乳,他錯誤地將面膜膏拿了過來。林淺想笑,但是努力忍住了;

    然後就是上床睡覺。

    林淺依舊背對著他不理他,他就淡淡地問︰「我是否應該再次表達忠誠?」林淺的臉刷的一燙︰「不用!」

    「你確定?」

    「確定!」

    「那轉過來。」他提出了交換條件。

    林淺只好轉身面向他,閉著眼楮不看他。

    「床頭吵架床尾和,這句話沒聽過嗎?」他低聲問。

    林淺︰「……」

    後來被他親著親著,摸著摸著,身體就軟了,意志仿佛也跟著軟了……

    後來氣徹底消了,她就想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招兒,化解今後的類似矛盾。

    她說︰「我知道要公私分明,但是!我是女人!女人總是要面子的,女人是感性的,不可能做到你這麼冷靜理智。所以我有個建議——今後但凡我在會上提出的方案,如果你要全盤否定,不許這麼直接。我們定個暗號,你就摸一下左邊眉毛,然後說「這個方案還不錯,但是我還希望看到更好的。」這樣我就明白了,你真正的意思其實是︰「這個方案太差勁了,重做吧女人!」」

    她眨眨眼楮看著他︰「你看這樣行嗎?」

    厲致誠將她抱在懷里,眼中升起沉沉的笑意。

    「遵命。」

    不過在那之後,讓他摸左邊眉毛的情況,倒一次也沒出現過。有一次他在會上的確這麼說了︰「這個方案還不錯,但是我還希望看到更好的。」搞得林淺一陣惴惴,一回家就問他︰「你……忘了摸眉毛?」

    他淡笑︰「沒有。」

    林淺這才反應過來,心情徹底一松,知道他是在逗自己,太可惡了!

    ……

    但林淺其實慢慢也在轉變。

    她漸漸意識到,有時候的矛盾,是她做得不成熟。兩人既是上下級關系,又是情侶關系。如果把工作上的矛盾帶回家,就會影響戀愛關系。譬如上次的aito事件,譬如這次的會議矛盾。所以後來她主動提出,今後回家後,誰也不討論工作。厲致誠欣然應允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「在想什麼?」溫涼低沉的男聲,在耳邊響起。林淺瞬間拉回思緒,轉頭看著他︰「沒什麼,想你以前怎麼欺負我。」

    厲致誠已經習慣了女人的口是心非。雖然她臉故意板著,眼中卻有狡猾的笑意。

    他點點頭——既然自己的女人,在懷念被「欺負」的時光,他當然不介意與她更有默契。

    「今晚想在這把椅子上欺負你。」他低聲說。

    林淺倏地臉上一熱,低聲罵道︰「混蛋啊你!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落日的餘暉,遍灑小鎮的街道。路旁的年輕人,閒散嬉笑,看到厲致誠和林淺的車,還不忘吹了個口哨。

    今晚的安排是去汪泰識家做客。林淺坐在副駕里,路上沒事,就給哥哥打電話。

    接通後,依舊是優雅而機械的英文女聲。

    她掛掉電話,看著正開車的厲致誠︰「我哥不知道在忙什麼,最近打電話都接語音信箱。不過他一有大項目就這樣,六親不認。」

    厲致誠只是淡笑。

    林淺托著下巴盯著他︰「其實你也這樣。」有股六親不認的狠勁兒。

    厲致誠卻答︰「我跟他不一樣。」

    這話頗有深意,林淺有點發愣。哥哥的過往,她有跟厲致誠講過。他這話的意思是……

    厲致誠看她一眼,說︰「我絕不會讓自己失去心愛的女人。」

    林淺一怔,沒說話。

    其實想一想,人生和人性,真是令人感嘆。厲致誠和林莫臣,在商場上的手段如出一轍。可哥哥因為經歷了抽筋剝骨之痛,所以才認識到自己的真心。

    厲致誠卻先把真心擱在她面前。這些日子的點滴相處看得出來,他把她握得很牢,越來越牢。

    「那可不一定。」不過,她還是傲嬌地給予他回應,「要看你以後的表現了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汪泰識的家就在路旁的一幢二層小樓里。路燈已經亮起,泱泱照射著屋前的綠樹和台階,顯得分外靜謐溫馨。厲致誠拿著帶來的兩瓶茅台,林淺挽著他的胳膊,上前摁門鈴。

    開門的是汪泰識的兒子,也正是上次故暴其短,引寧惟愷上當的那位金融才俊。他長得比父親好看多了,白皙斯文,戴著金框眼鏡,含笑請他們進屋,同時抬頭對樓上喊︰「爸,厲先生和林小姐來了。請進!」

    林淺忍不住看一眼身邊,身姿挺拔、面容俊朗的厲致誠。

    厲致誠和汪泰識平輩相交,所以汪家這些子女,雖然與厲致誠年齡相仿,卻待他格外客氣。每每厲致誠跟汪泰識坐在一起,品茶交談,其他年輕人都會恭敬陪坐。

    而林淺身為他的女人,每每看到他超乎同齡人的沉穩老練、從容氣度,心跳依舊會為他暗暗加速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汪泰識的妻子也是位退休的大學教授,但比起丈夫的孤僻高傲,汪太太則顯得可愛很多。個頭小小的、打扮講究,臉上時時掛著笑。許是一輩子待在象牙塔里,又被丈夫寵得厲害,談吐間甚至還有些天真爛漫。

    譬如此刻,一桌人圍著香噴噴的火鍋,剛喝了沒幾杯,她就問林淺︰「小林,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呢?」

    林淺正拿著瓶果汁在喝,聞言「啊?」了一聲,笑而不語。

    一旁的汪泰識就來拆夫人的台︰「現在的年輕人,結婚就是個形式。你自己兒子還沒結婚呢,居然操心別人。」說完就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,看向兒子︰「什麼時候交個女朋友帶回來?」

    汪公子于是也打哈哈,含糊點頭︰「嗯,爸爸,我在努力。」

    林淺明白汪泰識為什麼要轉移話題——大概在座的只有汪太太不明白。倒不是這種話題不能談,而是太過干涉了一些,畢竟不知道當事人到底怎麼想的。其實諸如汪泰識啊、厲致誠啊、林莫臣這樣的男人,在人際交往的一些細節上,反而很注意分寸。

    林淺也沒多想,以為這個話題已經過去了。其他人也這麼認為。誰知一直沉默的厲致誠,端起酒杯敬汪太太,同時開口︰「結婚的時候,一定送喜帖給您。」

    周圍人全笑了。汪太太更是一拍手,端起酒杯跟厲致誠一踫,還轉頭瞪了自己老公一眼,那意思是︰看吧,這個話題多好,就你多事!

    汪泰識只是笑。

    林淺卻是被厲致誠這句話,擾得心頭一跳,抬頭望向他。

    他今天穿的是件白襯衣,沒系領帶,領口微敞,手上還拿著個瓷白玉潤的小酒杯,那模樣斯文又俊毅。

    察覺到她的目光,他也抬眸看著她。

    許是火鍋的熱氣太蒸騰氤氳,他的眼看起來波光暗斂。頭頂水晶燈的光芒,仿佛都落入了他那幽黑的眼楮里。

    林淺突然沒頭沒腦想起他最初追求她時,就這麼盯著她說︰這是我第一次,想要得到一個女人。

    如今許多日子過去了,他卻依然用同樣的眼神看著她。

    無聲地告訴她,他想要得到她。

    林淺轉頭,微笑著繼續喝果汁。

    就在這時,厲致誠的手機響了。他看了一眼說︰「你們慢吃,我接個電話」。說完就起身,走到了陽台上。

    林淺的目光不由自主追隨著他,而大家似乎也感覺到什麼,交談沒那麼熱烈了。汪泰識拿著筷子,慢慢夾著面前的一盤花生米,耐心,又安靜。

    厲致誠很快掛了電話,重新拉開陽台的門,抬眸一眼就看向了林淺,朝她使了個眼色。

    林淺於是笑笑,起身走了過去。汪泰識大約也跟他是「心有靈犀」的,同樣起身走了過來。一老二少站在陽台上,汪泰識先笑了︰「有好消息?」

    厲致誠臉上也噙著淡淡的笑,整個人在夜色里顯得格外高大俊朗︰「您料事如神。」看一眼他倆,說︰「祝氏下達了新的董事會決議——寧惟愷不再分管新寶瑞,調任新成立的互聯網子公司任ceo。不過沙鷹的相當一部分股權,還是在他手里。新寶瑞現在由祝氏二少兼管。」

    他一講完,林淺和汪泰識都靜下來。

    盡管這一年,新寶瑞的休閒包市場萎縮。但愛達即使發動正面大規模進攻,他們也預備著是一場硬仗——因為新寶瑞有寧惟愷,百足之蟲死而不僵。

    可現在新寶瑞失去了寧惟愷,猶如雄鷹斬斷翅膀。祝氏二少雖也是商場才俊,但比起寧惟愷,卻還是差了好幾個段數。更何況他剛接手,必然有一番整頓適應。等他渡過這個時期,愛達早已一飛沖天!

    厲致誠怎麼想不到個中厲害?他看向汪泰識,淡笑著說︰「汪老,我們aito品牌下的休閒系列包,可以馬上生產上市了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從汪泰識家,回到度假屋,已經夜里九點多了。

    厲致誠喝了不少酒,是林淺開車回來的。但他雖面頰緋紅,眼神卻很清明,沒有半點醉意。一進屋,就在躺椅靠下來,輕揉額頭。

    這種時候,林淺還是非常女人非常賢惠的。先給他泡了杯醒酒茶,又拿來熱毛巾。

    厲致誠端著茶,慢慢喝著。林淺一邊給他擦臉,一邊問︰「喝了多少啊?」

    「七、八兩。」

    林淺點點頭,又替他解開襯衫的扣子,替他擦脖子。

    剛剛在汪泰識家,大概是因為有好消息,男人們的酒性更濃。眼見他和汪氏父子一杯一杯又一杯,汪太太偶爾還插進來敬幾杯。林淺並不擔心,也不勸誡。

    怎麼說呢,倒不是他的酒量多麼驚人,而是自制力太強了,根本不需要人在邊上盯著。有的男人喝著酒,不知不覺就過了頭。但他絕對不會。如果感覺喝得差不多,他就會自己停下,任別人再怎麼勸,一杯都不會多喝。

    林淺從未見他喝醉過,頂多臉有些上色,人有些倦乏,但絕不會醉倒。在這一點上,林莫臣竟然跟他一模一樣。也許這個類型的男人,習慣性要求自己,時時刻刻保持清醒的頭腦。

    臉和手都擦完了,見他閉著眼靠在躺椅里,林淺低聲問︰「上床去睡?」

    「嗯。」他低低應了聲。

    林淺就伸手扶他,他站起來,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。林淺剛把他扶到床上,誰知他手一拉,就將她也拽上了床。

    「幹嘛呀?」她笑,「我還要洗澡呢!」

    厲致誠卻一個翻身,將她壓在身下。

    淡淡的酒氣噴在她臉上,他的眼楮黑亮異常,定定地望著她。

    「林淺。」他說,「告訴你哥哥——厲致誠即將站上行業頂峰。今後你徹徹底底屬於我,婚嫁自由,旁人不得干涉。」

    林淺一愣,倏地笑了。

    到底是酒不醉人,人自醉啊。連向來沉斂淡定的厲致誠,都難得地露出了幾分張狂和肆意。

    她伸手摟住他的脖子,低聲重復他的話︰「好,今後我徹徹底底、心甘情願屬於你厲致誠。」頓了頓又說︰「只做你的女人,陪你一輩子。我們永遠在一起,每天都這麼開心,每天都這麼親密,好不好?」

    厲致誠深深地看著她。

    「好。」他緩緩地說,「一言為定。」

    林淺心頭陣陣悸動,厲致誠已埋首吻下來。而不知怎的,也許是因為今晚之後,未來已一馬平川,令人不由自主意氣風發;也許是因為他身上的酒氣太醉人太撩人……她的身體和心,仿佛也變得格外激動。兩人沉默而熱烈的交纏著,一室月光中,只剩她輾轉如綢緞般的喘息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同一個夜晚,有很多人開心著,譬如厲致誠、林淺、汪泰識、顧延之,以及愛達的所有幹部和員工……

    也有很多人不開心,很多人心懷鬼胎。

    此刻,林莫臣就坐在華爾街的辦公室里。他剛開完了一個重要的投資項目會議,有些疲憊,看著窗外的喧囂城市,揉了揉自己的額頭。

    拿出手機,就看到了林淺的未接來電。他抬頭看了看牆上的鐘,大陸那邊正是子夜。於是將手機往桌上一丟,拿起桌上的報紙,長腿輕輕交疊,不緊不慢地看了起來。

    與此同時,剛剛卸任的寧惟愷,已經離開了新寶瑞大廈,明天會是他在這里上班的最後一天,交接完畢,他就要調任新的管理崗位。

    而與他同在霖市的陳錚,此刻還逗留在自己的辦公室里,沉思。寧惟愷被「流放」的消息,同樣傳到他耳朵里。這一年,沙鷹擊穿的不僅僅是新寶瑞的市場,是整個市場。司美琪的休閒包市場,尤其折損嚴重。現在,這一位在過去一年中,事事不順的總裁,終於露出了笑容。他覺得自己翻身的機會終於來了。

     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   小劇場之醉酒記

    厲致誠三十歲之前,唯一一次醉酒,是在跟林淺的新婚之夜。

    那晚賓客滿座,頻頻鬥酒。厲致誠來者不拒,讓所有挑釁者敗下陣來。林淺從未見他喝過這麼凶,有點擔憂。可見他雖面色緋紅,眼神卻越喝越清明。也就不擔心了。

    後來,就進入了洞房。

    他倒在床上,林淺就給他脫鞋。剛脫了一隻,忽然腰一緊,就被他摟進懷里親。林淺失笑推他︰「鬆開!」

    厲致誠淡淡看著她︰「怎麼?不願意?」

    林淺詫異地瞪大了眼。

    噯?這唱的是那一齣?平時他可沒這麼咄咄逼人啊。

    看到他眼中似有似無的笑意,林淺立刻明白了——逗她呢!

    於是微微一笑︰「哪有?我哪有不願意!你的鞋還沒……」話沒說完,他突然坐起來,抬頭看著她︰「既然願意,就坐到我身上來。」

    淺愣愣地看著他。

    忽然……有點明白過來。

    他不會是……醉了吧?

    「你喝了多少杯?」她問。

    厲致誠沒答。

    他直接將她的手一拽,倏地打橫抱起,她整個人就躺在了他懷里。

    他在柔和迷魅的燈光下下,低頭看著她。那模樣一如既往的英俊強勢,可眉眼間,似乎又多了幾分慵懶而散漫。

    有點像當初,在火車上初遇那個他。少了幾分老成,多了一些桀驁不馴。

    林淺忽然笑了,伸手勾住他的脖子︰「醉了?」

    他依舊盯著她︰「尚未。」

    尚未?林淺覺得這句話哪里有點不對。啊,是了,怎麼文縐縐的。誰知她剛意識到這一點,厲致誠又開口了︰「月出皎兮,佼人僚兮。舒窈糾兮,勞心悄兮。」

    林淺︰「…......…」沒聽懂。

    好吧,他醉了。

    對於boss喝醉這件事,林淺的反應起初是震驚——他居然也有管不住自己的時候啊!

    然後是釋然——想必是跟她在一起,跟相識已久的老朋友在一起,所以不設防,才會飲多。

    最後……她心里就剩下興奮和竊喜了。

    靠,boss喝醉了。

    還有比今晚更適合調戲他、騎到他頭上的時機嗎?

    正竊喜著,他卻一個翻身,將她壓在床上,同時盯著她,淡淡地說︰「對壘牙床起戰戈,兩身合一暗推磨。菜花戲蝶吮花蕊,戀蜜狂蝶隱蜜巢。」

    林淺︰「……」又沒聽懂,但感覺有點不對。

    廝磨了一會兒,等他把她折騰得低喘連連,又開始念第二首時,她終於懂了。

    「暗芳驅迫興難禁,洞口陽春淺復深。綠樹帶風翻翠浪,紅花冒雨透芳心。」

    boss喝醉酒,居、然、念、淫、詩!

    ……

    盡管厲致誠醉酒事件只發生一次,但是林淺明白了︰他自小的國學修養實在太深厚了。雖然醉酒期間,他整個人表現得依然沉穩強勢,淡然自若。但那些艷詞簡直是信手拈來,一句一句往外跳。他醉的是哪門子的酒嘛!她這個頭腦清醒的人,一點便宜都沒佔到,反而被他用這種古老、含蓄而赤裸的方式,挑逗得面紅耳赤……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31 10:07 PM

第61章 譬如朝露

    次日一早。

    這大概是多年來,寧惟愷第一次在工作日,穿著休閒裝,坐在辦公室里。

    他的神色很平靜,手邊一杯咖啡,一份電影雜誌,正在看。而原浚指揮著兩名秘書,正在將他的文件和物品裝箱。一個一個方方正正的紙箱,堆在門口。統共也不過十來個,就是這位曾經坐擁數十億資產、行業冠軍企業的總裁,全部的家當。

    原浚也很平靜,溫溫和和地給秘書們下達指令。倒是兩名女秘書,大氣也不敢出。辦公室里的氣氛這麼寧靜,她們卻緊繃著臉,生怕行差踏錯。

    很快就收拾完了。

    兩名秘書風一樣的退了出去。原浚清咳兩聲,開口︰「寧總,收拾完了。」

    「嗯。」寧惟愷淡淡應了聲,依舊拿著那雜志,似乎看得極為專注。

    原浚就不吭聲了,側立在一旁靜候。

    收拾完了卻不走,總裁還有何打算,他不需要揣摩,只需要聽命。

    盛夏的陽光這樣的好,透過深色玻璃,灑在大理石地面上,折射出淺金色的光芒。這對上下級,就這麼安安靜靜待著,任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。

    終於,十點剛過,有人來敲門了。門外同時有腳步聲,聲音很響、很密集、也很雜亂,聽起來像是有很多人。

    原浚走過去,打開門。領頭進來的是新寶瑞的一名副總裁、然後是沙鷹子品牌的負責人、然後是采購部經理、人力資源部經理、市場部經理、信息技術部經理……

    他們全都面色凝重,而寧惟愷始終低頭看畫報,像是對大家的到來渾然未覺。

    於是原浚就將所有人都放進來,然後朝門外的秘書遞了個眼色。秘書打了個手勢,示意沒有別人過來。原浚就把門緊緊關上了。

    這時,寧惟愷終於抬頭了。在所有人的視線里,這位前任ceo即使穿著運動休閒外套和長褲,也顯得器宇軒昂、神采風流。

   「怎麼?都來送我?」寧惟愷含笑道,「現在是上班時間,怎麼都擅離職守了?」

    大伙兒面面相覷,偌大的總裁辦公室里,氣氛沉靜得詭異。

    領頭的副總裁先開口了︰「寧總,您今後有什麼打算?」眾人附和︰「是啊!我們想知道。」「您不能就這麼不聲不響地走了啊。」

    寧惟愷笑笑,站起來,雙手插褲兜里,緩緩踱到眾人面前。

    「暫時沒考慮這個問題。」

    他答得輕巧,眾人卻再一次不知如何接話。這時,沙鷹子品牌的總經理開口了。他是寧惟愷一手提拔起來的人,剛三十出頭,名校畢業,戴著副眼鏡,為人精明果斷,是新寶瑞新生代領導幹部中,最突出的一個。

    「寧總,我這里有封辭職信。是我本人的。」他從口袋里掏出個信封,遞給寧惟愷,然後笑了笑,「寧總,你去哪里,我就去哪里。」

    寧惟愷看了一眼,沒接,也沒說話。

    其他人雖沒做到像沙鷹總經理這樣決絕,但見寧惟愷的態度模擬兩可,眾人就七嘴八舌,紛紛開口。

    「是啊寧總,我們跟了您這麼多年,不能說走就走。」

    「就不能跟董事會再提議嗎?全體新寶瑞的員工,都可以集體請願!」

    「寧總,那個新成立的互聯網公司,幾十號人,幾千萬的資產,有什麼好去的!您幹嘛不自己單幹!」

    當這個想法終於從其中一人嘴里講出來時,其他人都是一靜。

    然後再無顧忌,紛紛說開。

    「是啊,技術、供應商關系、大客戶關系,全掌握在我們手里。再做一個品牌好了!」

    「人也不是問題。全公司的員工,誰不服寧總?只要您說一聲,至少我采購部,所有人、所有關系,都給您帶過去!」

    「寧總,其實我早就想勸你單幹了。以您在行業的地位,說句不該說的,是新寶瑞靠著您,不是您靠著新寶瑞。」

    ……

    在這個過程中,寧惟愷始終沉默著。

    但大家都很期待。

    因為這是他一貫的決策風格——讓下屬們各抒己見,無論對錯,他都絕不會記恨,絕不會讓你有半點難堪。他會在深思熟慮後,告訴你他的最終決定。

    而這個決定,總是將他們這批人,甚至新寶瑞的全體員工,帶往一個正確的方向。哪怕沙鷹的成功,擠壓了其他品牌的利潤。但明眼人都知道,這已經是這位祝氏女婿,在內外交困的環境里,圖謀到的最好結果。

    而連寧惟愷自己都不知道的是——幾天前,當高層變動的決議下發後,有多少員工,內心感到難過、憤恨和不平!一個成功的領導者,在一個企業樹立的威信,有的時候是無處不在、潤物無聲的。每天,員工們遠遠仰望著他,聽聞著他的才華和魄力。他們最直觀的感受,就是每年的紅包越來越厚、他們在行業的地位越來越高。對他們而言,寧惟愷是個符號。

    他就代表著,始終創新、始終進取、始終雄霸行業冠軍的新寶瑞。

    而當某一天,這位領導者突然要被貶離。普通員工們、哪怕是沒跟他接觸過的員工,竟然也會生生感覺到,心里空落落的。突然會感到彷徨,突然會覺得,今後的新寶瑞,將不再是曾經的那個新寶瑞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寧惟愷抬頭,看著他們。

    他在心里默數了一下人頭。全公司二十四個部門的負責人,今天來了十六個。關鍵部門幾乎都來了。很好。

    他露出了一個微笑。

    這微笑看得所有人心生希望,助手原浚更是內心一陣激蕩——難道老板早有這個打算?太好了!

    誰知他的回答,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。

    「我很感激,你們今天來送我。也感謝你們對我寧惟愷,這麼信任。」他拍了拍沙鷹總經理的肩膀,又看了眼那副總裁,「大家的心意我領了,也一定記在心里。不過這幾天我一直在想,我寧惟愷要的是什麼。錢嗎?名利嗎?權力嗎?」

    眾人寂靜無聲,卻見他緩緩搖頭︰「不,都不是。這些我要,到哪里拿不到?」他轉頭,看著窗外悠遠的藍天,以及藍天下廣闊的新寶瑞園區,淡淡一笑︰「新寶瑞是我多年來的心血。尤其沙鷹,剛剛成立一年,是現在公司最主要的利潤源,今後還有很大的發展空間。」

    他轉頭看著他們,嗓音緩而有力︰「所以我現在唯一希望的,是你們留在新寶瑞,好好幹,比以前幹得更出色,穩住公司的市場地位。而不是為了我一個人的去留,毀了大家多年來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。退一萬步講,我還是沙鷹的大股東,你們幹好了,我也能賺更多的錢。

    至於我的打算……如果將來真的另起爐灶,那也一定是一片更廣闊更好的領域,才能讓你們跟過去,才不辜負你們對我的信任和期望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去那個破互聯網子公司就任前,寧惟愷向總部請了一個月的假。上頭很乾脆的答應了。所以這天辭別了新寶瑞的心腹們後,他無事可做,就讓原浚驅車,在市區轉了一整天,到了傍晚時分,才回到家中。

    寧惟愷的家在本市最貴的別墅區。環境非常優美奢華,連路燈都瓖著水晶,光線迷迷蒙蒙,將他的家籠罩得好像夢中才有的世外桃源。

    他推開門走進去,一室燈光柔和,不見人影,只聞到裊裊鮮香。寧惟愷這才發覺肚中饑餓無比。

    祝晗妤聽到了動靜,馬上從廚房跑出來。照舊赤著足,穿著條酒紅的吊帶裙,整個人看起來聘婷而柔弱——依舊是那個美麗而不知道照顧自己的公主。

    「把鞋穿上。」寧惟愷低聲說。

    祝晗妤「哦」了一聲,彎腰在沙發旁找丟失的鞋。可盡管她低著頭,依然不妨礙寧惟愷眼尖地看到,她的眼眶紅通通的,看樣子白天沒少哭過。

    寧惟愷心中,忽然涌起一陣前所未有的、深深的疲憊。

    白天在新寶瑞時,他即使要從下屬們的視線中離開,都是風度翩翩、冷靜自若的。他對他們講的那一番慷慨正直的話,是他現在的真實想法,但也不是他完全的想法。

    他更深層的想法是,他將來當然要動,當然要單幹,當然不會再為祝氏賣命。

    但不是現在。現在他剛剛被祝氏落井下石,元氣大傷。

    他不急,他要等待更好的復出時機。

    可這樣的冷靜理智、步步為營,卻在回到家,看到妻子的這一秒鐘,突然就煙消雲散。

    只餘滿身的疲憊和無力。

    往日這個時候,如果看到她有哭過的跡象,寧惟愷一定會上前,將她摟進懷里,聞言細語的哄一番,抑或是抱上床溫存一番。

    她不是他的公主麼?

    可今天,他實在不想講話了。

    「我進去睡會兒。」他丟下這麼一句,就轉身回房。

    身後的祝晗妤詫異的抬頭︰「你……你不吃晚飯嗎?」

   「不吃。吃過了。」

    寧惟愷說睡,就真的是睡。拉上窗簾、躺到床上,一室昏暗。然後他閉上眼,意識就變得模模糊糊。

    的確,很久沒這麼毫無牽掛地睡過覺了。

    誰知剛迷糊了一會兒,突然感覺有人趴上了他的胸口。

    是祝晗妤。白玉一樣的身子柔若無骨,小鹿一樣水汪汪的眼楮正看著他,委屈、又擔憂。

    寧惟愷伸手,將她摟進懷里。他實在不想說話,只用這個動作,表達自己的歉意和疲頓,希望她能理解。

    然後祝晗妤卻開口了。帶著幾分試探,幾分悲傷︰「惟愷,你……你會跟爸和哥他們鬥嗎?」

    寧惟愷倏地睜開眼看著她。

    看著近在咫尺的她。

    他突然就覺得受不了。

    推開她,起身,穿上外套。他闊步就朝外走去。祝晗妤的聲音在背後傳來︰「惟愷你……」

    他已經帶上門,離開了家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接到寧惟愷的電話時,原浚很是驚訝。因為多少年了,酒吧、夜總會這樣的地方,寧惟愷從來都不沾。哪怕是談業務需要推脫不了,一到晚上九點,他必然會起身告辭。也有人在背後拿這個事說他。說果然是上門女婿,出來玩都不敢,當男人當成這樣,也蠻憋屈。

    但原浚知道不是這樣。以寧總的手段,真要在外面胡天胡地,未必瞞不住祝晗妤那位嬌小姐。所以他將寧惟愷不亂搞的原因,歸結於他們夫妻鶼鰈情深。

    可今天,寧惟愷卻讓他陪自己去酒吧。

    不過原浚想想就明白了,事業上這麼大這麼憋屈的挫折,哪個男人受得了?老板想放松甚至發泄一下,無可厚非。

    兩人很快在一家酒吧坐了下來。

    此刻在原浚眼里,寧惟愷看起來,依舊是平時溫文儒雅、風流倜儻的樣子。所以原浚暫時放下心,點了打啤酒,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喝著。

    這家酒吧是本市最知名的,也的確名不虛傳。舞池里、酒吧各處,四處是隨著音樂搖擺著身體的男男女女。這種軀體的互動,在寧惟愷眼里,並不帶太多情色氣息,而是顯得又壓抑、又放縱。

    他微微一笑︰「我已經很多年沒來酒吧了。上一次來,還在念大學。」

    原浚笑答︰「噢,是因為後來工作太忙了吧?」

    寧惟愷喝酒的動作一頓,失笑搖頭︰「不,是因為曾經在酒吧玩得太凶,犯了我不想犯的錯誤。那時候年輕,一沖動就發誓,再也不進酒吧。不知不覺,守了這麼多年吶。」

    原浚從不知道他還有這樣的過往,也不敢深問,只點點頭。兩人繼續沉默地看著舞池。

    只不過酒吧向來是獵艷尋歡之地,寧惟愷的外表氣度又太出色。明眼人單看他一身衣裝,還有放在桌上的奔馳車鑰匙,就知道他非富即貴。加之他身邊沒有女伴,又一直目光深邃地看著舞池,所以很快就有女人過來搭訕了。

    敢跟他搭訕的,自然也有幾分底氣。眼前這個,就是個二十出頭的漂亮女孩,像是個大學生,穿一身花花綠綠的吊帶長裙,很有些脫俗的風情。唇上色彩艷麗,一雙眼卻是清澈乾淨,往他身邊一坐︰「喂,你在看什麼?」

    原浚皺眉,伸手就要趕她走。寧惟愷卻遞給他個阻止的眼色,原浚只好疑惑地坐回遠處。

    「沒看什麼。」寧惟愷語氣溫和地答。

    女孩眼珠一轉,朝他伸手︰「我叫lydia」

    寧惟愷將她的手輕輕一握︰「名字不重要。」

    lydia「噗嗤」笑了︰「你真沒風度。」忽然湊到他耳邊,低聲說︰「哥哥,別以為我跟你搭訕呢。我是看你這麼難過,給你個艷遇的機會。心情好點了麼?」說完突然起身,娉娉婷婷、頭也不回的走了。

    原浚狐疑的看著她的若即若離,而寧惟愷看著女孩苗條年輕的身段,忽然笑了。

    為什麼笑呢?因為他突然覺得自己可笑。

    三十歲的男人了,竟然把落魄掛在臉上。這麼小的小姑娘,居然都能看出來,然後送他一場所謂的「艷遇」。

    可他的老婆卻看不出,看不到。

    曾幾何時,也曾有過這麼冰雪剔透的姑娘,愛過他呢?

    他的野心她知道,他的艱難她也知道;他一講話就能令她發笑,他為工作發愁時,她也捧著臉蹲在邊上想辦法;而當他勾勒那飄忽不定的未來時,小姑娘一點也不嫌棄,興致勃勃地說︰「成啊,咱倆都這麼牛,要是能一直這麼好下去的話,在霖市聯手打下一份基業,也不是不可能的嘛!」

    比他還有志氣,比他還意氣風發。

    而現在,青春已經褪去。曾經他自以為的愛情,也不過在心中剩下個模糊的倒影。林淺對他而言,也不過是那段青澀年華的一個見證,激不起半點波瀾。他很清楚,他深愛著自己的妻子。愛她的美麗、愛她的單純、愛她的柔弱,也愛她的財富。

    可他到底失去了什麼呢?

    他現在坐擁數億財富,即使被祝氏排擠,東山再起也不過是舉手之勞。可他為什麼會在這個再平凡不過的夜晚,悵然若失,像個毛頭小伙子一樣,突然就看不清自己的人生了呢?

    ——

    寧惟愷暗自消沉時,整個霖市、整個箱包行業,最躊躇滿志的人,不是愛達眾人,而是蟄伏已久的陳錚。

    這個夜晚,他正站在自家司美琪的生產車間里,望著忙碌的工人,望著一批批剛剛生產下線的新的休閒包,面色深沉難辨。

    他身後,跟的是司美琪各部門的經理們。對於這次,太子爺總裁的背水一戰,大家既忐忑不安,又充滿信心。在他們看來,愛達去年因為aito折翼,一直不慍不火;新寶瑞自相矛盾,丟失了休閒包的大片市場。現在市場對沙鷹的購買熱情已經趨於穩定,的確是收復休閒包失地的大好時機。

    當然,他們這樣認為的前提是,根本不知道,愛達就是明德面料的背後老板。他們甚至還從明德進購過面料,質量真的很不錯,采購部打算提出建立長期戰略合作關系。

    而此刻,陳錚站在眾人前頭,心緒翻滾如潮。

    這一年,看著愛達和新寶瑞你來我往,殺得整個市場一片血腥。而在vinda、aito和沙鷹的先後打壓下,司美琪作為曾經的市場第二名,竟連連遭受無妄之災——他的中檔皮具包、休閒包和戶外包市場逐步萎縮,成為三家中折損最嚴重的企業。

    現在,他已押上了所有資金和銀行貸款,打這一仗。他暗自下定決心︰不成功便成仁!一定要徹底翻身,將司美琪從逐步下滑的谷底拖出來,向新寶瑞和愛達還以顏色!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31 11:23 PM

第62章 城市星光

    這一則廣告,幾乎是無聲的。

    畫面出現的,是一個溫馨寧靜的三口之家。房子的裝修風格現代簡約,年輕的男女主人都穿著看起來很舒服的家居服,陪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,坐在沙發上看電視。

    這時,如果觀看廣告的人有印象,會意外發覺,這個男孩如此面熟。

    正是一年多前,aito廣告的小男主角。一年過去了,他長高了不少,但依舊粉雕玉琢、俊秀可愛。

    「噢!明天去春游嘍!」小男孩高喊了一句,就跳下沙發,跑進了自己的房間。年輕的父母則相視一笑。這也是整個廣告,唯一一句台詞。

    畫面一轉,男人來到了臥室,從衣櫃中拿出了個黑色的背包,開始往里面裝東西。那背包設計得十分簡單大氣,面料和背帶看起來柔韌厚實。

    畫面下方出現一行字︰「男人,只需要一款。」

    畫面又跳到了衣帽間,這次是女人踮著腳站立,手指輕點嘴唇,一雙大眼楮四處看。而她面前的架子上,擺著一排超過七八個背包。每一個顏色各異、風格各異,有黑色皮質的,有碎花厚布的……但都是中等大小,看起來精致漂亮。

    字幕再次浮現︰「女人,值得擁有許多款。」

    然後,畫面來到了孩子的房間。小小的書桌上,有台兒童風格的筆記本電腦,他人雖小,鼠標鍵盤操作卻很伶俐。很快進入了一個頁面,琳瑯滿目全是兒童背包的照片。而他的操作一起呵成︰挑選背包顏色、卡通動物圖案(熊、獵犬、老虎……)、外置口袋的位置、拉鏈的顏色……這一系列畫面閃得非常快,最後他在方框里輸入了自己的名字——小豆子。

    最後,畫面上已經天亮了,是一個快遞員來到家里,雙手將一個小背包送給小豆子。父母站在他身後微笑。

    畫面出現字幕︰「寶貝,專屬定制,獨一無二。」

    隨著音樂響起,一家人驅車駛在郊區的公路上。周圍是綠樹花草,陽光宜人。而三個背包,並排放在後座上。

    畫面消失了,字幕閃現︰

    愛爾背包生活如此繽紛而簡單

    右下角有字幕快速彈出又消失︰aito公司旗下休閒包子品牌

    ……

    當這則廣告,在各級電視台、網絡媒體上輪番播出時;當愛爾(aier)這個新品牌,一個月之內紅遍大江南北時——寧惟愷已經坐到了新辦公室里,暫時告別了他叱 風雲數年的箱包行業。

    新接手的是互聯網公司,雖然小得可憐,但好歹是高科技公司,所以辦公地點,租住的是本市最繁華最昂貴的寫字樓。

    而此刻,他就望著對面樓宇上的巨幅液晶顯示屏。上面播放的,正是愛爾這一則奪目的廣告。

    他看了一會兒,最終淡淡一笑,低頭繼續看手邊的工作資料。

    這時,手機卻響了,有短信進來。他打開一看,是幅照片。應該是女孩自拍的,穿著淺綠色的長裙,抱著個同樣翠綠的愛爾背包,沖著鏡頭得意地在笑,那模樣十分嬌俏可愛。

    下面是她打的一行字︰不要被打倒!這個送給你,隨你拳打腳踢泄恨!——lydia。

    寧惟愷倏地失笑,給她回復︰「在哪兒?下了班來接你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與此同時,陳錚坐在他那依舊豪華的辦公室里,手中握著的,是前幾天剛剛制定的休閒包新品全國推廣計劃。

    數名部門經理和高層站在他對面,面面相覷,卻都無奈而壓抑,說不出什麼實質性的意見出來。

    「你們先出去。」陳錚冷淡地說。

    眾人默默地全走了。

    陳錚抓起桌上的茶杯,就砸在地上。

    然後是台歷,然後是名片盒,然後是手中那份泱泱數萬字的圖文並茂的銷售計劃!

    如果說曾經,林淺看到新寶瑞新推出的沙鷹,再對比自己的aito,有多麼震撼多麼絕望多麼難過。那麼此刻,同樣的情景,再一次發生在陳錚身上。

    怒火中燒,卻已窮途末路。

    就在這時,桌上的手機響了。陳錚抓起來,看一眼號碼,平緩了一下呼吸,接起︰「爸。」

    劈頭蓋臉而來的,是父親從未有過的暴跳如雷的聲音︰「媽的蠢材!老子一輩子的心血,就敗在你手里了!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夜幕緩緩降臨,滿城燈火如珠光點綴。

    林淺拿著手機,正在落地鏡前換上紫色短裙和黑色高跟鞋。

    電話那頭的獵頭經理,講了有一會兒了,依舊不死心︰「林總,您真的不考慮一下?愛達雖然是國內箱包行業巨頭,但我們集團是跨國企業,世界五百強、全球箱包行業冠軍。您過來做大中國區的市場總監,薪酬至少翻倍,工作地點香港、新加坡、北京隨你挑。我真的認為,這家公司更適合您的個人職業發展。」

    林淺無奈地笑︰「謝謝你。但我目前真的不打算換工作。」

    獵頭經理又感嘆了幾句,但也知道強扭的瓜不甜,只好讓林淺答應,如果要換工作,一定要第一時間聯系她。林淺應承下來,她又恭維了幾句︰「不管是aito,還是現在的愛爾,聽說都是您親自執刀完成的。林總您的創意實在太好了,這也是打動我們高層的地方。總之,祝您事業順利,有機會再合作!」

    掛了電話,林淺唇畔掛著笑,對著鏡子把頭髮綁起來。好了,收拾完畢。

    她這才轉身,看著坐在椅子里的厲致誠。他今天也是西裝革履,襯衣領帶都是她挑的,顏色略亮一點,襯得眉目格外烏黑醒目。

    「過來。」他朝她伸手。

    林淺走到他跟前,把手放在他掌心,就被他拉進了懷里。

    「原來我不僅要防著別的男人。」他輕聲說,「還要防著別的公司。」

    林淺噗嗤笑了,故作大度地拍拍他的肩膀︰「理解你。女朋友太優秀了,你有危機感也正常,自己克服一下。」

    厲致誠看著懷中的女人。紫色短裙勾勒出她的藕臂和縴腰,腰臀挺翹的線條縴毫畢現。略施粉黛的臉,像是光澤柔軟的羊脂玉。一雙黑白分明的眼,宛如秋泓般望著他。

    他也在商場浸淫了快兩個年頭,她也跟在他身邊快兩年。

    他很少帶她出去應酬。而其他男人,高官也好,顯貴也好,身邊的女人換了又換。

    擁有權力和財富的男人,得到一切太輕易。再美麗再年輕的女人,興趣沒了,丟棄也毫不惋惜。

    那是因為他們沒有遇到,像她這樣始終意氣風發、光芒綻放的女人。

    這樣的女人,越是城府世故的男人遇到了,就越不會放手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今晚的安排,是在市中心的北海盛庭酒店,舉辦慶功晚宴。

    厲致誠乘司機的車先走了,林淺自己開車過去,這是她堅持的。一年過去了,他倆的關系並未正式公開,這也是林淺的堅持。

    大局未定,她不希望他們的私事惹人眼球。這樣對厲致誠領導整個公司也更好。

    一個公司的文化氛圍不是喊出來的,而是做出來的。厲致誠顯然深諳這個道理。雖然公司各種用度一向厲行節約,今晚卻稱得上鋪張,包下了酒店整整一層宴會廳,布置得燈火輝煌奢華驚人,還請了外面的文化公司,來表演娛樂節目。

    開場是一支熱烈的鬥牛舞。數名身著火一樣紅裙的姑娘,踏著激情的音樂,在前方舞台上舞姿翩轉,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,也成功將晚宴的氣氛點燃。

    林淺坐在第四排的一張圓桌里。身旁兩三桌,都是她分管部門的員工。菜色已經上齊了︰龍蝦、石斑、梭子蟹、雪花牛肉……但暫時沒人動筷,因為要等總裁敬祝酒詞。林淺啜著杯果汁,眼神時不時飄到第一排正中那桌。厲致誠就背對著她,坐在正中的位置。西裝脫了,只穿著雪白的襯衣,在她看來,十分十分醒目。

    很快,開場舞結束了。燈光暗下來,一束亮光聚焦到舞台上。而台下,整個大廳里滿滿登登的人,一時全靜下來。只有零碎的腳步聲,和杯子輕踫桌面的聲音。

    主持人是行政部的一位漂亮主管,穿一襲嫣紅長裙,拿著話筒,在燈光的追隨下,娉婷走上台。

    「各位領導、各位同事,大家晚上好!」

    大家本就興致高漲春風得意,此時更是掌聲如雷。主持人先說了段祝福的話語,又簡要回顧了vinda、aier上市以來的輝煌業績。她每報一個數字,掌聲就沸騰一次。林淺坐在黑壓壓的人群里,在此氛圍中,也是滿心激蕩。

    愛達。他的愛達,她的愛達,所有人的愛達。曾經何時,當他們跌落谷底,一次次失望甚至痛哭時,何曾想過會有今天!前一年,他們所有賬面資金加起來不到千萬;現在,他們包下全市最好的酒店慶功。如今,行業里那些競爭對手,誰提起愛達不膽戰心驚?誰遇到愛達不三思而後行?

    而這一切,全靠一個人,翻手為雲,覆手為雨。

    主持人略顯激動的聲音響起︰「下面,有請總裁厲致誠先生講話,並做祝酒詞!」

    現場的掌聲到達了一個巔峰。甚至有不少人站了起來,熱烈鼓掌。

    最後,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,看著坐在全場主位那個男人緩緩起身,手持個瓷白的酒杯,步上了舞台。

    前一秒,滿場還是一片沸騰。

    下一秒,當他在燈光下抬頭,靜靜環視一周,瞬間鴉雀無聲。

    只余萬眾矚目的仰視和期盼。

    林淺看著他的容顏,看著他沾染著微光的黑色短髮。只見他單手持著酒杯,另一隻手插在褲兜里,簡單的襯衫西褲,卻勾勒出男人最英挺流暢的輪廓。

    林淺的心跳,忽然撲通通加速。

    「我曾經以為,這一生永遠不會與商業有所交集。」他的嗓音緩而沉,卻又帶著旁人沒有的一種溫涼,像是能浸入你的心里去。

    「因為我的兄長,他領導著愛達,創造著一個又一個的輝煌。」他說。

    這時,台下許多老員工才想起,曾經那位同樣優秀的年輕總裁,他的戰略才華也許不像厲致誠這樣突出,但也帶領著企業,在激烈競爭的市場里,穩定高速發展了很多年。

    他們也意識到,眼前這位不到三十的總裁,還有個身份,是子承父業、同時寄托著兄長遺志的男人。這令在他們眼里一向冷漠深沉、高高在上的總裁,突然變得鮮活真實起來。

    而林淺,雖然沒跟厲致誠的亡兄見過面,但她大概是現場最了解他的人。

    這個男人並不喜歡過多表露自己的感情,他將一切都隱藏在不動聲色的外表下。

    但他真正珍視的人,卻被他深深放在心里。

    此刻他提及哥哥,是否因為在他終於站上巔峰、傲視整個行業的這一刻,想起了哥哥的囑托呢?

    怎麼這樣的他,令她覺得好心疼呢?

    滿場寂靜中,厲致誠繼續淡淡地說道︰「當然,我曾經身為軍人,剛接手愛達時,也鬧過笑話。被人誤認為保安經理,被人差遣著去搬東西……」

    台下哄堂大笑,有人大著膽子揚聲問︰「厲總,誰啊,扣他獎金!」

    林淺盯著台上的他,心中很甜,臉頰發燙。他故意的!

    果不其然,就見他目光灼灼朝這個方向看過來。只是範圍太大,無人感覺異樣。唯有林淺的目光與他輕輕交錯,心動無聲。

    「去年這個時候,所有人都說愛達救不活。今年,我們站上了行業冠軍的位置;

    去年,vinda推出市場時,網站被黑,賠掉兩千萬。信息技術部的同事們在辦公室里哭;今年,vinda成為行業銷量前五的單品,信息技術部人人領了大紅包……」

    台下又是一陣笑聲。

    厲致誠俊臉沉靜,眼楮里映著燈光,像一片深不見底的海,令所有人的心都變得更加寂靜、更加澎湃。

    「vinda、aito……」他緩緩地說,「前路永無止境。既然已經佔盡了這個行業里最輝煌的成功,那就跟著我,繼續走下去。」

    台下一片深深的沉寂。

    轉瞬間,爆發出震天動地的掌聲。每個人的臉色,仿佛都因為激動而泛出紅暈;每個人的眼中,都閃現出驕傲無比的光芒。

    林淺看著他幽沉的眼眸,看著他眼中泛起的淺淺的笑,看著他舉起酒杯,朝眾人示意,最後仰起頭一飲而盡……她只感覺到心跳「咚咚咚」,前所未有的沖動。

    在潮水般的歡呼聲中,在經久不息的掌聲中,她卻只看到那一個人。

    她忽然意識到一個事實。原來她不僅深愛著他,她其實一直崇拜著他,跟周圍其他人並無不同。

    盡管曾經因他的強大而膽寒卻步,可她何嘗不是深深崇拜著他的強大?

    是他令她看到,商業的戰爭,還可以這樣天馬行空、大氣磅礡;是他激發了她所有的熱血和潛力;是他帶領著她,感受到戰勝一個又一個對手的痛快淋灕。

    原來他對她的意義,不僅僅是戀人而已。

    原來在她心里,他早已無與倫比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晚宴結束,林淺再應酬完公司里關系較好的一些朋友,已經是夜里十點多了。

    今晚愛達也包下了酒店大部分房間,很多員工都直接在酒店過夜,晚上找一些娛樂活動放松。林淺偷偷摸摸到了厲致誠所在的頂層商務套房,輕敲了兩下門,就被人拉了進去。

    厲致誠已摘掉了領帶,襯衫領口微敞著,身上有淡淡的酒氣。那雙眼卻清亮如水,直接將她抵在門上,無聲深吻。

    林淺低笑著招架,同時踢掉自己的高跟鞋。厲致誠手一托,就將她雙腿分開抱了起來,走到床邊坐下。

    「喝酒了?」他低聲問。

    林淺吐吐舌頭。糟糕!忘了這一茬了!

    林淺並不喜歡喝酒,而厲致誠這樣的男人,更加不喜歡自己的女人喝酒。兩人一拍即合,就說好了今後在酒桌上,她滴酒不沾。如果他在,就他來保駕護航;如果他不在場……

    「我自己搞定!」當初林淺興沖沖地說,「放心,我的自控能力也很強的,口才又好,誰能強迫我喝酒?」當時她還在制定同居守則,體現自己當家做主的地位,但也要顯得大公無私。於是對於這一條,她還主動寫上︰如果林淺私自飲酒,喝一杯,罰打掃一周的衛生,無限疊加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林淺眨眨眼,可憐兮兮地看著他。

    可厲致誠不買賬,手還撩開她的裙子往里探,語氣卻淡淡地︰「喝了幾杯?」

    「……三杯。可今天的情況特殊嘛,我都是給你捧場……」好吧,其實也有很多女員工喝果汁,她就是聽了他的祝酒詞後,一時激動啊!

    「懲罰措施是什麼?」厲致誠繼續問。

    想到要打掃三周衛生,林淺就一陣頭疼——他的房子那麼大啊!她眼珠一轉,臉往前一送,就跟他鼻尖相抵、呼吸糾纏。

    也許是房間里的燈光太迷暗,也許是體內的酒精發揮了作用;又或者是眼前男人太英俊動人……她聽到自己的聲音,輕輕地說︰「我們……換一種懲罰方式好不好?」

    厲致誠眸色微怔。

    她已從他身上爬下來,趴在了他雙腿間。然後伸出縴白如玉的手,緩緩解開了他的皮帶。

    厲致誠倏地伸手,按住了她腦後的長髮,眼神深不見底。林淺抬眸看了他一眼,然後俯首下去……

    林淺說不清,她這樣的舉動,是被怎樣一種心理驅使著。

    曾經,厲致誠也曾暗示過她,但她因為羞澀,又或者是別的心理,裝傻充愣。他就沒再提了。

    可今晚,她滿腦子里都是他站在宴會廳的舞台上時,那冷峻又奪目的模樣。想到這是自己愛的男人,也是自己崇拜的男人,她就有一種想對他付出所有的沖動。

    所以願意這樣俯首帖耳在他的面前,讓他得到想要的快樂。

    「我崇拜你……」她在吮吸套弄時,低聲說,「今天才知道我這麼崇拜你,厲致誠。」

    沒有男人,不會被女人這樣的話語擊中肺腑。

    尤其是向來驕傲的她,此刻正心甘情願跪在他的雙腿間,為他做著最親密的事。

    厲致誠握著她長髮的手,收緊再收緊。另一隻手無聲下移,有力地揉捏著她胸口的飽滿,令她也情不自禁呻吟出聲…

    終於,一室寂靜里,他在她的唇舌中釋放出來。他突然伸手,將她的頭按得很緊很緊。而林淺亦被他揉弄得滿臉嬌羞,抱著他的腰,如同孩子般蜷縮在他的身體上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過了好一會兒,他平復下來,將她翻身壓在床上。林淺滿臉通紅,眼楮卻亮如星辰。而他的臉頰也有淺淺的紅,漆黑的眼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深沉懾人。

    四目凝視間,林淺開口︰「感受到我的忠誠了嗎?」

    厲致誠陡然笑了。那笑便像是繽紛的色彩,盛放在他從來波瀾不驚的眼中。

    「感激涕零,無以為報。」他的手輕撫她的臉頰,「只能讓你看到我加倍的忠誠。」

    林淺起初還聽得甜滋滋的,忽然反應過來︰「喂喂,你不用以忠誠回報!真的!」

    晚了。厲致誠已經緩緩下移,埋首到她的裙子里。林淺的抗議聲很快銷聲匿跡,最後只低低哼了句︰「壞死了你……」

    ……

    激情褪去時,夜色已經很深很深。

    也許是今夜太美好,盡管耗費了很多體力,兩人卻了無睡意。厲致誠摟著林淺靠在床上,一起看著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。

    林淺的手在他腹肌上劃圈圈︰「我們什麼時候公開?」

    厲致誠低頭看著她︰「願意讓我見光了?」

    林淺忍著笑點點頭。

    因為年後,她的工作重點就完全轉往明德面料,跟集團本部的業務雖有交集,但也算涇渭分明。所以她感覺是個好時機。

    「你打算用什麼方式,把這件事公開?」她又問。想到今後會迎來所有人不一樣的目光,她還有點小緊張。

    厲致誠看了她一眼,沒答。他的眼神有點奇怪,幽沉、若有所思,還帶著幾分她看不懂的暗涌。

    然後他說︰「我上衣口袋里有樣東西,拿出來。」

    「哦。」林淺也沒多想,直接轉身。他的西裝就搭在床邊的椅子上,她伸手在口袋里掏啊掏。做這動作時,她能明顯感覺厲致誠的目光,灼灼停在她身上。

    觸手感覺是個小盒子,她直接拿了出來。

    一個黑絲絨的圓盒。

    林淺的心突地一跳。

    厲致誠的手已經從背後伸了過來,將她環在懷里的同時,就著她的手,打開了那個盒子。

    一枚銀色的鑽戒,靜靜躺在里面。

   「就用這個方式,好嗎?」他輕聲在她耳邊問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當太陽緩緩升起,大地又是新的一天。

    有人還在幸福的相擁而眠;有人庸庸碌碌開始了重復的一天;有人躺在溫香軟玉的懷里,內心卻一片空曠。

    還有人懷著十分復雜的心情,迎來了命運的轉折,前路也許是更深的墜落,也許是重生。

    一大早,陳錚就領著一幫司美琪的經理們,站在機場那擁擠的接機出口。

    翹首以盼。

    下屬們有的神情興奮,有的面色凝重。而陳錚臉上,看不出任何表情。

    很快,他們等的人就到了。

    那是一幫西裝革履的男人。四五個亞洲面孔,還有一個黑人,一個金髮碧眼的白種人。他們全穿著做工考究的西裝,手拉的箱子不是lv、hermes就是armani。還有幾個人戴著墨鏡,看起來金貴又時尚。

    所以說陳錚最煩這些外企的人,裝逼。大熱天西裝襯衣整整齊齊,自以為是地透著種高人一等的氣勢。

    這群人很快就走近了。陳錚立刻帶人迎了上去,笑容燦爛。他的目光在他們身上一掃,最後自然而然落在正中那人身上。

    那是個非常高挑的男人,輪廓深邃,額頭飽滿。偏偏生著雙狹長的眼,鼻梁挺拔,令原本英氣的五官,帶出幾分咄咄逼人的味道。這種男人給人的感覺,天生就該穿西裝。雪白的襯衣,緊扣在脖子上。黑色西裝完全勾勒出他身材的曲線,既有西洋人的高大挺拔,舉手投足,卻又有東方人的儒雅俊朗。

    而此刻,他那雙眼楮,也打量著這邊的人。那目光是溫涼透徹的,隱隱帶著笑意,叫人有點捉摸不定。

    陳錚之前已經看過他的資料。

    jasonlin,mk投資公司副總裁,華爾街赫赫有名的人物,據說也在北美華人商圈,極有影響力。

    身旁的翻譯已經用英文開口,歡迎對方一行人的到來,同時給雙方做介紹。首先介紹的,自然是這邊的司美琪總裁陳錚,以及對方的jasonlin副總裁。

    陳錚朝他伸出手,用英文說︰「副總裁,你好!很高興見到你。」

    那人微微一笑,開口的嗓音也是低沉動人,講的卻是中文︰「陳總,大家都是中國人,不必見外。你叫我jason或者林莫臣都行。」

    ……

    最後,兩方的人頻頻互相握手。

    「合作愉快。」

    「合作愉快。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5-31 11:45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4-5-31 11:46 PM 編輯

最終卷

第63章 螳螂捕蟬

    林淺面前放著的,是一份愛達集團組織架構重組方案。

    自從厲致誠接手愛達以來,其內部的股權分布、組織架構,在外人看來,大概是混亂的。可林淺心里卻門兒清,這男人大刀闊斧,早已令愛達脫胎換骨。現在的愛達,早已不是曾經的愛達。

    但她還從來沒像此刻一樣,從這份方案里,看到厲致誠對未來的清晰布局。

    幾個月後,他掌控的這一攤子公司,就會整體更名為「新愛達集團」。下設vinda、aito、mind和愛達(姑且稱為「老愛達」)四個子機構。目前,前三家他個人絕對控股,只有老愛達佔較少的股份。不過林淺估計,在架構調整前,他就會逐步買進股份實現控股。

    昨晚,他在酒店向她求婚時,就把這份絕密的方案拿給了她。

   「願意做它的女主人嗎?」他問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林淺放下方案,舉起手指,看著無名指上的鑽戒。

    真是,男人把自己的商業帝國,擺在女人面前求婚這種方式,太擊中她死穴了好不好!她這小半輩子就在等一個強大的、能折服她的男人。

    突然想到一句詩︰花開堪折直須折。

    以前她從沒感覺到,這種情懷,原來這樣美好。情深意重,又蕩氣回腸。

    正毫不矜持地浮想聯翩著,有人敲門。林淺將那方案放進抽屜,端正坐姿︰「進來。」

    是她手下的一名骨幹,市場策劃經驗十分豐富的小伙子。他臉色有些凝重地坐下,似乎斟酌了一下才開口︰「林總,我個人有些想法想跟您說一下。」

    這種語氣,一般不是好事。林淺心里咯噔一下,微笑說︰「好,你說。」

    小伙子是來辭職的。只說有了別的職業發展考慮,所以想離開。不得不說,林淺的心情瞬間跌落,優秀人才的流失,是任何管理者都不想看到的事。但她很清楚,這個職員是個非常成熟的職場人,既然提出辭職,那肯定經過深思熟慮。

    她不會為難他,但還是盡量做挽留,想要問他是對公司哪里不滿意,試圖找到問題,留住他——畢竟最近愛達發展得很好,人員流失率也一直很低。

    小伙子對她也服,聊了幾句後,坦言︰「林總,您別誤會,愛達很好,厲總很好,您也對我們很好。我想離開,真的是基於職業發展考慮,去一家更適合我的企業。至於去哪家,現在的確不方便透露,希望您能理解。」

    林淺點點頭,心里有譜了——小伙子還是跳槽了。

    樹大招風。一個優秀企業的崛起,必然引來競爭對手對其人才隊伍的垂涎。有人才流動也是合理的。

    她只能安慰自己︰是愛達最近風頭太盛了,勝利者也會有勝利者的苦惱啊!如今業務一帆風順,今後她需要應對的,可能更多也是這樣的管理問題吧?

    既然對方心意已決,林淺就點點頭︰「好,我明白你的想法。這樣,離職前把手上工作妥善交接,有什麼需要盡管跟我提。當然,什麼時候想回來,我這里隨時歡迎。有時間多跟我和同事們聯系,吃個飯喝個茶什麼的。」頓了頓,直視著他柔聲說︰「也祝你在新的企業,能發展得順順利利。」

    他明顯有些動容,連連道謝,又重重點了頭,最後看著她說︰「林總……也祝你跟厲總順順利利,白頭到老。」目光落在她手指的戒指上。

    林淺︰「……謝謝。」

    這員工走了之後,林淺轉動椅子,望著窗外林立的高樓,有些訕訕。

    古話說得對,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。她其實隱隱也知道,和厲致誠雖然沒公開,可公司里不知多少人知道了。畢竟是男上司和女下屬,還不定傳成什麼樣呢。

    這麼看來,厲致誠給她套上戒指,的確是最簡單省事的方法,也護住了她身為女人的臉面。

    女人有時候失了臉面,都是因為男人不能承擔。

    她再次舉起手,在陽光下看著戒指。

    噗……最近他和她,還是真是順風順水,商場得意,情場也得意,羨煞旁人哪!

    ——

    下班後,林淺開車去市區的一間茶社。

    厲致誠約了寧惟愷在那里見面。

    晚高峰車流擁擠,林淺本不是墨守成規的人,就繞了條小路,往目的地進發。說來也是冤家路窄,竟然在經過一個偏僻的岔路口時,看到寧惟愷的車,停在間商廈門口。

    一個年輕的陌生的女孩,從副駕下來,走向商廈。

    而寧惟愷也下了車,依舊是那副瀟灑又欠扁的模樣,好像一時的失意,並沒給他帶來什麼影響。他靠在車門上,似笑非笑看著女孩離開。女孩走出兩步,又轉頭看著他,那神態親昵又熟絡。

    寧惟愷又說了句什麼,女孩突然佯怒揚起包,打了他一下,只是眉梢眼角都是笑意。

    寧惟愷也在笑,笑容淡淡的。

    林淺立刻減緩車速停下,把自己隱藏在巷子里,沒有跟他正面撞上。等他送別了女孩,上車開遠了,她才再次發動車子,遠遠尾隨而上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厲致誠當然不會帶林淺跟寧惟愷見面,她是自己跟過來的,純粹是因為好奇。

    等她上了茶樓,迎面就見蔣垣迎了上來。

    「他們已經在談了。」他笑笑地說,「我先帶你去包廂休息?」

    林淺點點頭。雖然堂而皇之地跟過來了,厲致誠也知道。但直接參與他們的對話是不可能的,她也覺得沒必要。就在一邊待著,等他好了。

    茶館二樓環境更雅致,一間間包廂的門緊閉著,只聞茶香陣陣、音樂飄渺。蔣垣把林淺帶到其中一間包廂,都退了出去,繼續為那兩位大佬打點其他事。林淺看厲致誠的西裝外套就放在榻榻米上,微微一笑。一邊喝著茶,一邊望著茶館院子里的鬱鬱蔥蔥,忽然又想起剛才看到的那一幕。

    心情頓時有點復雜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時至今日,也許厲致誠和寧惟愷,是這個行業里,最了解彼此心性手段的男人。

    但今天,卻是他們第一次,近距離坐在一起,觀察這個與自己齊名的對手。

    今天是厲致誠做東,所以讓蔣垣添了茶之後,就淡笑舉杯︰「寧總,聞名不如見面,我以茶代酒。」說完就乾脆地仰頭,先喝了一杯。

    說實話,寧惟愷看著眼前這個男人,感覺竟然是很對胃口的。姿態坦蕩、氣場沉斂。既不盛氣凌人,也不刻意籠絡。

    這樣的男人,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測。

    寧惟愷也舉杯,一飲而盡,開門見山︰「其實沙鷹現在的股權,我有不少,但控制權還是在祝氏手里。不知道厲總找我,到底是為了什麼?如果是為了沙鷹跟明德的合作,實在沒必要。」

    厲致誠點點頭,不答反問︰「對於這個行業的將來,你怎麼看?」

    寧惟愷微怔,笑了,答︰「傳統實業,一向發展平穩,起不了太大波瀾。不過……」他看他一眼︰「現在有你厲總幾進幾出,攪亂原有格局,各家都受了刺激。今後怎麼樣,還真說不準。」

    他這話像諷刺又像是有感而發,厲致誠聽了卻不生氣,手往椅子扶手上一搭,不急不緩地又問︰「那你認為,箱包企業進入上游面料生產,是否是明智之舉?」

    寧惟愷沉吟片刻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林淺大概不會想到,兩個男人的見面,沒有預料中的針鋒相對,也沒有不可預測的劍拔弩張。兩人就傍晚昏黃時分,就著一壺清茶、幾盤糕點,聊了一個多小時。

    不聊過往恩怨,只聊這個行業的起伏興衰。

    直至最後兩人推門出來時,也沒有就未來,彼此到底是合作還是繼續敵對,討論過一句話。

    然而聰明人之間的交流,有時候是不需要說透的。寧惟凱已經很清楚厲致誠這一番漫談的用意。

    他不為具體合作而來,只為表明主動求和的態度——

    你強,我也不弱。你是行業里我唯一看得起的對手。我們今後如果繼續鬥得你死我活,大家元氣大傷,都沒好處。

    如果有機會能成為盟友,長遠來看,一定是對彼此最好的,也對整個行業的發展更好。

    達成這個共識,今天的見面已經很有價值了。至於具體合作,還要看今後的緣分。

    不得不說,厲致誠比他想象的更聰明。

    也更有野心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厲致誠送寧惟愷出了包廂門,待他走遠,就推門進了旁邊的包廂。

    林淺正坐在窗邊,單手托著下巴,不知在想什麼。看他進來,目光一閃,笑眯眯地問︰「聊得怎麼樣?」

    厲致誠在她對面坐下,目光掠過她指間的戒指。

    「還不錯。」他微笑。

    林淺有點意外,但又好像不是那麼意外。

    能讓厲致誠感覺「聊得不錯」的人,除了明盛康總、汪泰識、林莫臣……現在又多了個死對頭寧惟愷啊。

    林淺理解他將來也許會與寧惟愷強強聯手,實現共贏。但還是忍不住背後講人壞話︰「寧惟愷可不是省油的燈!」

    厲致誠看她一眼,答得很平淡︰「難道我又是省油的燈?」

    林淺「噗嗤」笑了,盯著他英俊逼人的眉目,再想起同樣優秀的寧惟愷,忽然有點感嘆。

    「喂,別人變心,你不許變心。」她伸手捧住他的臉,「你要是變心了,我就……」

    厲致誠一把抓住她的手,握在掌心,頗有興趣地問︰「你就怎樣?」

    林淺眼珠一轉,答︰「我就把手上明德的股份,一塊錢一股賣出去,讓你看得到吃不到,氣死你。而且誰上網發個帖子,罵你拋棄髮妻、罵那個女人小三狐狸精,我就白送一股給他!」

    這話說得刁蠻任性豪氣萬千,厲致誠不動聲色地看著她。

    「這個假設不可能成立。」他說。

    林淺心頭一甜,結果又聽他說道︰「不過你提醒了我——如果將來你眼里有了別人,我一定會讓那個男人傾家蕩產,永世不得翻身。言出必行、絕不手軟。」

    林淺︰「……我才不會變心呢!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寧惟愷走到茶社二樓的轉角,沒有直接下樓,而是去了趟洗手間。

    等他推門出來,剛走了幾步,突然聽到身後隱隱傳來熟悉的人聲。

    他稍一駐足,轉身回望,遠遠就見林淺挽著厲致誠的手,從走廊盡頭走了過來。走了兩步,林淺忽然停步,說了句什麼,又抬頭親了厲致誠一口。然後厲致誠乾脆一把將她拉進懷里,扣著她的腰,站在燈下無聲擁吻起來。

    長長的走廊里寂靜無人,唯有那兩個人吻得極為熱烈,根本都沒發現遠處的他。

    寧惟愷笑了笑,收回目光,不急不緩地下了樓。

    等他上了車,習慣性地拿出手機一看︰幾個未接來電,有助手原浚,也有祝晗妤和lydia。未讀短信有兩條︰

    一條是祝晗妤。

    「老公,今晚回家吃飯嗎?我做了白酒燻鮭魚和海鮮湯。想你。」

    一條是lydia︰「哥哥,我shop完畢,你還在附近談事情麼?有沒有時間過來當司機,送我回家呀?ps︰才不告訴你,給你也買了禮物,猜猜是什麼^_^。」

    寧惟愷將手機丟到副駕上,發動車子,面無表情的行駛。

    一直行駛到前方岔路口,他慢慢打方向盤,轉向了家的方向,同時給lydia打電話。還沒開口,清潤的嗓音就含了笑意︰「小姐,晚上我還有事,請你自便。」

    lydia「切」了一聲,爽脆地說︰「那我自己打車。」頓了頓,又得意洋洋地說︰「晚上我自制超香辣炸醬麵,你沒口福了。」

    寧惟愷微愣,笑笑,掛了電話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一切變故,總是在最平靜的時刻發生。

    而聚散離合,總是在不經意間到來。

    這晚林淺回到家,趁厲致誠去洗澡的時候,一個人進了書房。

    低頭看了看手上的戒指,該來的總會來。她得讓哥哥知道,妹妹已經訂婚這個事實了。

    噗……想起來怎麼覺得蠻興奮呢。

    電話打過去,足足響了七八聲,他才接起︰「喂。」

    林淺笑眯眯︰「哥,你起床了沒?」美國那邊,應該是大早上吧。

    然後出乎她的意料,他高深莫測地笑了笑,然後說︰「你是指晚上九點?抱歉,我不在這個時間起床。」

    林淺一愣,抬頭看向牆上的鐘,正好指向九點。

    噯?!

    「我也在霖市。」他淡淡地丟下了個重磅炸彈。

    林淺倏地睜大眼。

    這時,卻聽他慢悠悠地說︰「林淺,鑒於我們是親兄妹,現在雙方的身份和利益關系又比較敏感,短期內,請不要再跟我聯絡。再見。」

    「嗒」一聲輕響,就把電話給掛斷了。

    林淺目瞪口呆地看著手里的電話。

    然而知兄莫如妹,林淺很快冷靜下來。

    林莫臣每分鐘都金貴得很,現在來到霖市,必然事出有因。

    還不跟她聯絡?還說雙方身份敏感?

    林淺細細琢磨著他的話。

    他所在的投資公司,既做股票基金債券投資;也會做天使投資人,注資給一些創業者。另外還會替一些跨國公司做並購收購。

    愛達沒有上市,又不是創業企業,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。

    林淺的心倏地一沉。

    她有點無法相信這個事實,可事實就擺在眼前,哥哥他竟然……他怎麼能……

    這時,書房的門被推開,厲致誠洗完澡走了進來,看到她緊咬的下唇,微怔。走過來坐下,將她直接抱到大腿上,低頭一吻,雋黑的眸靜靜盯著她︰「在想什麼?」

    林淺還有點晃神,怔怔抬頭望著他。

    「我哥來霖市了。」

    厲致誠也有點意外。

    林淺把剛才電話的內容,一字不漏告訴了他。

    他的目光也變得深沉難辨。

    而林淺看著他的眼楮,緩緩地說︰「他的電話是在向我暗示——某個跨國公司已經委托了他所在的公司,即將對我們發起惡意收購。」

    她頓了頓又說︰「不光是我們。按照他們以前跨國收購的案例規模,很可能是對中國行業前幾名的企業,全部……發起收購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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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*關於新愛達的股權結構:其實中國很多民營企業在上市或者規範治理結構之前,股權、管理責權是很混亂的。現實不是書本,上市之前,真正規範董事會股東會管理層的責權的沒多少。因為都是同一幫人……經常是開個會老闆拍板就定了,不會說什麼規範決策流程。所以儘管老愛達控股權不在厲致誠手裡,但還是在他的家族、以及一些老臣子手裡,大家沒有異議,他就依然承擔管理權,大家意會就好。

    *惡意收購其實更多用在上市企業股份收購,不過我覺得這裡用這個詞更帶感,所以就用吧。

    *跨國公司頻頻收購中國公司,一舉滅掉整個中國的行業,目前在國內很敏感,是不可說的因素。本文寫的是箱包行業,但是純屬虛構,如有雷同,純屬巧合,請勿將中外企業代入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6-1 12:03 AM

第64章 哥哥你好

    跨國企業為什麼要收購中國企業?

    因為中國這片市場太誘人。

    此外,也是給林淺準備的——無論任何時候任何情況,都讓這丫頭,至少有這個地方可以住。

    他的公寓在高樓頂層,一推開門,就見滿室燈火明亮。玄關放著雙女士高跟鞋。

    他也不急,邁開長腿,慢悠悠地走進去。先四處打量了一番︰地板和家具都擦乾淨了,一塵不染。看來那丫頭找人來清潔過了。但看到養在陽台上的兩盆蘭花,他皺了眉——花全死了,死得很徹底,枯黑得像兩把細細的骨頭。

    顯然平時林淺根本沒替他照料這里,只不過這次他來了,才臨時抱佛腳打掃一下。

    客廳沒有人,臥室的燈開著,可以看到林淺的身影在里頭晃來晃去,明明聽到他來了,卻沒出來。

    林莫臣感覺出不對勁了,立刻快步走過去——

    她竟然在翻箱倒櫃。

    抽屜、櫃子,全被打開。多日不見的妹妹顯然是剛下班就趕過來,西裝脫了,穿著件白襯衣和職業短裙,袖子挽得老高,正埋頭在櫃子里翻。

    聽到他走到門口了,只轉頭飛快地看一眼,那眼神分明在賭氣。

    然後轉頭不看他,繼續翻。

    林莫臣的臉色立刻沉下來︰「你就是這麼迎接我的——不經允許,私自翻我的東西?」而且還是當面?

    這種事從來沒發生過。即使她之前頻頻飛去美國探望他,也從不進他的書房,從不動他的私人物品。

    林淺卻「哼」了一聲,答︰「對於帝國主義的侵略,我們中國人是不需要講什麼禮義廉恥的!」

    林莫臣明白了——她是在找這次收購的資料。

    他靜默片刻,走過去,直接將她的胳膊一拉,強行拖到客廳,推到沙發上。

    「胡鬧。」他蹙眉。

    其實一開始知道,哥哥居然代表外資來收購愛達,林淺的感情是有點接受不了。

    難道他真的六親不認,不管她的死活?要知道如果真的是他親自操刀收購,厲致誠能否應付得了,都是未知數。如果他們真的打起來,她跟厲致誠怎麼辦?感情勢必被影響,然後因他這「黑心哥哥」苦情的分開嗎?

    ……怎麼可能?!

    她甚至想過,難道林莫臣接這個案子,是為了踐行諾言,讓厲致誠經歷抽筋剝骨之痛?但想想都覺得荒謬,林莫臣絕不是這種公私不分的人。而且他即使強勢,也不可能違背她的意願,強行「教訓」厲致誠。

    她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。

    而且在她心里,有一條信念,始終是高於一切的——哥哥盡管對旁人心狠手辣,但絕不會棄她的幸福不顧,只為利益對愛達下手。

    所以她今天來,就是要把他的用意和立場弄清楚。同時麼,也是做她剛才做的事——翻看資料探聽風聲。

    「哥,你為什麼要這樣?」她直接開口,目光灼灼。

    林莫臣盡管很不喜歡她這樣咄咄逼人,但也不希望兄妹間有誤會。他在她對面坐下,先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了杯茶,晾了她一會兒。

    只晾得她兩眼都快冒火了,他才不急不緩地開口︰「公司的合伙人不止我一個,難道要因為我妹妹在其中一家公司,他們就放棄一項金額達數億美元的收購業務?林淺,成熟一點。」

    林淺就知道這是其中一個原因!心里舒服了不少,但語氣還是嗔怪的︰「那你也應該早點通知我,我們早作打算。」

    對於這種不合理的要求,林莫臣直接無視,沒理她。

    「可是你真的要對厲致誠發起收購?」她問,「雖然公是公,私是私,但我和他的感情怎麼辦?你沒考慮過嗎?」

    林莫臣看了她一眼。那眼神有點意味深長。

    「林淺。」他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質疑,而是話鋒一轉說,「你要明白一個事實。這次的收購,我不做,也會有別人來做;我們公司不接,也會有別的公司接。即使今天dg不收購你們,將來也會有別的公司來收購。」

    林淺一怔。

    這話咋一聽特別冷酷無情,但……他的意思是不是,既然早晚都要挨刀,由她的哥哥來掌刀,總好過別人來?

    他是在暗示,會給她和厲致誠留餘地,放水嗎?

    這要是換平時,林淺大概猜出了這個意思,就不會再追問。因為林莫臣是個很有職業操守的人,有些話他對親妹妹,可能都不會說得太透,彼此心知肚明就好。她也會一如既往的聰明識趣。

    可畢竟事關厲致誠和愛達,有道是關心則亂,對於林莫臣這模擬兩可的話,林淺還是覺得不滿意。

    萬一呢?萬一她理解錯了,他真的是字面意思︰愛達早晚逃不過這一劫,與其錢被別人賺走,不如讓他賺呢?以他的鐵石心腸,真的有可能如此。

    她正思緒起伏,林莫臣卻再度開口︰「還有事嗎?沒有事你就請回吧。」

    林淺當然不理他裝模作樣的逐客令。她決定直接對他下一劑猛藥。

    她將右手從口袋里拿出來,直接伸到他面前,無名指上的戒指閃閃發光。

    林莫臣眸色一斂。

    「哥,我和厲致誠已經訂婚了。」她說,「你把話說清楚,到底幫不幫我們?要是不幫,害我夾在你們倆之間為難,那就別怪我認他不認你。我說得出做得到。」

    這話說得實在太狠了。盡管林淺面色沉靜,迎著他冷冽幽黑的眼楮,心情也有些打鼓。

    而林莫臣看到戒指的第一眼,直觀感覺就是不悅。

    唯一親近的妹妹,居然不跟他打聲招呼,就成了另一個男人的未婚妻。

    現在,還用這種方式來威脅他?聲稱認厲致誠,不認他?

    呵……

    「ok。」林莫臣面無表情地站起來,「那就讓他等死吧。」

    轉身就進了臥室。

    林淺︰「……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其實林淺講那些話,一方面,是要讓林莫臣清楚事情的嚴重性。畢竟人心都是肉長的,就算這話會惹他生氣,但他那麼心思通透的人,肯定也會聽進去,將來如果真的對付厲致誠,顧忌到她,也會留一手——好吧,她這麼想,的確是很偏袒厲致誠。

    另一方面,她也是想逼出林莫臣的真心話——到底幫不幫他們?怎麼幫?

    可現在看來,效果適得其反,她把哥哥給弄發火了,甚至還說出了「讓他等死吧」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狠話……

    林淺在客廳磨蹭了一陣,終究還是覺得自己剛才的話太冒失,傷了哥哥的心。於是默不作聲地也跟進了臥室。

    林莫臣坐在一張椅子里,低頭在看手機上的美國股市大盤圖,沒理她。

    林淺在他邊上的床沿坐下,小聲喊︰「哥。」

    他繼續不搭理她。

    林淺伸手勾住他的胳膊︰「哥……我說錯了還不行嗎?其實我知道的,你接這個案子,肯定是想照看我們。我就是不太確定嘛……」

    林莫臣抬眸看她一眼︰「晚了,你請回。我改變主意了,過幾天就會親自發起收購。他接受也就算了;不接受更好,我主動請纓,聯手dg集團,用司美琪的殼兒,直接跟你們市場相見。明年這個時候,市場上如果看不到愛達品牌,林小姐請不要太意外。再見。」

    林淺哭笑不得,還「主動請纓」呢!

    「……哥!我錯了我錯了!我們千萬不要自相殘殺!」她一把緊緊抱住他的胳膊︰「未婚夫重要,哥哥更重要。你要真的這麼對我,你想天堂的爸爸他能高興麼?咱倆遠隔重洋,分開了那麼多年,你十六歲才回國找到我這個妹妹,你忍心又丟掉麼?」

    這話十足的煽情,也十足的服軟。而因為提及了往事,林淺雖然本意是哄他,目光也有些真情流露。

    她的話和神態,顯然也觸及了林莫臣的心,看她一眼,哼了一聲,卻沒再丟狠話。

    林淺多了解他啊,順著桿子就往上爬,又哄了一陣,終於令他眼中閃過笑意。

    「因為你和我的關系,所以對愛達的收購,我全程都不會插手,由我的同事來負責——這是一開始就跟其他合伙人談好的。」他終於如了林淺的願,透露了更多的訊息,「我只負責新寶瑞和司美琪。」

    林淺聽到這番話,第一個反應就是——太好了,哥哥回避愛達,她和厲致誠就不會因此有矛盾;

    第二個想法就是——新寶瑞和司美琪落在哥哥手里,一定會死得很慘啊……

    心總算落回了原處,她又抬頭看著他︰「哥,既然是你的同事操刀,那事情就好說了。厲致誠可是很厲害的,如果真的打起來,你的同事、下級和客戶吃了虧,你別心疼。」

    林莫臣淡淡一笑︰「泥菩薩過江,自身難保,還來替我操這份心?先回去搞清楚,厲致誠到底想不想賣。給愛達的收購條件肯定是三家中最好的,他是個比你冷酷現實得多的商人,你確定他不心動?」

    林淺愣住了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對於厲致誠想不想賣愛達這件事,林淺還真沒跟他深談過。

    那天從林莫臣的話里,琢磨出蛛絲馬跡,她就自告奮勇地說︰「我去我哥那里把情況弄清楚。」

    厲致誠點頭說︰「如果不方便,不必勉強。」

    林淺只是直覺覺得,他一定不會賣,這是他的家族企業。她根本沒細想過分析過其中利害。現在哥哥這麼說,倒是令她有點不確定了。

    畢竟,他曾經眉也不皺的丟掉aito。失去的利益,是為了換取更大的利益——這是他親口說的。

    說不定他真的會考慮賣掉愛達。

    林淺的心情突然變得有些復雜起來。失望嗎?談不上。就是忽然有點茫然了。

    想到這里,她拿出手機,給他打電話。

    「我從我哥這里出來了。你在哪里啊?」

    厲致誠的嗓音聽起來一如既往地低沉淡定︰「剛從公司出來。你在哪兒,我過來接你。」

    自從她昨天從哥哥的電話里琢磨出收購這回事,厲致誠一直表現得不急不躁,亦不慌亂。所以此刻聽到他的聲音,林淺也心安了幾分。

    「不用了。」她說,「我直接開車回家,很快的。」

    「好。」他低聲說,「到家再說。」

    林淺心頭沒來由一暖。

    掛了電話,林淺走到停車場,遠遠就看見個眼熟的身影,迎面走過來。

    靠。林淺在心里罵了句︰冤家路窄。

    陳錚乍一看到林淺,並沒有太意外。前幾天他已從投資公司其他人口里得知,林總還有個妹妹,也在霖市,叫林淺……當時他的心情很復雜也很震撼。

    他首先想起的,是自己扇林淺那個巴掌;

    然後想起的是最初跟厲致誠爭奪明盛項目時,聽人隱約提起,是林淺托人幫厲致誠牽了線。當時他還想,林淺居然還有些人脈關系。

    沒想到竟然是她哥哥——如今代表資方來收購司美琪的投資人。

    呵……如果他當初追到了林淺,現在的情況又會怎樣?也許司美琪根本不用失去那麼多股份,就能絕地重生吧?

    「林淺。」他神色很自然地叫住她,「來找你哥哥?」他是從林莫臣的同事口里,知道了這個住址,所以找過來。

    無他,只為跟這位影響力頗大的投資人,聯絡感情。

    林淺大概也能猜出他是幹嘛來的。她毫不掩飾地嫌惡地看他一眼,轉身就走。

    陳錚伸手一攔,笑了︰「躲什麼?我跟林先生也認識了,今後是合作伙伴。咱們就不能一笑泯恩仇麼?」

    林淺︰「神經病。」

    「林淺!」陳錚看起來很無奈,「那巴掌不是我的本意!我追你追得那麼久,你轉身就投入厲致誠的懷抱,換哪個男人不憋氣?我只是讓他們嚇唬嚇唬你,誰知道他們會動手?」

    林淺可不是那麼容易被哄住的,直勾勾地盯著他,不吭聲。

    陳錚臉皮也厚,低下頭,把臉往她跟前一湊︰「你也扇我一個耳光,就算扯平了,成嗎?你以為我願意把司美琪賣給你哥哥?如果不是你們和新寶瑞打得你死我活,攪亂整個市場,司美琪何至於落到今天這個地步?你在司美琪待了三年,我待你也算不薄,如果還念舊情,就給我一個巴掌,今後也就不計前嫌。大家都是中國品牌,今後在你哥面前,能幫我一點是一點,我陳錚感激你一輩子。」

    他這番話講得擲地有聲,眼神也十分誠懇坦蕩地看著她,可謂是從未有過的逢低做小。

    林淺咬著下唇,直覺上,她依然很反感這個人。但想到他剛才說的「你以為我願意賣司美琪」,再想到愛達將來可能也面臨同樣的處境,的確也有點兔死狐悲的感嘆。

    「扇耳光就不必了,我沒這個愛好。」她淡淡地說,「我哥那里,抱歉,我跟他公是公私是私,從來不互相干涉。幫不了你。」說完也不看他臉色,轉身走了。

    陳錚站在原地,看著她開車離開,臉色慢慢沉下來。

    他並不知道,由始至終,林淺都沒跟林莫臣提過,跟他的私人恩怨,包括那個巴掌。

    此刻,他想起林莫臣在收購時提出的各種苛刻條件,對司美琪施加的各種壓力……心頭一股火起。

    一定是因為那個巴掌。林莫臣對司美琪那麼狠,就是趁機公報私仇吧!

    他媽的,林淺、林莫臣,將來別讓我逮著機會,此仇不報非君子。

    他冷哼一聲,轉身上樓。在步出電梯、抵達林莫臣家門口時,臉上已帶了風度翩翩的笑容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6-1 12:15 AM

第65章心比天高

    夜色幽靜。

    林淺走進別墅前院,首先穿過的,就是那盞葡萄架。

    月光之下,去年那幾株幼苗,已經長到快齊她腰高。大大的葉子,在夜風中輕輕搖曳。

    明年,應該就能爬上高高的葡萄架了吧?

    也許是心情有些凝重和茫然,她沒有馬上進屋,而是拿出手機,給它們拍了幾張照做紀念。然後輕嘆了口氣,推門進屋。

    厲致誠就坐在沙發里,穿著簡單的淺灰色t恤和黑色運動短褲,那模樣利落又結實。他抬起深邃的眼楮看著她,手在沙發靠背上輕輕一拍,示意她坐過去。

    林淺跟他並肩坐下,注意力立刻就被電視畫面吸引了。

    正在播放的,是有關美國dg集團斥巨資收購司美琪的新聞。

    當然,新聞里並沒有太多有價值的信息。因為合作雙方似乎都在保持低調,媒體獲得的,大多也是些捕風捉影的消息。

    大概外資收購這種話題,本身就有些說不清的敏感吧。

    但僅僅是看這一段新聞,再回想起今天陳錚的話,林淺有了唇亡齒寒的感覺。

    她轉頭看著厲致誠,開門見山︰「你會不會賣掉愛達?」

    厲致誠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。

    「你認為呢?」他不答反問。

    林淺實話實說︰「我不知道。」

    「今天跟你哥哥聊了什麼?」他又問。

    林淺將林莫臣的話一字不漏的重復。當然,掠過了讓厲致誠「等死」這種話……厲致誠聽完後,點點頭,話鋒一轉卻問︰「跟他說我們訂婚了嗎?」

    林淺想起哥哥當時的反應,自然不會說實話,答︰「說了,他開始有點不高興,因為我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他。不過本質上還是挺高興的,還祝福了我們。」

    厲致誠眼中緩緩浮現笑意,低聲問︰「真的?」

    林淺有點心虛,但還是正色道︰「當然是真的,不然他還能怎樣?」心中卻想,這樣你都能聽出不對勁?好吧,物以類聚,你果然才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。

    幸好啊,這兩個家伙不用打架。

    厲致誠也沒糾纏這個話題,而是看著她說︰「等收購的事情了結,我和我父親,再正式登門拜訪他。」

    林淺的臉微微一燙︰「隨你。」

    提及這個話題,屋內的氣氛仿佛都曖昧了幾分。兩人凝視著彼此,厲致誠伸手將她拉進懷里,手沿著她的臉頰輕輕撫摸。

    「幹什麼?」林淺立馬被他摸得有點心浮氣躁。

    「你叫我什麼?」他緩緩地問。

    林淺一怔,聽懂了。到底是第一次,居然有點叫不出口。而且對著他這樣氣場深沉的人,叫這種親昵的稱呼,感覺怎麼好詭異?

    「你先叫。」她把問題踢還給他。

    厲致誠低頭在她唇上一啄,嗓音說不出的溫涼動人。

    「老婆。」

    林淺的心,就像被什麼突然撞了一下。

    她完全沒想到,這麼普通的、人人都在叫的稱呼,從他嘴里跳出來,居然這麼令她……

    怦然心動。

    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,輕聲喊道︰「老公。」

    他的臉近在咫尺,黑眸幽沉地盯著她。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,空氣的熱度,仿佛又升了幾分,叫她的心陣陣悸動。

    過了一會兒,她才開口︰「你還沒說呢,到底賣不賣愛達?」

    厲致誠的手沿著她的腰緩緩摩挲著,英俊的臉透出幾分冷峻,也透出凝重。他伸手將茶幾一角的棋盤連同棋子拿了過來。

    林淺來了興趣︰「又要布棋局?」

    厲致誠不答,而是拈起四顆黑子,從上而下,一一在棋盤落下。

    「如果拒絕dg集團的收購,愛達會面臨四個主要威脅。」他的手輕扣在棋盤上,「一、財力。dg的財力遠比我們雄厚,如果將來在在市場展開爭奪,這一點,我們會非常吃虧。」

    林淺點點頭。這也是她憂心的。如果說之前攻擊實力比自己更強大的新寶瑞,愛達已傾盡全力才佔到上風,dg是全球第一的箱包集團,財力何止數倍於新寶瑞?

    「二。」他嗓音低沉地說道,「司美琪的殼。之前dg在中國的銷售一直未能打開局面,就是因為水土不服,沒有成功建立起自己的銷售隊伍、市場網絡。但現在,這個致命缺陷,已經用司美琪補足了。」

    林淺默然點點頭,最後忍不住恨恨罵道︰「陳錚這個蠢貨。」

    「三、消費者的心態。」他的目光顯出了幾分淡漠。林淺接口︰「的確,不少國人的心態,國外品牌就是比國內品牌好。這簡直成了他們的先天優勢。」

    不過話說回來,她似乎也更加偏愛國外品牌……囧。

    厲致誠顯然也想到了她那一堆護膚品、衣服、皮鞋……眸光淡淡地瞧了她一眼,林淺頓時惱羞成怒,嚷道︰「你不也有很多……」

    厲致誠答得很快︰「只有戶外裝備。」

    林淺一怔,再想想,還真的是。除了戶外的鞋帽、衣物、帳篷什麼的,他的其他東西,好像還真的是用國內品牌。

    「路虎!」她想到了。

    「車是公司的。」

    也對……林淺擰著眉毛繼續想,忽的眼楮一亮,但又有點訕訕地說︰「……還有套套!」

    厲致誠微怔,大概也沒想到她居然把這個都算上了。

    他眼中閃過淡淡笑意︰「好,這個我認。」

    林淺︰「……」扭頭看向一邊——他可真討厭。

    「第四個威脅呢?」她問。

    厲致誠伸手在她微紅的臉頰上輕輕一捏,答︰「人心。」

    林淺一愣,聽他繼續說道︰「dg要收購我們,必然會開出非常優厚的條件,會令很多人動心。天下熙熙,皆為利來,愛達的人心會動搖,這是我們阻止不了的。」

    林淺沒出聲。

    厲致誠卻又拈起一顆白子,落在黑子對面。

    「這是什麼?」

    「同意收購的好處。」

    林淺倏地睜大眼,看著他冷峻的輪廓。

    所以……他也在考慮同意收購的可能性了?

    「上面的四個威脅,無論哪一個,都有可能讓愛達一敗塗地。」他緩緩地說,「但如果同意收購,結果就非常簡單——我們會得到一筆龐大的資金。箱包行業是傳統制造業,總體利益微薄。如果我們拿這筆錢進入房地產、金融投資……我想輕而易舉就能賺回比箱包行業高數倍的利潤。」

    林淺默然無語。

    厲致誠說這話,她是信的。以他的眼光和能力,幹哪一行不能掙錢?可一想到要賣掉愛達,她的心情怎麼就是高興不起來呢?

    莫名的沉重,莫名的茫然若失。

    她再次低頭,看向棋盤上的五顆棋子,最後怔怔抬頭望向他。

    所以他的決定是?

    「我的確考慮過賣掉愛達。」他看著她的眼楮,肯定了她的猜測。

    林淺卻心頭一動︰考慮過?這話的意思是……

    厲致誠往沙發上一靠,靜靜望著她。她原本就側坐在他懷里,此刻也轉身,跟他面對面。厲致誠的雙手扶在她的腰間,眼神也變得悠沉。

    「今天中午,我上網搜索了外資並購中國企業的資料。」他盯著她說。

    林淺預感他要說的,是很重要的話,不由得點點頭︰「嗯,然後呢?」

   「原來中國的很多行業的著名品牌,都已經被收購。」他淡淡地說,「面對外企收購,他們的選擇和結局,基本沒有懸念。」

    「嗯。」她林淺不是愛國狂熱分子,但每次看到這種新聞,還是會有點不是滋味。就算說外資會帶來更好的技術和人才,但那個品牌,終究已經不是中國的啊。而且被雪藏的民族品牌,真的不少。

    厲致誠卻話鋒一轉,說︰「唯獨有一個行業,集體抵制外資收購。」

    林淺的心怦地一跳,接口︰「家電行業!」這方面的新聞,她是看過的。

    厲致誠看著她點頭︰「新聞說——為此,中國企業跟國際家電巨頭,血戰了很多年,付出慘痛的代價,才把外企擊退。而現在的結果是……」他定定地看著她︰「在這種激烈的競爭中,中國企業的技術和實力反而不斷提高,現在很多產品,都做到了全球第一。外企看到中國家電就怕。」

    林淺不知道說什麼好,只覺得全身的熱血仿佛因他的話,慢慢變得沸騰起來。他卻伸手,將棋盤上散布的棋子一掃,一把抓起丟回棋罐里。

    然後他抬頭看著她,一字一句地問︰「難道我厲致誠的企業,就贏不了外企?做不到全球第一?」

    ……

    夜色已深。

    林淺躺在床上,腦子里已裝不下其他,唯獨厲致誠剛剛的一番話,在她心中反復激蕩。

    愛達現在雖然是中國第一,但要成為世界領先,還有很大差距。

    可聽到他神色平淡地講出那麼高遠的目標,卻一點不令她覺得飄渺。

    只覺得充滿鬥志,熱血沸騰。

    浴室的門打開,厲致誠洗完澡走了出來。獵豹一樣的身材,濕漉漉的短髮,看起來就是幅英挺性感的畫。林淺現在怎麼看他怎麼喜歡,不等他走近,就跳下床沖過去,伸手抱他。

    厲致誠乍見自己的女人突然如此熱情地投懷送抱,腳步一頓,反應也很快,一把就將她接住、托起,林淺整個人騰空而起、纏住了他。

    他眸色深沉地望著她。

    林淺也看著他,柔聲但是堅定地說︰「我還要做你的副官。鞠躬盡瘁、赴湯蹈火!」

    「好。」他輕聲答,「夫人想做什麼都可以。」

    林淺忍不住笑了,「切」了一聲說︰“我就要做副官語氣軟了幾分,嬌嗔道︰「長官大人,請把你的錦囊妙計都告訴我吧。」

    厲致誠將她丟到床上,低頭重重親了幾口,才摟著她一起躺著︰「知己知彼,百戰不殆。我需要更深入了解他們的情況。」

    林淺點點頭,這個她知道。那些軍事將領們打仗前,都要對對方的兵力啊、糧草啊、將領風格了解透徹,才能百戰百勝。厲致誠之前之所有兩戰全勝,也是深深掌握了陳錚和寧惟愷的人性。

    她想了想說︰「我哥公司那幾個人,之前有過接觸。dg公司的資料,我以前也專門做過收集。我跟你講啊。」

    「好。多謝林副官。」

    林淺微微一笑,靠在他懷里,開始回憶那些重要的信息。

    「我哥那幾個合伙人,還有他手上那幫下屬,用兩個詞概括就是︰狡猾、心狠。他們會在收購條款里,提很多限制性條件。乍一看,你覺得沒什麼;等到真的有什麼事發生,譬如企業經營不善,譬如外部條件發生變化,這些不起眼的條款就發揮作用了,他們就有理由,一口口把你的企業吃下去。偏偏這些條款還是合法的或者是打擦邊球的。不得不說,國內企業在金融收購方面的經驗,跟國際企業還差得很遠。」

    厲致誠點點頭。林淺也感嘆道︰「我估計吧,陳錚肯定著了他的道。」

    提起陳錚,厲致誠沒有半點心軟,淡淡說︰「咎由自取。」林淺眨眨眼看著他。其實陳錚講得沒錯,這回司美琪走投無路,真的是被他們拖下水的。

    新寶瑞的休閒包銷量萎縮,出現大片市場空白,司美琪就理所當然地跳進來,然後被愛達的品牌殺得體無完膚……厲致誠的「一箭三雕」,指的不就是面料市場、休閑包市場,以及幹掉司美琪。

    她又忍不住盯著厲致誠。

    當初她被陳錚的人扇耳光時,他就說,他會記住她的這些淚水。

    但她萬萬沒想到,他會繞這麼大個圈,在這麼長時間後,給予司美琪致命一擊,也為她報了這個仇。

    呵……陳錚的一個巴掌,還真是貴啊。

    「dg集團亞太區的幾位高層,以及做市場的幾個人,也很有特點她繼續說道,「有的很擅長電商銷售,所以他們的業務在台灣香港地區做得很好。我們要特別小心他們發動大規模網絡營銷策劃;

    他們的廣告團隊,是全球最好的。說實話,我們遠遠不如。我每次看到他們做出的廣告,都覺得震撼;

    另外,他們的運營流程非常高效、非常快。按照他們之前在其他國家的做法,很可能在準備充分後,就會發動「閃電戰」,襲擊市場。」

    夜色靜深,兩人就這麼低語著討論著,不知不覺就到了後半夜。

    林淺既覺得躊躇滿志,也深深的明白,前路只怕一片坎坷。因為他們即將遭遇從未有過的強勁對手,能否以少勝多、以弱勝強,真的還是未知數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與此同時,林莫臣的收購計劃,正在有條不紊地推進。

    他的第二個目標,是新寶瑞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6-1 12:31 AM

第66章 決勝之策

    當寧惟愷聽說,dg集團已經成為新寶瑞的大股東之一時,還是挺意外的。

    因為祝老爺子早就聲明過,新寶瑞的股份不會賣。誰知還沒過多少時間,就轉了風向。

    他沒花多少精力,就探聽清楚了原委——原來對方先從中小股東下手,陸續收購。而這些股東,大多是祝氏的一些旁支或者老臣。當初跟著祝老打江山,擁有部分新寶瑞的股份。現在?早已不能進入祝氏的核心利益層。所以他們面對dg的高額收購,很難不心動。

    但真正令新寶瑞陷入股權危機的,竟然是祝氏的兩個兒子。

    原來dg集團的收購代表,一個叫林莫臣的人,先後秘密約見了兩位祝公子。過了幾天後,居然從兩人手中一共收購到10%的股份。這樣dg的股權總佔比,竟然達到了45%,距離絕對控股,只有一步之遙。

    對於這個事實,寧惟愷只想罵一句︰我操。

    到底不是親生的孩子,所以不心疼。對於這兩位公子哥為什麼會出售股份,寧惟愷想到的原因有很多——

    一方面,他執掌新寶瑞多年,影響太根深蒂固。估計兩位公子對著這樣一個企業和一大幫難辨忠心歹心的人,其實是非常鬧心的;

    第二,祝大祝二都只管過房地產和金融行業,對於箱包這種傳統又利薄的行業,只怕提不起太多興趣。而賣掉了手里的部分股份,就能獲得大筆資金,變廢為寶,去支持他們手頭其他企業的發展。同時,當然也能提高他們在祝氏內部的影響力——畢竟他寧惟愷沒落後,那個位置的爭奪者,就剩下這兩兄弟了。

    更何況,賣掉新寶瑞,今後他寧惟愷想要東山再起,就會難上加難。等於是徹底再給了他落井下石的一擊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寧惟愷不得不承認,如果他站在他們的位置,也會賣掉新寶瑞。

    現在,情況就非常微妙了。祝老手里還有20%股份,兩兄弟各賣掉了5%,手里都還剩10%——不排除他們會繼續賣股份的可能,祝晗妤手里的15%原封不動。此外就是dg的45%。誰能最後得到新寶瑞的控股權,還是未知數。

    而對於祝晗妤,寧惟愷很理解她為什麼不賣。據說林莫臣也找過她,但她拒絕見面。

    她雖然懵懂無知,但這份懵懂也是固執的。她大約想不到手里這份股權,如今有多麼重要。她或許只是單純地不想賣掉原本屬於祝氏的東西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寧惟愷望著窗外的藍天和樓宇,無聲地嘆了口氣。

    然而想曹操,曹操就到。原浚敲門走了進來,面色有點古怪,在朝他打眼色︰「寧總,您太太來了。」

    寧惟愷微怔,就見一身寶藍色短裙、帶著白色禮帽的祝晗妤,從他身後走了出去。

    四目凝視,寧惟愷臉色不變,祝晗妤的眼中卻蘊藏了很多情緒。她的雙手緊緊扣在手袋上,站在原地望著他。

    寧惟愷︰「原浚,你出去吧。」從大班桌後起身,微笑走近她︰「晗妤,你怎麼來了?」

    這是她嫁給他以來,第一次踏出家門,踏進他工作的地方。

    祝晗妤不知怎麼的,就垂下了目光,避開他的直視。

    「你三天沒回家了,我來看看你。」

    寧惟愷看著她微垂的脖子,幼滑膩白,就像上好的羊脂玉。他從沒見過別的女人,僅僅是脖子,就精致這個樣子。而今天這身裝扮,只不過是她最普通的穿著,可站在他的辦公室里,舉手投足間,哪怕只是一個衣角,都是優雅動人的名媛氣質。

    她是天生的名媛,天生的公主。

    一直活在夢幻般的的象牙塔里,曾經令他夢寐以求的公主。

    寧惟愷拉著她的手,走回大班桌旁。祝晗妤怔怔跟隨著他,沒有說話。

    寧惟愷重新坐下,將她拉到自己腿上。這下祝晗妤有點不自在了︰「這是辦公室……」

    「沒事……」寧惟愷在她那細膩的脖子上,印下輕輕一吻,「他們不會進來。」同時解釋道︰「這幾天外面的收購鬧得沸沸揚揚,你也聽說了。我在忙這個事,所以沒空回家。」

    可有的時候,解釋本身就令人感覺空白。以前再忙的時候,他只要人在霖市,都會回家陪她。

    可祝晗妤只是點點頭,從手袋里拿出張折疊好的紙,遞給他︰「我來……給你送這個。」

    寧惟愷接過一看,愣住︰「這是……」

    這是一份股權委托書。上面寫著,祝晗妤全權委托寧惟愷,代理手中15%的新寶瑞股份,代為行使一切股東權利。最下方是她的簽名和印鑒,一如她本人,縴細柔弱。

    寧惟愷抬眸,靜靜看著她︰「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?」

    意味著祝氏家族,抑或是dg,誰能最終控股新寶瑞,決定權卻落在了他寧惟愷手上。

    祝晗妤的眼楮有模糊的情緒閃過,她看著他答︰「意味著……你手上沙鷹的股份,加上這一部分,至少可以保住沙鷹,以及其他一些品牌。對嗎?」

    寧惟愷低頭就吻住了她︰「對。謝謝你晗妤。」

    祝晗妤眼里突然就涌出了淚水,終於也放下了這些天脆弱的自尊,摟著他的脖子哽咽道︰「惟愷,我不是要站在爸和哥那邊,我只是不希望你們反目,我想一切都好好的……」

    寧惟愷心頭像是被撞了一下,摟緊她說︰「我明白,傻啊你……」

    話音未落,辦公室的門卻被人輕敲了兩下,然後推開。

    「寧總,我完成任務來匯報了!」清脆得像栗子一樣的女聲,以及站在門口的聘婷身影。

    寧惟愷和祝晗妤同時轉頭,朝那人望去。

    一個看著很年輕很清秀的姑娘,穿著白襯衫和一字裙,推著門站在那里,看到他倆相擁而坐的身影,眨了眨眼。原浚一臉正色站在她身後,已經喝斥出聲︰「lydia,寧總和太太在說事情,先出來。」說完不等她有任何反應,已經關上了門。

    室內重新恢復了寧靜。

    寧惟愷和祝晗妤重新看向彼此。他低頭要吻,她卻推開他站了起來,勉強笑了笑︰「你還要忙吧,我不打擾了。」頓了頓,又抬眸看著他︰「你今晚回……」

    「我回來。」寧惟愷搶在她前面回答,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,低聲哄道,「等我。」

    祝晗妤點點頭,又看他一眼,轉身走了。

    寧惟愷一直把她送出辦公室,送下樓。而在經過外間的秘書辦公桌時,祝晗妤的目光不經意間掠過正低頭坐在桌前的女孩。

    她沒有看她,她也沒有再看她。

    一直到坐上了私家車,揮別了寧惟愷;直至車輛徐徐轉彎,他從車後再看不到她,祝晗妤才用手捂住嘴,全身發抖著,哭了起來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寧惟愷獲得新寶瑞15%股權這件事,成不了秘密,很快就在行業圈子里傳開了。一時間,很多人找上門,也有很多人觀望著他的舉動。而他誰也沒見,其中包括已經在箱包行業里聲名赫赫的林莫臣。

    他只在幾天後,約見了厲致誠。

    這次會面,雙方可以說都有非常明確的目的。對於寧惟愷來說,他能完全控制的,只有沙鷹一個品牌。在如今內外交困的情況下,既是他翻身的契機,也可能是丟掉最後一張底牌的深淵。

    所以他需要暫時找一個大的靠山。

    而厲致誠很清楚寧惟愷的處境,同時,他也需要他這個助力。

    陽光燦爛的下午,兩人在上次的茶館見面。不過這一次,寧惟愷車上沒帶lydia,厲致誠也沒帶林淺。

    這一次,是寧惟愷給厲致誠斟茶,淡笑問︰「聽說dg也對愛達表明了收購意向,不知道進展得怎麼樣?」

    厲致誠言簡意賅地答︰「過幾天會給他們正式回復。」

    寧惟愷點點頭,也不多問。端起白瓷茶杯,在手指里慢慢轉動著,忽然笑了︰「腥風血雨啊!我以為你是行業最大的攪局者,沒想到我們都成了外資的盤中餐。」

    「那也不一定。」厲致誠的手指輕敲桌面,俊臉始終不動聲色,「如果中國企業都抵制收購,將來的局面如何,你怎麼看?」

    寧惟愷何嘗不是琢磨過其中利弊,輕笑答︰「照常理判斷︰短期,可以慘勝。長期,必敗。」

    厲致誠眉目不動,端起茶輕抿一口說︰「你看過中國家電企業的報道嗎?」

    寧惟愷怎麼會沒看過,笑笑答︰「我們跟他們不一樣。在與外資對抗這一點上,有利也有弊。」

    「洗耳恭聽。」

   「呵……利是,箱包業雖然也有點技術含量,但畢竟不像家電,各家的質量和技術差別不會很大。所以我們不用像家電行業一樣,苦哈哈地去不斷鑽研、不斷提高,利潤被壓得很薄很薄。」他掃厲致誠一眼,繼續說道,「弊是,家電更注重功能性,只要牌子還可以,消費者看的就是性價比;可箱包是個人日常消費品,說白了,箱包會體現個人品味和地位。一旦dg利用司美琪的現有銷售網絡,大舉進入中國;消費者一旦認識和接受了這個國際名牌,我們再做什麼,都會無濟於事。拼價格、提高質量,都沒用。誰會為了幾十塊甚至上百塊的價格差,不去買國際第一的品牌,買本土品牌?更何況價格戰我們都不一定打得過人家。到時候大勢已去,你和我關門掃地,淪落為dg之後的二線品牌,真是指日可待!」

    這番話雖然秉承了他一向輕佻涼薄的風格,但何嘗不是句句真知灼見、直指利害?講完後,他就手搭在膝蓋上,打量著厲致誠。

    而厲致誠也靜靜地望著他,黑眸深不見底,令他也看不清晰。

    這麼安靜對峙片刻後,厲致誠開口了。

    他端起茶盞,往桌子正中輕輕一放︰「所以,我們如果要戰勝dg、保住市場,關鍵決勝點只有一個——切斷消費者認識和接受這個品牌的過程。」

    寧惟愷微挑了一下眉頭。

    說實在的,跟厲致誠交談,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舒服的感覺。他心底埋藏最深的想法;面對如今龐雜的行業局面,他縱觀全局、扒開一切表象後,憑借他的戰略天分,得到的最大膽也最離經叛道的結論,看到的最準確的、也是唯一一個戰略決勝點,竟被厲致誠一語道破。

    這就是棋逢對手的感覺麼?

    他在心中嗤笑一聲,有病。

    「你想怎麼做?」他開始直入主題。

    厲致誠顯然早就胸有成竹,端起另外兩只茶盞,一一放到他面前︰「分兩步他抬眸沉沉地望著他︰「第一步,你為主、我配合,從外圍對他們施加壓力。令他們全面進入中國市場時,就承擔比較大的壓力。」

    這話他一說,寧惟愷就明白。所謂外圍,指的自然是全國的銷售渠道、供應商、經銷商、物流商等等。他現在依然是箱包行業協會會長,在行業里人脈關系很廣。當初,他就想過用這招,從旁打壓新崛起的aito。如今厲致誠卻讓他把這招用在外資身上,想想還真是可笑。

    見寧惟愷靜默不語,厲致誠繼續說道︰「這一點上,愛達的全部資源,都會支持你。」

    這可謂是非常大的支持了。等於是把兩家企業的資源,全都整合在他手里,聽他差遣。那麼兩家面臨的競爭壓力、以及可能承擔的損失,也是一樣的。同時,也能為他東山再起,積累更多人脈和聲譽。寧惟愷在心中權衡了一下,也沒馬上答復,而是問道︰「第二步呢?」

    厲致誠看著他,往椅子里一靠,答︰「第一步會令dg元氣有所損傷,但也是佯攻。第二步——我來負責在消費者心中,建起一堵擋住外資品牌的牆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厲致誠回到愛達,已經是傍晚時分。

    大廈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,蔣垣還坐在隔間里,看到他就站起來︰「林經理來了。」

    厲致誠點點頭︰「你先回去。」

    推開門,就見林淺站在光線昏黃的書架前,正在看他那本《孫子兵法》。她轉頭朝他一笑,將里面夾著的、他剛剛寫就不久的第三張計策拿了出來。

    「這個讓我保存好不好?」她問。

    厲致誠當然沒有異議。就見她慎重的將那張紙疊好,放進隨身的錢包里。還故意緊張兮兮的望他一眼︰「我要特別小心,被別人撿去就糟了。當然,我也絕不會讓我哥看到。」

    厲致誠微微一笑,走過去摟著她坐下。

    「下周安排你過去長沙?」他盯著她問。

    林淺有些意外地抬眸看著他︰「不是計劃下個月初,我再過去嗎?」

    他們說的是前期就定好的,林淺前往明德在長沙的分公司,同時今後接手明德在大陸的事務,不再介入愛達集團這邊的工作。

    「很快就會打起來。」厲致誠抱著她,眸光幽沉,「你去那邊待著,完事我來接你。」

    林淺沒出聲。

    厲致誠的意思很明白,她也理解——就像林莫臣回避了愛達,她其實回避這次收購戰,也更穩妥。幾天前她雖然信誓旦旦要當他的副官,但也只是意氣的話,這次也做好了旁觀的準備。

    不過她之前沒覺得要走得這麼快。

    「好吧。」既然他這麼認為,肯定有他的考慮。林淺勾著他的脖子,「你要多久?」

    「三到五個月。」

    林淺瞪大眼︰「三到五個月?」不見面?

    看她急了,厲致誠眼中泛起沉沉的笑,伸手扣住她的後腦,低頭親下來。

    「我每周都過來。風雨無阻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幾天後,林淺就乘上了飛往長沙的航班。

    對於這一次的外派,她是興奮大於不捨的。雖然剛才厲致誠在機場送她時,她看著他在人群中挺拔的身影,眼眶還是濕潤了。

    不過兩人同居久了,一個人再生活,倒也覺得輕松新鮮。加上他又承諾了每周見面,就一定會做到。

    坐在候機廳時,林淺給林莫臣打了個電話道別。林莫臣稍稍有點意外︰「不是下個月嗎?」

    林淺嘆氣︰「你回避了,我不也得回避嗎?」

    林莫臣卻來了句︰「也好。你是厲致誠唯一的弱點,收起來比較放心。」

    林淺當即就愣住了——什麼叫做她是厲致誠唯一的弱點?她明明一直是他麾下的一員猛將,什麼時候變成弱點了?

    哥哥這麼想,厲致誠難道也是這麼想的?

    直至坐上飛機,她心里還有點不舒服。但隨著飛機攀入雲層,旭日光芒萬丈,生性豁達開朗的她,又將這碼子事兒暫時丟到腦後。

    她一邊看著窗外磅礡的美景,一邊將錢包里那張錦囊妙計再次拿出來觀賞。

    這是前幾天,她和厲致誠在家討論後面的計劃時,他手把著手,跟她一起寫下的。字跡照例有點歪斜,但不影響觀瞻。

    第一計就是︰誘敵深入。

    林淺看了一會兒,將它疊好,又放進包里。因為這是她第一次熟知他的全部計劃,此刻,她就閉上眼楮想——這一次,一定會順順利利,不會有任何問題。

    他們一定會贏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6-1 12:40 A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4-6-1 12:49 AM 編輯

第67章轉身之後

    早晨第一縷陽光照射進來時,林淺睜開眼,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。

    短短的黑髮遮住額頭,眼窩很深;飽滿的鼻梁和顴骨,勾勒出極具男性氣息的輪廓。

    還有她最喜歡的下巴,簡潔乾淨。

    她心中一軟,手輕抵他的胸口,抬頭親上去。

    嘴唇剛觸到他的皮膚,就被他伸手抱住,翻身壓住了。

    林淺望著他清亮的眼。他也低頭凝視著她。

    然後她讀懂了他的眼神,也感覺出他身體某處的變化。

    「你又想要?」她低聲問。

    「嗯。」他輕輕頂了她一下。

    「哦……」

    酒店高層的房間里,從窗戶可以眺望整條湘江。這是長沙最好的季節,初秋的風還帶著夏的暖意,從江心、樹林間掠過,像一隻溫柔的手輕拂而過,最後只餘下陽光斑駁,寂靜蔥絨。

    林淺和厲致誠相擁交纏著,從昨晚他抵達,到今早睡意朦朧。時光好像被遺忘在這幽暗的、遠離塵囂的房間里,只有幾日不見的他的輪廓他的眼,更加深沉動人,無聲地佔據她的身體她的心。

    律動了有一會兒後,他抽身而出,從床頭櫃上拿來個避孕套。

    林淺就躺在被窩里,把自己包成了個粽子,笑眯眯地望著他︰「還在用日本貨啊,嘖嘖嘖。厲總千萬不要讓外人知道這一點,否則怎麼號召整個行業抵制外資……」

    顯然,對厲致誠發起任何挑釁,都應該三思——這條定律終身適用。因為他看她一眼,忽然將避孕套利落地一丟,重新插了進來︰「不戴了。」

    林淺︰「……」

    眼見他真的這樣繼續運動起來,林淺連忙說︰「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,趕緊戴上。」

    誰知他眸色深深地望著她,用雙手捧住了她的臉︰「不戴好嗎?」

    他的嗓音低沉而溫涼,聽得林淺的心「咯撘」一下。

    他是認真的。

    懷孩子啊。

    雖說兩人的婚禮已確定在四個月後,之前也的確聊過想生女孩還是男孩。

    他說過想要女孩。

    可是他這樣一個男人,站在行業頂端萬眾矚目的男人,才二十七歲,剛訂婚,就動了想要孩子的念頭,比周圍那些成功的職場男人都早。寧惟愷都三十了,還沒孩子呢。

    果然,他始終是二十幾歲的皮相,四十歲男人的心啊。

    想到自己這個英明的結論,林淺忍不住笑了。

    「笑什麼?」他盯著她。

    林淺當然不會說了。不過要孩子這種事,她覺得順其自然就行。點點頭︰「那就不戴吧。」

    厲致誠的眼神頓時有了點變化。具體是什麼變化,林淺也說不上來。

    大概是……激動。

    在他眼里看到激動的神色,還真是難呢。連激動都是暗沉的、克制的,不易察覺的。要不是她已熟悉他的每一根眉毛,還真的看不出來。

    這讓林淺莫名的也有點激動起來。

    最後一起抵達時,厲致誠用沉沉的身體壓住她,她就在他的胸膛下,低低地喘著,像嗚咽又像興奮。她這才發現,原來兩個人間沒有任何隔閡,他將陣陣熱液留在她身體里時,那感覺跟平時做完全不同。

    她居然覺得很感動。以前看書常用到「澆灌」這個直白的詞,她覺得很黃很暴力。可真的到了此刻,原來真的只有「澆灌」二字,可以概括她身體的感覺,心潮的澎湃。

    他澆灌了她,用男女間最親密最美好的方式。

    林淺的臉頰陣陣發燙,這樣的神色變化怎麼逃得過厲致誠的眼楮?他的額頭還有細細的汗,讓她躺在他的臂彎里,低聲問︰「又在胡思亂想什麼?」

    林淺忍不住笑了,把有關「澆灌」的理論跟他說了一遍。

    厲致誠聽完後,唇畔也浮起笑容,可望向她的眼神,卻更深沉。然後身體某處,再次抵住了她。

    林淺瞪大了眼︰「你又……」

    「是你先撩撥我。」他低聲說。

    「我哪有!」

    厲致誠靜靜地望著她。當然有。

    「你澆灌了我」,這樣露骨至極的話,卻偏偏被她說得一派天真坦蕩。

    哪個男人聽到了,能忍住不抬頭?

    最後,到底還是離他的航班起飛時間太短,她又太累,只能匆匆在她手里釋放了一回。而林淺送他下樓,乘車去機場時,身體感覺還有些異樣——他殘留在她體內的東西,像是無時無刻不提醒著她,眼前這個在晨色中形色匆匆的冷峻男人,已經是這個世界上,跟她最親密的人。

    「注意安全,不許太累了。」她抬頭親吻他。

    厲致誠將她的身體緊緊一摟,低聲說︰「上去再睡會兒。」

    「嗯。」

    他終於松開了她上車。轎車很快開出酒店,消失在視野盡頭。

    這已經是他們小別又重聚的第四個周末,林淺每次送他離開,依舊會感到一陣失落。裹緊風衣,抱著自己的胳膊,轉身上樓。

    沒有了他的酒店房間,瞬間仿佛也恢復了陌生。她將自己的隨身東西整理好,又拿起了桌上的一本婚紗介紹冊。

    這是她昨晚拿來給他看的——挑選婚紗、酒店和蜜月地點,本就是他下達給她的任務。他太忙了,這些事只能她做。

    可林淺也知道,厲致誠是不想讓她為他擔心,所以才丟這些事給她。

    還真是讓她待在這里,等他解決了一切,就來接她。

    林淺嘆了口氣,翻開婚紗冊,目光最後落到其中一款上。裸肩、抹胸。腰身很細,層層疊疊不規則的紗,像是奔放的繚亂的花朵,簇擁著新娘。

    這是他中意的款式。

    因為他喜歡,所以變得這麼動人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今天是周一,林淺到辦公室剛九點。

    因為大陸明德的幾個分廠都是新建,一切整齊有序,所以她的管理工作也很順利,甚至還挺清閒。

    看了一會兒新聞,果然鋪天蓋地都是dg旗下的幾個全球主力品牌,進駐全國各大商場,同時在司美琪的專營店開始銷售的消息。

    這個勢頭無可避免,不過現在業內的人都知道,以寧惟愷為首的行業協會會長,不斷在給dg施加壓力。經銷商和合作商們夾在中間兩頭為難,所以dg在中國每前進一步,都不是輕松就能辦到的。

    這個寧惟愷,關鍵時刻還是有大義的嘛。林淺看到頁面上他的新聞報道——現在已經有媒體標榜他為愛國商人。

    他可真是翻身了。

    不過林淺很清楚,這只是第一步。只能適當阻止dg進入市場的節奏,真正的正面戰鬥,還沒開始。

    腦海中又浮現厲致誠的樣子。高高的個頭,純黑利落的西裝,沉穩的舉手投足。

    他的正面戰場。

    又看了一會兒,秘書送來張碟片︰「林總,上周戰略會的視頻資料已經制作好,可以存檔了。」

    「好的,我看看。」

    林淺將碟片放入電腦。

    這是上一周,愛達全體管理層參加的一次戰略會議。目的,就是討論如何應對dg的收購。甚至連久違露面的董事長、厲致誠的父親徐庸也來了,對全體人員做了訓勉講話。林淺身在外地,通過視頻連線參加。

    話說,這位未來公公,林淺見過兩次。跟厲致誠同居之後,他帶她去了療養院。徐庸待她挺和藹可親,彼此印象不錯。不過也沒有更深入的接觸。

    林淺按下播放鍵,畫面上出現了很多人︰厲致誠、顧延之、劉同、薛明濤……以及坐在正中,頭髮花白、精神矍鑠的徐庸。父子倆長得還挺像,都有冷硬的輪廓、帥氣的五官和白皙的皮膚。

    徐庸很快就發言了。到底是位高權重,曾經是所有愛達人心中的權威和信仰,他緩緩地回顧了自己的一段創業史,而所有人也都屏氣凝神聽著。如今的掌權人厲致誠則靜坐在他身側,聽得也十分專注。

    而後,他話鋒一轉,說︰「聽說,現在美國dg集團,對我們提出了收購。條件很優厚,也暗中聯絡了小股東。」

    會議現場的氣氛,仿佛變得更加凝重起來。

    「dg我去過,年輕的時候我就去美國、去歐洲都考察過。」他語氣很輕松地說,「這個企業的確很不錯,全球五百強,號稱箱包行業第一。可是,他們在中國市場做了三年,還是沒做起來,所以現在才想出收購這麼簡單粗暴的方法。」

    這話一出,下面的人全笑了。厲致誠眼中也浮現極淡的笑。

    徐庸又說︰「那麼愛達要不要賣給他們呢?」他環顧一周,全場一片寂靜。

    「不賣!」他斬釘截鐵地說,「再高的價格,都不賣!我的一個兒子,為愛達奮鬥了短暫的一生,最後車禍死在出差的路上。我的另一個兒子……」他看向厲致誠︰「從他待了很多年的部隊回來,不去當首長,來管理愛達。愛達凝聚了我們這幾個男人,全部的心血;也凝聚了在座的各位、幾千愛達人的心血和情感。所以,我永遠都不會賣掉愛達。」

    台下響起一片如潮的掌聲,氣氛也瞬間變得熱烈起來。尤其是以劉同為首的一些老臣,一臉欣慰和振奮。

    待掌聲褪去後,徐庸用那鷹一樣的眼神掃視全場,最後說道︰「今天我來,一是要表明立場,而也是統一大家的想法。我不賣,你們也不要賣。因為愛達是大家的。如果真的有人,把手里的股份賣掉了,我只能說,今後,你就不是我徐庸的朋友,不是我的員工,也不是愛達的人。你站到了整個愛達的對面去。甚至可以說,你背叛了民族品牌。這樣的人,我徐庸永遠都不會原諒。」

    ……

    會議在長久不息的掌聲中結束了。時隔幾日,林淺再看到這段會議視頻,還是會被徐庸鏗鏘有力的話語感動。

    果然是虎父無犬子麼?

    不過她腦海里又冒出另一個念頭——徐庸應該不知道她哥哥的身份︰代表美方收購箱包企業的投資人。否則以徐庸如此決絕的態度,知道了,總是會心生間隙吧。

    厲致誠肯定會瞞著他的。

    然而此刻的林淺沒有想到,數日之後,她以為不會發生的事,竟然一件件發生了。

    甚至連厲致誠,都猝不及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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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聯合小劇場之mini記

    《他來了,請閉眼》版本   

    春暖花開的日子,簡瑤突然想去買車了。

    她相中了mini cooper,小巧又強悍。

    可薄靳言花十分鐘看完了厚厚的產品手冊後,嚴肅表示:「這車配不上你。」

    簡瑤:「……」

     買個車,還有什麼配不配得上的?再說這車也不便宜啊。

    「你覺得什麼車配得上我?」簡瑤有些無奈的看著自己家的這位「大孩子」。

    薄靳言微微一笑,牽著她的手,一連走過七八家4S店,最終來到保時捷的專賣店裡。

    簡瑤再次:「……」

     站在最新款的、極具流線感和力量感的、黑色獵豹一樣的跑車前,薄靳言雙手抱胸,滿意地點頭:「就這款吧。」

     旁邊的銷售經理滿臉堆笑地問:「先生太有眼力了,這款車非常適合您。」

     「No。」薄靳言淡淡看他一眼,「是給我的妻子開。」

    銷售經理:「 ……」

    簡瑤:「……」

     「為什麼?」簡瑤一頭黑線。她天天去公安部上班好不好,再不濟也是去市公安廳,誰要開著這麼騷包這麼男性化的跑車,去查案啊!

    薄靳言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:「噢……保時捷,跑車之王,精緻優雅,舉世無雙。你不覺得這輛車,跟你眼前的某個人,氣質非常相似嗎?」

     簡瑤一口水差點噴出來。

    所以……他的終極目的,就是想讓她開著一輛「很像他」的車,每天招搖過市嗎?

    「堅、決、不、買!」簡瑤直接把他拖走了。

    最後,還是買了她中意的mini。只不過長手長腳的薄靳言,坐在這小小的車裡,別提多麼傲慢不屑了。

   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   《你和我的傾城時光》版本

    春暖花開的日子,林淺突然想去買車了。

    那時候她剛剛跟厲致誠同居不久,手頭還不寬裕,相中的是一輛10萬出頭的福克斯兩廂。

    厲致誠開車帶她去4S店,看完福克斯之後,也不出聲。出來後,直接帶她又去了寶馬專賣店。

    在店裡轉了一圈,他相中了mini cooper,小巧強悍,很適合林淺。

    林淺卻擺手:「還是福克斯吧。」

     厲致誠挑眉看著她:「不喜歡?」

     林淺無奈。喜歡當然是喜歡,但是太貴了啊!他挑的還是新款頂配,四十多萬呢!

    「我買不起。」她坦言。

    厲致誠看她一眼,直接叫來銷售經理:「下午我派人來提車。」

     林淺急了:「你幹嘛呀!我不要花你的錢!」

     厲致誠:「你連人都是我的,開我的車,有什麼問題?」

    林淺:「……」這是什麼邏輯!

    旁邊的銷售經理忍著笑跑走了,林淺還想抗議,已經被厲致誠牽著手走出了店門。

    上了車,見她悶悶的不做聲。厲致誠直接將她拉進懷裡,低頭盯著她:「我換個說法?」

     「哼?」

     「我連人都是你的,錢當然也是你的。」

     林淺沒忍住,噗嗤一聲笑了。

    ——————

    《如果蝸牛有愛情》版本

    春暖花開的日子,許詡突然想去買車了。

    在挑選東西的品味上,她跟季白一向是南轅北轍、絕無默契的。

    譬如此刻,季白看著店里新來的一款白色Mini cooper,愛不釋手。

    「女人就該開這樣的車。」他說。

    許詡鄙夷地看他一眼:「我為什麼要開這麼嬌柔幼小的車?」

     季白看著她嬌柔幼小的身材:「……」

     最後,轉了幾家4S店後,許詡終於在一輛體積極為龐大、外形十足彪悍的越野車前停步了。

    「就這輛!」她頤指氣使地抬了抬下巴,「我一眼就看上了。」

     汽車銷售經理:「您確定?這輛車一般都是男性開,您先生正合適。」

     許詡怪異地看他一眼:「你做銷售這一行的,難道最基本的原則——不要以貌取人,都不知道嗎?」

     汽車銷售經理:「哈哈、哈哈。」

     她 ​​一向有主意,季白也不急著反駁,而是拿起汽車產品手冊,大概瀏覽一遍,心裡有數了。

    「要不要試駕一下?」他假裝若無其事地問。

    於是許詡就興致勃勃地去了。

    十分鐘後,她灰頭土臉地下了車。

    「力氣不夠……方向盤轉得很累,剎車一腳踩不到底……算了,的確不適合我。」

     一直陪著她試駕的季白和銷售經理都快忍不住要笑了。

    明明就是手短腳短,根本開不了這個大車好不好!

    最後,許詡還是坐上了mini,試駕之後,決定買下。

    季白略有點得色地點頭:「要相信你老公的目光,還是這種小巧的車適合你。」

     許詡沒買到心儀的車,十分憤憤。神差鬼使就來了句:「是啊,適合我的東西,都是小的。」

     季白感覺這句話有點怪異,但是也聽不出具體怪異在哪裡。許詡的臉卻兀自紅了。

    都怪最近交的那個損友林淺,發了一個經典的笑話網站給她。可她一向博覽群書、每個網站都喜歡刨根究底……結果,看了大量的黃段子。

    真不該看的,唉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6-1 11:29 AM

第68章 幾家歡喜

     陽光熾烈,陳錚正帶著DG亞太區總裁一行人,巡視司美琪在霖市東郊的生產基地。

    正是下午,工廠裡機器轟鳴,穿著藍色制服的工人們埋頭苦幹,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。於是那幫洋人們看到後,紛紛點頭,表示滿意。

    陳錚對於現在的司美琪,也是比較滿意的。要知這世上從來沒有雪中送炭,只有錦上添花。司美琪被DG收購的消息傳出後,原本關係已經趨於僵化的供應商、合作商們,紛紛改變了態度。不說殷勤備至,畢竟大家都還在觀望。但至少是不敢得罪他了。

    而消費者顯然也有很強的崇洋媚外心理。自從司美琪搖身一變為外資品牌,門店的銷量也有所提升。而得到了DG的資金注入後,他的工廠又重新運轉起來。

    多麼好的良性循環。沒有這些人模人樣,實則貪婪又傲慢的外國人,還真辦不到。

    可有道是請神難,送神更難。陳錚以為今天的視察圓滿結束,徹底將這些洋人糊弄過去了。誰知步出工廠時,走在最前面的DG亞太總裁卻發話了。

    而且態度很嚴厲,直接向陳錚開砲。

    「Ben!能否解釋一下——擺放在五號倉庫的貨物,是怎麼回事?」

     Ben是陳錚前幾天給自己起的英文名,便於跟他們溝通。此刻,他心裡咯噔一下,但嘴上還是沒承認,說:「查理斯先生,那是我們的一個休閒包產品系列。」

     查理斯是一位四十餘歲、又高又狀的澳洲人。他有一雙非常大的藍眼睛,鼻樑很高,皮膚非常光滑,這令他的長相看起來有幾分憨憨的孩子氣。

    此刻,他就搖了搖頭,說:「Ben,你沒有說實話。我看過那批貨物的檢驗報告,產品不合格率非常高。不少貨物的面料存在色差,內部縫紉也不整齊。甚至還有一部分採用了與產品說明不符的、質量較劣等的材料。我猜……這批貨物是趕製出來的,對嗎?」

    他一說完,所有人都靜下來。陳錚這邊的人,更是面面相覷。

    陳錚陣陣心虛。

    這批貨,的確是趕製出來的。

    半年前,當新寶瑞的休閒包市場萎縮時,陳錚從銀行舉債,打造了這個新的休閒包產品系列。當時,因為司美琪已經跌入了最低谷,人員流失十分嚴重、資金周轉也有困難,產品質量當然打了折扣。

    但這批包,大部分還是採用非常好的材料製作,投入非常大。至少從單個包的外觀,消費者絕對看不出明顯問題。

    今天查理斯一行來視察,他還專門囑咐倉庫的人,擺放了些質量較好的在上面。

   公司轉交給外資方的資料,堆了滿滿幾屋子。陳錚以為查理斯這種大老闆,肯定不會細看。誰知道他從哪裡看到了檢驗報告?

    陳錚在心中有些懊惱,還是大意了。

    這時,其他幾個外國人,也七嘴八舌議論起來。他們來自不同國家,帶著各種口音的英文,吵得陳錚的腦袋有點發疼。

    「嗨,諸位。」他皮笑肉不笑地打斷了他們,「我能不能解釋一下?」

     他們全安靜下來。

    陳錚笑了笑,說:「這批貨的確存在一定的質量問題,所以我們沒準備放在一線城市銷售,而是打算調低價格,投放到二三線市場……」

     他的話還沒說完,查理斯已經再次開始搖頭:「Ben!你怎麼可以這樣想?優質,永遠是DG追求的第一目標。即使是價格低廉的產品線,也應該保持水準。不行,我不同意。」

     陳錚忍了忍,繼續保持笑容說:「查理斯,你能不能聽我講完?」

     查理斯瞪大眼看著他。

    陳錚:「合作之初,你們之所以對司美琪感興趣,一方面,是因為我們是全中國銷售網絡分佈最廣、影響最大的企業。在愛達、新寶瑞都沒有涉足到的三線城市、甚至鄉鎮,我們都有代理商。這對DG將來在中國做到市場第一,是至關重要的;

    另一方面,因為我們本土企業,對中國國情,的確比你們更了解。中國跟美國、澳大利亞不一樣。我們的城市發展非常不均衡。富裕地區,有富裕地區的需求;貧困地區,有貧困地區的消費方式。根據我的經驗,這些你們覺得質量一般的產品,銷售到二三線城鎮,完全沒有問題。它們甚至會賣得很好,帶來豐厚的利潤。而這與我們銷售中高端產品,完全不衝突。」

     他說得信誓旦旦,可以查理斯為首的外資方們,還是皺著眉頭。

    「噢,不,Ben!」查理斯說,「你說得有道理,但這些產品,跟我們DG奉行了一百多年的企業宗旨是違背的。如果這樣的產品出現在DG旗下,我們根本無法向美國總部解釋,也會嚴重有損企業形象。所以我認為,這批產品應該立刻退出市場。我們絕不能為了一時的利潤,就放棄了原則。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,請……」他說了句生硬的中文:「馬上去辦。」

     這還是DG入主司美琪以來,雙方第一次在經營管理問題上出現大的分歧。

    當然,這種情況,在之後還出現了很多次。這幾乎是每一家「賣身」外資的中國民營企業,都會面臨的陣痛。

    而此刻,陳錚就深深感覺到了這種陣痛。

    眼前,幾個外國人還在交頭接耳、低聲議論著,還有的直接用不贊同的目光看著他——外國人有時候就是這麼不會做人,直白得讓人想要吐血。

    而他身後,幾個中方下屬全沉默著。因為老闆的面子被掃,他們也不敢出聲。

    陳錚靜默片刻,笑了:「好,這個觀點我同意,我會立刻派人去辦。」

    查理斯聽完他的表態,立刻綻放笑容,高高興興地將他的肩膀一摟。

    「Ben,謝謝你的理解和果斷!」查理斯熱情洋溢地說,「我相信我們會合作得很好的!」

     陳錚大笑出聲:「當然!這還用說嗎?」

    他們這麼一笑,周圍人全笑了。陳錚跟他一起,被眾人簇擁著繼續往前走,心中卻狠狠罵了句「操」!

    ——  

    陽奉陰違,從來就是陳錚的性格中,不可獲取的組成部分。

    這天下午,在把外資方送出工廠大門後,他表示要「馬上解決問題」,轉身回了工廠裡。

    幾個小時後,他和幾個心腹,站在工廠門口,看著那些在外國人眼裡「不合格」的貨物,一車車地往外運。

    心腹們也有點心疼了。其中一個開口:「陳總,這批貨挑一挑,至少還有六七成可以賣的啊!」

     另一個說:「這塊兒庫存是我們之前投入的,損失了也是我們自己的。而且將來到了年底,公司賬面不好看,按照投資協議,陳總你的管理權限就會被削弱。那幾個澳大利亞人,打的不會就是這個主意吧?」

     陳錚臉色也非常差。

    他想起了幾個月前,自己是如何躊躇滿志地站在這批剛下線的貨物前。那時候在他看來,休閒包市場就是塊從別人嘴裡吐出來的新鮮肥肉,誰先下手,誰就能叼走。

    可事實就是這麼殘酷。

    厲致誠的休閒包系列Aier,沒有早推出,也沒有晚推出。偏偏在他的產品全部生產下線、剛剛要投入市場的前幾天,重磅推出市場。如果早一點,他還可以不用壓這麼多的庫存;如果晚一點,說不定他已經佔領了市場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往事已成追憶,此刻,他看著血色夕陽,冷冷地答道:「我難道不知道查理斯打的什麼主意嗎?別理他們,這批貨今天就轉運出去,照樣放在偏遠的門店賣。派人盯緊他們幾個,如果有動作,就讓門店先把貨品下架,應付過去就是!」

    ——

    次日上午,在得知陳錚已經「開始全面清理次等貨品」後,查理斯很高興。同時,他也召集了陳錚在內的所有高層,召開下一步的戰略工作會議。

    諾大的會議室裡座無虛席。查理斯坐在首位,興致勃勃地開口:「中國人有句話,叫做「唯馬首是瞻」。現在,厲致誠就是中國本土箱包企業的馬首。」

     會議室裡靜悄悄的,大家都知道他這個比喻的確很恰當。

    愛達拒絕了收購,新寶瑞態度曖昧不明。因此DG在中國的收購業務,全面受阻。大家都很清楚,新寶瑞正觀望著行業老大愛達。不光是他們,其他箱包企業更是如此。

    DG想要完成全面收購的宏圖,就必須先搞定愛達。

    而按照國際商業巨頭跨國收購的慣例,如果直接收購不成,就要在市場展開直接打擊了。

    利用自身的絕對優勢,把中國企業打趴下,最後,以更低廉的價格收購其股權。

    「中國還有句話,叫做「軟的不行來硬的」。」查理斯又講了句俚語,並且還沾沾自喜,似乎自以為講得很不錯。而台下坐著陳錚為首的中方代表,全都沒什麼表情。

    「鑑於司美琪現在的銷售渠道,以及中國的消費現狀,我和Ben商量過了,想先將DG旗下的二三線品牌,推入中國市場。」查理斯講到專業部分,儼然變得嚴肅和冷靜起來,「這幾個品牌,也是DG旗下利潤貢獻最大的部分。我相信一定會被中國消費者廣泛接受。」

     眾人嘩嘩嘩鼓掌,陳錚也笑了。的確,那幾個品牌無論質量、外觀都非常好。你不得不承認,國際巨頭就是國際巨頭,東西就是不一樣。一旦推出,一定能把厲致誠、寧惟愷之流打死。而他的司美琪,也可以搭順風車,趁機奪回市場地位。

    這時,查理斯卻轉頭,看向身旁的林莫臣——作為投資方代表,他今天也被邀請參加了公司戰略會議。只不過一直沒有發言。

    「Jason!」查理斯跟他講話的語氣非常親暱,「你認為我們這個想法可行嗎?」

     林莫臣笑了笑,雙手交疊搭在腿上,抬頭環顧一周,說:「我是做投資的,對經營不發表意見。」

     「Come on!」查理斯笑了,「Jason,誰不知道你在做投資前,自己的企業已經在納斯達克上市,現在委託了職業經理人打理而已。給我一點意見,好嗎?」

     這時,包括陳錚在內的中方代表們,又一次對這位同為華人的投資人,刮目相看了。

    林莫臣也不推脫,點了點頭,說:「我對這個行業了解不深,不能發表更具體的意見。不過你鎖定的二三線品牌,的確在中國,這一塊利潤更大。用中國話說,是「兵家常爭之地」。」

     翻譯將這句古話告訴了查理斯,他眼睛一亮,說:「你說中了我心中所想。Jason,為什麼你負責了司美琪和新寶瑞的收購,卻不負責愛達?如果由你去做,我相信效果會更好。」

    這話一出,所有人都看向林莫臣,陳錚更是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。

    誰知這時,林莫臣就像察覺到他窺探的目光,倏地抬眸,瞟了他一眼。

    這一眼看得陳錚心頭一震,像是洞悉,像是漠視,更像是……警告。

    轉瞬間,林莫臣已經移開目光,含笑對查理斯說:「個人原因。而且我一個人精力有限,讓我的同事去做更合適。」

     ——

    又到了周五傍晚。

    林淺穿著藍色工作服,站在一條流水線前,身旁是四五個工人師傅,正在給她展示一款款面料。

    林淺看一款,就搖一次頭:

    「不行。這個太厚;

    這個耐磨指數太低;

    這個面料……真不好看啊。」

     四五種面料看下來,為首的工長有點無奈:「林總,你到底想要什麼樣的面料?」

     林淺想了想說:「我想要做出現在市面上,最輕、耐磨性好,並且最漂亮,女人一看就會喜歡的面料。」

     工長:「……」

     林淺噗嗤笑了,說:「是我講得太籠統了。這樣,我來選定幾個顏色和材質類型,你們再改良試試。這是我私人的委託,獎金我來發給你們,保證讓你們滿意。但是記得保密。」

     工人們全笑了,說林總哪裡的話,有事招呼一聲就行。但大家都知道,林總接管明德大陸公司以來,管理風格一向幹練親和,言出必行。她說獎金會讓大家滿意,那就一定非常豐厚。這種委託,又廢不了多少功夫,普通人求都求不來呢!

    跟工人們又聊了一會兒後,林淺才離開車間。剛走了幾步,手機響了。

    每週的這個時間,毫無疑問是厲致誠。

    林淺的心彷彿也隨之雀躍起來。

    「你到長沙了?」

     誰知這一次,厲致誠卻讓她失望了。

    「我還在霖市,馬上要出差。」

     「……哦。」林淺答,「好的,那下週再見。」

     雖說他承諾每週見面,可真忙起來。他的諾言,也有無法踐行的時候啊。

    電話那頭,他卻笑了。

    「不。」低沉的嗓音,彷彿帶著淡淡的蠱惑,「你過來。」

     林淺:「噯?」

     「已經給你買了今晚飛北京的機票,如果現在動身去機場,還來得及。」他淡定地說。

    林淺卻不淡定了:「現在?!我連行李都沒收拾。」

     「家裡都有。」他簡明扼要地說,「我已經替你收拾了。」

     林淺的心怦怦地跳。怎麼搞得像私奔相會似的?

    「來嗎?」他問。

    怎麼可能不來?

    ——

    抵達北京的時候,夜色已經很深了。

    林淺就拎了個手袋,白襯衣西裝裙高跟鞋,走在拖著行李的人群中,顯得格外另類。她一眼就看到厲致誠站在接機口。

    他倒好,換下了西裝,一身休閒,雙手插褲兜里,淡定自若地望著她。

    林淺走過去:「怎麼這麼急啊?」

     厲致誠伸手就摟住她的腰:「春宵苦短。」

     林淺忍不住笑了。抬頭看著他在燈下澄亮的眼睛——看來他最近進展很順利,心情很好啊。居然會說這麼放肆的話。

    定的酒店就在機場附近,林淺有點意外:「怎麼不住市裡?」

     厲致誠答:「明天還要飛去其他地方。」

     林淺就了然了。

    凌晨時分,繾綣過後。「飽餐」了一頓的厲致誠,將她壓在身下,手沿著她光裸的背,緩緩撫摸著。而林淺正趴在床上,低頭在看手機上的面料資料。

    過了一會兒,她轉頭看著他,眼睛亮閃閃地:「老公,我有一個想法。」

     「嗯?」

   「我要自己做一個品牌。」

     厲致誠抬眸看著她。

    四目凝視,林淺有點訕訕地笑了:「你是不是覺得我太好高騖遠了?我知道現在的市場很成熟,做一個新品牌出來很難。但……」她瞧他一眼:「我雖然不是你,但我還是想嘗試,憑我自己的力量,做一個全新的、屬於我的品牌出來……」

     「好。」他乾脆地打斷了她。

    林淺眨眨眼,望著他沒出聲。

    「你可以做到。」他將她翻了個身,手撐在她身側,低頭撫摸她的臉,「我的女人,也想從市場,分一杯羹嗎?那麼我作為市場領導者,對這個新品牌,是封殺,還是不封殺?」

     這句情話,夠「狠」也夠強勢,林淺被撩撥得心弦一顫。

    「你敢!」她瞪他一眼,「今後林淺品牌到的地方,請厲致誠速速退避三丈之外,不許冒犯!」

     厲致誠低頭就吻住了她:「讓我控股。」

     林淺伸手就推開了他:「不要!這是我自己做的品牌,跟你沒關係。而且今後我做起來了,你也不許發表任何意見——我要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,做一個品牌出來。失敗了,我也認了;成功了……」她得意地瞟他一眼:「你也不要眼紅我這塊兒利潤,到時候我可以讓你參股。」

     林淺沒說出口的是,自從那天哥哥一句「你是他唯一的弱點」,就一直令她蠻不舒服的。誠然,她的才華無法與厲致誠這樣橫空出世的鬼才相比。但她也不差啊。

    的確,她一直崇拜著厲致誠,站在他身邊,也從不覺得自卑。但哥哥這句話,卻像勾起了她心中刻意忽略很久的某種情緒——其實在一個人的光環下站久了,她也會疲憊,她也會自卑,她也會茫然,害怕將來失去自我。

    所以,做一個屬於自己的的品牌這個想法,慢慢就在她心中醞釀成型了。

    不為賺錢,只為找到更清晰的自我。

    這個過程,與厲致誠無關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自己的女人野心勃勃要去創業,還只肯許諾給他參股的權利。厲致誠的感覺就像是從來沉寂平穩的心臟,被她的手輕輕捏了一下。

    有點不適。因為她從此不完全在他的掌控中。

    但又似乎看到了更鮮活更自由的她。

    然後勾起了他內心深處,更強烈的佔有慾。

    「好。」他低頭親了親她的紅唇,「拭目以待。但我不保證將來不強行收購。」

     林淺:「……混蛋!」

     ——

    次日一大早,林淺就被厲致誠從床上抱了起來。

    「這麼早的飛機?」她有點困惑,還以為要在北京逗留一天,晚上才走呢。

    厲致誠淡淡一笑,拿著兩人的行李,牽著她的手出門。

    待辦理乘機手續時,林淺傻眼了:「去歐洲?」

     好吧,簽證辦下來她可以理解。她的護照一直放在家裡,之前又有幾次申根,不需要本人面簽就可以代辦。她也知道,他最近有去歐洲出差的計劃——這是他錦囊妙計中的一個重要步驟。

    可是居然不聲不響把她也拐來,陪他去。

    當然,兩個人去歐洲,哪怕是辦公事,也會變得一路甜蜜。不過……

     林淺斜瞥他看似冷峻的側臉。

    還是挺黏人的嘛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6-1 12:07 PM

第69章 渾水摸魚

     酒店臨街,一側是條陰雨綿綿的小巷,另一側則是濕漉漉的廣場。廣場周圍是灰白厚重的教堂、鐘樓。遠處,則是渾濁的阿諾河,河上一座古老的廊橋,煙雨飄搖。

    林淺以前沒有來過佛羅倫薩,但是聞名已久。如今大戰在即,兩人卻跑到天涯海角的這一處小鎮,彷彿與世隔絕,心情格外寧靜。

    她坐在酒店房間的床上,正在整理箱子中的衣物。厲致誠則坐在邊上看著。

    東西都是他從霖市帶過來的。她很快發現了不對勁。

    將箱子裡一疊裙子抱出來,送到他跟前:「怎麼你給我帶的全是裙子?」

     厲致誠掃一眼那疊裙子,抬眸直視著她,淡淡答:「因為你的腿漂亮。」

     林淺「切」了一聲,可又忍不住笑了。出門在外,光有裙子多不方便啊。可她只能認命了。

    一邊把裙子往櫃子裡放,她一邊想:平時他從未給她收拾過衣物。今天才知道,原來他的偏好這麼明顯這麼單調。

    但她很快發現,自己這個結論錯了。因為她接下來發現了一疊五顏六色的小內褲和胸罩。而他的內褲,則全是黑的,整整齊齊疊在邊上。

    林淺一數:紅、黑、紫、藍、綠、白、褐……她扭頭看著他——要從她那一整抽屜內衣裡,找全這麼多顏色,也不容易。

    「這是幹什麼?」她指著那疊花式內衣,「七個顏色,你當你是在集龍珠啊?」

     厲致誠雙手枕著後腦,往床邊一靠,答:「隨手拿的。」

     切!誰信啊,隨手就拿齊了七色光?

    林淺看著眼前襯衫筆挺、皮鞋埕亮、容顏俊毅的他,看著這個身為行業巨頭的男人,腦海中卻浮現一個很不和諧的畫面:昨天,他獨自在家,將未婚妻的小內內和胸罩,仔細挑選一番後,再一件件仔細折疊,放進箱子裡。

    好吧,她承認她突然爽到了。

    下樓時,林淺看著他挺拔的身形,忽的冒出個念頭:他這個人看著腹黑老練、不動聲色,其實吧,在床上很追求情趣,也很能折騰花樣……想到這裡,她的臉頰微微一燙。

    她以後也要追求更多情趣!

    這時,厲致誠正駐足在門廊下,低頭在打電話。烏黑的短髮、棱角分明的側臉、薄薄的大衣,站在濛濛細雨裡,英俊得像這小鎮上沉寂多年的雕塑。

    林淺凝視著他,就有點出了神。

    「OK,see you later.( ​​好,一會兒見。)」他掛了電話,轉頭看著林淺,「對方的車馬上就到,接我們過去。」

     林淺點點頭。

    忽然反應過來,瞪大眼睛看著他:「你的英文!」

     她有沒有聽錯?這麼流利這麼快,根本跟她沒差別!

    厲致誠雙手往衣兜里一插,答得淡然:「練的。」

     去!上次在美國,誰說自己連點單都不行?這兩年從來沒見他看過英文書,練哪門子英文啊?

    又扮豬吃老虎!當初為了追她,果然是無所不用其極麼!

    林淺恨恨地看著他,他卻微微一笑,摟著她上車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事實上,厲致誠的英文豈止是流利。接下來的兩天,他連談了兩家製作皮具和休閒包的公司,根本不需要翻譯在場,更不需要林淺幫忙,就拿下了這兩家在亞洲地區的銷售代理權。

    這兩家都是當地企業,規模不大。一家的產品並未銷售到意大利之外,另一家則乾脆只在意大利中南部發展。所以有厲致誠這樣的中國巨頭來談合作,他們是很高興的。代理的費用也不貴,厲致誠一口氣就拿下了五年的代理權,同時下了兩張對他們來說巨額的訂單。

    步出對方的辦公小樓時,正是黃昏,小鎮燈光璀璨,眼前的長街兩側商舖林立,全是全球知名的奢侈品牌,就像一條通往未知的星光大道。

    林淺挽著厲致誠的胳膊,看一眼他裝著文件的黑色背包,有點得意:「咱們也土豪了一把,跑到歐洲來下訂單了。」

    厲致誠淡淡一笑,眼睛看著前方:「總有一天,將愛達的旗艦店也開到這裡來。」

     他很少說這麼直抒胸臆的話,林淺聽得心頭陣陣激盪,「嗯」了一聲,豪情萬丈地往前方那些奢華的商舖一指:「將來我的品牌,也要開到這裡來!跟你的開在隔壁。」

     厲致誠忽的停步,手臂一收,將她扣進懷裡,低頭就吻下來。

    異國他鄉街頭,四處都是不同膚色的陌生人。他擁著她,站在細雨飄渺的街道中央,無聲親吻,也無人打擾。

    ——

     晚餐就在街頭的一家小店用的。紅酒加牛排,簡單的搭配,味道卻出乎意料的好。林淺喝得有些微醺,拿出他包裡的資料,一邊看一邊問:「一共拿到幾家了?」

     「加上從國內企業手裡轉賣的代理權,一共五家。」厲致誠答。

    林淺仔細翻看五家企業的資料,有營業額上億歐元的德國大公司,也有剛才那樣、佛羅倫薩的當地企業;有皮具,也有休閒包。不過大多定價適中,還有的以非常低廉的價格供貨給厲致誠。質量也有一定差別,有的可以媲美DG的二三線產品,有的很有意大利風情,但是作工卻很粗獷。

    不過他們都有個共同特點——年代久遠,至少都有五十年或者上百年的歷史。

    這一點,倒是跟DG很相似。林淺有點壞壞地想。

    吃完飯,厲致誠將她的手一牽:「去拿最後一家的代理權。」

     林淺有點意外:「這麼晚?」

     ——

    小鎮的夜生活已經開始,巷子裡的酒吧音樂轟鳴,街頭藝人戴著寬檐帽,靠在牆腳優雅地吹著薩克斯。

    厲致誠帶著林淺,一直拐了好幾道彎,才在當地居民聚居的一條巷中,找到了個小小的門臉。灰褐色的石牆,方方正正一扇門,門口居然還掛著盞中國燈籠,紅通通的朦朧動人。

    一個高大的金髮青年站在門口,看到厲致誠,熱情地迎上來:「嗨!厲!」

     厲致誠也笑了:「嗨,大衛。」

     林淺站在一旁,看著兩個男人擁抱在一起。很意外,也很有趣。

    厲致誠什麼時候交了外國朋友了?她居然不知道。

    兩人又低聲打趣了彼此兩句,這才同時看向林淺。

    「我的未婚妻,林。」厲致誠說。

    大衛那碧藍的眼中綻放熱情的光芒:「多麼漂亮的女孩!林,我是大衛。很高興見到你。」

     ——

    三人走進小店裡,短暫交談後,林淺才知道,原來上次厲致誠跑遍全球尋找適合「長弓」的面料時,才結識了大衛,機緣巧合下成為了朋友。

    而這次厲致誠來,就是要買下他家祖傳手工皮具包的中國代理權。

    進了店,才發現裡面很大,又窄又深。別看外頭看起來很普通,裡面卻裝修得十分精緻靠近。兩側全是玻璃櫃,一個個漂亮的皮包,躺在裡頭。林淺也是行家,一看就知道作工非常精緻,是難得的上等品。

    「這麼大的店,就你一個人?」林淺問。

    「不。」大衛笑呵呵地答,「還有五個女孩做服務員,十八個工人。我只負責設計。」

     林淺欽佩地點頭:「太棒了。這些包是我這次來佛羅倫薩,見到的最出色的的產品。」

     大衛非常高興,直接從櫃子裡拿出個漂亮的手袋,遞給她:「送給你!為了你的讚美。」

     林淺連忙擺手:「太貴重了!」

     大衛就看向厲致誠——別看他看著直爽簡單,倒也很有眼力價。

    厲致誠就笑了,看她一眼:「沒事,拿著。」

     林淺只好收下,愛不釋手。

    原來這大衛自從從父親手裡接過這家祖傳小店後,一直非常隨性自由。想開張就開張,想出去旅遊就直接把店關了,讓工人放假,自己徒步不知跑到哪個國家去了。不過他的手藝、作工和設計幾乎是整個佛羅倫薩知名的,所以一年就算只做一個月生意,也足以養活自己。

    也有國際奢侈品牌,想將他和他的品牌收入囊中。結果呢?被他嚴詞拒絕。因為他不喜歡太累的生活。

    而這次厲致誠來,一方面是拿下他在亞洲的代理權,合資建廠生產;另一方面,也是邀請他到中國去玩、並且監督管理工廠的生產。

    這樣的條件,大衛當然樂意。

    三人坐在店面深處的吧台後,頭頂是明亮的燈。厲致誠從包中將協議拿出來,推到他面前:「你看看,有什麼想法,可以繼續往上加。」

     誰知大衛卻將協議推回他跟前:「不用了,你負擔了我來往中國的路費和住宿,足以買下代理權了。我們家人做生意,絕對公平。」

     林淺:「……」

     厲致誠:「……」

     最後,厲致誠替這大男孩做主,直接按照他擬定的協議,雙方簽下了大名。

    直至第二天坐上返回中國的航班時,林淺還在笑這件事。

    她靠在寬大的座椅裡,斜眸瞟向身旁的男人:「你可真厲害,一趟旅遊差點就換來一個代理權。」

     厲致誠淡淡一笑:「這也是緣分。」

     林淺點點頭。

    這時,坐在厲致誠另一側的大衛卻探頭過來:「厲,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嗎?」

     「當然。」

     林淺也頗有興致地望著他。

    「為什麼你要買下我的代理權。」大衛說,「別告訴我是為了賺錢,我的店雖然很優秀,但在佛羅倫薩之外根本無人知曉。」

     厲致誠靜默片刻,答:「為了競爭。」

     他抬頭,看著窗外廣闊的藍天和漂浮的雲彩,緩緩說:「有一個國際知名品牌,想要進入我的國家,收購我的企業,我的搶奪市場。」

     大衛聳聳肩:「所以我經常說,擴張是最無趣的事。它把工藝變成了商業,無趣又無情。討厭的侵略者,我支持你。」

     厲致誠和林淺都微微一笑,厲致誠繼續說道:「在中國,很多人有一個觀念,會覺得外國產品比國內產品質量更好、更能體現個人品味……」

     大衛:「荒謬!」

     厲致誠:「……這樣一個外資品牌進入,在中國的環境下,就會像一枝獨秀,把中國品牌都比了下去。一旦消費者了解並接受了它,我們的民族品牌就會面臨困境。所以,我不能讓這樣的情況出現。」

     林淺將小桌板上的幾個杯子,一個個排列在一起,然後接口說:「我們打算怎麼做呢?打個比方——前幾年,中國有個特別著名的小吃,叫做「掉渣餅」。因為口味特別好,所以一時風靡很多城市。但隨後,出現了很多類似的連鎖店,質量層次不齊。而消費者也不知道,怎麼分辨哪家才是正宗的。吃一家,不是這個味兒;吃另一家,依然不是味兒。最後,他們索性都不吃掉渣餅了。這個產品越賣越差,最終被市場淘汰,現在已經很少看到了。」

     大衛有點聽明白了,張大嘴:「所以……你們買下許多代理權,就是要讓消費者不知道哪家掉渣餅才是正宗的?」

     林淺笑了,點點頭:「對。不過,我不是說你的產品質量不好,你的非常好,我們會當成高端產品銷售。而這一招在中國古語裡叫做——」她看向厲致誠。

    「渾水摸魚。」他不急不緩地說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這一年的四月,對於DG亞太區總裁查理斯來說,是非常有紀念意義的時節。

    因為DG旗下的四個主力品牌,正式進入中國市場。

    這個四月,對查理斯來說,也是非常灰暗的時節。

    因為他遭遇了DG近年來,最大的一次銷售寒冬。

    冷到什麼程度?

    市場業績差得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他甚至懷疑數據統計錯了,他們一定少寫了兩個零!

    事情是怎麼發生到這一步的呢?

    四月初,DG中國開始在網絡、電視、平面廣告和實體店,展開大規模推廣活動。而其主打廣告,在電視台黃金時段,也重磅推出。這則廣告是這樣的:

    優雅的亞平寧半島上,一位金髮名媛正在莊園外的草地上喝咖啡。忽然, ​​一位褐色短髮、黑色眼睛,身著上世紀騎士服的男人,策馬而來。兩人驚訝地對視一眼,男人將她俘虜上馬。名媛驚慌失措,卻仍然被帶走。

    轉瞬間,畫面已經來到一個舞會,老舊的水晶燈、城堡一樣的古建築,完全就是上個世界的畫面。房間裡,許多僕人侍奉女人換上晚禮服、佩戴珠寶,最後奉上一個女士手袋。名媛接過,緩緩步出大門。

    眼前是紙醉金迷的舞池,男人就站在幾步外,朝她伸手。名媛將手遞給他。

    兩人在燈光掩映的窗前翩翩起舞,意境拍得夢幻而迷離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最後,是名媛穿著睡衣,披頭散發,睡顏朦朧,完全就像個鄰家女孩般,從莊園的大床睡醒坐起來。

    她似乎回憶起昨晚的夢境,有些悵然地拿起自己的手袋,走到窗前眺望。玻璃映出她絕美的容顏,一瞬間,卻像是永恆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字幕出現,畫外音同時響起:

    「DG,My dream.」(DG,我的夢。)

    不光是查理斯和他的手下,連陳錚看到這則廣告,都不得不承認,拍得十分有意境。用現在流行的話說,十分高大上,還有穿越復古元素,很符合中國人的口味。

    他們覺得,DG一定能成功打入中國。

    前面說過,一個新品牌的推出,不會那麼快就在市場產生爆發式反應。尤其是包,這樣的日常用品,彰顯個人品味,消費者認識、接受這個品牌,還需要一段時間。

    於是查理斯、陳錚等人,就信心滿滿地等待著市場的爆發!

    結果,他們沒有等來爆發,他們只等來了一堆贗品。

    十餘天後,在DG的市場銷量剛剛有起色時,可怕的事情發生了。

    六個。足足六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外資品牌,突然就在市場出現了。

    並且,他們的廣告處處刻意模仿DG,簡直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。

    第一個品牌叫「Rain」廣告創意,是一個少女,在亞平寧半島上垂釣。突然,一個男人駕著艘小船,從海上而來。少女看到他就痴了,將手交給他,上了他的船。轉眼,已經是在海面下,兩人在水下竟讓像魚兒一樣自由行走、呼吸。四目凝望,情意無聲。

    畫面再一閃,少女已經躺在濕漉漉的岸邊,天上正在下雨,周圍昏暗一片,身邊只有她的手袋。而她雙眼噙著淚水,望著平靜的海面。她的長相並不美艷,但是有一種清澈動人的乾淨。

    字幕出現,畫外音同時響起:

    「Rain,that's my heart.」(雨,那是我的心。)

    當然了,也有不少觀眾看了這則廣告後,認為比DG的廣告更出色更動人。而事實證明也是如此,截止六月底,Rain在中國的總銷量,竟然跟DG持平。當然了,這是在兩者銷量都不算高的前提下。

    這樣似是而非的廣告層出不窮。有的品牌廣告不一定跟DG類似,但是廣告詞卻很有惡意。

    譬如一個叫「David」的品牌,標榜自己創始於1890年,竟然比DG還要早十多年。查理斯知道之後非常生氣,派人去查,結果給他的答復是:對方的確是1890年創始的,是在佛羅倫薩小鎮上的祖傳小店。但不知道怎麼的,也跑到中國來搗亂來了。

    而消費者對此的感官是什麼呢?

    一時間,他們只看到大街小巷,都充斥著各種外資箱包品牌的廣告。而這些廣告實在令人眼花繚亂,有的叫DG有的叫David;有的說自己創始了109年(就是那個DG集團),還有的說自己創始了150年;有的說自己是意大利最正宗,有的說自己是亞平寧半島最古老。

    而價格和質量,更是層次不齊。有的明明很普通的包,卻賣到3000一個;有的質量普通,但是樣式不錯,性價比很高,就賣300一個。

    如厲致誠和林淺所料,龐大的信息量同時襲向消費者,於是他們迷惑了,徬徨了。

    本來他們面前只有一個掉渣餅店,但是突然出現了十家,令他們一家都記不住。

    當然了,DG在國外畢竟有很高的知名度,還是有不少固定的消費群,能將他們區分出來。但它首先進入中國的是二三線子品牌,而不是世界頂級子品牌,對它們不了解的消費者,還是佔絕大多數。

    於是到最後,甚至有顧客到了DG的門店,微笑著問:「你們就是那家David集團的子品牌,對嗎?我最喜歡那個牌子了。哦……不是啊,那算了,不買了。」

     還有人花上千元買了一個DG的新款包,高高興興拿著上班。結果同事一看,笑了:「我也買了個意大利包,昨天門口超市促銷,200塊一個,不錯吧。」

     ……

    六月底的季度銷售會議上,一向脾氣很好的查理斯,狠狠地拍案而起,當著亞太區所有人員罵道:「無恥的中國人!」

     而同一時間,林淺和厲致誠照舊住在湘江邊上的酒店裡。她靠在他懷裡,一邊欣賞她策劃的廣告,一邊在心中嘆息:她實在是太無恥了。

    斜瞥他一眼——都是被他帶壞的!

    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    小劇場之床上的花樣

    林淺一直覺得,厲致誠是個在床上花樣很多的男人。姿勢、力度、手段,層出不窮。這種事,當然是羞於對外人提起的。

    但自從認識了新朋友許詡後,雖說這姑娘寡言少語,但是句句精準又犀利。雖然有點氣人,但實在是個光芒奪目的女人。

    於是兩人越聊越深入。當然,很多時候是林淺在說,許詡在聽。聽完後或者鄙視、或者茫然、或者震驚、或者敬佩一番。

    譬如此刻,兩人就在聊床上的花樣。

    「你們會……」林淺湊到她耳邊,「這樣嗎?」

     許詡搖頭:「不會。」

     「那這樣呢?」又低聲說了個詞彙。很專業,許詡茫然:「那是什麼意思?」

     林淺;「噗……」

     於是,在床上的花樣,林淺完勝許詡。

    呃……應該說是厲致誠完勝季白。

    許詡向來有種不服輸的精神。這種精神不是體現在名利上,而是體現在專業性上。在這一點輸掉後,她很是懊惱,但又對林淺百般敬佩。她決定今晚回家就鄙視季白,並且督促他進步。

    然後有這種自我提升的機會,她就想到了遠在北京的簡瑤。

    「我還有個朋友。你也應該開導一下她,讓她回去開導她的丈夫。」許詡一本正經的說。

    林淺:「不合適吧?」

     許詡:「很合適。她丈夫是塊呆木頭,目中無人自以為是,我想她的夫妻生活一定很無趣。我們應該幫她。」

    在許詡這樣毫無羞澀感的女人面前,林淺屈服了。

    兩人一起給簡瑤打電話。

    許詡一向生猛,開口就問:「簡瑤,你跟你丈夫有沒有XX、OO、XOPQ過?」

    簡瑤在那頭刷的臉就紅了。

    但她熟知許詡性格,向來直來直往,率性純真,於是含糊答道:「嗯……怎麼了?」

    許詡很震驚。

    那就是有了?!

    季白居然連薄靳言都不如?

    三言兩語下,簡瑤很快在電話裡套清楚來龍去脈。於是她也有點爭強好勝了。居然瞧不起她家薄靳言?

   「你們有沒有TT、YY過?」她問。

    許詡茫然了。

    林淺也茫然了。

   「沒有。」

   「沒有。」

    兩個聲音一起說道。

    簡瑤微微一笑,滿意地掛了電話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床上的花樣,永遠在探索、不斷在進步的薄教授,才是最棒的那一個!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6-1 12:52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4-6-1 12:52 PM 編輯

第70章 還之彼身

    在這個混亂的戰局裡,最清醒的人,除了厲致誠和林淺,大概就是旁觀者清的寧惟愷了。

    陽光斑駁的下午,他站在寫字樓的落地玻璃前,望著窗外寧靜的城市,沉思。

    當初與厲致誠達成聯盟,這位反收購戰統帥的原話是:「我來負責在消費者心中,建起一堵擋住外資品牌的牆。」

    具體要怎麼做,他沒說,寧惟愷也沒問。因為彼此間的信任畢竟有限,他不會要求厲致誠將關乎身家性命的一步,都告訴自己。

    但現在回想起來,越想越有意思。

    可不是嗎?厲致誠說的是擋住「外資品牌」,而不是擋住「DG」。現在果然如此,他一手營造了魚龍混雜的市場,所有外資品牌都被擋在了消費者的心門外。

    為了殺其中一個,厲致誠先殺了一片。

    想到這裡,寧惟愷略微有點不舒服。

    因為他發現,這種天馬行空出其不意的競爭思路,並非是他擅長的。如果他是DG的負責人,只怕也想不到這一步。

    他端起手裡的咖啡,輕抿了一口。

    將來東山再起,厲致誠依然是個強勁的對手啊。

    或者始終跟他結盟,井水不犯河水,比競爭更好?

    他兀自想得入神,門外卻有人在敲。

    「咚咚、咚咚——」均勻的力道,是Lydia獨有的輕快節奏。

    寧惟愷放下咖啡杯轉身:「進來。」

    自從上次祝晗妤來的時候,Lydia誤闖進來,寧惟愷就給這位實習秘書下了禁令——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不請自入。

    一室陽光通亮,Lydia推開門。黑色小西裝搭配淺藍短裙,長腿娉婷,踩著靴子走進來。粉黛未施的臉,乾淨得像鄰家少女。

    儘管在與她的這段關係裡,寧惟愷的態度始終有點曖昧不清。但他不得不承認,每當Lydia這樣朝氣蓬勃地走進他的辦公室裡,整個視野彷彿都明亮起來。

    她眨眨眼,迎上寧惟愷直勾勾的目光,忽的笑了:「餵,已經過下班時間了。」

     寧惟愷也笑了,站在大班桌旁,不緊不慢地說:「怎麼?這位小姐,又有什麼事要差遣你的老闆?」

     這話本身就帶著輕佻,Lydia「哼」了一聲,說:「我是幫你放鬆,舒緩壓力。今晚我有個朋友在閩外街開畫展,想不想去看?先講清楚哦,我朋友挺窮的,晚上只能請我們吃擔擔面。」

     寧惟愷微抿薄唇,隔著幾步遠的距離看著她。

    有的時候,他其實覺得看不清這個女孩。明明是名校優秀生,卻喜歡混跡於酒吧街頭。明明大大咧咧,可有的時候聰明通透得讓你側目。

    譬如剛在酒吧結識時,那麼多人裡,這姑娘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落寞。

    還譬如這幾天,箱包行業翻雲覆雨,但看起來跟他並沒有關係。她卻從哪裡看到了,他需要「舒緩壓力」?

    他很快聯想到的是,昨晚在家裡,祝晗妤唯一關心的是,她做的兩道點心:馬卡龍和朗尼芝士蛋糕,哪種更合他口味。

    寧惟愷抬眸看著Lydia。

    四目凝視,似乎有種彼此都懂的暗湧在裡頭。

    「晚上我去不了。」他說,「晗妤做了晚餐。」

     Lydia沒說話。

    她的眼神令他忽然有點不舒服。很平靜,也很安靜,黑漆漆的,好像沒有任何情緒。

    然後她聳聳肩,好像若無其事地樣子:「好吧,那我就自個兒去啦。」

     下班的時候,寧惟愷原本已開車出了停車場,駛上了環路。忽然又在岔路口掉了個頭,開向公司。

    他的車遠遠停在路邊,看著公司樓下的公交車站。很快,Lydia就出來了。已經脫了西裝,穿著件粉色的外套,整個人清麗跳脫,在人群中格外顯眼。

    公交車來了,她連忙隨著人流湧上去。忽然腳下一崴,差點沒摔倒。寧惟愷這才發現,她今天穿的是雙很高的高跟鞋——

    她平時並不喜歡穿不舒服的高跟。但每次跟他這個「朋友」出去玩時,總會換上高跟。用她的話說:「你太高了,我站在邊上變得太渺小可不行。」

     ……

    寧惟愷坐在原地沒動,一直看著她上了公交,公交車的引擎沉悶響著開遠了,他才掉頭,駛向家的方位。

    原來只不過把酒吧認識的她,當成個開心果,當成可以調節氣氛的小妹妹,放在身邊。

    什麼時候開始改變了?

    在最不應該變的時候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與此同時,DG中國的寫字樓裡,卻是一片愁雲慘淡。

    頂層多功能會議廳。

    查理斯正在召開全體高層的又一次戰略會議。經過這些日子的痛定思痛,這位性格開朗樂觀的澳洲商人,臉上也平添了很多陰霾。深深的眼袋,令他看起來非常像一隻粗壯的熊貓。

    陳錚坐在他的左手旁,林莫臣作為貴賓和朋友,坐在他的右手旁。長條形的會議桌,此刻鴉雀無聲。

    儘管坐得很近,林莫臣始終沒看陳錚。

    而陳錚這回也學乖了,壓根兒就沒往這位敵友難辨的男人身上望一眼。

    查理斯翻開了手中的戰略報告,非常嚴肅地說:「經過與美國總部的溝通,以及與諸位中國管理者的討論,我們決定調整公司戰略。二、三線品牌暫時不做更大規模推廣,主力推進我們的一線品牌:ZAMON」

     在場包括陳錚在內的所有人,精神一振。

    因為ZAMON是全球知名的頂級品牌,即使在中國,也是無人不知,無人不曉。這個品牌,三年前DG就引入了中國,跟其他頂級品牌一樣,賣得也不錯。只不過奢侈品牌的市場畢竟有限,不可能成為公司主要盈利來源。

    但現在查理斯卻說,要主力推進ZAMON。

    一位戰略分析員開始播放PPT,向眾人解釋這次的戰略思路。

    正中出現的,竟然首先是一行中國字:「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」。

    原來,受中國商人攪亂市場的行為啟發,美國總部的戰略部,提出了非常有針對性的舉措——

     既然他們用一堆爛品牌,埋掉了我們的二三線品牌。那我們也可以用我們最好的品牌,把其他幾個身陷泥沼的品牌給拖出來。

    具體怎麼做呢?

    因為ZAMON在全球都是家喻戶曉的,並且中國沒有一個品牌可以與之媲美,甚至都相差甚遠。只要打出ZAMON的名號,中國企業無論做什麼,都是無法匹敵的——

     一個頂級奢侈品品牌,不是靠錢或者陰謀詭計能塑造出來的!

    所以呢,這次DG中國會分兩手推進:一方面,加大ZAMON品牌在中國的推廣力度,強力佔有奢侈品品牌市場;另一方面,他們會製作一個新的企業宣傳片,主打ZAMON,同時將旗下其他幾個二三線品牌,全都打包亮出來。

    因為ZAMON已經在消費者心中建立了非常牢固的高端形象,有了這樣的打包宣傳,消費者無論如何都不會把DG的子品牌,與其他亂七八糟的品牌,混在一起了。

    當然,這樣做的投入,會非常非常龐大,幾乎壓上了DG中國的未來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查理斯將這個市場戰術,命名為「碾壓」。

    以ZAMON為巨型坦克,帶領旗下諸多品牌,一鼓作氣,碾壓過中國的箱包市場。

    ——  

   散會後,陳錚故意找幾個外國高管聊天,逗留著沒走。等看到查理斯將林莫臣送進了電梯,自己一個人走回辦公室,他才跟了上去。

    「查理斯。」他敲開門,「我有個重要的信息,想跟你匯報一下。」

     迄今為止,查理斯對這位中國下屬,還是比較滿意的。笑著點點頭:「請坐。有什麼重要信息要跟我分享呢?」

     陳錚沉吟了一下,說:「林先生為什麼不接手對愛達的收購,這其中的主要原因,你知道嗎? 」

     查理斯搖了搖頭:「他只說是個人原因。涉及隱私,我當然沒有問。」

     陳錚就笑了。

    「你和林先生都是公私分明的人,這一點我很敬佩。不過……」他略略壓低了聲音,「中國有句古話叫做:兵不厭詐,林先生之所以不接手愛達,是因為他的親妹妹林淺,在愛達做高層。愛達現在的總裁、給我們DG中國帶來很大麻煩的厲致誠,就是他的準妹夫。」

     查理斯張大了嘴,他很意外:「原來是這樣!」

     陳錚既然已將這個不是秘密的秘密,抖落出來。就理所當然認為,查理斯會很上道的明白要做什麼了。可等了一會兒,卻見查理斯皺著眉頭問:「Ben,你告訴我這個幹什麼呢?」

    陳錚忽然有點厭煩他。

    是故意的嗎?故意讓他說出來。

    外國人都喜歡這麼裝天真嗎?偽善。

    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,他還是如他心意,講出了計策:「我的意思是,現在我們跟厲致誠鬥得水深火熱,如果林淺跟林莫臣的這層關係抖出來,一定能對愛達的人心造成打擊。甚至我們可以放流言出去,說林淺就是投資公司專門安插在愛達的內應,這樣她至少會接受公安機關的調查。厲致誠不僅失去了這個幫手,又失了人心,賠了夫人又折兵。就算不能對他造成致命打擊,但此消彼長,對我們DG中國,肯定是有好處的……」

     查理斯聽得入了神。

    他似乎也有些心動,有些為難。但過了一會兒,他卻搖了搖頭:「不行,Ben,我不能這麼做。這違背了我的職業道德,也背叛了我和Jason的友誼。」

     陳錚完全愣住了。他沒想到這個外國人居然這麼不開竅。

    於是他脫口而出:「查理斯,你能確定Jason沒有在偏幫他妹妹?知人知面不知心,我們的二三線品牌推進得這麼吃力,說不定Jason從中作梗!」

     抹黑人,是不需要成本的。況且林莫臣的確總讓他感到不可靠。

    誰知這一次,查理斯更加不信他的話了。他甚至笑了,好像他說的是多麼荒謬的話。

    「噢,Ben,你錯了。」查理斯說,「Jason是我最忠誠的朋友。而且,你也太小瞧了他。他的身家可不單單是個華爾街投資經理。一個小小的愛達,他根本不放在眼裡。有人估計過,他的身價是……」然後他說了數字,美元以億計算的數字。

    陳錚倒吸了口涼氣,同時心裡罵了句操。

    查理斯又說:「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,就會對Jason放心了。幾天前,我就現在的市場情況,向他諮詢意見。他卻說自己只負責投資、身份敏感,不適合發言。

    後來實在難以推辭,他就寫了一張紙條,折疊好遞給我,說等我詢問完總部的意見後,再打開看,跟他的意見是否一致。

    你猜怎麼樣?在我得到總部的「碾壓」戰術指示後,打開了他給我的紙條。上面寫的就是今天你看到的那句——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!

    Ben,他給出的建議,居然跟總部的意見一樣。一開始我還拿不定主意,有他的建議,才更加堅定推進「碾壓」戰術,而且,難道總部還會害DG中國?所以對於他,你可以百分之百放心。」

     ——

     幾分鐘後,陳錚從查理斯的辦公室告辭了。

    想到他說的林莫臣的言行舉止,他也覺得一頭霧水——難道林莫臣真的心狠手辣,完全不管自己妹妹,站在DG這一邊?

    可這麼巧,他剛要來跟查理斯「告密」,林莫臣就先一步獲得查理斯更深的信任,使得查理斯完全不願意加害他的妹妹?

    為什麼他總感覺……被算計了?

    只是他完全琢磨不出來,林莫臣到底是在算計防備他,還是在算計查理斯和DG?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6-1 01:28 PM

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-6-3 06:58 PM 編輯

第71章 假戲真做

    在這個劍拔弩張的時局中,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信仰,每個人都在努力。

    厲致誠和林淺,在努力狙擊外資的進攻;

    陳錚,在努力保住自己總經理的位置和利益。

    查理斯也在努力,他希望DG中國的業務能做得更好。他認為這樣既能完成總部的業務目標,又能帶給中國消費者世界一流的產品。這是非常有價值的事。

    林莫臣手下的投資經理們,也在努力。對新寶瑞和愛達的收購雖然一時沒有進展,但這支世界頂尖的投資團隊,正在無孔不入地滲透著兩個企業的股東層。任何利益的缺口、任何人心的浮動,都會被他們抓住機會,像毒蛇一樣,一點一點吃掉覬覦的目標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這天參加完查理斯的戰略會議後,林莫臣回到他在霖市的辦公室,已經是暮色降臨時分。

    他的辦公室在走廊的最深處。

    窗外夜色清朗,林莫臣姿態悠閒,雙手插褲兜里,跟其他人打著招呼。經過會議室時,透過玻璃門,他看到裡面燈光明亮。負責愛達的收購小組,正與一名西裝革履的男子在密切交談。

    林莫臣的目光淡淡滑過那個年輕男人。

    有點眼熟。因為林淺的緣故,他以前看過愛達所有高層管理人員的資料。

    所以他很快將這個人,與腦海中的一個名字對上了號。

    算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。

    林莫臣微不可見地蹙了一下眉頭,臉色沒有半點改變,步伐也沒有停留,徑直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。

    坐下後,他叫秘書送來杯咖啡,又看了會兒投資分析報告。這才往老闆椅裡一靠,長腿交疊,拿出遙控器,打開了牆上的液晶電視。

    今晚八點整,DG旗下頂級品牌ZAMON的新廣告,就要在各大電視台滾動播放了。

    又一場腥風血雨即將開始。

    為什麼之前,林莫臣會給查理斯一張指點迷津的紙條呢?

    因為在厲致誠對外資品牌使出「群殺」戰術後,林莫臣幾乎可以斷定,DG美國總部勢必會動用ZAMON,來挽救其他品牌。既然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,他即使指點一下查理斯,也影響不了大局走向。還能鞏固與查理斯的私人關係,防住陳錚這個小人挑撥。

    而且,以厲致誠那小子慣用的套路,DG的碾壓戰術,必然已經在他的算計中。既然如此,他順水推舟,說不定還如了他和林淺的意。而且這樣,也不算違背他的職業操守。

    不過,據他剛才所見,愛達內部似乎是有人想要叛逃了。

    但這個關鍵訊息,他卻絕不可能透露給林淺了。因為這在收購中是很常見的事,他如果說了,就嚴重違背了職業道德。

    如果今天的這個變故,會對愛達造成實質性的打擊,那麼能不能熬過這一關,就要看他們自己了。

    不過話說回來,厲致誠要是連這種商場常見的爾虞我詐都應付不了,那他也可以從他妹妹身邊滾蛋了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九月初,長沙還是熱得像個火爐。

    陽光熾烈的下午,林淺依舊是那身熱得不行的藍色工人服,戴頂鴨舌帽、綁了個馬尾辮,跟幾個技術員和工人站在生產線前,查看最近試驗成果。

    比起幾週前的摸索,現在從生產線下來的樣品,已經基本達到林淺的理想值了。

    這意味著只要租廠房、買設備、招聘工人和職員,她的新品牌就可以正式投入生產。

    林淺有點激動,手一揮:「今晚我請大家吃飯。你們實在是辛苦了,功不可沒。」

     眾員工都叫了聲好。大家也很興奮,因為按照林淺之前的說法,集團總裁厲致誠已經同意他們這批人作為創業元老,短期借調到新公司去。將來他們想留在新廠,還是想回到原崗位,都隨他們自己。

    現在愛達的業務四處開花,誰都想爭上游,還有比這更好的機會嗎?

    訂好了晚上的酒席,林淺就跟他們幾個坐在工廠的辦公室裡聊天。剛聊了一會兒,手機在口袋裡震動起來。林淺一看來電顯示,忽的反應過來,抬頭問身邊的人:「今天是周幾?」

     「林總真是忙忘記了。今天週六啊。」

     林淺一愣——完蛋了!

    她居然把厲致誠給忘了。約好了今天中午兩點去機場接他,現在三點半了!關鍵之前厲致誠說不用她接,她還堅持非要接——因為很想他。於是他就同意了。可現在……

     以厲致誠今時今日的地位,大概沒人會放他鴿子吧?林淺腦子裡滑過這個念頭,趕緊拿起電話,走到無人的過道裡,這才接起。

    「喂……」她的聲音有點心虛。

    「喂。」他的嗓音依舊低沉而平穩。

    「對不起啊,我忙忘記了,你在哪兒啊?」她小聲說。

    「在忙什麼?」他不答反問。

    「在忙新品牌的事。」講話的空檔,她又翻看了一下手機,好傢伙,他之前已經打了三個電話。她都沒聽到。

    腦海中突然冒出個畫面——冷峻清貴的厲致誠,站在接機口,一遍又一遍地打電話,看著來往的行人,卻始終無人理睬他……

     她真的錯了!居然把他給忘在了機場。

    「你現在在哪兒啊?」她再次小聲問。

    「我已經到了。」

     林淺「哦」了一聲,說:「那你等著,我馬上就來。」又對著電話,清脆地「啵」了一聲,這才掛斷。

    走回大家中間,林淺帶著歉意說:「對不起啊,厲總那邊臨時給我安排了工作,咱們的聚餐改到明天好嗎?」

    她說得冠冕堂皇。本來啊,是厲致誠給她安排了工作——陪他。

    眾人當然說好。

    既然已經忙完了,大周末的,大家也都不再滯留,關燈關電源,一起離開了車間。

    林淺跟一個年輕的女設計師走在最後頭,兩人還在就新品牌的外觀,隨意地聊著。至於厲致誠,他說他已經到了,林淺自然而然理解成——他已經到了兩人每週相聚的湘江邊上的酒店。所以她打算直接開車過去。

    外頭太陽正大,車間外綠樹成蔭,花團錦簇,倒也陰涼。大家都抄近路,穿過綠化帶之間的小徑,前方不遠處就是公司大門。

    林淺正和設計師聊著,忽然眼角餘光就瞥見一側的花壇背後,走出來個人。陽光透過樹枝,斑駁照在他身上。他穿著簡單的淺灰色T卹、黑色休閒長褲,戴著頂鴨舌帽,雙手插在褲兜里,抬頭看向她。

    林淺一下子就愣住了,腳步就慢了下來。他已經伸手,一把將她從小徑上拉過去,拉進了懷裡。

    林淺又是驚喜又是驚嚇——驚喜地是,沒想到他說的「到了」,居然是到了廠裡來接她。

    驚嚇地是,這邊是新廠,大家都不知道他和她的關係。要是看到集團的大老闆突然殺過來,跟她曖昧不清,那也太突然太勁爆了。

    「你怎麼來這裡了?”她壓低聲音問,「還有好多員工在呢!你先鬆手,咱們在停車場見……」

     話還沒說完,厲致誠那被帽簷陰影覆蓋的眼中,閃過幽沉的笑意。

    然後他低頭就吻了下來,還將她牢牢扣在懷裡。

    林淺在他懷裡拼命掙扎——他故意的!誰讓她放了他鴿子呢?

    兩人正吻得不可開交,走在前頭的女設計師已經發現了林淺的「突然不見蹤影」,只聽她「咦」了一聲,喊了聲:「林總、林總?」腳步聲已經近了。

    林淺朝厲致誠露出求饒的眼神,「嗚嗚」含糊不清。厲致誠嘴裡全是她清甜的味道,又低頭在她鼻尖一咬,這才鬆開她。

    林淺趕緊整理了一下略顯凌亂的襯衣,走了出去。她反應也很快,拿起手機,做認真通話狀,同時朝那女設計師擺了擺手,示意她先走。女設計師這才了然,轉身走遠。

    林淺將電話收進兜里,轉頭看著一臉淡然的厲致誠。他依舊站在樹蔭下,靜靜地等著她把員工糊弄過去——那模樣說不出的英俊利落。

    林淺想到他自己跑到廠裡來找她,有點心疼也有點情動。看了看左右空曠無人,伸手就勾住他的脖子,低聲親暱地罵道:「你混蛋。」

     「嗯。」他盯著她答,「混蛋才會被女人晾在機場。」

     林淺「噗嗤」笑了:「我錯了還不行嗎!」

     兩人牽著手往外走,快到有人的地方,林淺趕緊掙開,厲致誠瞧她一眼,倒也沒說什麼。

    因為厲致誠對於下面的分廠而言,是超級大老闆。他本人又不喜歡露面,所以下面的工人見過他的倒不多。加之帽子一扣,又一身休閒裝扮,跟林淺一路走過去,竟然沒人認出來。

    但林淺這一路,遇到的幾個人,都熱情地跟她打招呼。

    「林總。」

    「林總好。」

     林淺一一微笑點頭。

    眾人的目光,自然也落在她身邊的「陌生男人」身上,見他神色冷峻目不斜視,帽簷遮住大半張臉,跟林淺沉默並肩而行,當真是神秘又惹人眼球。

    林淺當然不會把他介紹給員工,趕緊拉著他,快步走下了停車場。

    ——

     回到酒店,林淺先陪他吃了個飯,已是夕陽斜沉。

    兩人踏著落日的餘暉,沿著江邊的灘塗散步。這是酒店自有的一片沙灘,地勢空曠,腳下一片柔軟。水面上有野鴨和水鳥不斷掠過,景色寧靜又生動。

    走了一段,林淺看到前方有一片淺灘,大大小小的岩石嶙峋分佈,還長了褐色的青苔。林淺一時興起,轉頭看著他:「要不要翻螃蟹?」

     這種事,從小在部隊大院,跟一幫臭小子一起長大的厲致誠,自然駕輕就熟。他聞言微微一笑,挽起T恤的袖子,露出結實修韌的小臂,挺輕蔑地看她一眼:「你會?」

     林淺:「去!我小時候是翻遍霖市無敵手!」

     「哦?」他已經率先踩上一塊岩石,低頭觀察,同時淡淡說,「那我怎麼沒聽說過你?」

     林淺忍不住笑了,答:「你孤陋寡聞唄。」比起厲致誠,她的準備工作更徹底,不僅挽起了袖子,還把涼鞋給蹬掉了,褲子擼到大腿根,直接就踩進了水里。

    兩人在一切戶外野外活動上,都是競技性的人才。所以一時都沒講話了,屏氣凝神觀察水里動靜。

    然而林淺早該想到的,野外尋找食物,也是特種兵的必備技能之一。所以不多時,厲致誠已經翻出了五隻,可她這邊才孤零零的一隻。

    她狠狠地瞪他一眼,憋足了勁兒繼續找。

    可對於厲致誠而言,「翻螃蟹」這種童趣的事,本身已經沒有什麼吸引力。不過是陪她開心。此刻見她秀眉輕蹙,一幅「我要大幹一番」的模樣,他心念一動,也不自己找螃蟹了,而是悄無聲息地跟在她身後。

    林淺找得很專心,哪裡注意到身後這個特種兵。這時看到一塊石頭下冒出氣泡,她心中一喜,慢慢俯低身子,用手扶住了石塊……

     站在她身後的厲致誠,也慢慢俯了下來。

    林淺猛地將石塊一抬,果然就看到一隻肥大的螃蟹貼在石縫中。她伸手就要抓過去,誰知旁邊伸出隻更快的手,一把就將螃蟹抓起,從她面前搶走了。

    林淺瞪大眼,轉頭看向他。他卻神色自若將螃蟹往沙灘上一放,然後平靜卻挑釁地看向她:「第六隻,承讓。」

     林淺氣死了,從水里衝出來,伸手就抓住他的衣服: 「你這是耍賴啊你!」

     厲致誠眼中閃過笑意,一把摟住她的腰,輕聲說:「兵、不、厭、詐。」

     「去!」林淺低頭想要咬他的小臂,可他更加眼明手快,伸手就捏住她的下巴。林淺一時動彈不得,轉頭就作勢要咬他的手指,厲致誠低頭就吻下來,堵住了她的唇。

    兩人在夕陽下廝鬧了好一會兒,並肩坐在沙灘上。林淺靠在他懷裡,雙足還是赤著,在水里劃動著。厲致誠的目光則先落在她的雙腳上,然後是同樣光裸白膩的小腿,最後落在她的臉上。

    最近,厲致誠的感覺有點不對。

    這種不對勁的感覺,是在跟她相處的點點滴滴中,慢慢體現的。而他敏銳地感覺到了,但竟然無能為力。

    具體來說是怎樣呢?

    以前,兩人相處的時間,都是根據他的日程表來安排。當他空閒下來時,會給她電話,跟她視頻,或者飛過來看她,而她必然歡欣雀躍,等待在那一端。

    她圍繞著他轉,彼此珍惜。他以習以為常。

    工作上也是。他規劃大的方向,她就在這個範圍裡,盡情釋放才華。

    那感覺就像是……她是一隻美麗的蝴蝶,始終在他的掌中跳舞。

    可自從她立志要「創立自己的品牌,幹出一番事業」後,情況就慢慢變得不一樣了。打電話過去,她會說在忙,很快就掛斷;有時候甚至乾脆就因為專注做事開了震動,沒聽到。

    見面也是。他為了這個週末的相聚,把所有工作壓縮在前面幾天完成,蔣垣跟著他已經熬了好幾個晚上。當然,這種事他並不會告訴她。但懷著對她的強烈渴望飛過來後,她卻經常忙得沒時間陪他。抑或是陪了他一會兒後,下屬又有事找到她……

     厲致誠在心中無聲自嘲——想不到,他也會有被自己的女人冷落的一天。並且因此感到……失落。

    他低垂目光,望向攪亂男人心湖的罪魁禍首。而她懵然未覺,還在用雙足戲水。白玉一樣的腳趾,在陽光下圓潤可愛。

    厲致誠:「女人的腳不要在涼水里浸太久。」

     林淺有些驚訝:「這個你也知道?」索性將腳從水里抬起來,眼珠一轉,直接踩在了他懷裡。

    她腳上全是水,他的T恤和褲子瞬間水漬斑斑。他也不在意,伸手就捏住了她的兩個腳掌。林淺被他弄得有點癢,吃吃笑了:「別捏啊。」

     厲致誠抬眸看著她,手卻將她的腳掌包裹住。腳心傳來的溫度,令林淺心頭一暖。而他的眼神幽沉寂靜,俊臉透出一絲溫柔,在昏黃的落日下,有一種動人心魄的魅力。

    林淺看得心頭陣陣悸動,他卻始終這麼盯著她,同時低頭,在她白皙光滑的小腿上,輕輕一吻。

    林淺的心弦狠狠一顫,他已開始沿著小腿線條,輕咬慢舔。林淺全身被一種刺激而新鮮的戰栗感席捲而過,差點就呻吟出聲。

    見他眸色深沉湧動,林淺的心也陣陣顫抖。望見不遠處沙灘上還有稀落的遊人,她更覺渾身不適,將腿從他懷裡抽了回來,雙手抱膝,躲開了他。

    他抬眸靜靜望著她。

    明明已經好了這麼久,可他一個眼神,卻依舊能叫她心跳加速。

    「旁邊好多人!」她低聲抗議。

    「嗯。」他雙臂往後一撐,眼睛看著遠方,淡淡地說,「一時情難自禁。」

     林淺頓時又驚訝了——她記憶中的厲致誠,可是很少會說這麼直白的情話的(除了在床上)。他從來只不動聲色地撩撥得她情難自禁,現在居然承認自己先沒把握住。

    而且還是在她什麼都沒幹的前提下,他自個兒要親她的小腿。

    不得不說,她現在的感覺……

    爽極了。

    「哦,我明白的。」她瞬間又囂張起來,斜瞥他一眼,「男人嘛,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。嗯……」她故作無奈地嘆了口氣。

    對於她的囂張,厲致誠只淡淡看了她一眼。

    於是……林淺立刻囂張不起來了。

    畢竟形勢比人強,天馬上就要黑了,他們馬上就要回酒店了,然後……

     林淺臉頰微微一燙,可心頭又是甜甜的。靠在他懷裡,一起看著遠方。厲致誠的手沿著她光滑的脖子,緩緩摩挲著,說:「以後我見你,是不是也要提前預約了?」

     林淺頓時笑了:「那也說不准。畢竟我剛開始創業嘛。」

    「合理安排,不能再因為公事侵占我們的私人時間。」他淡淡地說。

    林淺又笑了:「好吧我盡力。」

    他點了點頭,沒再說話。林淺窩在他懷裡,越琢磨越想笑,最後就用手指輕戳他的胸膛:「你也有今天、你也有今天……」

     厲致誠如何不懂她的意思?聽她語氣裡滿滿的都是欣喜和撒嬌,心頭亦是一盪。將她的手指一捏,低聲說:「嗯,心甘情願。」

     ……

    回到酒店,這一晚的纏綿,理所當然格外的熱烈。等到林淺軟綿綿地趴在床上,厲致誠在她身旁平躺著暫作休憩,已是夜裡八點鐘。

    林淺全身骨頭都散了架似的,一動也不想動,就從邊上拿起遙控器,打開電視機,漫無目的地瀏覽。

    誰知電視節目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,換了幾個台,都看到了ZAMON那精緻奢華的廣告。

    林淺撇撇嘴,轉頭看著身邊的男人:「要是不知道你已經有了對策,現在我應該就像以前一樣,急死了。皇帝不急太監急,瞎操心。」講完這話,忍不住又笑了。

    厲致誠眼中也泛起淡淡的笑意,只是看著DG的廣告,眸色依舊變得深沉。

    林淺現在的感覺的確很難以言喻。以前已經跟著他,經歷了很多大風大浪,心情也是大起大落,飽嚐了很多委屈。儘管對他的冷酷算計有過微詞,但因為跌落過谷底,所以當最後勝利到來時,那狂喜也是加倍的強烈。

    可現在……

     嘖嘖……看著對手如棋子般,在她和厲致誠(當然主要是厲致誠)的算計裡,按部就班的運作,那感覺就像是心裡藏著個天大的秘密,卻不能告訴別人。憋得又快活又難受。

    而且,儘管已經有了後招,但後招是否真的能見效,是否會有別的變數,也並非十拿九穩。所以其實,她內心的焦灼感,雖不如以前那麼強烈,但也很揪人。

    倒是厲致誠——她轉頭看著他,這麼一步步走來,神色永遠淡定,鎮定自若。

    林淺忍不住湊過去,在他臉頰一吻:「我愛你。」

     厲致誠側眸看著她,嗓音低沉地重複:「我愛你。」

     兩人靜默對視了一會兒,林淺想起了另一件事,問:「聽說最近老愛達有幾個小股東,把手裡的股份賣掉了?」

     厲致誠點了點頭:「有幾個。」

     林淺眨眨眼,他們的計劃裡並沒有包括老愛達股份被賣掉這一項。

    「沒事吧?」

     「沒事。」厲致誠神色平淡地說,「這些事控制不了,順其自然,無關大局。」

     林淺想了想,也覺得是。

    因為厲致誠雖然在老愛達只佔10%的股份,但其股份主要集中在徐庸、厲致誠的嫂子、徐庸的另一個兒子,以及顧延之、劉同等幾個心腹手裡。林淺算過了,即使那些當年的小股東全部賣掉手裡的股份,DG也最多獲得15%-20%,要想控股老愛達,除非上面那幾個人,厲致誠的家人和心腹裡,同時有兩個人叛變。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。

    於是林淺就放下心來,繼續看電視。過了一會兒,厲致誠說:「我過幾天去趟美國。」

     他這個行程安排至關重要,林淺也是知道的。於是點點頭,抬頭對他笑道:「祝你一帆風順,馬到功成。」

     ——

     然而,林淺沒想到的是,就在厲致誠去美國後的第五天,一個驚人的消息從愛達總部傳來。

    而在當天晚些時候,DG集團也召開了新聞發布會,宣布已收購到老愛達超過51%的股份,成為新的控股股東。據說,人在療養院的董事長徐庸看到這則新聞,當場心臟病發,被送進了搶救室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6-1 01:53 PM

第72章 誰在墮落

     DG集團這一輪的碾壓戰術,分成兩個步驟。

    第一步,主力推廣ZAMON品牌,令它成為在中國影響力最大的奢侈品牌。

    當然,這一步其實是賠錢的。奢侈品消費市場畢竟很有限,但外國人也深諳「賠錢賺吆喝」的道理,這樣就保證幾乎每個中國人,都知道了ZAMON和DG集團。

    第二步,才是做一個簡潔的企業形象廣告片。將ZAMON和其他二三線品牌放在一起,讓大家知道,它們全都係出名門。

    這就好比我們都知道保時捷是生產跑車的,哪天它要做了一款自行車,我們也會想:噢,那是保時捷的自行車,工藝水平不可能差到哪裡去。

    DG集團利用的就是人們的這點心理。

    至於為什麼一定要分兩步走?這遵循了廣告傳播學最簡單的準則——你傳播的越少,受眾接受的就越多。一次,只能給消費者灌輸一個概念,才能給他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。

    幾個星期前,查理斯就剛剛走完第一步,正要過渡到第二步。

    一切看起來,都那麼順利——ZAMON如計劃穩步推進;各個門店和品牌的銷售額也有提升;投資公司也傳來好消息——他們已經控制了愛達的一部分股權。這對他這邊展開市場競爭,也會很有幫助。甚至連大洋彼岸的美國本土,一向平穩的ZAMON的銷量,最近都有明顯增長——簡直就像是某種大獲全勝的預兆。

    但在這個關頭,發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。

    ——

     在中國箱包企業看來,查理斯是來搶奪市場的巨鱷。

    但在DG中國的員工看來,這位澳洲中年人,其實是個非常和藹可親、勤奮盡責,甚至還有些可愛的男人。

    他只要一有空,就會深入各部門,跟每一個員工交談;也會把合作商請到辦公室來,贈送澳洲的袋鼠公仔給他們。所以他來中國這半年多,只要跟他交往過的人,對他的評價都很好。

    然而,正因為他這種細膩的待人接物的風格,使得他能掌握更多的關鍵信息,對他做決策起到很大幫助。

    所以,熟悉他的人都知道,他不僅是個隨和可愛的男人,也是個果斷睿智的男人。

    這天午後,他就坐在市場部的辦公室裡,跟幾個年輕的中國員工聊天。他們當中有DG招聘的應屆畢業生,也有從別的企業挖來的人才——新寶瑞、愛達都有。

    知己知彼,百戰不殆。查理斯覺得這句話講得很好,所以在他剛接手DG中國時,就讓人力資源部在行業內部廣泛挖掘人才。現在果然派上了用場。

    此刻,一個從新寶瑞跳槽過來的女孩,就在打趣愛達過來的男孩。

    「你們愛達那招也挺損的。」她說,「控股明德,結果我們新寶瑞把沙鷹做得那麼好,最後是給你們做嫁衣。」

     年輕男孩只是笑。

    上一場腥風血雨的商戰,別人也許不知其中原委。但這些員工都是做市場的,自然看得比旁人都清。

    查理斯也看過之前的新聞報導,但也只是了解個大概輪廓。於是他頗感興趣的看向那男孩:「具體是怎麼樣一個過程呢?」

     ——

     查理斯是懷著一種非常複雜的心情,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的。

    因為他發現自己完全低估了厲致誠。

    剛剛,幾個中國員工七嘴八舌的描述,令他非常清楚的了解到上一輪商戰,起承轉合的過程。而在他的追問下,中國員工又把之前愛達與司美琪的一戰過程告訴了他。

    查理斯是個很善於把握細節的人。他很快發現了一個事實:那就是每一次,厲致誠都會丟出誘餌,主動挑釁對手。然後對手自然而然遵循常理,對他還以打擊。

    結果,就掉入了厲致誠的圈套中。他的愛達看起來似乎一蹶不振,被暫時打壓住。但實際上,他根本就是故意引導對手這麼做的。

    然後在一段時間後,厲致誠就使出了殺手鐧, ​​徹底將對手擊潰。並且還是連根拔起那種擊潰,對方徹底不能再與他對抗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這個過程的前半段,感覺多麼似曾相識?

    不就是他和DG中國現在的處境!?

    儘管以上都是捕風捉影的猜測,可查理斯還是驚出了一身冷汗。我們前面說過,但凡有才能的領導者,在做決策時大多有非常敏銳的直覺,而不單單依靠分析數據。寧惟愷是如此,厲致誠是如此,查理斯能坐到現在的位置,也是如此。

    這個下午,查理斯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,誰也不見。可是他左思右想、冥思苦想,還是想不出厲致誠到底會怎麼做。

    但是他還是發現了其中的規律——那就是厲致誠每一次的大反擊,幾乎都是抓住了對手本身致命的弱點,所以對手才不能對抗。

    譬如第一戰,司美琪身陷明盛項目的條款,無法及時與其展開競爭,所以大片中檔皮包市場才被厲致誠奪走;

    譬如第二戰,沙鷹品牌跟明德面料,被牢牢捆綁在一起。同時新寶瑞自相矛盾,自己的新品牌,把休閒包和戶外包市場都滅掉了。


    ……

     DG中國現在的弱點在哪裡?

    查理斯想來想去,對於DG這樣全球領先的優秀企業,如果硬要找弱點,現在只有一個——

    陳錚。

    主意一定,查理斯叫來了幾個從澳洲帶來的老部下。

    「最近你們觀察一下Ben,看看他都在忙什麼。總部也想考察他是否合適繼續留任總經理的位置。不過這件事要秘密進行,最好找幾個華人員工配合,畢竟你們跟我一樣不是本地人,走到哪裡都太醒目。」

     老部下們都答應下來。

    幾天后,他們就給查理斯帶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。查理斯聽完後,幾乎是暴跳如雷,立刻吼道:「叫Ben來我的辦公室!立刻!」

     ——

     陳錚此人雖然在高級別的商戰中,腦袋實在算不上靈光。但他搞鑽營齷齪之事,的確有自己的一手。當年他就在新寶瑞和愛達都埋下了眼線,此時DG中國是他的母公司,既是助力也是掣肘,所以他當然也安插了人。

    於是這天,在踏入查理斯的辦公室前,他就收到了消息,說查理斯大發雷霆,並且很可能與那批有質量問題的休閒包有關。

    陳錚心裡咯噔一下。

    但也只是一下,就若無其事地踏進了查理斯的領地。

    「嗨,BOSS。」他笑嘻嘻地跟坐在老闆椅上,一臉陰沉的查理斯打招呼。

    查理斯的肺都要氣炸了。他其實是個很會搞人際關係的人,但不代表他在下屬面前還要約束自己的脾氣。

    尤其還是個他不怎麼看得上、可又暫時擺脫不了的下屬。

    「那批質量不合格的休閒包,你還在賣?」他幾乎是一字一句地問。

    陳錚:「什麼?當然沒有,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。」

     查理斯萬萬沒想到他竟然矢口否認,太不要臉了!

    「Ben!我明確告訴過你,那批產品不可以再出售!可是我的員工,卻在多家偏遠的門店,看到他們還在上架!難道你們中國人,就是這麼執行上級的命令的!我實在是無法理解!我要向美國總部投訴!你這是嚴重的瀆職!」

     陳錚愣了愣,露出疑惑的表情:「查理斯,這中間一定有什麼誤會。是不是……下面門店有人不遵守我的命令,偷偷拿出來賣了?你放心,這件事我一定查到底,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。」

     查理斯:「……」

     過了一會兒,他冷靜下來。

    他想到,現在DG中國的發展,還離不開陳錚和新寶瑞。這件事既然發現了,就能亡羊補牢。至於告狀,他可以等到明年,業務穩定了,再把陳錚換掉。

    於是他換了比較語重心長的語氣:「Ben,我想你完全沒想到,這件事對我們是多大的危機。」他把自己下午對厲致誠的分析,對陳錚說了一遍(當然,沒說陳錚是唯一的弱點這個結論)。然後他說:「如果這件事被厲致誠發現,他就可以藉此攻擊我們,那麼我們剛剛讓中國消費者接受的企業形象,就會大打折扣。到時候不止DG的二三線品牌,以及你們司美琪的品牌,無法翻身,甚至ZAMON的形像都會受影響。那我們就會一敗塗地!」

     陳錚聽得心頭猛地一震。

    他此刻後知後覺的驚悚感,是遠勝於今天下午的查理斯的。

    因為他心中一直就有個疑塚,一個模糊的念頭——為什麼當初厲致誠不早不晚,偏偏在他把這一大批休閒包全部生產下線時,搶先推出了新品牌?致使他大量庫存死在倉庫裡,現金流徹底斷裂。如果不是DG收購這個契機,他陳錚現在想必已經破產,甚至可能因為無力償還債務而蹲監獄。

    現在查理斯這麼一點,他突然就想通了——厲致誠必然是暗中掌控了司美琪的一切動向,或者通過眼線,或者其他方式,才能把出擊時機挑得這麼準。

    這個男人,實在是太狠了。他打定主意要讓他陳錚身敗名裂、翻不了身!

    而查理斯剛才講的話,不無道理。既然厲致誠能準確掌握他的生產進度,很可能也了解到這批產品的質量問題。這樣真的會如查理斯所言,在不久的將來,給他們致命一擊。

    陳錚也驚出了一身冷汗。

    查理斯看到他的表情,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,也暫時不跟他追究責任,而是鄭重的說:「Ben,請你立刻處理這件事。」

     陳錚點了點頭:「我一定馬上處理。」

     查理斯滿意了。

    兩人又在辦公室裡商量了一陣。起初查理斯認為應該將出售的產品全部召回、賠償消費者損失,但陳錚強烈不贊同,他認為那批包從外觀上看不出多大問題,消費者不一定能發現。而且DG剛進入中國,這樣會嚴重損毀企業形象。

    查理斯覺得很錯愕,因為他覺得有問題就應該召回,這完全違背了他一貫的誠信原則。但他的確不能拿企業形象冒險。

    這時陳錚就勸他:「查理斯,入鄉隨俗,你必須適應中國人的競爭方式。你品德高尚,別人使出陰謀詭計,你就會吃大虧。」

     最後,還是陳錚想出了個一勞永逸的法子:將那個休閒包子品牌,秘密低價賣給別的小企業。最好是鄉鎮企業。

    因為他們的產品質量一向不比上司美琪愛達這樣的巨頭,不會挑剔這一批產品的問題。而且他們的企業形像一向差,實力又弱小,將來就算出了問題,也可以順理成章把責任推到他們身上。黑的也能說成白的,他們沒有還手之力。

    查理斯拍案叫好,事情就這麼定下來。只是之後的幾天,查理斯每每回想起這個「很卑劣」的做法,內心深處還是會有點慚愧。

    但時間長了,他慢慢也就忘了。後來再想起,他也覺得沒什麼了——在中國的確要靈活變通,才能適應這個規則不成熟、卻異常激烈殘酷的市場。

    ——

     十來天後,這個休閒品牌就成功的賣了出去。

    陳錚並沒有親自露面,據負責這件事的下屬回報——買這個品牌的,是一個土里土氣的小農民企業家,對質量甚至還「挺滿意」。下屬參觀了他的工廠和企業,產品基本都是銷往國內三線城市和鄉鎮。很安全,不會對司美琪的主力市場造成影響。

    這件事就算暫時解決了。不過現在,陳錚又面臨了一個新難題。

    因為根據心腹的仔細估算,賤賣掉休閒品牌後,司美琪到年底,將完不成既定業績目標。即使後面幾個月,ZAMON品牌帶活了司美琪,但前期虧損太大,只怕難以力挽狂瀾。

    而按照當初中外資雙方簽訂的管理協議,如果連續兩年司美琪完不成目標,陳錚就要下課。

    這個境況,令陳錚非常懊惱。因為誰知道明年查理斯會不會再給他使絆子?這洋鬼子精得很,現在也學壞了,都開始派人暗中監視他了。

    痛定思痛後,陳錚有了個大膽的主意。

    對他來說,保住司美琪和自己的地位,是比DG中國整體業績更重要的事。

    他決定一箭雙雕。

    ——

     幾天后,陳錚再次去了查理斯的辦公室。不過這一次,他是主動去的。行色匆匆、神色凝重。

    他連門都不敲,也不理秘書的阻撓,直接衝進去,一拍桌子,憤怒地吼道:「查理斯,我們被愛達暗算了!」

     查理斯驚訝極了。

    陳錚立刻向他講清楚了「原委」。

    據他所說,今天一早,他接到生產管理部的緊急報導,聲稱生產線被人動了手腳,最新生產下線的一大批DG品牌的皮包,全都存在質量問題。

    查理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。

    兩人快速趕到車間,看著堆積如山的不合格品,查理斯心痛憤怒得說不出話來。兩人調來監控錄像查看,卻發現已經被人處理過了,根本沒拍到任何違規操作和可疑人物。

    查理斯非常非常憤怒,他從沒遇到過這樣無恥的競爭者。但他內心深處還是感覺有點不對勁,就問陳錚:「你確定是愛達做的?」

     陳錚點頭:「當然。以前我們競爭時,他們經常這麼幹。而且厲致誠這個人,什麼事做不出來?那個林淺也不是好東西,你看看她策劃的那些廣告,多麼無恥!這件事早不出晚不出,我們的業務剛剛有起步,馬上就來了。他們的用心非常明顯。如果不是我發現得早,只怕所有產品都會被他們使壞!」

     查理斯這才全信了,恨恨地點了點頭。

     陳錚又問:「這件事是否馬上匯報總部?」

     「不!」查理斯幾乎立刻脫口而出。

    近日來市場勢頭一片大好,DG大有跟中國企業勢均力敵的趨勢。他也剛剛受到了總部的嘉獎,即將走出關鍵的第二步。如果這個節骨眼爆出這件事,總部一定會責備他管理不力,各項支持政策只怕也會打折扣。

    陳錚心頭暗笑,他要的就是查理斯的隱瞞,這樣就有把柄落在了他手裡。將來是一條船上的螞蚱,只要查理斯平安,他的地位也必然穩固。

    他又作焦急狀問:「那怎麼辦?”

     查理斯打斷他的話:「我會處理!這批貨雖然出了問題,但只是一個子品牌的問題。我們可以暫緩它的推出,不影響整體戰略佈局——就這麼決定了。」

     「好的,還是你看得長遠。」陳錚露出無奈的神色。

    過了一會兒,查理斯忽然抬頭問他:「你上次說過,把林淺和林莫臣的關係公之於眾,就能有效打擊愛達和厲致誠……打算怎麼做?」

     -------------

     小劇場之男人們的宮鬥

    一個非常機緣巧合的機會,三個男人坐到了一起。

    起因,是薄靳言夫妻來了霖市,就來探望季白夫婦。而林淺恰好約許詡吃飯。

    許詡考慮事情完全是從便利性考慮,也沒告訴季白,直接拍板——讓他們兩家一起來家裡做客,她就不用抽出兩天時間了。

    在許詡看來,林淺是個很仗義的女爺們儿——她看人只看內心,直覺忽略了林淺嬌柔清秀的外形;而簡瑤是柔弱溫婉的師母。從心理學角度分析,她倆應該很合得來。

    結果果然不出她所料,那兩個女人一拍即合。

    然後她們就拉著許詡去逛街了,丟下三個男人在家裡喝茶看新聞,以及……等各自的老婆。

    回到許詡家的客廳。

    季白是主人,客氣地端來了茶水。先看一眼徑自佔了他的座位、坐在右上首主位的薄靳言——這傢伙一向以許詡的老師自居,所以到了他們家裡從不客氣。

    季白沒管他。

    幼稚的男人跟小孩子一樣,是不需要管的。越管越叛逆。

    他又看一眼厲致誠。兩個腹黑交換了一下眼神,就有找到同類的感覺。同時笑笑,自然而然就閒聊起來。

    先聊最近霖市的商業發展;又聊了聊社會治安。他欣賞他的內斂沉穩,他欣賞他的忠勇老練。

    至於薄靳言……

     厲致誠早聽說過這個男人。但是他對神探什麼,是沒有任何興趣的。

    原本以他的性格,還是會客氣的招呼。但當他走進門時,對這個男人頷首微笑時……

    薄靳言直接目不斜視走了過去,就跟沒看到他一樣。

    於是厲致誠也不急著搭理他了。

    兩個腹黑又聊了一會兒,厲致誠無意間提到了妻子:「聽林淺說……」

     始終旁若無人在玩手機的薄靳言,忽然抬眸看向他:「林淺?」

     厲致誠:「怎麼了?」

     季白也有點意外。

    薄靳言忽的微微一笑:「哦,你就是林淺的那個丈夫。久仰。」

    然後又看一眼季白,繼續低頭玩手機。

    在座兩個都是心細如髮、情商智商雙破表的男人,立刻感覺出薄靳言話裡有話。

    並且絕不是什麼好話。

    那雲淡風輕的欠扁語氣,那倨傲的眼神。

    那一閃而過、掩都掩不住的「一群不如我的男人」的沾沾自喜的表情……

     這令季白和厲致誠,同時想起了某個非常相似的場景。

    某天,妻子對他說——

    許詡:「老公,原來薄靳言在床上天賦異稟。我倒是小看這個師父了。」

    林淺:「老公,我一直以為你天賦異稟,原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,不要氣餒……噗……哈哈哈!」

     ……

    那頭,薄靳言雖然依舊看手機看得投入,可不知不覺竟哼起了小調。

    顯然得意至極。

    兩個腹黑對視一眼,又沉默片刻。

    然後季白先開口,開始聊體能。

    「聽說以前你在部隊?」

     「是的。」

     「不錯,我一直很欣賞軍人。下次一起去負重拉練?」

     「沒問題。帶不帶家屬?」

     「無所謂。」季白笑笑, 「我背著她也能跑。」

     「好的。我也沒問題。不過只能白天拉練,晚上要陪林淺,她纏人纏得厲害。」厲致誠淺笑。

    「那是當然,我老婆也這樣。那麼就去東郊的樂岩山吧,晚上可以住在農家小院,景色很不錯。女人會喜歡,很浪漫。」

     聯盟達成。

    兩人同時看向薄靳言,厲致誠淡淡開口:「薄先生,一起嗎?」

     薄靳言:「……」

     你們這些幼稚的四肢發達的軍警們!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6-1 02:06 PM

第73章 山中有虎

    很久以後,當林淺再回憶起這一段腥風血雨的日子,會發覺幾乎所有的人和事,都在按厲致誠的預期發展著。

    譬如DG進入中國的第一步,果然是推進二三線品牌,正中他們下懷。

    譬如當厲致誠實施「渾水摸魚」戰術後,DG果不其然又將ZAMON推到了風口浪尖;

    又譬如現在,市場開始出現平靜的僵持狀態。

    ZAMON就像個漂亮的水晶球,被懸掛到了市場的最高處。而在這背後,DG已經不知不覺使出了他們的全部力量:資金、人力、品牌影響力、司美琪的全部渠道和資源……並且,他們還將頂級品牌與普通品牌捆綁在一起。

    這個時候,如果誰在他們背後推一把,ZAMON,以及整個DG中國,就會砰然墜地,砸得四分五裂。

    林淺原以為,已經到了出手的時機。

    誰知就在這個時候,變故出現了。

    老愛達竟然被DG成功控股了。

    並且後續的變故,還不止這一件事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天還沒亮,林淺躺在公司宿舍的被窩裡,正在給大洋彼岸的厲致誠打電話。

    「伯父沒事就好。」她柔聲說,「看到新聞嚇我一跳。」

     厲致誠走在西雅圖塔科馬機場的候機廳裡,西裝革履、行色匆匆。窗外夜色朦朧,燈火闌珊。他看著即將搭乘的飛機進入停機坪,嗓音低沉地答:「不用擔心。我中午跟他通過電話,沒有大礙。」

    「嗯。我今天要不要飛去看看他?」

    厲致誠靜默了幾秒鐘,已有了決斷:「不用了。這段時間你還是待在長沙。」

    林淺心頭有點不太痛快,但還是同意了。

    她並非因為厲致誠不痛快。她很清楚他的用意——現在老愛達陷入DG的手中,震驚了中國企業界和媒體輿論界。雖說老愛達現在在愛達集團的業務佔比中已經很小,但對於厲氏父子來說,畢竟有「家業」這一層意義。也是全體愛達員工、尤其是為數眾多的老員工,心中「愛達」的象徵。

    愛達集團作為中資企業抵抗這一場收購戰的領袖,現在卻把「家業」給丟掉了。外界怎能不眾說紛紜?有的說在ZAMON強勢壓境的情況下,愛達集團領導層已經動搖,已經跟DG達成了秘密的收購協議,即將整體賣身;也有人說愛達內部分裂成了兩派,人心動盪,已經亂了套……當然,不排除有人在輿論界推波助瀾、添油加醋。

    厲致誠不讓她回霖市,是想讓她遠離這一片是非之地。

    而林淺,既為這次愛達被人暗中捅了一刀不痛快,也為自己的無能為力不痛快。

    「是誰賣了股份,你查清楚了嗎?」她問。

    「清楚了。」厲致誠抬眸看著窗外的景色,臉色也變得淡漠,「除了顧延之,還有徐澄晏和我嫂子。」

     ——

    同一天,愛達集團副總裁、外界公認的厲致誠的左臂右膀——顧延之先生,正一身休閒襯衫和長褲,戴著墨鏡,在MK投資公司和DG集團人員的陪同下,參觀ZAMON在紐約的旗艦店。

    來美國前,他向愛達人力資源部請了一個月的長假,同時留下的,還有他的個人辭呈。

    而此刻,他在眾人的簇擁下,顯得格外意氣風發、輕鬆悠閒。

    「顧先生。」一個DG集團的經理笑著問,「對這趟美國之行滿意嗎?」

    顧延之摘下墨鏡,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:「滿意,很滿意。謝謝你們的款待,我想我也算達成了自己的人生理想,賺夠了錢,開始周遊世界——就從美國站開始。」

     大家都哈哈大笑。旁邊還有個經理是中國人,也是這次一起從國內飛過來的。他笑了笑,問:「顧總願意出售愛達的股份,並且還離開了愛達。我們這些同行,其實都很驚訝呢,都想知道為什麼。」

     這話有點意味不明。

    因為收購是投資公司跟顧延之談的,DG高層也只看最後的收購結果。而像這位經理,昔日跟顧延之算是競爭對手,內心就多少有點犯狐疑。可股份出售又是實打實的,DG的確是對老愛達控股了。所以他們心中充滿了疑惑。

    對於這些疑惑,顧延之只是微微一笑。見包括剛才那人在內,還有好幾個人都望著自己。他只淡淡地答了句:「個人原因,恕不奉告。」

     然而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。顧延之為什麼會從愛達出走?個中緣由,MK投資公司的人當然會向DG說明。而幾天之後,DG內部就傳開,慢慢整個行業也都知道了。

    「卸磨殺驢」,是中國的上位者亙古不變的愛好和手段。

    顧延之或許曾經是愛達的重要股東,身價顯貴。但自從厲致誠接手後,Vinda、Aito等品牌接連推出。而厲致誠對集團資產進行了一系列的重組和剝離,顧延之手中的股份被大大稀釋。而因為薛明濤、林淺等新人的崛起,他原來舉足輕重的地位,也受到了威脅。

    這引起了他大大的不滿。在DG的重金收購前,他動心了。

    而行業裡的人,對這件事褒貶不一。

    有的認為,顧延之此舉多少不太仗義,背後插老主一刀;也有人覺得,顧延之本來就才華出眾,自己創業也會做得很好。人各有志,只不過是選擇了另一條路。

    但大家達成共識、並且也都看到的是,顧延之的確是跟愛達決裂了、離開了,再無半點關係。在後來連續幾個月的時間裡,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,在幹什麼,彷彿就此沉寂於江湖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再回到林淺這邊。

    跟厲致誠通電話的次日一早,她意外地接到了徐庸身邊助理的電話。

    「林總。」助理的語氣很客氣,「董事長剛剛有指示,讓你今天來霖市一趟。他要見你。」

     林淺很奇怪:「有什麼事嗎?」

     助理頓了一下。

    雖說他是董事長的助理,但現在愛達誰不知道,厲總裁已經大權在握。而他是領導身邊人,自然知道總裁對這位未婚妻十分重視。

    於是他比較含糊地答道:「今天一早,有位老股東來探望董事長,提到了最近外面的一些事,也提到了你。董事長之後情緒就不太好。」

     林淺心裡咯噔一下。

    ——

     對於要不要回霖市見徐庸這個問題,林淺想,去肯定是要去。

    要是不去,才真顯得她心裡有鬼。

    徐庸並非不通情理的人,叫她過去,肯定也是想當面問清楚。這樣也好,免得將來因為這件事,彼此心中有了間隙。

    但她也不能這麼貿貿然的去。

    掛了電話後,她就坐在床上,單手托著下巴琢磨。

    怎麼不早不晚,偏偏在老愛達股權被收購、徐庸被氣得住院的時候,她和林莫臣的關係,被人捅給了徐庸呢?

    也許是巧合。

    但也許是有人刻意為之。

    是誰呢?

    DG的人?陳錚?抑或是行業內甚至愛達內,想要賣身給DG的人?

    利益當前,每個人有不同選擇,這種人存在也不奇怪。

    但肯定不是MK投資公司的人。因為有林莫臣在。

    不管是誰,使出這一招,目的是什麼?

    讓徐庸對她心生隔閡?不,這還不夠,不足以對愛達造成打擊。

    林淺的心一沉——這件事對方既然能捅給徐庸,只怕很快也會捅給大眾。

    之前她和厲致誠的確防著這件事,但也沒有太草木皆兵。因為愛達既然穩如泰山,她和林莫臣又各自迴避,就算被人捅出來,也激不起什麼波瀾。所以她根本也不怕。

    但現在,事易時移。老愛達意外被收購,媒體輿論非常敏感緊張,愛達的人心也有些動盪。如果有人拿她和林莫臣的關係再做文章,只怕百口莫辯。

    靠!

    林淺恨恨地用手捶了一下床。

    厲致誠說得對,她現在最好不要回霖市。

    她拿出手機,給厲致誠打電話。

    「對不起,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。」

     他還在回國的飛機上。

    就在這時,徐庸助理的電話又打過來了:「林總,剛剛董事長又問了。老年人心裡裝不住事,醫生也說他的心情不能再波動。你今天還是過來一趟吧——為了他的身體考慮。」

     「……好的。」

     掛了電話後,林淺仔細地分析了一下。

    其實無論她待在長沙還是霖市,對方有意為難,總能找到她。

    而她去了霖市,會有什麼風險呢?

    首先想到的是,徐庸的身體還不穩定,萬一跟她溝通時情緒激動,出了什麼問題,這不是她能承擔的責任。所以她最好定晚一點的機票,耗到今天下午厲致誠抵達霖市的時候,一起過去,有他在,總穩妥些。

    其次,對方很可能捅到媒體處,或者在愛達內部散佈謠言。如果是陳錚,以他慣用的手段,很可能會無恥地煽動鬧事。所以她必須特別小心行蹤,避免意外。

    再次,不管對方打的什麼主意,這件事終究只是捕風捉影、欲加之罪。有林莫臣和厲致誠雙方在,以他們的能耐,肯定會以最快速度為她撇清責任、處理好輿論。所以她不用太擔心。

    這麼安慰自己後,她拿起電話,叫秘書訂機票。再打給高朗,讓他秘密帶幾個保安,到機場接她。這麼慎重安排了一番後,她最終嘆了口氣。

    雖說也沒什麼可懼怕的,但到底還是明知山有虎,偏向虎山行。

    ——

     厲致誠抵達霖市機場時,已經是夕陽斜沉時分。

    轎車行駛在公路上,他打開手機,就看到林淺的三個未接來電和一則短信。

    「你父親要我今天到霖市來見他,我過來了。」

     厲致誠立刻撥打她的手機,卻是關機——在路上了。

    厲致誠沉吟片刻,叮囑蔣垣:「你留下接林淺,我先去醫院。」

     ——

    為什麼厲致誠要先去醫院呢?

    一是的確擔心父親的身體;二是想在林淺到之前,就把這個問題在父親這裡解決掉。

    他不需要林淺去面對父親的質疑,去自陳清白。

    抵達醫院的特護病房時,天色已經黑下來。厲致誠推門進去,就見父親躺在病床上,看著竟比幾天前他出國時,削瘦了許多。臉色也不太好看。平時深邃清亮的眼眸,此刻也顯得有點……渾濁。

    這令厲致誠微皺眉頭,在他床邊坐下。

    「不是告訴我情況穩定了嗎?」他低聲問,同時握住了父親的手。

    「被澄晏氣的。」徐庸沙啞著嗓子答,「你嫂子一個女人,想賣掉股份我可以理解。但他怎麼可以?」

     徐澄晏,正是徐庸的另一個兒子,離婚後的私生子。

    「不影響大局。」厲致誠緩緩地說,「你完全沒必要動氣。」

     可這點徐庸卻不認同了。到底是病來如山倒,他也老了。人一老,再豁達的人,也會有自己的偏執。

    「老愛達,現在你們都叫老愛達。」他慢慢地說,「但那是我的心血。我一步一步走過來……」他抬起黯淡的眼看著兒子:「你會替我拿回來嗎?」

     「會。」

     徐庸就點點頭。

    過了一會兒他又問:「林淺的哥哥,是主導這次外資收購的人?」

     厲致誠的神色沒有半點變化:「是。但他也是按照公司的安排在做。並且他迴避了愛達,這段時間,林淺也去明德了,沒有影響。」

     三兩句話,就把原委解釋清楚。

    徐庸卻定定地望著他。

    「你一直不跟我說,就是因為知道我心裡還是會不痛快?」他問,「再怎麼說,林淺是我的準兒媳。她的哥哥卻在侵吞整個中國箱包行業?你確定他不是在利用你們達成目的?」

     厲致誠抬眸看著他:「他吞不了,也利用不了我。」

     父子倆都靜默了一會兒,徐庸又問:「一定要娶林淺?心裡真的權衡清楚了?從我的角度,認為你娶她不合適。」

     「不需要權衡,一定要娶她。」

     徐庸就沒再說話了。

    父子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,徐庸又說:「這件事能被人捅到我這裡,就能捅出去。這段時間保護好她,最好淡出眾人視線。等事情了了再結婚。這種事不要讓女人去面對風口浪尖。」

     厲致誠:「明白。」

     他看了看表,起身離開。走到門口,又轉身說:「爸,你過慮了。任何事,都是強者才有話語權。我把DG打出中國市場,誰還敢說半個字?」

     這話到底還是透出了幾分年輕人的意氣和狠勁,徐庸微微一笑,點了點頭。

    厲致誠就推門走了出去。

    走廊里安安靜靜,燈光柔和。他一抬頭,就見林淺坐在門口的長椅上。

    厲致誠眸色微變。

    林淺也站了起來,神色複雜地望著他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6-1 02:12 PM

第74章 彼此交心

    這間病房位於樓道最深處,僻靜又通透。

    所以林淺在門外,無意間將父子倆的對話,聽了個七七八八。

    此刻,她望著推門出來、驀然抬頭的厲致誠,心底一片柔軟。可那柔軟中彷彿又有一顆小石子骨碌碌滾過,咯得她有點不舒服。

    那是因為徐庸講的兩句話——

    「一定要娶林淺?」

     「從我的角度,認為你娶她不合適。」

     ……

     厲致誠也定定地望著她。

    他是剛下飛機就趕過來的,大概是長途飛行的緣故,筆挺的西裝襯衫還有點發皺,眉目間也有一絲倦意。但盯著她的眼神,卻是清亮而幽沉的。彷彿瞬間就洞悉了她此刻的紛亂思緒,他伸手,拉住她的一隻手,輕輕在掌中摩挲著。

    「什麼時候到的?」

     林淺如實答:「有一會兒了。」

     厲致誠點點頭。

    「我進去看看他?」她又問。

    厲致誠拉著她的手沒鬆開,轉頭看向病房門上的小玻璃窗。見徐庸雙目緊閉,也調暗了床頭燈,似乎已經睡下了。於是說:「他剛才吃了藥,又跟我聊了一段時間,現在應該是累了。我們明天一早再來。」

     「好的。」

     比起平日里,兩人重聚時的興奮和聒噪,此刻的林淺,顯得安靜了很多。厲致誠看一眼她微抿的唇、漆黑的眼,也不多說什麼,握著她的手往外走。

    此時天色已經全黑了,亮澄澄的燈光照在雪白的樓道裡,襯得窗外的夜空,越發漆黑難辨。

    兩人還在特護病房區,這里人非常少,只有頭頂一盞盞的燈,照在他們腳下,留下飄忽不定的影子。

    林淺望著他筆直清冷的身影,忽然就有了一種恍惚的感覺。

    真希望就這樣,兩個人一直牽著手走下去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「委屈了?」

     他忽然腳步一頓,轉頭看著她。

    燈光下,他的臉一如既往的英俊動人。烏黑的眉毛沾著點點光澤,略高的顴骨令他的輪廓透出幾分桀驁。他一隻手還插在褲兜里,另一隻手已經摟住了她的腰,低頭靜靜望著她。

    沉靜,強勢,又溫柔。

    林淺伸手摟住他的脖子。

    「嗯。」她輕聲說,「是有點。不過……比起某人在我哥那裡遇到的刀山火海,這點委屈,大概是不值一提的。」

     四目凝視,他眼中緩緩浮現笑意。

    林淺望著他,卻有些怔然。

    其實她的委屈,絕不是怨徐庸。相反如果站在徐庸的角度,她很能理解他作為一個父親和商人,有那樣的權衡和顧慮。並且在厲致誠的表明態度後,徐庸也立刻接受了。

    但她還是會有點委屈。因為覺得真實的自己、真實的哥哥,坦蕩的、值得信賴的他們,並沒有被旁人看到。而現在的情況下,她又無法自證清白,無法證明自己是個“適合厲致誠的女人”。這是客觀環境造成的,因為哥哥和她的身份和位置擺在那裡,不可能改變。

    「到底什麼樣的女人,才是適合你的?」這話多少有點彆扭的意思。

    厲致誠看她一眼。

    低頭就含住她的唇,吮吸輾轉起來。林淺的視線完全被他的身形擋住,身體也被他圈在了樓道一角。熱氣糾葛間,聽到他淡淡在耳邊說:「要我把心掏出來給你嗎?」

     林淺「噗嗤」笑了。

    的確,他剛剛在父親面前,表態夠堅決,也夠狠了。

    「不需要權衡。一定要娶她。」

     「我把DG打出中國市場,誰還敢說半個字?」

     ……

    林淺仰頭看著他。

    愛是一種信仰。她信仰著眼前這個男人。

    而他,用自己特有的殺伐果斷的方式,捍衛著他們的愛情。

    「我愛你。」她輕聲說。

    厲致誠低頭再次吻住她。

    到底是分隔了一小段時日,加之之前又掛念著彼此,這一吻竟有些難分難解。在這幽靜的醫院走廊裡,他將她扣在懷中,吻過她的嘴、眼睛、鼻子、耳朵……一時彼此竟忘了時間,不知滿足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高朗和蔣垣剛走到四樓轉角,遠遠就看到總裁那熟悉的背影,將一個女人壓在牆腳,沉默而熱烈地吻著。

    那女人毫無疑問是林淺了。

    這樣的厲總,與平時大相徑庭。也只有在林淺面前,厲總才會露出這麼肆意的一面。

    高朗和蔣垣同時靜默下來。蔣垣還好,見怪不怪。高朗到底是毛頭小伙子,有點窘,轉頭看向一側。

    「咳……」蔣垣清咳出聲。

    背對著他們的厲致誠,聞聲抬起頭,同時鬆開了林淺。不過依然將她攬在懷中。也許是吻得太久呼吸不暢,俊臉有薄薄的紅暈,神色卻是沉靜淡漠的,轉身看著他們。而林淺被人撞個正著 ​​,還是有些羞澀。低著頭,沒看他們,裝作神色自若。

    「總裁。」蔣垣聲音平和地開口,「前門來了些記者,還有些不明身份的人,像是鬧事的。」頓了頓說:「他們煽動了一些人,舉著橫幅標語,說我們愛達勾結外資,出賣民族品牌。」

     厲致誠神色不變,林淺卻是一怔。

    來得好快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6-1 08:14 PM

第75章 利欲熏心

    夜色越來越深。整座城市在燈火映襯中,像​​是鋼筋混凝土鑄成的棋盤,縱橫交錯,望不到邊際。

    林淺跟厲致誠站在幽暗的住院部樓道裡,望著樓下那片黑黢黢的人群。

    他們看起來是躁動的、興奮的,坐立不安。記者們掛著相機、扛著攝像機,走來走去。只要有人從住院部走出來,都會吸引他們的全部視線和打量。

    而記者的身後,是十幾二十個穿著藍色工人制服的男人。天色太暗,看不清面目。但他們手中的橫幅卻很醒目:

    「抵制外資收購!」

     「愛達高層勾結外資,出賣民族品牌!」

     才安靜了一小會兒,他們又開始高聲抗議了。顯然是經過排練的,聲音整齊洪亮:

    「保護民族民牌!」

     「抗議外資入股老愛達!」

     「把外資奸細趕出愛達!」

     ……

    聽到「外資奸細」四個字,林淺皺了一下眉頭。

    顯然是在說她了,哼。

    而此刻,儘管已是晚上,但醫院門口依舊車來車往、人流不絕。所以這批人很快吸引了路人的圍觀。記者們逮不到正主,更是對這些抗議者一頓猛拍。一時間,燈光不斷、人越聚越多,到顯得聲勢浩蕩、蔚為壯觀。

    林淺輕輕「哼」出了聲。

    厲致誠單手撐在窗台上,另一隻手扶住她的肩。他的臉色很沉靜,雋黑的眸盯著樓下的嘈雜,問她:「你認為是誰做的?」

     林淺雙手往窗台上一撐,鄙夷地答:「還能是誰?陳錚。」這麼不入流的手段,舍他其誰?

    這顯然也是厲致誠心中的答案。他眼中滑過淡漠的神色,沒說話。

    林淺卻搖了搖頭,說:「其實陳錚這人並不笨,以前我在司美琪,覺得他也有很多自己的想法,企業管理得也挺好,但這個人……太偏執了。他把一己之私看得太重,並且不達目的誓不罷休。所以總是做這樣的蠢事,上不得檯面,也得不到長遠。現在想想,這個人其實可憐可悲又可恨,因為由始至終,他大概什麼也沒看清楚。」

     講完這番話,她就轉頭看著厲致誠。

    也許是因為這幾天,尤其是今天,她的心情始終有些低落。所以此刻看到陳錚導演的一幕鬧劇般的,但也是惡毒的進攻,才令她心生感嘆。

    她是在感嘆陳錚這個人,但又好像,是在感歎其他事。她自己也說不清楚。

    而厲致誠聞言,只眸色靜深地凝視著她。窗外的燈光朦朧透進來,照得他的黑髮他的臉,分外沉穩篤定,高深莫測。

   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,低聲說:「說得沒錯。這也是他最後的掙扎了。」

     溫涼的嗓音,透著波瀾不驚的寒意。

    林淺的心微顫了一下,沒說話。

    DG和投資公司導演的這一出收購,令徐庸病重入院;現在陳錚又拿她攻擊厲致誠和愛達……

     厲致誠怎麼可能善罷甘休?他是多狠的人,陳錚大概是好了傷疤忘了疼。

    現在,他安排的連環計已經快要全部就位,大反攻即將在幾個月後拉開帷幕。對陳錚必然會痛下殺手。

    林淺又側眸看了眼樓下的人群。不知陳錚此刻正躲在哪裡,得意地看著這一幕呢?

    也許下一次再碰面,她給予陳錚的目光,只會剩下憐憫了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「薛明濤已經到了。」蔣垣從樓下走來,朝厲致誠點了點頭。

    林淺循著兩人目光望去,果然看到幾輛大巴車停在醫院門口,然後看到幾個熟悉的面孔:薛明濤等幹部,帶著一些愛達的員工,衝下了車。他們開始維護現場秩序,同時將記者、抗議者都擋在外圍。

    這個現狀其實挺尷尬的。

    不能報警,因為報警必然上頭條,小事變大事;

    不能放任自流,因為這樣他們會被堵在醫院,什麼時候才能離開?徐庸的靜養也會受影響。

    只能用同樣的手段——人海戰術,反過來把他們給壓制住。好在薛明濤帶的人很多,瞬間就形成了包圍之勢,把那些蓄意鬧事的人圍在中間。

    薛明濤處理這種事一向謹慎。雖然林淺聽不到他們具體在說什麼,但清楚看到薛明濤帶著幾個幹部,正在跟那些記者解釋什麼——大概是說這些抗議者根本不是愛達員工。而他帶的人也挺有意思,有一部分是青壯年,但都站在外圍。裡面還有很多年邁的老工人,以及女工。這樣他們對著那些鬧事的人,反倒成了弱勢的、真實的愛達一方。要是對方敢動手鬧事,明天的新聞必然會變成——社會流氓地痞毆打愛達員工。當然了,有外圍的青壯年在,絕不會讓這些老弱婦孺真的被欺負。

    不得不說,薛明濤也挺損的。他來對付陳錚,綽綽有餘。

    果然,這招很有效。現場看起來並沒有產生衝突,那些抗議者已經開始有人撤退。而那些記者也圍著薛明濤一陣拍,顯然他正在解答他們的問題。

    眼見樓下的注意力都被薛明濤吸引,蔣垣掛了電話,看向厲致誠和林淺:「車開到側門了。」

     厲致誠點點頭,脫下西裝,罩在林淺身上,然後將她肩膀一摟:「走吧。」

     林淺微怔了一下。

    的確,大事化小、小事化了,避其鋒芒,是處理眼前情況最好的辦法。

    只是……

     她看著樓下的熙熙攘攘,又抬眸看著遠方蒼茫的夜色。

    儘管厲致誠沒有明說,但其實不光是她和他,蔣垣、薛明濤、陳錚……所有人都心知肚明,這一檔子事——她和林莫臣的關係,終究會對現在中外資雙方對抗的時局,造成影響。

    愛達高層之一、厲致誠的未婚妻——林淺,她的哥哥正是主導本次外資收購的首席投資經理。這個事實,無論被誰知道,只怕都會在心裡琢磨嘀咕幾分。

    愛達是否已經跟DG秘密勾結?她林淺是不是奸細?這些事,是根本解釋不清楚的。尤其現在外界並不知道厲致誠的後招,表面看來中資已經被DG壓過一頭——這樣的情勢,會令外人的懷疑加劇。而厲致誠的反攻還需要一段時間,這些天,他必然會遭受成倍的外界壓力……

    林淺輕咬了一下嘴唇,收回目光,神色平靜地跟著厲致誠下樓。

    側門離正門其實不遠,但因為位置較偏、光線較暗,所以當轎車緩緩無聲開過來時,並沒有引起門口那堆人的注意。

    蔣垣走在第一個,替他們打開車門。

    林淺披著厲致誠的西裝,衣服上還有他身體的餘溫,在清冷的夜風裡,令她感到無比的暖和熨帖。而厲致誠單手摟著她,幾乎將她整個人都護在懷裡。林淺只要一抬頭,就看到他近在咫尺的冷峻臉龐。這令她一點也不會害怕,也不會慌張。

    莫名的,甚至還有一種感動。大概是夜色太清冷,周圍的人聲太喧囂,而他的擁抱又太有力,她心中緩緩生出天荒地老浪跡天涯那樣的感動,瀰漫心頭。

    「沒事的。」她忽然就開口,像是自言自語,又像是安慰他。

    厲致誠聞言看她一眼。

    他的眼睛里居然緩緩浮現笑意。

    林淺立刻讀懂了他的眼神,大概是因為這種時候,她竟然還反過來安慰他,令他覺得有趣。

    於是林淺忍不住也笑了,也斜瞥他一眼,那意思是說:你不在意他們,我也不在意。

    短短一截路,旁人都不知曉的時候,兩人間眉目凝視,卻已知曉了彼此的心意。

    很快,兩人已經走到了車前。

    林淺突然一愣。

    因為越過厲致誠的身形,她忽然看到鬧事的人群中,有幾個眼熟的人。

    世上的事情就是這麼奇妙。那麼多人圍在一起,她卻一眼看到了那幾個。

    那是愛達的幾個老員工,之前跟林淺因為業務還接觸過。林淺相信自己給他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,也令他們看到了自己的能力和努力。

    可現在,他們舉著橫幅,跟那些鬧事的流氓地痞站在一起,正在被薛明濤的人勸說著,但是還沒離開。

    林淺的心突然就這麼一沉,有點不是滋味。

    很不是滋味。

    就在這時,她猛地看到一團白影迎面飛了過來。然後她就感覺到一陣勁風撞在臉上,「哢嚓」一脆聲,她的鼻樑眼睛一陣劇痛,粘稠的液體瞬間在臉上流淌開,夾雜著陣陣腥味。

    是雞蛋!有人躲在暗處用雞蛋砸她!

    林淺眼前一片模糊,臉上難受極了。這時感覺到厲致誠一把牢牢握住她的胳膊,身旁蔣垣、高朗等人焦急的聲音傳來:「沒事吧?」

     林淺答:「沒事沒事……」伸手就要去摸臉。旁邊卻有隻手比她更快,落在她臉上,摘掉殘餘的碎蛋殼,動作輕柔地用指腹抹去蛋液。

    然後他微怒的嗓音從頭頂傳來:「還沒看傷勢就說沒事?別動。」

     林淺立刻就不動了,模糊黏糊的視線裡,一眼看到厲致誠的臉。他的俊臉上再無半點笑意,繃得很緊。黑眸暗而沉,牢牢盯著她,某種銳利的情緒彷彿就要蓬勃而出。

    這目光令林淺的心就這麼一揪。原本空蕩蕩的大腦,突然生出了難受的情緒。

    這時,又聽到「怦怦怦」數聲響,也不知道雞蛋砸在了哪裡。厲致誠眼明手快,將她一把塞進車裡,然後轉頭看著高朗等人:「把人給我抓住!一個都不許跑!」

     林淺怔怔看著他站在夜色裡,冷酷無比的表情。

    車窗外,光影閃爍、十分昏暗,一時也看不清偷偷躲起來襲擊他們的人,藏在哪裡。只是隨著他一聲怒喝,側目對面的矮牆後響起一陣凌亂的腳步聲,怒不可遏的高朗立刻帶著一群人追了出去。

    厲致誠也坐進車裡,「嘭」一聲關上車門,轉頭看著她。黑眸那麼深,就像要望到她身體裡去。

    林淺臉上已經不痛了,擦拭的紙巾上也沒有血跡。她望著他,輕聲說:「沒事的,沒受傷 ​​。」

     厲致誠點點頭,凝視了她幾秒鐘,伸手將她扣進懷裡。他的手心竟然有了汗意,握住她的手,微濕微熱。林淺靠在他胸口,隔著薄薄的襯衫,聽著他有力的心跳——撲通、撲通、撲通……

     轎車快速繞過前方的混亂,朝車輛進出口駛去,離開了醫院。

    ——

     收到林淺被攻擊的消息時,林莫臣正坐在辦公室裡,查看美國股市新聞。

    而當他放下電話,原本輕悠閒適的臉色,已經徹底沉下來。他靜默片刻,並沒有馬上做出其他反應,而是打開網頁,瀏覽行業新聞。

    果然,實時新聞已經更新,全是關於今晚的報導。有的說是愛達員工不滿民族品牌被出售,與管理層發生衝突;也有的說是流氓聚眾鬧事。

    但在媒體的種種臆測中,「愛達某位女高層」與「MK投資公司某高層」的兄妹關係,顯然成為他們重點解讀的點。

    甚至還有很多論壇,冒出了很多不懷好意的帖子。大多圍繞「愛達某位林X高層」展開,影射其是MK投資公司和DG集團的內應,勾引愛達集團高層後,潛規則上位,促成這次收購。有些話語非常不堪入目。

    林莫臣關掉電腦站起來,臉色沉得像烏云密布。他推開門就走出去,門口的秘書連忙站起來:「Jason,有什麼事?」

     林莫臣擺了擺手,徑直走進不遠處的會議室——負責愛達收購的小組,正在裡面開會。

    他敲了一下門,也不等裡面的人說「come in」,直接就推開門進去。

    所有人面面相覷,疑惑地望著他。

    他雙手插褲兜里,臉色挺冷地望著自己的同事兼朋友們。將手機往他們面前一丟,上面顯示的正是關於林淺的新聞。

    「怎麼回事?」他冷冷地問,「我說過,絕不可以拿我妹妹做文章。當初與DG簽訂合作協議時,也達成共識,雙方會迴避這一層私人關係。現在誰能給我解釋一下?」

     那個小組的頭兒是個香港人,他 ​​看了眼其他同事,靜默了幾秒鐘,站起來:「Jason,這件事不是我們主導的。這是DG中國的主意,查理斯和陳錚。我們只是旁觀。」

     林莫臣看著他沒說話。

    大概是被他盯得狠了,香港人只好繼續說道:「其實Jason,據我所知,這件事得到了很多人的默許,參與者也不止一個。除了DG中國,還有那些已經把股份賣給我們的愛達股東,還有中國行業裡,那些希望把品牌賣給DG的企業……Jason,中國人並不團結,你妹妹他們的敵人其實很多。

    我們考慮到你的立場,所以並沒有參與。但對愛達的收購一直不順利,所以我們也只能默許,並且不能提前知會你,這一點我認為我們做得沒錯,也希望你能公私分明……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6-1 10:37 PM

第76章 誰與爭峰

    接到哥哥的電話時,林淺正坐在酒店的房間裡,望著窗外茫茫夜景,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髮。

    她剛洗完澡。這是位於城市北郊的一家酒店,距離愛達集團也很遠。司機直接把她和厲致誠送來這裡。

    有一剎那,她自嘲地想:沒想到她林淺,居然也有有家不能回的情況——因為記者媒體跟得比較緊,也要防著其他鬧事者,所以厲致誠的別墅、她的租住小屋暫時都不能回去。

    她不知道這樣的情況要維持多久。

    此刻,已是夜裡十一點多。郊區更是萬籟俱寂,所有的村莊、小鎮燈光零星,幾乎都已陷入沉睡。只有厲致誠在外間的客廳,與薛明濤、蔣垣等人講話的聲音,透過半掩的房門隱約傳來:

    「都送進警局,跟趙副局長打個招呼。」

     「記者能壓的都壓下去。」

     「明天一早召集全體部門經理級以上人員開會。」

     ……

    厲致誠的嗓音聽起來平和而低沉。正因為盛怒之後,不動聲色的平和,令林淺感覺到更強的威懾力。

    林淺走過去,把房門關緊,這才對電話裡的林莫臣說:「我沒事,跟厲致誠到酒店了……襲擊?沒有,就是有些人在鬧事,被擋住了,我們趁機坐車跑了……他們怎麼攻擊得到我?」

     對於哥哥,她照例是報喜不報憂,更是被砸中的雞蛋隻字未提。

    可這次,她瞞不過去了。因為林莫臣淡淡地說:「還瞞著我?你被雞蛋砸中的照片我已經看到了。」

     他從哪裡看到了照片,林淺也搞不清楚。但知道哥哥一向神通廣大,手段種種,所以她也就沒再追問。只是聽他這麼一說,到底是有些委屈,答:「好吧,我就被砸中了一個,厲致誠背上被砸中了四五個呢。是有點疼,但是也沒受傷。」頓了頓,嘆了口氣說:「心靈的創傷遠大於身體的疼痛。」

     她​​這話講得半真半假,林莫臣卻聽得沉默了。

    「在哪兒?我過來。」

     林淺遲疑:「不太好吧?」這風口浪尖的。

    但顯然,每當林莫臣發了火,那跟厲致誠渾身籠罩的低沉氣壓是不同的。他不僅有低氣壓,還有某種叫人心慌慌的邪氣。

    他冷冷一笑,說:「地址!」

     林淺立馬把酒店名字和房間號告訴了他,「嘟—嘟—嘟—」電話就被他掛斷了。

    林淺有點哭笑不得。來就來吧,人正不怕影子斜。而且反正是哥哥,他肯定不會讓兄妹倆再吃虧的。

    抱著這樣的想法,林淺把手機往邊上一丟,在床上躺下。

    奇怪,明明只是被砸中了臉一下。為什麼她會感到身心俱疲呢?

    她的目光環顧一周,自然而然落在桌上搭著的襯衣上。那是厲致誠換下來的。當時在醫院,林淺沒察覺,後面只聽到了數聲砸雞蛋的聲音。上車後才發覺,厲致誠胳膊、後背,早被砸得黃黃白白一片。不知怎的,林淺看到他被砸,竟然比自己被擊中那一下還委屈還憤怒。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:他們怎麼可以砸他?他們根本不知道他是如何竭盡全力,在保護民族品牌!

    想到這裡,林淺心中又泛起熟悉的悶悶的情緒。她跳下床,拿起厲致誠的襯衣,走進了洗手間。

    厲致誠剛剛只匆匆衝了個澡,就出去跟其他人交談了。林淺本來也想出去,但大概是她今天被砸那一下,令他徹底心疼了。所以他只低頭吻了她一下,然後說:「我去處理,你休息,待在裡面不用出來。」

     平時,厲致誠從不攔著她參與討論公事,此刻一反常態,林淺感覺到的是他強烈的保護慾。於是她心頭一軟,點了點頭,聽話的留在了臥室裡。

    流水嘩啦啦啦,林淺仔細搓著他的襯衣。想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為他洗襯衣。同居的日子,兩人都忙,衣服幾乎都交給洗衣機和乾洗店。而他雖然是個徹頭徹尾的大男子主義,但在部隊待了那麼多年,習慣了自己動手。所以林淺連內褲都沒給他洗過一條。

    想到這裡,她內心一陣柔軟,搓著手下柔軟的布料,彷彿還能感覺到他皮膚的溫度。

    她對他要更好一點,她想,照料他更多一點。

    正洗得專注,一聲輕響,洗手間的門被人推開。

    厲致誠走了進來,依舊是簡單的襯衫西褲,眸色幽沉地望著她。

    林淺看一眼他身後,外間已經靜悄悄的了。於是她問:「他們走了?」

     「嗯。」他站在盥洗台旁,目光落在她的雙手上,「怎麼跑來給我洗衣服了?」

     林淺微微一笑,將衣服又提起涮了涮,然後擰開,用衣架晾開,徑自走回臥室。厲致誠雙手插褲兜里,跟在她身後走出來。

    林淺把他的襯衣晾在陽台上,這才拍拍手。陽台風很大,卻彷彿吹散了人心中的霧霾。她有些發怔,眺望著遠方。厲致誠從背後環住她的腰,低頭開始在她脖子上啃咬。

    林淺的心軟得一塌糊塗,握住他的手,低聲說:「致誠,我剛剛在鬧事的人裡,看到了幾個愛達的老員工。」

     講完這句話,她就閉口了。

    是真的老員工,在愛達當年最困難的時候,那幾個人都不曾棄公司而去。對於這樣的人,厲致誠和林淺都會注意到。

    可今天,他們不知是被誰煽動,也站在了抗議的人群裡。

    而煽動只是外因,也許他們對她並不了解,也許他們是因為老愛達被DG控股,太過難受。但今天看到他們站在那裡,林淺真的很寒心。

    厲致誠動作一頓,抬起頭。

    他的雙手撐到陽台上,依然將她整個圈在懷裡。這姿勢令林淺感到溫暖無比,轉頭蹭了蹭他的脖子,然後抬頭看著他。

    他也低頭看著她:

    「豈能盡如人意,但求無愧我心。」

     林淺點點頭。

    只是,話雖然這麼說,但心中總有被人誤會的滯澀感。

    如果……

     如果她林淺今日不是厲致誠的下屬,也不必依附於他在發展事業——至少在外界看來是這樣——即使她是林莫臣的妹妹,旁人又怎麼有機會說半句閒話?

    這念頭閃過腦海裡,就像打開了一扇窗,更多想法和衝動,統統冒了出來。她沒出聲,只默默地想著那些事。而厲致誠並未察覺,他也有自己的心思。在林淺發楞的片刻,他不動聲色打量著她的額頭、眼睛和鼻樑。

    除了鼻樑上方隱隱有塊淡淡的淤青,其他地方沒有受傷。厲致誠伸出手,指腹輕輕撫摸過那一小塊淤青。林淺被他摸得整顆心都軟了。這男人的憐惜是無聲而靜默的,卻也是動人心扉的。

   「是不是很狼狽?」她抿了抿嘴。

    厲致誠看她一眼,停止了撫摸,而是單手將她摟進懷裡,一起看著無邊的夜色。

    「嗯,很狼狽。」他嗓音低沉地答,「不過更狼狽的是我,看著你在我面前受傷。」

     林淺心頭一震,看著他在夜色中俊秀安靜的側臉。終究什麼話也沒說,伸手回抱住他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「叮咚——」

     門鈴響起時,林淺鬆開厲致誠:「是我哥來了。」

     厲致誠不置可否,拉著她的手走回客廳。林淺眨眨眼:「你一邊待著。」鬆開他的手,打開了門。

    門外,林莫臣一身黑色風衣,高挑頎長,俊臉彷彿還沾染著夜色的清冷,連帶眼神都是冷而深的,定定地望著她。

    他又看一眼她身後的厲致誠,這才走進來,關上門。

    客廳燈光柔亮,林莫臣外套也沒脫,伸手就拉住林淺,低頭看著她的臉。於是他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,下一個動作居然跟厲致誠一模一樣——伸手就去輕輕摸那塊淤青處。

    林淺小聲:「哥……小意思,沒事。」

     林莫臣掃她一眼,將她鬆開。比起之前在辦公室的怒不可遏,他現在已經徹底平靜又冷靜。抬眸跟厲致誠交換個眼神,兩人走過去在沙發坐下。

    這回厲致誠沒趕林淺回臥室,所以她就在他身邊坐下,挽住他的胳膊。

    三個人,六隻眼睛,靜默片刻。林莫臣先開口,嗓音疏淡:「你打算怎麼做?」

     厲致誠答:「人已經全部抓住了,送到警局。這件事……」他看一眼林淺,「暫時不打算深究。留到以後,背後肇事者我會教訓。」

     林莫臣點了點頭,長腿交疊,手搭在膝蓋上輕輕敲著:「現在的確不適合追究,越描越黑。」他也看一眼林淺:「先吃點苦頭,今後再給你報仇。」

     林淺反而被他們倆說笑了。她怎麼可能因為這點小委屈,不顧大局?反倒是他倆,事情發生時,都怒氣沖衝的。好在他們倆始終是理智的,現在同樣做出謀定而後動的決斷。

    這時林莫臣又問:「後面打算怎麼打?」

    很普通的問句,卻令林淺和厲致誠都是微怔。

    因為一直以來,林莫臣不插手愛達的收購,當然也不過問他們的反收購商戰,是為中立。現在突然過問……

    林淺搶先開口:「哥,你想幹什麼?你幹嘛問這個?」

     厲致誠看她一眼,沒說話。但那沉靜銳利的眼神,卻彷彿已洞悉林莫臣心中所想。

    果然,林莫臣淡淡笑了笑說:「林淺,我有自己的原則。之前我不會對你有任何偏袒,同樣的道理,現在有人把主意打到你身上,你認為我還會縱容?可笑的挑釁,自尋死路。」

     厲致誠眼中卻泛起淡淡的笑意,似乎也跟他心有戚戚然。

    「可是!」林淺皺眉,「你的工作怎麼辦?」

     林莫臣答得淡然:「沒什麼怎麼辦。我手上的新寶瑞和司美琪收購案已經轉交給同事,不可能再繼續。」

     林淺張了張嘴,沒說話。他卻沒理會她,徑自跟厲致誠聊了起來。

    「現在DG打的就是品牌牌,把ZAMON捧到中國第一外資品牌的位置。」林莫臣說,「你打算怎麼做?」

     厲致誠沉聲答:「捧得越高,跌得越狠。我已經安排人做過深入調研,ZAMON在美國本土雖然算一線品牌,但遠不至於到他們塑造的頂級奢侈品牌位置,價格也跟其他奢侈品一樣,在中國和海外有很大差別。」

     林莫臣眸色一斂,微一思索,眼中有了笑意:「你打算從那邊突破?」

     「嗯。」厲致誠波瀾不驚地答,「構成奢侈品最重要的一個因素,就是價格。價格就是顧客利益,高價增加了產品的信譽獨立。如果價格體系遭受爭議,顧客就會感覺利益受損,那麼產品信譽和品牌也會一起崩潰……」

     他倆低著頭,隔著茶几一角,姿態從容,目光交錯,兀自交談著。林淺早已鬆開厲致誠,自己坐在沙發里。她望著兩人同樣冷峻專注的容顏,聽著他們同樣沒有什麼溫度的聲音,思緒卻翻滾到很遠很遠的地方。

    她首先想到的是,哥哥遇到的問題,沒有他說的那麼簡單。

    如果他插手中外資之戰,退出收購工作組肯定是不夠的。DG是他們公司的客戶,事情演化下去,他就得辭職。

    當然哥哥自己有公司,這幾年做金融投資也不過是興趣所致。但因為她的緣故,影響到他的事業計劃,這不是她願意看到的。

    而厲致誠呢?

    林淺的目光凝聚在他臉上。平靜、淡漠、眉目英朗的臉。此刻他跟哥哥坐在一起,看起來年輕、英俊、沉穩。胸中彷彿有萬般溝壑,根本不需要她一個女人操心。可林淺想到他即將面臨的質疑,就是會不舒服。

    令她感到最不舒服的,是關於她自己。

    一直以來她隱隱感覺到的問題,今晚被一次次剝露在她面前的問題,如今已清晰得令她必須直視。當然,她也可以放下它不管,繼續維持現狀。現狀很好,他們兩個強大得像兩座高山,而她在他們的屏障後儘情施展才華、享受生活,愛情和親情將她包圍,比很多人已經幸福美滿了很多很多。

    可是還不夠。她知道不夠。

    那個念頭一旦在她腦海里扎了根,就激起了她骨子裡深深的傲氣和熱血。

    她想:如果她現在不是依附於厲致誠的事業而存在,旁人又怎麼能質疑?就像厲致誠說的,強者才有話語權。如果她有自證清白的能力,旁人又怎麼敢再詆毀半個字?陳錚不敢,不敢把她再當成厲致誠的弱點,屢屢挑釁;記者不敢,因為她把才華和品格擺在了大眾面前。

    那些愛達的老員工,也不會再懷疑她。因為她根本不需要,依附於他們的厲致誠而存在。

    這些念頭反覆衝擊著她的大腦,變成了一種強烈的意志和渴望。她知道自己必須去做。人生有些事你必須去做,根本無法抗拒,也不可以忽視。你好像已經看到了自己的命運隨之改變,一個聲音反反覆覆在心裡說:那是你必須做的事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她再度抬頭,看著眼前正在「密謀」的兩個男人。

    「……這個階段我都會低調處理。」厲致誠淡淡地說,「在公司內部就這件事做個解釋。」

     「不錯。」林莫臣長眉輕挑,「可以讓她先把手上的明德股權權利全部授權給你,這樣也算是表明立場。」又看一眼林淺:「她暫時離開明德,也不要再從事任何跟愛達有關的工作,淡出大眾視線。」

     厲致誠也看向林淺,與她四目凝視片刻,他點頭:「好。」

     見她有點發怔,林莫臣反而笑了,淡淡對她說:「這段時間就讓厲致誠金屋藏嬌,外面的事我們來處理。過段時間,DG徹底被擊敗,你自然沉冤得雪。放心。」

     厲致誠也伸手摟住她的肩膀,大概是見她一直不出聲,低沉嗓音輕聲說:「好嗎?」

     這個時候,林莫臣和厲致誠都以為,林淺一定會說好。因為她一向聰明又知進退,遇到大事後,基本都會聽從他倆的安排。

    林淺抬頭,先看一眼哥哥,再直視著厲致誠。

    「不好。」清脆利落的聲音。

    厲致誠和林莫臣同時一靜。

    林莫臣眼中先浮現玩味的笑意,往沙發里一靠,端起茶輕抿一口,沒說話。厲致誠眸色幽沉地望著懷中的女人,片刻後,居然是相同的反應,也淡淡一笑。

    「為什麼?」他問。

    林淺還是頭一次在他倆面前表達這樣的想法。她有一點羞赧,但更多的是堅定。她抬眸,定定地望著他倆,說:「一杯茶的功夫,你們已經把以後的事,可能遇到的風浪,全都安排好。也把我應該怎麼做、去哪裡,都安排好。可這一次,你們的安排,是對我最安全的做法,卻不是對我最好的做法。」

     這下林莫臣和厲致誠都是微怔。林莫臣放下茶杯,緩緩重複她的話:「你認為我的安排,對你不好?」厲致誠則靜靜凝視著她,凝視著她清秀的眉眼,凝視著她恬靜堅定的表情。他的手還握在她的腰上,手指無聲的摩挲著她的肌膚。看著這樣執拗的她,他已隱約猜到她想說什麼。

    然後突然就有想要將她徹底扣在懷中,不讓她離開他掌控和保護的衝動。

    林淺卻未察覺男人眼中的暗湧,抿了抿有點乾涸的嘴唇,聲音清亮地說:「不,你們對我很好。哥哥,你要為了我的事,辭去現在的工作,並且會對你在行業中的聲譽有影響;厲致誠……」她露出無奈地笑,「現在人人都以為你被美色所惑,要賣掉民族品牌。」

     她忽然站了起來,在他倆的視線裡,長長地吐了口氣。

    「可是,有些事,是必須要我自己去面對,去解決的。你們倆再牛,再為我犧牲,也解決不了。

    你們也許可以輕而易舉擊潰DG,可以讓公眾相信,愛達是堅定的民族品牌。可他們心裡真的會相信,我林淺沒有做過內外勾結的事?今後我再回到箱包行業,「林淺」這個名字,永遠都會帶著模糊的污點。每個人都會想到曾經的這一段傳聞。

    我怎麼能指望事過境遷、人們淡忘,用這種方式還給我清白?不,我不要似是而非,不要成為一個隱晦的話題。我要用自己的方式,徹底證明清白。我要讓所有人清楚明白地看到,我林淺根本不屑於做什麼DG的奸細。我要自己站出來,站到他們面前,讓他們印象深刻,再也無法誤解我,再也無法把我忽視為「某個靠男人上位的女人」。我一定……要讓他們看到。」

     ——

    林莫臣離開的時候,已經凌晨一點多了。

    林淺把他送出房間門外。

    他轉身看著她,目光中依舊含著玩味。

    「如你所願,我可以暫時置身事外。」他波瀾不驚地說,「不過DG最好祈禱你能成功,否則妹妹不行,自然換哥哥上。」

     林淺噗嗤笑了,伸手將他輕輕一抱:「哥,謝謝你。」

     林莫臣眼中也浮現笑意。目光越過她,跟屋內的厲致誠對視一眼。然後鬆開她,轉身離去。

    林淺一直看著他上了電梯,這才關門重新進屋。

    剛剛在她一番自陳心跡後,哥哥痛快地答應了她的要求——暫時置身事外。

    他其實很理解她要什麼,一如兄妹倆相濡以沫的這些年。

    林淺心頭一陣柔軟,復又抬頭,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厲致誠。

    已經是半夜了,他沒有半點倦色睏意。雙肘撐在膝蓋上,十指交握,以沉思的姿態,凝望著她。

    這樣幽黑銳亮的眼神,總是讓林淺心弦隨之輕顫。她走到他身邊坐下,挽住他的胳膊,靠上了他的肩膀。兩人的臉頰這樣輕輕貼著,林淺能感覺到他微微側轉了臉,呼吸的熱氣噴在了她的額頭上——他在看她。

    林淺忍不住笑了,輕聲說:「忤逆你的安排,生氣了?」

     其實她知道厲致誠不會生氣,故意撩撥而已。剛剛對這兩個最重要的男人,講出了心中的想法後。此刻她的感覺酣暢淋漓,心頭鬱氣一掃而光。她現在巴不得馬上回到自己的新工廠裡,立刻讓新產品投入生產——就像她剛才說的,要讓所有人,都看到林淺自己的品牌。

    誰知話音剛落,厲致誠忽然伸手扣住她的肩膀,順勢就將她壓在了沙發上,居高臨下盯著她。

    林淺眨了眨眼,也盯著他不動聲色的臉龐。

    「要多少時間?」他問。

    林淺心頭狠狠一軟,答:「等你發動大反攻的時候,我會回來。」

     我一定回來。

    帶著我自己的品牌,帶著我的忠誠,助你重新站上整個行業的巔峰。

    跟你並肩站在一起,原來那才是我畢生渴望的愛情。

     ----------

    作者有話要說:此理論引自艾-里斯,傑克-特勞斯《商戰》

    都猜錯了,不是林哥哥要崛起,是林淺要崛起。我早說過的撒。他們的愛情和事業雖然一番順利,但也一直在發展變化。從一開始林淺朦朧的好感,到望而卻步,到難以抗拒,又到中途的膽寒矛盾慢慢磨合。再到現在,林淺終於主動調整兩個人的位置,令兩人關係進入新的、終於成熟的階段。這才是他們的愛情。

    好,進入大反攻收尾,每個人都步入自己的結局,除了男女主角,大概每個配角面臨的,都是很現實的結局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6-1 10:56 PM

第77章 蝕心入骨

    三個月後。

    這是DG中國業務增長最瘋狂的三個月,也是查理斯和陳錚人生中最輝煌的三個月。

    此去經年,再也沒有這樣榮耀的時光。以至於陳錚在今後很多年,還時常懷念這段歲月。流連忘返,就像一段罌粟般甜美的夢境,他多希望自己永遠不曾醒來。

    而此刻,陳錚還沉浸在這段美妙的人生里。

    是夜,霖市的南越六星級大酒店中,燈火璀璨、衣衫鬢影。前方的背景板上,是DG中國的巨大標誌,以及一系列驚人的數字和成績:

    「DG中國年銷售額突破五億;

    ZAMON榮登中國最有影響力品牌第一名;

    市場佔有率突破25 %;

    月度銷售增長率300%;

    ……」

     今天是年度最後一天,也是DG中國年度慶功晚宴召開的時間。

    在美妙的音樂里,在滿場燈光矚目下,查理斯穿上他最昂貴的一套燕尾服、打著領結,滿臉噙笑登上了主席台。他細數了這一年來,DG中國取得的一切成績;他的幽默風趣與睿智氣度,贏得了陣陣笑聲和掌聲。

    最後,他將公司所有高層請上了台,一起向在場的員工、嘉賓和媒體們祝酒。站在他身邊的,就是意氣風發、姿容俊朗的陳錚。兩人手牽著手,朝台下做出振臂慶賀的姿勢,查理斯拿過話筒說道:「我最要感謝的,是我的朋友兼同事陳錚,以及所有的中國員工。沒有你們的支持,DG中國不可能獲得這樣的成績,不可能為中國消費者貢獻我們世界一流的產品!」

     這番話將全場氣氛掀向了最高潮。所有人齊聲歡呼鼓掌,高層們將手中的紅酒一飲而盡。而陳錚與查理斯勾肩搭背,望著台下茫茫的燈光和人臉,只覺前所未有的志得意滿、前所未有的躊躇滿志。

    他終於帶領司美琪,迎來了新的巔峰。他想,他終於贏得了理應獲得的一切。

    他這樣,又怎麼不是給中國人長臉?他的司美琪,成了全球最好的箱包企業的子公司。他們能學習最好的技術、最先進的管理流程。假以時日,他一定能做得更好、得到更多。

    他會如願以償,站上中國商人的巔峰。

    ……

     更加熱情的音樂響起,許多人滑入舞池:美國人、澳洲人、中國人……有漂亮年輕的女職員,過來邀請老闆們跳舞,查理斯和陳錚相視一笑,各自挽著舞伴,也加入舞池。這舉動成功將現場氣氛,再度掀向高~潮。

    現在跳的是恰恰,兩位老闆竟跳得非常流暢奔放,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。而在快速扭動腰臀、舞動雙臂時,陳錚的心彷彿也被現場這種熱烈的氣氛,塞得就要滿溢。那個念頭,再次模模糊糊閃過腦海裡——但願這段時光,永遠也不會結束。美好得像夢一樣的輝煌,永遠也不會墜落。

    他永遠不會再回到那慘淡、憤怒、無望的谷底中去。

    ——

     市場,永遠會帶給我們出乎意料的結果,甚至是自相矛盾的結果。沒有任何研究市場的大師,能夠徹底讀懂和預測市場的走向。因為它由無數消費者組成,被數不清的因素干擾影響。

    就譬如這段時間,與DG中國的業務火爆形成鮮明對比的是——網絡上、全國范圍內,對於DG中國的民族抵抗情緒,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。許多大學社團聯名抵制DG品牌;許多箱包行業在網絡和媒體上大吐苦水,抗議DG對自己的傾軋和收購;一名又一名經濟學家發表文章,痛斥外資對中國箱包行業的惡意佔領… …當然,這其中少不了厲致誠和寧惟愷的推波助瀾。

    然而無可否認的是,賣得越火,反抗越強烈;

    反抗越強烈,賣得反而更火。

    兩種極端的情況,同時在市場出現。沒人能準確解釋為什麼。許多致力於維護民族品牌的學者們,只能望洋興嘆。

    但幾乎所有人都可以感覺到,現在的中國箱包市場,就像一個巨大的氣球,越吹越大,內部的暗湧氣流越來越激烈,除了 ​​愛達集團,以及寧惟愷的沙鷹品牌,依舊堅強的保持著與DG分庭抗禮的趨勢,業務規模逆市增長,其他箱包企業,全都感受到了同樣巨大的壓力——生存越來越艱難、未來越來越迷茫。

    以及,在DG的收購利益誘惑,和保護民族品牌的強烈呼聲中,越發舉棋不定。

    這其中,當然也包括一落千丈的新寶瑞,以及它的兩位掌門人——祝氏兄弟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這是最尋常不過的一個夜晚,祝晗程和祝晗遠兩兄弟,坐在祝氏總部頂層的一間小會議室中,就司美琪的股權問題,再次秘密商議。兩個人的神色,都是凝重而專注的。

    所謂進退兩難,大概就是指他們現在的境地。上一次賣出手中部位新寶瑞的股份,事後就被父親一頓痛罵。但木已成舟,祝老頭子也不能拿這兩個兒子怎麼辦。

    原本,他們是打算靜觀其變,伺機抬高價格,把手裡剩下的股份賣給DG。他們原本就不打算留下新寶瑞。

    可現在,情況不一樣了。他們沒想到,輿論界對DG的反抗情緒會這麼嚴重。許多媒體界、學者,竟像是盯著他們這些企業家。一旦有人賣出了自己的品牌和企業,立刻會遭致一頓鋪天蓋地的謾罵。

    祝氏兄弟是世家出身,是很要面子的人。他們決不能讓自己的聲譽有這樣的損失,也不能讓手上的房地產和金融企業受到影響。所以現在情況發展,也超出他們原本的預期和控制——他們不能再賣給DG了。

    但隨著DG業務越來越好,新寶瑞的業務也在逐步萎縮。他們又不能讓這個公司爛在手裡。所以他們現在最希望的,是尋求到一個中資的買家。至於對方會不會把新寶瑞再轉賣給外資,那就不是他們的事了。如果要當民族罪人,讓別人來當。他們只要錢。

    現在,在接觸了一些人之後,他們終於遇到了一個合適的買家。

    是一名北京的商人,家中還有政府背景,與霖市許多國資企業也走得很近。這樣一個人,他們了解過,跟寧惟愷是沒有過任何交往和關係的。

    所以他們放了心。明天一早,就會秘密簽訂股權轉讓協議。儘管價格比他們曾經期望的,低了不少。但在現在的情勢下,已經是最好的選擇。

    只不過,對方既然入股,自然是想趁低價抄底,獲得新寶瑞的控股權。所以對方提出,還希望他們幫忙牽線,購買到祝老頭子或者祝晗妤手中的股份。

    這件事,祝氏兄弟自然是不敢馬上跟父親提的。所以他們把主意打到了祝晗妤頭上。今天到這裡,就是要給深居簡出的祝晗妤打電話,探探口風。

    稍微斟酌商量了一番後,二哥祝晗程,拿起手機,撥了過去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祝晗妤最近這段時間,老忘了給手機充電,也經常不帶手機。當二哥的電話打到家裡座機時,她正好從外面回到家裡,赤著腳就從玄關走過去。

    正是夜裡七八點鐘,一室昏暗,沒有開燈,只有窗外的路燈將樹影映射得滿屋斑駁。

    寧惟愷顯然還沒回來。

    祝晗妤有點懨懨的,抱著雙膝坐在沙發上,按下了免提鍵。

    祝晗程清朗溫和的嗓音傳來:「晗妤,你在家啊?怎麼沒開手機?」

     祝晗妤微滯了一下。

    自從上次她自己做了決定,把股權委託給寧惟愷後,兩個哥哥發了很大的火。所以她也很久沒跟他們聯繫了。

    此刻再聽到哥哥的聲音,她心頭一軟,萬般委屈湧上來,輕聲答:「二哥……」

     祝晗程也沉默了一下,聲音卻放得更柔:「大哥也在邊上。晗妤,你好多天沒回大宅吃飯了。明天要不要過來?我和大哥都回來。」

     祝晗妤輕咬下唇,她的聲音甚至有點顫抖:「不了,哥,我明天要去義工社,下次好不好?」

     「好。」兩個哥哥齊聲答道。這時大哥開口:「晗妤,我們是關心你,明白嗎?」

     「……明白。」

     另一頭,祝氏兄弟對視一眼,還是二哥開口:「晗妤,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。」

     他把股份出售的事跟妹妹簡單說了,也簡明地講了一下其中的利害關係。最後說:「晗妤,這些事你可能不太懂。新寶瑞已經不行了,與其捏在手裡,不如換成現金。你可以再投資買點股票或者不動產。或者直接買我和大哥公司的股份也可以,給你最低廉的價格。這樣絕對比拿著新寶瑞的股份要好。」他講這話,雖說很有目的性,但的確也算是推心置腹、為妹妹的利益考慮。

    祝晗妤也明白這一點,她悶了一會兒,說:「謝謝你,哥哥,可是我已經把股權委託給惟愷了。這件事,我要考慮一下。」

     那頭,祝氏兄弟又交換了個眼神。

    一方面,他們聽到了祝晗妤的語氣鬆動,並沒有像以前,一味維護寧惟愷;另一方面,也看到寧惟愷果然是現在的最大阻力。於是祝晗程再度開口,將其中的利害關係,跟她講得更深。然而祝晗妤始終說要考慮,顯得非常猶豫不定。

    最後,大哥開口了。

    「晗妤,這話我一直不想對你說。但我們做哥哥的,不能看你受人欺負傷害。」他語氣挺冷地說,「寧惟愷在外面有了個情婦,聽說還帶到辦公室,每天進出。你為什麼還要替他考慮……」

     「哥!」

    祝晗妤突然出聲,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激動,強硬地打斷了他。

    隔著電話,兩個哥哥都能聽到她因為情緒激動,而低低的喘息聲。她像是被人戳中了痛腳,幾乎是慌亂的、快速地說道:「你們不要再說了,我答應你會考慮。我還有事先掛了再見……」

     「咯噔」一聲,電話掛斷。

    這頭,祝氏兄弟對望一眼。靜默片刻,祝二開口:「你覺得她會賣嗎?」

     祝大搖頭:「不知道。順其自然吧。”頓了頓又說:「別逼她了。」

     而電話另一頭,祝晗妤幾乎是嫌惡般摁關了座機的免提鍵。然後她繼續抱著雙膝,茫然望著窗外靜深的夜色,眼淚一滴一滴無聲淌下來。

    就在這時,她聽到身後響起緩緩的、熟悉的腳步聲。

    她有些不可思議的回頭,就看到寧惟愷從臥室走了出來。原來他不知何時已經回到了家裡,一直在臥室裡睡覺。

    此刻,他就穿著她曾經精心挑選的情侶睡衣,頭髮有點亂,拖鞋甚至都沒穿。他那英俊的臉隱藏在一室陰暗裡,就站在幾步遠的位置,靜靜望著她。唯有他的雙眼,平日里綴滿笑意和光芒的修長雙眼,此刻暗沉灼人。彷彿寫滿了很多複雜湧動的情緒。

    她也呆呆地望著他。

    「晗妤,我沒有出軌。」他的聲音又啞又輕,「今後,也永遠不會出軌。」

     ——

     同一個夜晚,厲致誠照舊從愛達下班,一個人回到居住的小區。

    這是每天,小區裡最熱鬧的時分。所有商舖都開著門,人和車輛進進出出。厲致誠一身黑色外套,慢慢踱著步,到了一家餐館面前。

    這一家的口味不錯,以前他和林淺經常來這裡打發晚餐。

    雖然他沉默寡言、氣度逼人,餐館的經理跟他也熟了,殷勤地將他引到偏僻的一桌坐下,問:「還是炒兩個菜,打包帶走?」

     厲致誠頷首:「謝謝。」

     女經理忍不住又問:「您女朋友出差還沒回來啊?」以前都是兩個人一塊兒來吃的,俊男靚女、親密依偎,羨煞旁人,那時這位酷帥精英男的笑容也要多很多。

    她提及林淺,厲致誠倒是露出一絲微笑。

    「嗯,她還不知道回來。」他淡淡地答。

    因為逼近年關,窗外已經有小孩在路邊放著煙花,一簇一簇,煞是光芒耀眼。厲致誠手指輕扣茶杯,靜靜看了一會兒。這時服務員將打包好的飯菜提了過來,他付賬接過,一個人又走出了喧囂的餐廳,走回不遠處的湖邊別墅。

    夜色中,樹影婆娑,小徑幽深。厲致誠一手提著外賣,另一隻手插在褲兜里,走到前院的葡萄架時,腳步一頓。

    不知何時,葡萄藤已經爬滿了一架,枝葉茂密、翠綠逼人。

    厲致誠靜默地看了一會兒,眼中緩緩浮現笑意。

    明年夏天,大概就能吃到親手種的果子。他幾乎可以想像出,林淺纏著他摘葡萄的畫面。

    「喂,我矮了一點啊。要不然才不指望你。」

     「抱我起來摘……左邊一點,噯?別摸我腰啊,好癢……」

     ……

    厲致誠垂下眼眸,斂去沉沉笑意,邁開長腿踏上門前的台階。只是因為想起了她,一瞬間也就想起很多的她。


    想起三個月前,她鐵了心要去創業,娉婷站在他和林莫臣面前,清脆的嗓音擲地有聲:「……我要站到所有人面前,讓他們印象深刻。我要讓他們再也無法誤解。我一定……要讓他們看到。」

     也想起她被人用雞蛋砸中時,那滿臉的污穢和凌亂。那時她的眼神並不慌亂,也不恐懼。她的眼中只寫滿了迷惘,迷惘得讓他心頭顫抖。

    「等你發動大反攻的時候,我會回來。」她說。

    如此負氣,又如此情深意重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那天他對她說得一點沒錯。更狼狽的是他。

    以前他從不知道,思念會令一個男人的心如此狼狽。雖然這份狼狽不被任何人知曉,只在偶爾夜深人靜時,抑或是坐在最吵鬧緊張的會議現場時,突然就會想起了她。

    求而不得,輾轉反側。那只是一份極淡的情思,卻始終縈繞在男人心頭,撩得人時常心浮氣躁,窒悶於胸,卻得不到她的紓解和慰藉。

    然而正如對林淺說過的話,他是個很能忍耐的男人。

    現在她要去追逐夢想和自我,他願意暫時放任自由。

    但一旦歸來,他就會令她知道,她攪亂了多麼深多麼渾的一潭水。

    她激起了他更強烈的征服和占有慾,又打算怎麼安撫?

    ——

     推開門,卻發覺玄關多了雙鞋。客廳一角的落地燈開著,映出暗暗的光。沙發上多了個人,正拿起遙控,在開電視。

    當然不是他等的那個人。

    顧延之將電視調到霖市經濟頻道,這才轉頭看著他,笑瞇瞇的。

    厲致誠臉上也浮現淡淡的笑意,將手裡的飯菜往桌上一放,在他身旁坐下。

    「什麼時候回來的?」

     顧延之的頭髮還微濕著,顯然剛洗完澡:「今天早上。跟蔣垣拿了鑰匙,直接來你這裡睡覺。」慢悠悠瞥他一眼:「反正你現在是孤家寡人,女人也不稀罕回來。我這幾天得避避風頭,躲在「跟我已經決裂的」厲致誠家裡,最隱蔽最安全。」

    厲致誠沒搭理他的奚落,起身走到冰箱前,拿了幾罐啤酒。遞給他一罐,自己也打開一罐,慢慢喝著。

    「都籌備好了?」他問。

    顧延之點點頭:「萬事具備。明天開始,網絡廣告就會大面積投放。」

     厲致誠就不多問了,舉起啤酒跟他輕輕一碰:「辛苦。」

     顧延之淡淡一笑,仰頭喝了一大口。冰涼的酒液淌入喉嚨裡,只覺得暢快淋漓。

    清寒寂靜的冬夜裡,兩個男人就著酒菜,慢慢吃著。當電視中播放DG的廣告時,顧延之低低嗤笑一聲,扭頭看著厲致誠:「別說,DG的產品質量的確可以,外觀設計也新穎大氣。這一點,咱們真得跟他們多學習。」

     厲致誠點了點頭:「師夷長技以製夷。」

     顧延之莞爾。

    兩人正說著話,這時DG的廣告也播放完畢了。陡然間就聽到「咚咚」兩聲沉而有力的鼓響。那聲音特別有節奏感,低沉純粹,彷彿沒有半點雜質,一下子就給人振聾發聵的感覺。

    厲致誠和顧延之同時抬頭,望向聲音的來源——電視機。而同一瞬間,液晶屏幕倏地暗了下來,一片壓抑的黑寂。

    只有屏幕中間,慢慢浮現兩個銀色秀美的中文字:傾城。

    所謂「先聲奪人」,永遠是廣告營銷界不變的真諦。

    而這一則廣告,顯然是將這個要領貫徹得淋漓盡致。此刻,不光是厲致誠和顧延之兩位商場巨賈的注意力被吸引——坐在辦公室裡正在欣賞本季度業務報表的陳錚和查理斯,站在家中看著妻子乖巧忙碌背影的寧惟愷,以及待在自己公寓裡近日特別清淨的林莫臣、身在療養院的徐庸,以及許多愛達、司美琪、新寶瑞的員工,乃至無數走在街頭或待在家中的普通市民,全都注意到了這則別具一格的廣告。

    然後,萬眾矚目中,背景聲音響起,畫面也同時亮起。

    那是一輛火車,轟隆自雪山深處開出,駛入廣闊的綠色田野。高山流雲,湖光熠熠,還有成群成群的牛羊,掩映在風吹草動的原野上,全都一閃而過。

    因為音效處理得特別柔和,所以並不顯得嘈雜。一個面容秀美的女孩,背著包坐在窗邊。對面,十幾個胸口戴著大紅花的退伍軍人。

    在滿車廂的人當中。她唯獨注意到了他,他也注意到了她。

    他戴著寬簷軍帽,容顏俊朗,身形挺拔。他有一雙非常清澈修長的眼睛,一看就令人印象深刻。

    很快,車到站了。她背著包跳下車,他也邁開長腿下車。兩人一前一後,走出車站,來到公交車站前。

    然後又上了同一輛公交車。她坐在前排,他在後座。

    再下車,她走入一條小巷,他也尾隨。她終於忍不住了,轉頭瞪著他:「你幹嘛跟著我?」

     退伍青年淡淡看她一眼,徑自繞過她,走到一幢宅子前,從褲兜掏出鑰匙,推門進去,沒看她一眼。

    女孩有點發楞地站在原地,過了一會兒,走進對面的一幢宅子。

    竟然是新搬來的鄰居。

    畫面一轉,已經到了第二天清晨。女孩將洗得濕漉漉的包,掛在了院子里高高的晾衣桿上,就進了屋。這時一陣大風刮過,竟然把包刮飛了,飛過圍牆,落在了男人的院子裡。

    男人正在院子裡看書,一低頭,就見個紅色的女士背包落在自己腳下。這時給了包一個特寫,露出Logo:傾城。

    然後大門外已經響起敲門聲:「有人在嗎?你好?我的包被吹到你的院子裡了。」

     男人撿起包,走向門口。

    此時,所有的觀眾都以為,他會開門,將包還給女孩。誰知在經過院子中那棵大樹時,他突然動作利落的一躍而起,直接爬到了樹頂,將包掛在了高高的樹杈上。

    然後打開門,讓女孩走了進來。

    女孩看到包所在的位置,傻眼了:「怎麼會跑到那裡去?」

     退伍青年神色自若地答:「風太大了。」

     「那怎麼辦?我不會爬樹也。」

    「我會,可以幫你。對了,還不知道你的名字。」

     ……

    風起陣陣,蔥蔥鬱鬱的樹下,落英繽紛。

    她穿著素淨的長裙,他穿著簡單的襯衣長褲。兩人隔著一棵樹的距離,遙遙對望著。畫面彷彿靜止了,瞬間定格為美麗的永恆。

    畫面再次全黑下來,浪漫的場景一閃而逝。

    然後,屏幕中間彈現數行字幕:

    傾城只為她(低沉溫柔的畫外男音響起:Just for her)

    女士背包專門品牌

    霖市·台灣·佛羅倫薩

    最下方,出現一排女式包的小圖,五彩繽紛,低調點綴。

    最後,畫面陡然又黑下來,所有字幕全部消失。「咚咚」兩聲鼓響後,彈出八個字:

    「傾城待續敬請期待」

    ……

    這則廣告播完了,電視裡又開始播新聞。

    可屋內卻靜悄悄的,顧延之噙著笑,端起酒看著電視屏幕。像是在仔細回味,又像是在讚嘆。

    而厲致誠卻放下了酒杯,靜默片刻,最後轉頭,望向窗外的葡萄架。

    葡萄架上,枝葉繁茂,藤蔓糾纏。月光 ​​就透過葡萄架,稀疏地漏下來,滿地水一樣細碎淺淡的銀白。此刻,那光彷彿也照在他的心上,纏綿入骨,無法言說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6-1 11:15 PM

第78章 西洋範兒

     清晨的陽光遍灑會議室時,林淺合上了面前的筆記本,疲憊但是微笑著站了起來。

    不止是她,會議桌旁的七八個年輕人,全都同樣的眼眶發紅,襯衫、頭髮凌亂不堪。但每個人的眼睛都很亮,亮得像最燦爛的星星。

    的確,現在的「傾城」品牌,就是箱包行業最燦爛的新星。

    自第一波廣告上市,五天過去了。市場銷量呈爆發式增長,堪比當年Vinda、Aito上市時的盛況。

    輝煌背後,自然是難以言喻的艱辛。林淺已經記不清,這幾天加起來的睡覺時間,有沒有超過十個小時。此刻她的眼前已經開始發暈,但整個人依舊被一種激蕩的情緒填滿,支撐她開完了今早的銷售反饋會議。

    現在,終於可以停下來,暫歇一下了。

    這些人都是從愛達跟過來的,很多是她的老部下和骨幹。所以彼此間根本不用說什麼虛的,她長長地吐了口氣,說:「勝利在望,我們已經創造了歷史。現在不用管它,市場也會繼續聽話地增長——今天大家全休息一天!明天開始籌備第二期推廣方案!」

     這話說得詼諧又意氣風發,眾人全都大笑著說:「好!」

     這時身旁的秘書站起來,關切地問:「林總,您趕緊去睡覺吧。」林淺還沒答,旁邊的人全都附和:「是啊是啊,趕緊去睡!」「不能再工作了!」「你再工作,我們可就不幹了。」

     林淺心頭一暖,的確也知道身體就快到極限了。她暗暗告訴自己,沒下次了。抬頭笑道:「我馬上去,你們也辛苦了,明天見!」

     因為這段時間幾乎都是不分晝夜在加班,所以林淺直接在她辦公室的里間,放了張小床,乾脆住在了這邊。此刻把眾人都放回了家,她步入里間,倒頭就睡。

    熬過夜的人都知道,終於能倒下補眠時,起初會睡得併不安慰,輾轉反側。林淺自然而然就想起了厲致誠。拿出手機,想給他發短信。可想了想,竟發現無話可說。

    因為她所有想說的話,都凝聚在那則廣告裡。

    他一定都懂。

    傾城,傾誠。為他傾慕,還有什麼思念需要訴說?

    懷著這樣柔軟而輾轉的心情,林淺慢慢陷入甜睡裡。這一睡,就是昏天暗地,對周遭的一切動靜,開門關門、光線變換,全無知覺了。

    ——

     林淺的新公司雖然在廣告裡霸氣地打出了「霖市·台灣·佛羅倫薩」這樣國際範兒的形象,但其實她的公司還很小。實際生產暫時全部委託給愛達,她支付生產費用。所以在武漢的公司,只有幾十個人。

    至於台灣、佛羅倫薩?咳咳,各有一個人,還是跟汪泰識和大衛借的兼職員工,產品也是放在他們的店裡寄賣。

    她也有自己的三十六計。

    這一計叫做……

    給點顏色她就開染坊。

    此刻,林淺在里間睡覺,外頭的開放辦公區裡,還有十來個職員在值班——產品新上市,很多方面都要盯著。陽光燦爛的上午,辦公室裡靜悄悄的,只有大家敲打鍵盤的聲音,和偶爾的低語聲。

    直至,厲致誠的出現。

    當一身休閒服的他步入辦公區,身後跟著面帶微笑的蔣垣——從公司前台,到坐在林淺門口的一位資深經理,全都震驚地站了起來。

    事實上,他們的下巴都快要被驚掉了。突如其來,受寵若驚。

    「厲總!」「厲總!」「厲總!」

     所有人都客氣又尊敬地跟他打招呼,隱隱又有些激動。

    厲致誠朝他們點點頭,手搭在辦公區的隔板上,抬頭環顧一周。

    佈置得簡潔雅緻,但跟他的偏好又有不同。天花板、玻璃門上點綴著很多紅色線條圖案,顯得很溫暖。

    原來這是她理想的辦公室。

    厲致誠微微一笑,對眾人說:「辛苦了。你們做得很好。」

     眾人紛紛說:「哪裡哪裡,應該的。」「謝謝厲總。」

     厲致誠頷首,又問:「林淺呢?」

     秘書稍稍有點為難,但還是照實答:「林總在裡面睡覺呢。」她指了指,又說:「她已經幾天沒怎麼合過眼了。」

     厲致誠的目光也隨著她移過去。

    靜默凝視那扇米白色的緊閉的門,門口掛著她的名牌:General Manager林淺。

    「鑰匙給我。」厲致誠淡淡地說。

    秘書一愣。

    他身後的蔣垣則眼觀鼻鼻觀心,好像什麼過分的話都沒聽到。

    而辦公室裡其他人,全都……肅靜。

    好吧。於公,雖說「傾城」公司與愛達還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,但從股權上,真的是完全獨立的。您厲致誠雖然是愛達集團的大老闆,但就這麼不請自入我家老闆的辦公室,是不是有點為難大家了?

    於私,在場中的一部人,也聽過厲致誠和林淺的緋聞。但所有的都是傳聞,從未被坐實。兩個當事人也絕口不提。

    可現在,厲總卻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,進入一個女人正在睡覺的房間裡去……

    大概只有隨行的蔣垣知道,厲總是多麼渴望見到裡面的女人。

    否則怎麼會在那麼繁忙的日程裡、即將發動反攻的前夕,生生擠出一天來,飛到武漢來看她?

    蔣垣飛快地朝秘書身旁、那位資深經理遞了個眼色。那經理也是愛達的老人,瞬間心領神會,一把將還在猶豫的秘書手裡的鑰匙搶過來,遞給了厲致誠:「厲總,林總知道您來視察,一定很高興。」

     瞧,這話說得多麼圓滿。

    除了對林淺絕對忠心耿耿的秘書小姑娘,還在臉紅掙扎,其他人全反應過來,面不改色地附和:「是啊是啊!厲總能來我們實在太高興了。」

     厲致誠接過鑰匙,點頭:「你們忙。」邁開長腿就走向了林淺的辦公室門口。插鑰匙、開門,面沉如水一氣呵成,「砰」一聲輕響,門在他背後關上了。

    辦公室裡的人面面相覷。

    蔣垣自個兒找了個空位坐下,伸手敲敲那小秘書的桌面:「有水嗎?能不能給我倒一杯?謝謝。」

     小秘書這才反應過來:「哦。」起身去倒水。隨著她的腳步聲響起,辦公室裡好像重新恢復了寧靜和忙碌。只是每個人眼中,都有了明顯或隱含的笑意。

    ——明明跟他們無關,莫名卻被感染。

    因為那分明不是集團老闆來探望昔日下屬。

    那只是一個男人,來見一個女人。

    就這麼簡單,卻動人心魄。

    這就是愛情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厲致誠推開門,就看到一室柔光。

    窗簾都沒有拉上,清新乾淨的陽光透過玻璃窗,灑在那女人的身上。

    她還穿著襯衫西褲,沒蓋被子,身上搭了件外套,長髮如瀑散落在枕頭上。尖尖的臉依舊像玉一樣白潤柔膩,只不過眼窩變得很深,兩個黑眼圈極其明顯。

    她的表情很安詳,他開門關門進來,再緩緩走到床旁,她都全無知覺。

    厲致誠靜默地註視了她一會兒,慢慢笑了。轉身走過去,先把窗簾拉上。一室昏暗,他又走回她身旁。

    床很小,偏安在屋子的一角,他想坐都沒地方,只能拉了一把椅子過來。

   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,屋內始終保持寂靜無聲。厲致誠握起她的一隻手,送到唇邊輕輕一吻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做了個很春意浪漫的夢。

    她居然夢到厲致誠來了武漢,還來了她的辦公室裡。不過這顯然是不可能的,因為她夢到她的辦公室變成了酒店的房間,小床變成了大床,厲致誠就將她壓在床上,反覆纏綿著。

    天黑了,屋內昏暗又寂靜。他低著頭,親吻過她的額頭、臉頰、脖子、嘴唇……那些吻都是蜻蜓點水般的,一點都不符合厲致誠平日強勢深入又性感的個性。所以說是做夢了,他怎麼可能這樣忍耐地吻著她?每次都吻得她神魂顛倒才罷休好不好。

    還有胸,還有腰,甚至還有腳踝……這個夢如此真實,這些地方都癢癢的,好像真能感覺到他那溫涼柔軟的薄唇和長著薄繭的指腹。

    林淺在夢裡唇角上翹,露出了笑容。

    「對不起……」她低喃著。

    為什麼要道歉呢?

    這句話一說出口,她的眼淚就掉下來了。

    好想他啊。怎麼這麼想他呢?

    其實這些天,他們的聯絡很少很少。他們已經三個多月沒見面了。

    為什麼這麼生疏,林淺也說不清楚。也許是因為那天放下「要站到所有人面前」的豪言後,她其實倍感壓力。她真的怕自己做不好——哪有那麼容易的事,那麼容易就造就一個品牌。所以她很害怕失敗,在厲致誠面前失敗。於是不知不覺,就在潛意識裡迴避跟他的聯絡。

    又也許,是內心深處也負著氣。

    那些人怎麼可以這樣誤解她呢?她必須要做出一番事業來,讓所有人側目。卯著這股勁兒,她眼前只剩下做品牌這一件事,她顧不上其他,包括厲致誠。她甚至有點怕跟他聯絡,因為怕分心,因為怕一回到他身旁,就陷在那溫柔甜美的愛情裡,就習慣性地依賴他,再也提不起那一股孤勇。

    所以……對不起。

    我其實好想你。

    講完這句話,她心頭彷彿瞬間放下一塊大石。而夢中的厲致誠,也終於恢復了常態,開始更熱烈地親吻她的身體。林淺覺得幸福極了,心情一放鬆,瞬間再度跌入黑甜的睡眠裡,連夢也消失不見了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林淺醒來的時候,首先看到的,是一室昏暗。

    天黑了?她睡了這麼久?

    摸出床頭的手機一看,果然已經下午六點多了。

    她有些無奈地揉了揉腦門兒,坐了起來。這時卻發現自己身上還蓋著件男士外套,黑色,寬寬大大,罩住了她大半個軀體。

    林淺一怔。

    下一秒,立馬跳下床,打開燈。屋內空空蕩盪,唯有他的那件外套,依舊躺在床上。

    林淺推開門就衝出去,站定,舉目四顧。

    外間也已經很暗了,還有幾個員工在加班。聽到動靜,全都抬頭看著她。那眼神,有點古怪。像是笑意,又像是尷尬。

    林淺忽的臉上就是一燒。但她在員工面前還是要保持端重形象,面不改色地對門口的秘書說:「你進來一下。」

     秘書看她醒,早就坐立不安了,一肚子的話要說。立刻跟進去,看一眼她,那眼神比旁人更古怪,反手就關上了門。

    林淺:「剛才有誰來過了嗎?」

     秘書有點意外:「您一直沒醒?不知道?」

     這話令林淺心中忽生悵然,因為她感覺自己似乎錯過了很多。她搖了搖頭。

    果然,小秘書的臉紅了:「上午愛達集團的厲致誠總裁來了。您在睡覺,他就自己拿了鑰匙開門進來了,在裡面一直待到下午才走。走的時候還叮囑我說,不要吵醒你,讓你睡到自然醒……」

     林淺心中猛地一震。

    許多強烈的情緒瞬間湧上心頭:甜蜜、悵然、思念、憐惜、不捨……最後只餘下一個念頭——想見他,好想見他。

    「他走多久了?」她快速地問,同時拿起椅背上的外套開始穿。

    小秘書看她火急火燎的,也緊張起來,飛快地答:「五點二十!走了有一個多小時了!」

    「沒說去哪兒?」

     「我沒敢問……」

    林淺點點頭: 「我出去一趟,你沒事就先回家。」說完也不管她了,抬腳剛要往外走,小秘書一把拉住了她,表情特別尷尬:「林總,你這裡……」她指了指她的脖子。

    林淺一愣。

    ……不、是、吧?

    她瞧一眼秘書,表情還是很鎮定的,從旁邊的桌子上拿起自己的化妝鏡……

     女人的頸項修長白皙,吻痕點點,又紅又新鮮。

    林淺:「……」

     秘書:「……」

    她要真這麼衝出去,被其他員工、寫字樓裡別的人看到,今後也就不要混了。

    厲致誠為什麼要吻在這麼顯眼的位置?下頜、脖子、鎖骨……還故意吮吸出一片紅痕?林淺只覺得一頭黑線。

    此刻她分明被打上了屬於某個男人的印記。

    這是對她久久不歸家的一種「懲罰」麼?

    林淺的臉陣陣火燒,乾咳兩聲:「有絲巾嗎?」

     秘書反應過來:「有。」馬上沖出去,從自己抽屜裡找出一條遞給她。這對上下級又對著鏡子擺弄了一陣,確保絲巾擋住了所有吻痕,秘書這才鬆了口氣:「好了林總,你可以出去追他了!」

     ——

     林淺走出寫字樓時,外頭天已經全黑了。公路上車水馬龍、人潮湧動,當然已見不到厲致誠的身影。

    這時手機也接通了,「嘟——嘟——」響了兩聲後,厲致誠那低沉磁性的嗓音如她所願響起了:「醒了?」

     這嗓音就像一陣柔和的風,撫慰到她心裡。

    她站在這吵鬧的街頭,忍不住就笑了:「你怎麼不叫醒我?」

     分隔那麼久,眾人面前的女強人,一旦與他通話,自己都有點不適應自己的小女人心性,那嗓音又軟又嗔,擺明就是在撒嬌。

    厲致誠靜了幾秒鐘。

    那一頭,有清晰的機場廣播的聲音:「你乘坐的飛往霖市的CAXXX航班,即將起飛……」

     「怎麼捨得?」他緩緩地說。

    林淺的心陣陣激盪,深吸了口氣。

    所以,他一個日理萬機的大老闆,千里迢迢跑來看她,結果就在床邊坐了一整個白天?

    鼻子忽然就有點酸了。

    「你好討厭啊……」她輕聲說。

    「嗯。」他的嗓音裡卻帶了淡淡的笑意,「你的品牌已經打出來了。什麼時候想衣錦還鄉,就回來。」

     林淺咬著下唇不說話,嘴角卻又忍不住上翹。

    這男人,明明很想她回去吧?卻還是這麼沉靜自若的語氣,欲擒故縱什麼的最討厭了。

    「嗯……手上還有些事,做完我就回來。」

     「好。」他答,「你打了個漂亮的頭陣。現在換我。」

     ——

    陳錚和查理斯最近遇到個棘手的問題。

    一個專做品牌箱包海外代購的網站,不知何時出現了。並且影響力越來越大,越來越出名。

    本來,這根本不算個事。名牌海外代購,一直都存在。淘寶、京東商城都有大量做這個的個體商家。

    具體流程是什麼呢?

    因為許多國際名牌在歐美的定價,都比在中國大陸便宜。所以就有人鑽了空子,從國外購買產品,賣給國內消費者,即使加上跨洋運費,價格可能還是比國內專櫃定價便宜一截。

    但這塊業務一直做不大,也不會對DG這樣的企業造成任何影響。為什麼呢?

    首先,企業做這塊業務,是不被允許的,這就牽扯到進口關稅和品牌代理的問題。你一個企業沒有品牌代理的資格,怎麼能從國外大批量拿貨、擾亂我的市場呢?所以這一塊永遠都是個體商戶在做,一款名牌包頂多進貨幾個、十幾個,算什麼啊。

    其次,一般消費者,哪有鑑別真偽的能力?現在中國的A貨做得比真貨還真,所以個體商戶的誠信,也是個難題。

    可現在,格局改變了。

    那個叫做「西洋範」的海外代購商城,一經推出,就吸引了很多消費者的目光。

    當然,它跟淘寶一樣,只是個網絡購物平台。在上面販賣海外名牌包的,依舊是個體商戶。

    可是,在首頁的顯著位置,你首先看到的是一行承諾:

    假一罰十!網站先行賠付。

    沒有消費者不會為這樣的承諾心動,他們最擔心的問題已經解決了。

    你再往下看,就會發現網站所銷售的,絕大多數是ZAMON品牌的產品!

    ——

    週末的下午,查理斯緊急召集包括陳錚在內的DG中國高層開會。

    明明是陽光懶散的下午,會議室裡的氣氛卻緊繃得滲人。因為市場部提供了最新的統計數據:過去兩週,ZAMON各門店的銷量同比下滑了10%。這對於半年來始終高歌猛進的DG來說,是從未出現過的事;更有若干消費者回到門店,要求退貨或補齊差價;DG中國的網站主頁,也出現了大量消費者抗議的留言和熱帖。

    這個勢頭不妙,很不妙。查理斯敏銳地察覺了這個潛伏的巨大危機,所以把全部人都叫了過來,商議對策。

    諾大的會議室裡,眾人屏氣凝神,看市場部經理,打開了「西洋範」的網頁。

    首先撞入眼簾的,就是一大片ZAMOON包的圖片,而每張小圖下方,都劃掉原價,顯示醒目的折扣價格。並且庫存量顯示非常充足,每個產品庫存都超過了數百。

    而被劃掉的原價,剛剛好就是ZAMON在國內的銷售價格。折扣價普遍要低10%~30%,有的甚至只有原價的2—3折——這也是可能存在的,因為有時候ZAMON在國外的店,某些型號產品會有相當大的力度促銷— —所有奢侈品牌都有過這樣的行為。

    查理斯滿屏這麼看下來,只看得一頭冷汗。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——難怪之前他有看到ZAMON美國最近幾個月的銷量小幅增長,當時他還覺得,這也許就是中國人說的「好兆頭」?Shit!

    當然,他也很疑惑和憤怒,對市場經理吼道:「難道這個網站的經營是合理的嗎?海外代購繞開了中國關稅,這是不正當競爭!」

     在座的其他人也有相同疑問,市場經理卻無奈地搖了搖頭:「不是的查理斯。這個網站的設計很巧妙,它只提供平台,就像京東、淘寶一樣。在它的平台上銷售ZAMON的,都是個體商家,所以這種銷售變成了個體轉賣行為,跟網站沒關係。這種情況,任何國家的法律都不會禁止。」

     「陰謀!這完全是個陰謀!」查理斯恨恨地站起來,碩大的身軀來回在會議室裡踱著步,直晃得其他人也越發心煩意亂。

    是啊,誰看不出這是個陰謀?

    陳錚坐在他身邊的位置,臉色陰沉地想。

    個體商戶哪有那麼雄厚的財力,一口氣囤積數量龐大的庫存?所謂的購物平台,不過是個幌子。背後推手化整為零,用這種方式繞過了政策制度約束。

    而且擺明了針對ZAMON品牌。

    除了 ​​蟄伏已久的厲致誠,還能有誰?

    而這個網站的可怕之處,根本不在於它實際銷售了多少ZAMON的產品,搶走了多少份額—— ​​也許根本就趕不上DG銷售額的零頭。關鍵在於它的橫空出世,令廣大消費者意識到一件事——一個名牌包在國內可能賣5000元,在美國其實才賣2000塊。消費者能不惱火嗎?這不坑人嗎?進而他們就會懷疑,ZAMON在國際上真的是一線品牌嗎?

    而一個奢侈品的價格體系遭到質疑,等於它的品牌價值遭到質疑。再演變下去,就有可能令ZAMON好不容易在中國建立起來的形象,轟然崩塌,毀於一旦。

    然而此刻,陳錚坐在一群外國人中,聽著查理斯不斷發火,聽著眾人夾雜著各大洲口音的英文討論,他卻有種非常奇異的感覺。

    首先,ZAMON遭遇到如此大的危機,他卻並沒有感到太多切膚之痛,遠不如司美琪幾次受挫時,感覺那樣痛心疾首。

    不過,他也感受到了壓力,巨大的壓力。這感覺實在太熟悉了,之前兩次栽在厲致誠的手裡,就是這樣的感覺——防不勝防、無所適從。你完全不知道他下一步要怎麼做,你唯一知道的,是他一旦展開反擊,你就只能眼睜睜一步步看著自己陷落。儘管你憤恨不已,卻好像怎麼樣都逃不出他的掌心……

     當然,陳錚並沒有將這樣的情緒表露出來。在聽完眾人的討論後,他一臉同仇敵愾地開口:「查理斯,我們要怎麼做?」

     查理斯冷著臉,眼神陰霾地答::「馬上查!這個網站的經營者是誰!一定是厲致誠和寧惟愷在背後指使!我一定要起訴他們!」

     這並不難查,每個公司都有註冊法人,這個網絡商城也是。

    幾天之後,查理斯和陳錚就拿到了網站經營者的名字——顧延之。

    果然是這夥人!

    可是……

    「BOSS,我們的起訴恐怕難以有勝算……」法務部的人員為難地開口,「顧延之雖然曾經是愛達的股東和高層,但他幾個月前就變賣了手中愛達的股份,而且還是賣給了我們DG。跟愛達已經完全沒有關係了,這變成了他的個體行為。我們沒有證據,就不能以不正當競爭起訴愛達。也不能起訴顧延之,因為從網站規則看來,他只是提供了一個網友購物的開放平台……」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6-1 11:41 PM

第79章 連消帶打

    「西洋範」的出現,的確令DG中國的銷量受到影響,但這影響還算不上嚴重;

    它也的確令部分消費者對ZAMON品牌產生了不信任,但這種不信任還沒有廣泛蔓延開,還沒有發展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。

    所以,查理斯立刻採取了一系列強硬的防禦措施。

    首先,他立刻將這個情況上報DG美國總部,要求以企業名義,向中美雙方海關提出抗議,必須嚴查近日ZAMON產品出入關。這個要求,得到了總部的堅定支持。

    其次,他命令下屬們更仔細的收集證據,務求從西洋範和愛達的日常經營、政策制度裡,找到蛛絲馬跡,他並不放棄起訴的希望。但這一點,陳錚持不樂觀的態度——厲致誠做事會留下把柄?笑話。

    再次,查理斯立刻聯絡了各大知名奢侈品品牌在華總公司,希望大家一起聯名對中國商務部提出抗議。但這個提議,並沒有得到多少響應——因為明眼人都看得到,西洋範商城的存在,根本就是中資企業跟DG之間的一場惡戰。西洋範網站上對於其他奢侈品牌,只象徵性的放了幾款產品,大多還顯示缺貨,擺明就是希望跟他們井水不犯河水。

    其他奢侈品牌,跟DG本就是競爭對手。這一年也眼紅ZAMON在中國的發展,現在誰願意淌這趟渾水?全都裝傻充愣、含含糊糊,坐山觀虎鬥。

    對於這個情況,查理斯只能憤怒地再罵一聲:「Shit!」

     最後,也是最重要的。查理斯要嚴格控制西洋範在全國范圍內的影響。他知道有句話說:星星之火,可以燎原。中國民間原本就有一部分人,對DG的抵制情緒非常強烈,他決不能讓這股勢力因為這個事件抬頭。萬一引起消費者大面積抵制,那就不妙了。

    所以在與陳錚秘密商議後,決定要在網絡和媒體界嚴防死守。陳錚一向深諳此道,所以拍著胸脯應承下來,開始在各大媒體、網站之間奔走打點,無數錢砸進深不見底的水里——俗話說得好,有錢能使鬼推磨。

    然而他們只猜對了一半。

    厲致誠的下一步,的確是藉西洋範,向DG發難。

    可他並沒有像之前半年那樣,利用媒體輿論不斷造勢,你來我往、煽動情緒。

    狹路相逢勇者勝。厲致誠居然利用電視廣告的形式,直接在全國消費者面前,向DG宣戰了!

    一夜之間,全國人都知道了ZAMON在國內外的價格差異,知道了中資企業為了保護民族品牌,與外資企業之間的這場反收購大戰。

    那麼你認為,每一個普通的中國人會怎麼做?

    ——

     夜風凜冽時分,林淺和同事們坐在辦公室裡,正在緊張籌備「傾城」第二期廣告的播出。

    近日來,西洋範網站的誕生,幾乎吸引了行業裡所有人的眼球。她的公司裡,很多人也在議論。有人覺得此舉狠狠地打了DG的臉,但也有更多人擔心,海外代購畢竟規模有限,形成不了太大影響力。只要等風頭過去,DG的經營不會遭受什麼實質性影響。

    對於這樣的評價,林淺只是笑而不語。

    因為她很清楚厲致誠的後招。

    一旦找到對手的弱點,他怎麼會不實施一連串的凶狠打擊,只打得對方再也站不起來?

    林淺正忙著,忽然聽到一個同事「噯」了一聲,就招呼大家:「林總,嗨,你們快看電視!」

     林淺和其他人全都循聲望去,辦公室一面牆上掛著液晶電視,便於及時收看各類新聞和廣告。此刻正是夜間黃金檔,新聞剛剛播放結束,一則廣告跳了進來。

    屏幕全黑。

    緩緩浮現三個漂亮而略顯花哨的白色剪紙體漢字:西洋範。

    林淺頓時全神貫注。

    她知道厲致誠要走這一步,但廣告具體怎麼打,她還真不清楚。

    然後,畫面開始一幀幀切換,一個清亮的男聲響起:「東京、巴黎、紐約、悉尼……」

     畫面呈現的,全是這些國際大都市的繁華景色。處理得靜謐又柔和,帶著某種鬧中取靜的複古情懷。

    畫面突然又變了。不再是城市景色,而是許多陳列著名牌皮包的專櫃。燈光璀璨、玻璃櫃閃亮,裡面的包包更顯得奢華靜雅。只不過當鏡頭掃過時,包包的商標被遮住了,用「XXXXX」代替。

    畫外音再次響起:「國外,它們賣這樣的價格。」這時鏡頭特寫,每個包下面的標價:$400、€100……然後還有一行折算成人民幣的數字。

    「國內,卻賣不一樣的價格。」

     畫面再次切轉,到了北京王府井、上海徐家匯、廣州天河區……同樣呈現名牌包的專櫃,價格卻標為「¥8000、¥42000、¥20000」 ……一看就比國外貴3成甚至7、8成不止。

    這時,畫面變成了橙紅的純色,背景音樂也變得輕快。

    西洋範的網址,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跳了出來,顯得十分活潑。

    畫外音:「西洋範,全球代購,專櫃正品,為中國人抹平差價。」

     然後數行文字彈了出來:

    所有商戶實名認證

    假一罰十,網站先行賠付

    原價1至7折火熱銷售

    ……

    林淺托著下巴,把整段廣告看完。其他人全都面露振奮,有小伙子打了個響指:「幹得漂亮!」

     林淺也忍不住笑了。

    損啊,他們可真損啊。

    不說國際奢侈品廠商「區域價格歧視」,只說「為中國人抹平差價」。誰聽到這句話,不被激起幾分傲氣和同仇敵愾之心呢?

    不過這本來就是事實。儘管中國的稅收政策,造成國外箱包品牌在中國銷售的成本的確比海外要高一些。但林淺做過仔細的分析調研,她認為絕沒有高到現在這個價格差異的地步。

    所以DG也算是自食惡果——誰讓你覺得中國人傻錢多呢?

    她拿出手機,給厲致誠發短信:「太棒了!!」

     厲致誠肯定在忙,過了好一會兒才回覆,只有簡短的幾個字:

    「夫人過獎了。」

     林淺看著短信,忍不住笑了。

    ——

     這一則廣告,果然如厲致誠、寧惟愷、顧延之、林淺……等人預料,一石激起千層浪。很快,網絡上、民間,甚至國內外媒體,都紛紛轉載了這一則廣告。

    許多人開始討論,國際品牌在國內外的定價差異,是否合理?

    許多人成為西洋範的忠誠用戶和粉絲。

    但更多的人,開始把目光投向西洋範的主要攻擊對象——DG集團和它的ZAMON品牌。

    一時間質疑聲、抗議聲,當然也有擁護的聲音,夾雜在一起,吵得沸沸揚揚。一夜之間,DG就成為了眾矢之的,登上了微博、搜索熱門排行榜的第一名。

    當然,DG這頭國際商業巨鱷,會不會就此倒下,誰也說不好。

    但無可否認的是,它的各品牌各門店的銷量,開始明顯下滑了!

    就在這時,厲致誠的第二則廣告又推出了。

    此時,焦頭爛額的查理斯和陳錚沒想到,甚至連林淺都沒想到,厲致誠還有第二輪襲擊。就是這新的一則三十秒不到的廣告,成功將所有消費者對DG的抵制情緒、對這一場中外資之戰的關注度,推向了高潮!

    那是幾天之後,週六的晚上。

    「傾城」第二期廣告,即將在次日晚上播出。林淺大戰在即,在家休息一晚,養精蓄銳。

    八點零五分,西洋範的那則廣告再次播出了。林淺照舊欣賞了一番——工作這麼忙,這成了她的難得的樂子——好吧,她的確有點惡趣味了。誰讓這是她的老公在棒打落水狗呢?

    誰知這天晚上,厲致誠才讓她見識到,什麼叫做真正的「棒打落水狗。」

    八點二十八分,她正在電腦上瀏覽新聞,手機忽然響了。

    是厲致誠發來的短信。

    「八點三十分,衛視頻道。」

     林淺心頭一凜,立刻拿起遙控打開。

    電視裡還在播放一則糖果廣告,小孩子捧著糖果笑嘻嘻。而林淺的心,也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,變得興奮和期待起來。

    八點三十分整。

    畫面陡然一亮,已經是華盛頓的街頭景色。

    與西洋範的廣告完全相似的開頭,畫面風格、拍攝手法、音樂基調……甚至連畫外音,林淺都懷疑是一個人。

    但台詞是相似而不同的:「美國、日本、澳洲、香港……」

     畫面上出現了許多店面專櫃的圖像。但這一次,是完全真實的品牌:愛達在美國的旗艦店、沙鷹在日本的專櫃、明德在台灣的店面……最後,還出現了美國亞馬遜購物網站的頁面,上面有數款愛達和沙鷹的箱包,以美元標價。

    畫外音響起:「國外,我們賣這樣的價格。」

     畫面一閃,來到北京、上海、廣州、霖市等地,愛達和沙鷹的旗艦店。

    畫外音驟然加重語氣:「國內,我們只賣這樣的價格。」

     鏡頭閃過一系列箱包,以人民幣標價,但明顯是比在美國亞馬遜網站上的標價要便宜不少的。同時還用醒目紅字標出了具體折扣:「10%0ff、20%0ff、30%off……」但價格落差絕對不像ZAMON那麼大。

    畫面陡然一轉,出現了很多人。仔細一看,很多是工人,笑容燦爛而憨厚。當然,他們身後還有戴著眼鏡、姿容清秀、西裝革履的職員,有穿著西裝套裙、氣質成熟的女管理者,還有穿著家居服的媽媽,抱著孩子,孩子拿著個愛達的包……甚至還有外國人,居然是大衛本人,跟幾個意大利男人站在最後,笑呵呵地看著鏡頭。

    畫外音響起,緩而有力的男聲:

    「捍衛民族品牌!

    中國人的良心,世界級的好箱包!」

     這句話說得如此擲地有聲,只令林淺心頭猛地一震。

    緊接著,畫面突然全黑。

    然後一個又一個,中國人耳熟能詳的國產箱包品牌的LOGO,開始不斷出現在畫面中:

    Aito愛途、Aier愛爾、BH沙鷹、MIND明德、Vinda……甚至也包括了其他一些著名箱包廠商的主力品牌。

    伴隨著「鏗、鏗、鏗……」的低沉而奪人心魄的聲響,它們一個個滑入屏幕裡,每一個的登場,彷彿都帶著震撼人心的力量。

    最後,它們滿滿登登排成了一個方陣,整齊、莊嚴、沉默的方陣。

    林淺已經完全看怔住了。

    突然間,倏地一聲,所有品牌一起消失,就像被捲入了黑色畫面。

    廣告完全結束了。

    就這樣嘎然而止,你甚至來不及辨認畫面上的所有品牌。

    可你的心,卻彷彿完全被剛剛的一幕幕畫面所震懾。那些品牌,中國人自己的品牌,原來他們也曾輾轉萬里,征戰全球市場;他們的員工,就是我們自己人,曾經登上時代雜誌的「中國工人」。

    最後,他們結成了一個聯盟。面對外資的收購和傾軋,公開宣戰。

    林淺的眼眶,瞬間就濕潤了。

    捍衛民族品牌。多麼簡單的一句話,都快要被說爛說煩的一句話。

    可她有多久,沒有聽過這樣振聾發聵的聲音!

    電視裡已經開始播放連續劇了。可她就這麼望著屏幕,望了很久很久。

    最後,她腦海中浮現的,依舊是厲致誠那清俊冷峻的側臉、高挑而沉默的身形。

    她再度打開手機,看著他剛剛發來的短信。那麼簡短而平靜:八點三十分,衛視頻道。

    林淺,八點三十分,衛視頻道。

    看我兵臨城下,烽火連天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林淺伸手摀住臉,她在笑,可眼淚又在眼眶裡打轉。

    她有多麼愛他,她有多麼榮耀。

    多麼心甘情願地仰望著他。

    他知道嗎?

    而此刻,林淺所無法想像的是,在中國許多個城市,許多個家庭中;無數個街頭,無數網絡站點上……有多少人跟她一樣,是笑著看完了西洋範那則奚落ZAMON的廣告,卻又是無比安靜地、看完了中國箱包企業的這一則近乎悲壯的廣告。

    ——

     一個偶爾的關鍵事件,造成國際大牌在某一方區域的慘烈折翼——這樣的例子,在現代商業史上,層出不窮。

    譬如SKII被爆出含有違禁物質,導致在中國境內全面撤櫃,品牌形像大受影響,此後數年雖艱難恢復,但終不復當日輝煌;

    又譬如百事可樂曾經在菲律賓失信於消費者,導致市場全線崩潰,最終只能退出市場。

    而現在,查理斯、陳錚和他們剛剛站穩腳跟的DG,就處在這樣的危機裡。

    週一的早晨,最新的市場數據報告,再次送到查理斯桌上。

    與之前的銷量下滑速度相比,這一周,數字變得更加驚心怵目。查理斯幾乎都可以看到面前不遠處,即將是他們狠狠跌落的谷底。而陳錚儘管內心深處對於厲致誠的可怕感到膽戰 ​​心驚,到了這種時候,他也如同即將被殃及的池魚,焦躁起來。他迫切地希望能夠幫助查理斯一起,挽救整個局面。

    否則……否則他將一無所有!

    「知道嗎Ben……」在這個時候,查理斯卻表現出身為亞太區領導者的堅韌和清醒,他抓住陳錚的手說,「眼前的確是個巨大的危機,但我們別無選擇。只能挺過去!」

     陳錚臉色陰狠地點了點頭。

    查理斯的意思他明白。現在的DG中國危在旦夕,厲致誠的連番打擊,終於將他們推到了懸崖邊上。但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,DG中國雖受傷慘重,但只要市場不全面崩潰,哪怕只有最後一口氣,挺過這段時間就行!消費者是健忘的,愛國情緒也是一時衝動,以DG全球的龐大實力,將來他們還可以捲土重來!

    兩人堅定了信心,又招來心腹密謀一陣,決意盡力鞏固市場,同時加快在中國的一些慈善活動和收購行為,務求轉移消費者們的視線——你們看,我們賺的錢在支援中國最貧窮的地區;你們看,也有別的中國企業願意被收購。為什麼?因為這本來就是雙贏的,我們帶來的是國際最先進的技術和管理理念,我們推動了中國本土商業的繁榮和發展。

    然而查理斯和陳錚沒想到,他們這些舉措還沒取得實際成效,厲致誠那一小撮人的新一輪打擊又來了——

     1月3日,新年伊始。新寶瑞集團前總裁、沙鷹品牌現任董事長寧惟愷,高調宣布已獲得新寶瑞集團超過51%股權,成為絕對控股股東兼董事長。DG在中國的收購行為被狠狠的打了一次臉,新寶瑞、愛達等行業巨頭全都成功逃出了他們的收購之網,全盤收購計劃已名存實亡。

    ——

     冬日清透的陽光,透過玻璃窗灑進辦公室時,寧惟愷站了起來,不急不緩走到穿衣鏡前,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裝。

    新聞發布會的時間就要到了。原浚以及一干心腹,全都走了進來。比起寧惟愷的淡定,他們的笑容就實在太燦爛了。

    「董事長,差不多該過去了。」原浚說。

    寧惟愷的唇角,微不可見地上翹了一下。

    得,這小子還真會拍馬屁。董事長,多麼順耳的稱呼。

    他想了好幾年的稱呼,呵……

    「那就走吧。」寧惟愷姿容俊朗瀟灑地朝他們點了點頭,第一個走出了辦公室。一行人西裝革履,下了電梯、再穿過員工辦公區,直達今天召開記者招待會的多功能大廳。

    一路,可以看到每一個新寶瑞的員工,全都齊刷刷地站起來,朝新董事長鞠躬致意。

    這並非提前安排好的,完全是員工自發的行為。

    頹靡壓抑了太久,新寶瑞這頭昔日雄獅,終於贏回了自己的領袖。明明他還什麼都沒做,可每個人似乎都已經看到了將來的重振雄風、揚眉吐氣。

    這壯觀的一幕、這浩蕩的聲勢,令寧惟愷心頭一暖。

    如果換了從來,面對眾人敬仰的目光,他只會目不斜視、優雅而過——因為他很清楚,所謂民心,就是這樣。他們需要你高高在上。你不必和藹可親,你只需要帶給他們威望和信心。

    可今天,他實在是心有感觸,例外地放慢了腳步,對每一個員工點頭微笑,用充滿魄力的目光,撫慰過每個人眼中的期盼和渴望。

    於是所有員工的激動之情,簡直無法言表。

    「董事長好!」「董事長好!」這樣簡單卻恭敬的問候聲,此起彼伏,最後幾乎連成了一片,震動著寧惟愷的耳膜。

    寧惟愷意外地發覺,自己的眼眶竟然有一絲濕潤。但他很快壓下去了,以最完美的姿態,朝眾人揮了揮手,滿臉春風地走入了多功能廳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多功能廳裡早已座無虛席,燈光閃爍。

    寧惟愷和原浚坐在後台,隔著一扇門,看著現場的盛況。新寶瑞的新聞發言人,正言笑晏晏回答著記者提出的一個又一個問題。而寧惟愷被安排在最後出場,露一露臉,簡略回答幾個問題,方顯隆重。

    只不過此刻,寧惟愷聽著外頭的熙熙攘攘,內心深處卻有些自嘲。

    回望這大半年,他還真是忙得昏天暗地。而且還是第一次,他這麼低調地做事——把他手下的精英團隊借給厲致誠,雙方合作共同造就了西洋範網站、數則轟轟烈烈的廣告;調動了他手中所有人脈資源,為這次反收購戰在民間、網絡、媒體不斷造勢……這要換了往常,他哪次不是風風光光,吸引所有人的眼球。

    不過,低調也有低調的好處。

    想到躺在辦公室抽屜裡的股權說明書,他淡淡一笑。

    如果不是前一階段,他和厲致誠故意讓DG的ZAMON品牌大舉深入,又怎麼會形成中外資對抗僵持的局面?又怎麼會令外界都覺得反收購戰岌岌可危?

    又怎麼會讓祝氏兄弟上了鉤,以比較低的價格,將新寶瑞的價格出售?

    不過這事也欠了厲致誠一個人情。代他購買股權的那位北京商人,是厲致誠的朋友。據說是明盛康總當年介紹給他的。

    而寧惟愷也不得不承認,經過這半年多的合作,他和厲致誠的關係的確已密不可分。彼此的欣賞和默契,也都感覺得到。

    待擊潰了DG之後,今後的中國箱包行業,大概會是一個全新的局面吧!

    他微微瞇了瞇修長的雙眼。

    這時,已經有工作人員來敲門了。原浚跟人講了幾句,轉頭看向他:「寧董,您差不多可以出去了。」

     寧惟愷點了點頭,站了起來。

    迎著滿場燈光和掌聲走上台時,寧惟愷沒有想起已經多日避而不見的Lydia;也沒有去想,此刻他的仇敵祝氏兄弟,該是多麼難看的模樣。

    他突然想起了祝晗妤。

    他腦子裡就這麼清晰而強烈地滑過一個念頭。

    他已經拿到了新寶瑞51%的股權。她的丈夫,成為了這個企業的新主人。

    他想讓她看到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當新聞發布會的實況,在電視中播出時,很多人的反應都是不同的。

    許多網友,許多被中國箱包行業的廣告激起愛國熱情的普通人,簡直是歡欣鼓舞、拍掌歡慶——在民族激情最高漲的關頭,國內數一數二的箱包企業保住了主權、沒有落入外資之手,這消息多麼振奮人心!

    厲致誠看到這早已是他和寧惟愷計劃好的結果,只是微微一笑。

    林淺看到了,對寧惟愷當真是好感倍增,並且破天荒主動給他發了條短信:「幹得好!」

     而也有人看到這則消息,氣得發抖。其中就包括中了圈套的祝氏兄弟,以及灰頭土臉的查理斯和陳錚。

    唯獨在寧惟愷自己的家中,祝晗妤呆呆地看著這則突如其來的新聞,看著畫面裡那個淡定從容、城府深沉的英俊男人……突然間,淚流滿面、悲不自勝。

    ——

     「傾城<二>」

     1月7日晚。當電視上出現這一行字幕時,所有「傾城」品牌的簇擁者,以及許多還未購買「傾城」但是對廣告很感興趣的觀眾,還有箱包行業裡的許多人,全都緊盯著屏幕,目不轉睛地看著,這個新崛起的女性品牌,又會帶來怎樣的感動,以及銷售奇蹟。

    「咚咚——」照舊是扣人心弦的鼓聲,畫面再次拉開。

    已經是寒冬。退伍軍人也換上了白襯衫和黑色長褲,騎著單車穿過小城的水巷。路邊有學生跟他打招呼——他轉業成為了一名青年教師。

    路過女孩家門口時,自行車停下了。他抬起俊朗的臉,把手指扣成環塞進嘴裡,吹了個響亮悠長的口哨,動作帥氣又冷峭。

    門「吱呀」一聲打開,女孩像一陣靚麗的風,跑了出來,跳上了自行車後座。

    「今天去哪兒啊?」她問,同時把紫色的手提包挎在肩上。

    「去打CS。」他高深莫測地答。

    畫面一轉,兩人已經到了野外CS真人對抗訓練基地。兩人穿著深綠的迷彩服,扛著激光仿真槍,躲在一個小土丘下方。唯一不和諧的是,女孩肩膀上還挎著那個紫色的漂亮的包。

    男人皺著眉頭:「包扔一邊去!這麼亮的顏色,活靶子啊你!」

     「不行!」女孩把包一抱,「這是我最喜歡的包。」話音剛落,一束子彈射過來,女孩還沒反應過來,男人眼明手快就將她拉到身後。

    然後……他「光榮中彈」了。

    女孩目瞪口呆。

    男人將槍一扔,看著她歉疚的表情,反而笑了。

    「沒有我你怎麼辦?」他雲淡風輕若有所思地說,同時將槍一扔,作為「陣亡」者,原地坐了下來。

    女孩愣了一下。

    這時一輪子彈掃過,她也「中彈身亡」了。

    兩人一坐一立對望著。周圍激光橫飛,許多人跑來跑去。唯獨他倆灰頭土臉、靜靜地望著彼此。

    突然都笑了。

    女孩在他身旁坐下,像是漫不經心地說:「那就一直在一起好啦。」

    這回換男孩怔住了。

    那麼自然而然,卻又像是命中註定。他單手撐住她腦袋旁的土丘,低頭就吻住了她。

    畫面變得非常唯美而朦朧。

    轉眼,已是女孩靠在男人懷裡,從她的紫色包包裡掏啊掏,掏出了一個男士皮夾:「喂,這是我送你的禮物……」

     男孩頓悟地看她一眼。

    難怪這麼寶貝這個包,原來是因為裡面裝著送給他的東西。

    男孩接過那皮夾,又挺不屑地看一眼她的「傾城」牌女包:「這包太花哨太不實用,下次我送你個軍用包。」

     「……誰、要、軍、用、包、啊!」

     ……

     畫面一轉,兩人已經騎著單車,在回家的路上。

    女孩緊摟著他的腰,把頭靠上去。而男人上衣口袋裡插著她送的皮夾,從來冷峻的眉梢眼角,卻掛著淡淡的笑意。

    「喂,我下個月就要回上海了。我找到新工作了。」女孩忽然輕聲說。

    自行車嘎然停住,男人的腳踩在了地上,霍然轉頭望著她。

    「你要不要一起去上海?」她問。

    男人沉默。

    畫面定格,然後消失在黑暗裡。

    字幕彈現:傾城結局,敬請期待。

    ——

     不得不說,連林淺自己聽到男主角說傾城的包太花哨太不實用,比不上軍用包時,都忍不住莞爾。而當女主角說要去上海時,她也會感到一絲惆悵。

    能打動人心的品牌,就是好品牌。林淺深信這一點。

    果不其然,廣告播出後不到五個小時,她的副總經理就推門進來,一臉意氣風發。

    「林總,這幾個小時,網絡銷量又翻番了!」他的話說出來彷彿都熱乎乎地,聽得林淺眉開眼笑。

    「不過……」他話鋒一轉,似笑非笑,「大家對廣告本身的關注度,似乎都超過產品本身了。」

     「等結局播出了,他們的注意力會重新回到產品身上的。」林淺篤定地說,「品牌被賦予的內涵,與產品本身是不可分割的。他們現在有多追捧這個廣告,將來就會有多少感情,寄予在產品身上。」

     副總頗為贊同地點了點頭,又說:「對了,剛剛DG的人聯絡我們了。」

     林淺一怔,笑了:「怎麼說?」

     副總的神色也很意味深長:「他們想收購。」

     林淺往椅背裡一靠,白皙纖細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啊敲,眼中的笑意卻逐漸加深。

    最近一直聽說,DG還不放棄收購業務,企圖分裂中國行業聯盟。

    終於找到她頭上了啊。

    哦不,是找到傾城頭上。她的身份可一直保密著。

    她的手指一頓,抬眸看著副總:「你安排人,跟他們繼續接觸,適當地表露出合作意向。但是絕對不能讓他們知道我們跟愛達的關係,也不能知道我的存在。」

     「好!」

     副總出去後,林淺坐在椅子裡,原地輕快地轉了一圈,最後望著窗外燈火闌珊的江城。

    呵……

   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。

    終於來了啊。

    到底城府不如厲致誠,此刻她有點激動,又有點莫名的慌亂,還有一點點猶豫。

    然而也許真的是心有靈犀,厲致誠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。手機鈴聲響起,是他打過來了。

    林淺還沒接起,臉上就笑了。

    「喂。」懶懶的,軟軟的,得意的聲音。

    那頭,厲致誠也坐在辦公室裡。

   相比起前段日子,他現在已經清閒了一些。DG中國已是強弩之末,民眾保護民族品牌的熱血,也終於被激發到頂點,現在只需要適時地再給予打擊,就能將DG中國的最後一口氣斷掉。

    所以現在他最大的問題反而是……

     老婆還沒回來。

    「什麼時候回來?」他開門見山,嗓音低沉迫人。

    林淺忍不住笑了。

    噯?他也有沉不住氣的時候啊?不是很淡定地給她留下一身吻痕後就走了,欲擒故縱等她自己跑回他懷裡嗎?

    不過林淺明白,他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來電話。

    看到了第二則廣告,誰都知道傾城這個品牌已經徹底成功。而成功之後歸來,是她的承諾。

    厲致誠這個人,向來是君無戲言。怕是不會放她在外面多待一天的。

    「再給我幾天。」她柔聲說,可溫柔中又帶著一絲狡黠,「就這麼回來,還不夠拉風。」頓了頓說:「我說過,要讓所有人都看到。」

    厲致誠靜默了一下。

    林淺此刻大概不知道,男人心中無聲的情緒。

    聽到自己的女人,清清脆脆地說「就這麼回來,還不夠拉風。」帶著她特有的狡猾和傲慢,彷彿一顆流光溢彩的珍珠,綴在他的心尖上。

    他承認自己已經完全被這個女人迷住了。

    這跟曾經的愛戀是不同的。曾經的愛戀同樣濃烈,同樣一門心思想要佔有她。但那時他非常篤定,篤定她會始終綻放在他的掌心裡。而事實也是如此,她是獨立的,但同樣也依附於他,無論愛情事業,都像柔軟而堅韌的藤蔓,纏繞在他的臂彎裡。

    他承認一直很享受她對自己的依附。

    可現在,她完全靠自己,在他掌控的商業領域裡,開創出了一片天空。她開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謀略,卻不被他所知。

    這種感覺,當真複雜。

    但他唯一清楚,並且越來越清楚的一點事實時——他被這個女人勾起了新的情緒。那其中包括對她比以往更濃烈更新鮮的興趣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「好。」他答,「我可以再忍耐幾天。」

     林淺「噗嗤」笑了,故意說:「謝謝啊。」

     厲致誠淡淡答:「不謝。遲早會從你身上討回來。」

     林淺:「……」

     從、她、身、上……

    一定是她想歪了,厲致誠雖然一向強勢,但大概是國學修養的原因,基本還是不會說露骨的話。

    嗯,一定是她歪了。她經常歪的。

   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,林淺心念一動,說:「我們視頻吧!」

    「好。」他答得很乾脆。

    這還是兩人第一次視頻。林淺想想也覺得奇怪,明明那麼想見他,可之前卻從沒想過要視頻。

    大概是因為,聯想到厲致誠這麼個老練的男人,把臉湊到電腦前,跟她視頻聊天的感覺很怪異吧。

    兩人分別都去關緊了辦公室裡的門。

    視頻連接上了。

    跳入林淺眼簾的,直接就是厲致誠端坐在窗前的身影。漆黑的夜幕星空,交織著城市的燈光,在他身後映照成瑰麗的光影。而他依舊是那副眉目沉靜的樣子,在辦公室裡只穿著件白襯衣,領口微敞、英俊逼人。

    而那夜空一樣澄澈深沉的黑眸,此刻跨越了上千公里的距離,就這麼清冽地望著她。

    林淺忽然就怔住了。

    思之如狂。

    當你真切地看到他的眉目,才發現自己早已思之如狂。

    那思念被隱藏在繁忙的工作裡,隱藏在倔強的奮鬥里。明明無處不在,卻又無處可尋。直至與他四目凝視地這一刻,卻清晰浮現在心頭,這樣的勢不可擋。

    所有的言語一瞬間都淹沒在她的喉嚨裡。原本準備打趣,原本準備閒聊,通通都失了興趣。

    只餘縈繞在心頭的唯一一句話,她輕輕開口:「我愛你。」

     而那一端,厲致誠同樣靜靜地望著女人削瘦了許多的臉、以及那麼容易就淚光閃爍的眼睛。

    他的臉色是平靜的,眼神是疏淡的。

    手指輕輕抬起,大拇指沿著屏幕上,她的臉頰邊緣,緩而有力地拂過。

    「你最好加快速度,我的忍耐已經快要到極限。」

    ——

     幾天後,一則爆炸性的新聞,傳遍了整個網絡。

    據聞,近日來賣得最火、知名度最高的品牌「傾城」,很有可能會賣身給DG中國。這對於處於抵制情緒中的國人來說,無疑是一枚定時炸彈。

    一時間,批評聲、質疑聲、抨擊聲、失望的聲音……充斥著各大媒體和網絡。甚至有大學生自發組織,到傾城的武漢辦公室抗議遊行。

    但與DG曾經造成的市場白熱化兩極差異一樣,傾城也造就了這樣的景象——一方面,質疑聲、批評聲越來越多;另一方面,傾城在全國賣得一天比一天火。專家們對這個品牌的身價估計,也是津津樂道、節節攀升。

    在這個過程中,DG中國的新聞發言人,也含蓄地表示了:的確跟一些國內品牌在談合作的事。這更引起了網友的猜疑和緊張。

    但輿論的焦點傾城公司,卻始終對這則傳聞保持沉默。

    又過了幾天,在質疑聲到達頂峰時,一則更確切的消息,終於被爆了出來——

     據稱,在數萬傾城粉絲翹首以盼的1月15日,傾城廣告大結局播出的同一天,傾城公司高層會與DG集團共同召開新聞發布會,當場就會簽訂協議,以2億元的高價,將這個炙手可熱的品牌,轉賣給DG集團。

   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6-2 12:01 A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4-6-2 12:01 AM 編輯

第80章 吾愛傾城

     1月15日,下午4點50分。

    全市最豪華的酒店,燈光璀璨的新聞發布廳。

    查理斯、陳錚,以及一干DG中國的人員,正翹首以盼。

    台下,記者們座無虛席,全都舉著手裡的照相機攝像機,不時回頭望著會場入口,想要一睹近日來瘋狂崛起的傾城品牌創始人的真容。

    傳聞中低調的隱形女富豪,品牌的創意和設計都源自她。之前把公司都交給職業經理人打理,這次因為要簽訂股份轉讓協議,她才親自飛抵霖市。

    ……

     其實在DG公司內部,也有不少人反對這次收購。

    他們覺得,在這樣民族情緒高漲的關頭,DG站出來宣布又收購了一家,實在是火上澆油,會激起更強烈的抵制情緒。

    但查理斯力排眾議。

    在他看來,中國人跟美國人不一樣,在追求理念和公平的道路上,中國人往往只有一時熱情。熱度過了,或者遇到大的挫折,激情就神奇地消退了,非常缺乏韌性。

    所以查理斯覺得,此刻將傾城拉到己方陣營,並非火上澆油,而是往抵制者的頭上,潑了一瓢冷水。人們的熱情不會變得更高,相反因為遭到打擊,很有可能低落下去。

    而且與傾城結盟,還有其他好處:既能粉飾中外資良好合作的太平表象,爭取更多輿論支持;又能對厲致誠的聯盟造成打擊,動搖軍心。再者,傾城的確是個盈利性很好的品牌。猶如新鮮的血液注入DG集團中。

    有了這股新鮮的血液,DG很可能就挺過了這一次的難關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。會議廳裡的氣氛,慢慢變得躁動起來。

    5點。已經過了簽約時間。

    女主角還沒出現。

    記者們已經開始低聲交頭接耳了。坐在第一排的查理斯,臉上依然維持著春風般的笑容,轉頭看向陳錚。

    「怎麼還沒有來?!」壓低的嗓音。

    陳錚心裡其實也有點七上八下。

    他站起來:「我去看看。」

     到了後台工作間,迎面就走來個下屬,臉色是驚惶的、不可思議的:「陳總!他們剛剛來了電話,說不簽約了,向我們致歉… …」

     陳錚一下子就怔住了。

    幾乎是低吼出來:「電話給我!」

     「那邊的聯絡人已經關機了……」

    頭頂燈光閃亮、外頭的議論聲已經越來越大。落入陳錚耳裡,卻像蚊子一樣嗡嗡嗡刺耳。

    他的呼吸慢慢低促起來。

    這是他縱橫商海這麼多年,頭一次遇到翻臉翻得這麼快、這麼沒有信譽的合作方。

    一個念頭強烈地竄進腦海裡——怎麼可能?

    回想起與對方這些天溝通的種種,分明表現出極大的興趣。而且對方還諸多討價還價——如果不是真心賣,不會這樣。

    簽合同最怕遇到的,就是之前談得好好的,突然最後關頭,對方撂攤子不幹了。只會氣得你滿腔的血都梗在心頭,卻又無處發洩。

    因為只要沒有最後在紙上簽字,雙方就沒有權利義務,不承擔法律責任。

    可今天,在對方提議、查理斯欣然應允的情況下,陳錚請來了幾十家媒體,為這次合作造勢。如果在這麼多媒體面前被打臉,本就風雨飄搖的DG中國,在輿論界眼裡就會變成一個徹底的笑話!民眾的抵制情緒一定會更加激昂!

    想到這裡,陳錚心裡猛地一寒。

    會不會……這根本就是一個圈套?

    他一臉戾氣,緩緩轉頭,看著外頭輝煌無比的會議廳。

    他想,查理斯說過,DG中國祇要保住最後一口氣,不再出岔子,就能撐過去。

    現在這口氣,還在嗎?

    ——

    「5點30分,霖市經濟頻道。」

    收到林淺的這條短信時,厲致誠正坐在愛達集團會議室裡,跟幾位高管開會。

    他面色沉靜地將手機放回桌面,抬眸看著眾人:「我們先暫停一下。」看向一旁的蔣垣:「把電視打開。」

     除了外放的顧延之,此刻其他重要人物都在場。劉同、薛明濤……見老闆這麼說,都頗有興致地看向牆面上的液晶屏幕。

    正在報導新聞。

    記者站在一幢輝煌的的酒店建築樓下,神色鄭重地報導著:「……今天下午,在這幢大樓上——北海盛庭酒店的會議廳裡,會舉行DG集團與傾城品牌的股權簽約儀式。但是,現在已經過了五點,傾城品牌負責人仍然沒有出現。我們還看到,酒店門口有抗議者,依舊舉著各種標語,反對這次收購……」

     林淺獨立創建品牌,只有在座的幾個人知道。這時跟她最熟的薛明濤先笑了:「我就知道!空城計啊這是,竟然直接把人給涮了!」

     劉同也搖頭失笑。

    而厲致誠眸色淺淡地望著電視畫面,沒說話。

    膽子好大。

    一個新創立的小品牌,膽敢公開跟DG撕破臉。DG即使在走下坡路,封殺掉她還是輕而易舉。

    但厲致誠心中卻生出淡淡的愉悅。

    這女人肆意妄為,不過是仗著背後有他撐腰。

    這時,記者的聲音忽然高了幾分:「……剛剛收到同事發來的消息,傾城品牌創始人已經回到霖市,現在就在機場。下面讓我們把畫面切換到機場……」

     會議室裡,所有人看得更專注了。

    而厲致誠在聽到「回到霖市」四個字時,清晰感覺到自己的心,渾然一跳。寂靜的眸色也變得更深。

    終於知道回來了。

    他放任自由的女人。

    與此同時,在這城市的許多地方:街頭的液晶廣告屏下方、北海盛庭酒店樓下的抗議人群中、許多人的家中、愛達集團的辦公樓中……以及媒體們剛要散去的DG新聞發布會現場,這個消息火速傳開了。很多人看著電視,或者拿出手機、或者坐在電腦前,直接收看這一則勁爆的新聞。

    就連查理斯和陳錚,都躲開媒體的抓拍,沉著臉站在工作間裡,看著牆上的電視。

    畫面上出現機場航站樓。

    天色已經有些黑了,亮潔的燈光照得航站樓的出入口分外清楚。遠遠就見一個女人,穿著藏青色大衣、踩著高跟鞋,戴著墨鏡,在一行人的簇擁下,推著行李走了出來。

    守在門口的幾家媒體一擁而上。

    「林女士、林女士!」

    「請問您這次回霖市,是來跟DG集團簽訂股份協議嗎?」

    「為什麼您剛剛才到,已經過了簽約時間。是航班延誤了嗎?」

     ……

    別問媒體怎麼會知道她姓林,知道她這個時候回霖市。

    當然是有人爆出了內幕消息。

    否則此刻,怎麼能把同樣站在電視機前的查理斯和陳錚,氣得一臉猙獰,臉上的肌肉都開始發抖。

    「抱歉,林總不回答問題!」旁邊的秘書表現得十分盡職盡責,想要將媒體驅趕開。

    可這樣萬眾矚目的關頭,記者們怎麼肯走,燈光閃爍得越來越密集,只把出口堵得水洩不通。

    在這樣的混亂和期盼中,林淺忽的站住了,伸手讓擋在自己面前的秘書和下屬站開。

    「沒事,有什麼問題就問吧。」女人的嗓音溫和而禮貌,儘管依舊帶著墨鏡,卻依然遮不住白皙漂亮的輪廓。她一身素雅但又不失光鮮地站在眾人視線中,唇邊帶著微笑,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。

    於是記者們瞬間一靜。

    然後爆發出更熱烈地追問聲和質疑聲。

   「您會將傾城品牌出售給DG嗎?」一道響亮的聲音問。

    也是最敏感最重要的問題。

    所有的鏡頭全對準了她。

    而鏡頭之外,所有正看著新聞直播的人,也都等待著這個女人的答案。

    夜色中,女人的墨鏡映著淺淺的燈光,線條姣好的下巴看起來非常年輕。

    她靜默了一會兒。這靜默令所有人的心更加緊懸起來。

    而厲致誠看著畫面里許久不見的女人。長髮烏黑如瀑,身形娉婷玉秀。她在說什麼,他反而不是很關心了。剛剛看著她從機場走出來,卻彷彿已經看到這女人走回了他懷裡。

    之子於歸,宜家宜室。

    他微垂眼眸,端起桌上的茶,輕輕抿了一口。茶是蒙頂甘露,碧清微黃,唇齒留香。

    「不會。」

     清脆的女聲,篤定的語氣。

    她的臉上甚至還泛起笑意,頓了頓,加重語氣:「永遠不會。」

    在這一刻,許多人心中都安靜下來。人的情緒,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。聽到這句淡淡的「永遠不會」,人的心中,某種情緒卻好像激烈地被煽動起來,開始在心中發酵。

    聚集在酒店樓下的抗議者們,反應則更直接更激烈。他們歡呼著大笑著,扔掉手裡的抗議牌,大聲鼓掌。有人已經開始揚聲喊道:「傾城!幹得漂亮!」

     而表現得更安靜卻更激動的,是數以千計的愛達員工們。曾經,林淺背叛愛達的消息,不知不覺就在眾人間傳開。有人根本不信,也有人半信半疑,還有人不了解林淺的,越想自然越憎恨。

    可現在,他們已經清楚地看到。

    就像林淺希望的那樣。

    機場,圍成一圈的記者們顯然也因為她的回答,有些騷動。

    「那為什麼之前跟DG集團約好簽約呢?」有人問。

    這種問題,林淺自然開始耍花腔了,笑了笑答:「商場上的事,有很多不確定因素,也有很多溝通上的問題。還有其他問題嗎?」

     「現在很多人成為傾城的忠實粉絲,追傾城的微電影廣告筆追連續劇還狂熱。」這次發問的是一個年輕的女記者,「林總,請問什麼時候粉絲們能看到傾城廣告的結局呢?」

     這顯然是個討好的問題。

    林淺也給了她一個特別大的笑容:「謝謝你告訴我,傾城粉絲們的熱情。我很驚喜。第三集,也是結局……」她頓了頓,「就在今天,你們很快就會看到。」

     這時,秘書和助手又開始驅趕記者:「好啦,謝謝各位,今天就這樣。林總要回家了。」

     林淺也禮貌地笑笑,轉身走向停在一旁的黑色商務車。

   「傾城沒有出售給DG,但是也沒有加入中資箱包企業聯盟!」又一道聲音,更響亮地蓋過所有人,「是打算一直保持品牌獨立嗎?」

     一時間,所有人都安靜下來。

    正要上車的林淺,也停下了步伐。

    鏡頭之外,很多人也屏氣凝神。

    這個問題問得很巧妙也很尖銳。

    表面是問她是否要保持品牌獨立,等於是在問——這個近日來備受矚目的品牌,是打算一直在中外資之戰中,獨善其身嗎?

    這個問題,也頗有攻擊性。

    林淺抬眸望去。

    問的人是個胖胖的年輕人,看樣子並不是記者,表情憤慨逼人。

    應該是熱烈擁護民族品牌的中堅分子。

    這時,站得離林淺最近的記者,朝她遞了個眼色,示意現在正在直播,是否要中斷。

    林淺卻看著那個質問者,眉目沉靜不變。

    嘴角,再次露出甜美笑容。

    「對於是否保持品牌獨立性的問題……」她不急不緩地說,「如果是有實力的中資企業對我拋出橄欖枝……」

     所有人幾乎都被她賣的關子,引得心緊緊提了起來。

    「……譬如愛達集團。」她的笑容越來越燦爛,「那我只能說——歡迎入股。」

     ——

    我要讓所有人清楚明白地看到,我林淺根本不屑於做什麼DG的奸細。

    站到他們面前,讓他們印象深刻。一定……要讓他們看到。

    大反攻的時候,我會回來。

    就這麼回來,還不夠拉風。

    愛達集團,歡迎入股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厲致誠盯著畫面中女人近乎肆意的笑容,心頭已是陣陣激盪。而在在座的其他男人們看來又是如何呢?

    誠然,林淺這樣的言論,無疑是大為振奮人心——永遠不會賣給DG,但是歡迎愛達人物——一下子就壯了這邊的聲勢,以一種女人特有的傲慢方式。鼓舞人心的效果,堪比他們之前做的聯盟廣告。

    但這位,到底是老闆的女人,此刻言笑晏晏,單單說:「歡迎愛達入股。」落入這些知情的男人的眼裡,怎麼看怎麼有示愛的意味。何況林淺的性格一向就豪放直爽、敢作敢當。

    當然了,不光被示愛的厲致誠,他們愛達集團也很有面子。

    其實吧,林淺回答這個問題純屬突發,完全就是隨心所欲、牛氣哄哄地答了這麼一句。她完全就沒往男女感情、示愛方面想。

    可是男人跟女人看問題怎麼會是相同的?

    於是,在座眾人目光在電視機上停了停,忍著笑,有意無意都看向坐在正中的年輕老闆。

    而厲致誠眉目不動。只是從來喜怒不形於色的臉龐,竟也緩緩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緋紅。

    他承認自己被女人回歸的方式深深打動了——

    在所有人面前,她向他表達忠誠和愛慕。

    以一種隱晦卻熱烈的方式。

    厲致誠心中陣陣氣血湧動。

    那是這個女人每每帶給他的感覺。每次為她怦然心動,每次因她求而不得。

    他腦海中一個清晰的念頭佔據了所有——想要馬上見到她。

    將這個女人徹底擁入懷中。

    這時,薛明濤「噯」了一聲。

    原來剛剛採訪完林淺後,新聞節目就結束了。

    然後沒有任何停頓,屏幕驟然黑下來。

   中間彈出了四個字:

    <傾城>結局

    ——

     「<傾城>結局。

    我不介意等待。只要最後等到的人,是你,就好。」

     當屏幕跳轉出這幾行字時,街頭的許多行人,幾乎是同時屏住呼吸。

    其實他們遭到的視覺和音效衝擊,比厲致誠等人更明顯。因為在街頭和網絡的轉播裡,在林淺講完那句「歡迎愛達集團入股」後,畫面就定格了。

    然後沒有任何過渡,屏幕驟然黑下來。

    鼓聲響起,傾城再現。

   當然,這也是林淺安排好的。務求帶來最大的衝擊效果——衝擊每一個人的心!

    而此刻,很多人的心情,的確也跟隨著「傾城」變化起伏著。剛剛還在為林淺的話語,憤慨激昂、振奮鼓舞。轉眼屏幕一暗,卻彷彿又進入了那個關於傾城品牌的纏綿悱惻的故事裡。心情也變得悵然,變得安靜起來。

    萬眾矚目、此刻傾城。

    ——

     與前兩集相比,這一集的整體畫面、音樂,彷彿都帶著一絲溫柔的惆悵。

    上海的東方明珠廣場、摩天大樓……女孩一身職業裝,拿著手機站在落地玻璃前,滿臉疲憊:「我最近挺忙的,元旦不回來了。嗯……」

     而後,屏幕分割為兩個畫面。

    上面,是女孩背著包在上海緊張忙碌的職場裡,奔來跑去;在窄小的租住屋裡,想要換燈泡卻從椅子上摔下來;抑或是她拿著手袋,站在衣衫鬢影、奢華精緻的酒會中,與同事們巧笑倩兮,但當她轉頭看著窗外的夜色,眉宇中卻閃過一絲落寞。她拿出手機,想要撥出去,卻又有人過來敬酒邀舞,只能將手機放回包裡。

    與此同時進行的,是下方的畫面。

    那個英俊清秀的退伍青年,依舊是那副冷峻乾淨的模樣。他一個人騎著單車穿過鎮上的小巷;一個人大晚上從辦公室裡離開,去吃碗街邊的陽春面,掏錢時看到皮包;一個人去CS基地,穿著酷極了的迷彩,拿著槍望著夕陽,然後沉默轉身離開。

    ……

     畫面一轉,變成兩個人在打電話。

    「我下個月過生日,你能來看我嗎?」她問。

    「來。」他答得很乾脆。

    女孩忍不住笑了。

    電話這頭,他也笑了。夜色清幽,相思無盡。

    可畫面再一轉,卻是女孩一個人坐在租住小屋裡,面前放著個小小的蛋糕。她不停地打男人的電話,卻一直是關機、關機。她趴在桌子上就哭了,將手邊的包推到地上,東西全掉出來,一室狼藉。

    而畫面另一側,小鎮下著滂沱大雨,學校的幾面危牆搖搖欲墜。男人正與其他人冒雨修復著,同時保護其他小孩子離開危險區域。

    「為什麼不來看我?」她問。

    「學校這邊……」

     她掛斷了電話。

    其實這段愛情,與許多人的愛情並無不同。她驚鴻一瞥,愛上了他。然而心動得越熱烈,愛情也變得越脆弱。

    因為最怕的是失去他。比起很多安穩的、為了愛而愛的人,這樣的愛情,更容易從高高的懸崖上墜落。

    字幕彈現:半年後。

    女孩的衣著和妝容,看起來都精緻老練了很多。她從一輛寶馬車下來,一個衣冠楚楚的年輕男人給她開門。

    他將她送到樓下。

    「跟我在一起好嗎?我會給你一輩子安穩幸福的生活。」

     女人看了他一眼。

    那是看著非常令人心疼的一個眼神。

    澄澈、悲傷、若有所思,隱隱泛著淚水。

    不知她想起了誰?

    此刻觀看廣告的人,心都被揪了起來。

    而兩人頭頂,大廈上的液晶屏上,傾城的廣告正在播放。那是一款純紅的背包,看起來精緻輕盈,層層拉鍊錯落分佈,勾勒成奇異的妖嬈線條。低沉的畫外音正在響起:「傾城,只為她。」

     畫面沒有拍女人的答覆。

    轉眼她已上了樓。

    走到家門口,她卻愣住了。

    門前放著個包裹。拆開後,她卻發現是純紅的背包,看起來精緻輕盈,層層拉鍊錯落分佈,勾勒成奇異的妖嬈線條。

    背包最外層的口袋裡,塞著一封信。她馬上打開,然後臉色就變了。

    畫外音同時響起,是那個那人的聲音:

    「包是你最喜歡的東西。我說過要給你一個,今天終於做好了。」

   畫面上同時浮現虛影,是男人坐在家中,先拿起她的照片看了看,然後拿起一塊柔軟的紅色布料,開始低頭端詳。

    「這是軍用材料,很輕。你背滿東西,都不會覺得重。」

     畫中畫快速閃轉,是男人拿起幾個軍用包在比較,然後在那塊紅色布料上劃線比較。

    「這個口袋,你用來放錢包;這條拉鍊裡……你放每個月都會用到的女性用品;這裡放你的化妝品;這裡是你在上海上下班用的票卡……」

     「顏色你不必擔心,是你最喜歡的顏色,也不會掉色……你的房間總是很亂,平時不用的時候,這個包可以折疊成雞蛋大小,不會佔地方……」

    女人伸手就摀住了臉。

    「我也許不能給你太多,但是一定會給你我的所有。」他的嗓音低沉響起。

    女人已經淚流滿面,抓起包就朝樓下衝去。悲傷的音樂同時響起,是女孩在接頭人潮中瘋狂地尋找,卻怎麼也找不到那個已經離去的身影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畫面驟然一閃。

    又回到了那個夢一樣的小鎮,那棵枝葉茂密的大樹下。

    這畫面已分不清是真實還是虛幻,一切都是朦朧的。

    男人依舊穿著簡單的白襯衣黑色長褲,眉目清冽。只是眉宇間,明顯也滄桑了許多。他手裡就拿著那個紅色妖嬈的背包,靜靜站在樹下。

    而女人站在離他幾步遠的位置,怔怔凝視著他。

    兩人遙遙對望,彷彿初遇那天。

    ……

     畫面驟然全部收於黑暗。

    字幕再次彈現:傾城只為她。

    「Just for her.」

     ——

    直至此刻,傾城的數万簇擁者們,才徹底明白這個品牌所寄予的情感和含義。

    而在他們心中,有更複雜的情緒在湧動。

    一方面,是驚喜。

    一直以來,「傾城」都是以外觀和品牌形象,換句話說,憑這個品牌裡蘊含的這一則情感故事,打動了廣大女性消費者,當然,它的包的實際用處,消費者也是能感受到的:輕盈、便捷、感覺很適合女性。

    可官方卻從未對其產品的功能,做過如此詳細的解說。

    直至今天的廣告。

    這就好像你以為你買一個東西,只因為它漂亮。可買了之後才發現,原來它的功能還如此強大。它是如此讓你驚喜。

    而另一方面,是激動。

    剛剛林淺作為品牌創始人的一席話,還令大家心中熱血沸騰。然後突然又轉入這樣一個淒美感人的愛情故事。最後,以男人奉獻出最完美的一個女包,成為這個城市最好的風景結束。

    明明是普通人的愛情,卻已傾國傾城。

    為愛情的感動,與愛國熱情交織一起,竟然令人感到一種奇異的圓滿和撫慰。

    也許是因為,每一個普通人,都會有這樣的夢:家、國、她(他),才是一切。

    「加油!傾城!」

    「加油!愛達集團!」

    「加油!中國箱包!」

     不知何處的廣場上,開始有人此起彼伏的呼喊。最後那呼喚聲,幾乎都連成一片,震地動天。

    ……

   夜色已經全暗下來。

    路虎從愛達集團駛出,駛進春日纏綿而清冷的夜色裡。短短一截路,卻彷彿咫尺天涯。

    終於到了別墅前。

    車輪摩擦地面,穩穩剎住。厲致誠抬頭,越過翠綠繁密的葡萄架,看到家中燈光橙黃明亮,已經有人回來了。

    他還穿著上班時的白襯衣,連外套都沒來得及拿回來。邁開長腿,穿過葡萄架、踏上門前的台階。

    推開門。

    迎面就聞到淡淡的茶香。往日冷寂寥落的屋子裡,此刻處處是燈火溫暖。她還沒脫掉外套,一身風塵僕僕站在燈光下,雙手像模像樣背在身後,墨鏡在手裡一甩一甩,笑瞇瞇地轉頭看著他。黑白分明的眼睛、微翹的紅唇、如珠似玉的臉,無一處不似初識般純淨,無一處不好。

    厲致誠人站在玄關,手還按在門把手上。冷峻挺拔的身形,彷彿還帶著夜的濕冷。幽沉黑眸宛如夜空最動人的星星,隔著幾步遠的距離,就這麼凝視著她。慢慢地,也笑了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6-2 12:25 AM

第81章 正文大結局

    這世上,從來都是幾家歡喜幾家愁。今日成王,明日也許就是敗寇。

    隨著林淺回歸厲致誠,「傾城」公司回歸愛達帶領的行業聯盟,這一場中外資大戰的格局,似乎變得更明朗了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週一早晨。

    昔日摩登而忙碌的DG中國總部,今天一大早,彷彿就籠罩在低沉的氣壓中。

    查理斯就是這氣壓的中心。他的房間的門緊閉著,偶爾透過百葉窗,能看到他陰雲般的臉色。

    這些天,從DG中國辭職的人越來越多了。也有越來越多的區域分公司,瀕臨經營難以為繼的困境。

    所謂的市場全線崩潰,大概就在眼前。也許今天,也許明天,不知何時就會到來。

    陳錚這些天,也過得有些渾渾噩噩。他是個壓力越大、釋放越多的人。這些天白天處理完焦頭爛額的事,夜晚就流連在燈紅酒綠之地。

    越放縱,越空洞。

    他也想過報復林淺和厲致誠。

    混跡多年,黑白道他都認識一些。如果真找人把林淺綁了,教訓一頓甚至就此讓她消失……厲致誠也不一定能抓到他的把柄。

    那然後呢?

    然後他陳錚又該去向何處?

    而且林淺……

    陳錚奇異地發現,儘管林淺當著全國媒體的面,狠狠打了DG中國的臉。但他心裡並不是很恨她。這種感覺是奇妙的,自從DG中國開始墜落起,他一直就有種漂浮的感覺。好像他是漂浮在這之外的,痛是痛,但一直就不是切膚之痛。

    Anyway,現在的局面,總會有一個結束。

    他推開查理斯辦公室的門,甚至臉上還帶著一絲微笑:「早。」

    查理斯可一點也笑不出來。美國總部已經表示:對他失望透頂。他現在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職業道路在何方。跳槽?去其他國家?

    他有個感覺。他覺得自己自從接手DG中國以來,好像就一直過著身不由己的生活。可為什麼會這樣,他卻又找不到確切的原因。

    「Ben.」此刻,查理斯對著陳錚,也有了同命相連的感受,他喃喃說,「也許這個季度結束,我們倆都要雙雙引咎辭職。」

     陳錚的臉色透出幾分木然,沒說話。

    就在這時,一位下屬手裡拿著份資料,臉色驚恐地衝了進來,甚至連門都忘記敲。

    「查理斯,本!出事了!大麻煩!」他的表情同樣也顯得不可思議,將一份律師函遞到兩人面前。

    查理斯接過,臉色陡然一變。

    那是一家企業,提出訴訟DG中國的律師函。企業名稱有點熟,但查理斯一時想不起來。

    但他看到下面的訴訟內容,就立刻想起來這個企業了。

    他們控告的,是半年前DG中國將一批質量低劣的休閒包及其品牌,轉讓給他們。他們提出了高額的訴訟要求。

    「你不是說他們是農民企業嗎?根本不在乎質量!」查理斯朝陳錚吼道,手已經氣得發抖。

    一旁的下屬搖了搖頭:「不,查理斯,他們的法人儘管是一位中國人,但是有意大利商人參股。這件事涉及外商投資,聲稱這批貨他們要出口歐洲,嚴重影響了他們的公司形象……」

    匆匆趕來的法務人員說:「不,這場官司他們勝訴不了,當初合同白字黑字……」

     查理斯突然「啊!」一聲大叫,伸手抓住自己的頭髮,轉身就衝出了辦公室。留下陳錚和幾個下屬,面面相覷。

    陳錚看著跌落在地面的律師函,忽然笑了。

    緩緩地、苦澀地笑了。

    官司是否勝訴不重要。當初合同是他和查理斯籤的字,他幾乎可以想像出,這則官司的消息,將會如何迅速地傳遍整個行業和全國。

    他們終於迎來了,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。

    厲致誠一直握在手裡留到現在,終於無情地放了上來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寧惟愷這些天,過得十分舒心暢意。

    歷經風浪的新寶瑞,終於重回他手裡。而且這一次,是真正掌握在手中。他想他或許迎來了人生最漂亮的巔峰。

    當然,他還會走得更高。畢竟厲致誠這樣的怪胎奇才,又能有幾個?兩人既然化敵為友,以彼此的氣度,今後必然井水不犯河水。

    而他,前路還有什麼可以忌憚的?

    儘管現在的新寶瑞著實有些千瘡百孔,但是嘛……人看自己的孩子,總是越看越喜歡。他絲毫不在意現在的低谷,反倒依舊是平日姿容優雅卓絕模樣,將心腹骨幹一個個叫過來,勉勵一番。這態度顯然也感染了很多人,不,應該說,感染了整個企業。加之DG集團在中國的折翼,幾乎所有人都能感覺到,新寶瑞正一步步往曾經的輝煌巔峰走回去。

    但寧惟愷也不是完全沒有煩心事。

    譬如今天一早,就接到祝氏董事長秘書的電話。

   「董事長想見您。」對方禮貌彬彬地說。

    秘書口裡的董事長,自然就是祝氏掌權人祝老爺子——寧惟愷的岳丈大人。

   寧惟愷也不推辭,微笑應了,第一時間前往祝氏老宅。

    已經是春暖花開的天氣,半退休在家的祝老,依舊坐在綠意盎然的草地白椅中,朝這位半子頷首微笑。

    兩位礙眼的祝公子,並沒有出現。

    寧惟愷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大度的人。現在他倆不在場,他倒覺得清爽不少。親自為祝老斟好茶,兩人就聊了起來。

    聊最近箱包行業的情況,也聊新寶瑞的複蘇。兩人的表情都沒有半點異樣,彷彿還是一年前,那對十分投緣的翁婿。

    末了,祝老話鋒一轉,目光睿亮地看著他:「惟愷啊,等新寶瑞的情況穩定下來,就進董事會吧。晗妤什麼也不懂,你去了,凡事可以替她把把關。」

     寧惟愷一怔。

    現在說的董事會,自然是整個祝氏財團的董事會。「替祝晗妤把關」,就意味著要讓他共享她那一部分股東權益。

    這曾是過去的寧惟愷,夢寐以求的機會。

    四目凝視片刻,寧惟愷忽的有點想笑。

    岳父此舉,是想將他跟祝晗妤綁在一起,還是跟祝氏集團綁在一起?祝氏財團的股份為餌,哪個男人能拒絕?

    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,祝老也坦蕩,淡淡地說:「晗妤是我最疼愛的女兒,我希望她一生幸福。」

     寧惟愷靜默了很久很久,而祝老也極有耐心、也極篤定地等著。

    然後他抬起頭,同樣溫和地望著老人。

    「謝謝爸。但我想還是先專心打理新寶瑞。」

     ——

     出了祝宅,寧惟愷一路吹著口哨,顯得心情很好。前頭開車的原浚就笑呵呵地問:「寧董,有什麼好事情?」

     寧惟愷微微一笑,沒答。

    拒絕了數億的股份,算是好事情嗎?

    想到祝氏股份,就想到了家中的祝晗妤。寧惟愷的眸色一斂,說:「去水果市場,買點山竹。」

    「好。」原浚答得乾脆,忍不住又笑了。

   怎麼說呢,這感覺就好像回到了從前。

    山竹是祝晗妤最喜歡吃的水果。寧惟愷貴為堂堂總裁,以前卻每次都要親自去水果市場,一個一個替她挑選。

    如果要衡量男人對女人的寵愛,曾經的寧惟愷,幾乎把祝晗妤寵到了天上。

    現在,終於重歸於好了麼?

    然而真是怕什麼來什麼,就在這時,寧惟愷的手機響了,響得很急促。而且鈴聲很獨特——那是Lydia專門拿過去改的,她的專屬鈴聲。

    原浚從後視鏡裡看一眼面沉如水的BOSS,假裝完全沒察覺。

    寧惟愷看著手機上跳動的名字,靜默了一會兒,接起:「Hello。」

     那頭,人聲嘈雜。

    Lydia的聲音,全無曾經的靈動跳脫,啞啞的。但她又在笑,故作清爽的笑。

    「寧惟愷,你真的不來送我嗎?」

     寧惟愷靜了一下。

    避而不答:「到歐洲有什麼事,聯絡我的朋友。他住得離你的學校不遠,人很可靠。」

     Lydia沉默了一會兒,忽然笑了。

    「你是不是很高興我選擇出國留學?」

     寧惟愷答得很平和:「Lydia,那是你自己的選擇,我無權干涉。」

     Lydia的聲音裡已經有了淚意:「……哥哥,其實你心裡從來就沒有過我,對不對?你不過是寂寞了,不過是拿我尋開心而已。我還真是可笑啊。」

     寧惟愷沉默。

    「所以你從來不碰我。」她苦笑著說,「我早該明白的,男人不碰女人,說明什麼呢?連一個吻……都看不上我嗎?」

     寧惟愷繼續沉默。

    「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狠心的人。」Lydia突然就掛了電話。

    寧惟愷放下手機。

    半晌後,刪掉了手機裡的所有通話記錄、短信和她的電話號碼。

    回到家的時候,天已經黑了。

    寧惟愷推門進去,就看到那個熟悉的苗條婀娜的身影,站在陽台上,正在澆花。優美白皙的脖子低垂著,就像一隻落寞的天鵝。

    寧惟愷將手裡的山竹放下,緩步走過去,從背後抱住她:「怎麼了?」

     祝晗妤大約是發呆太久,竟然被嚇了一跳。

    「啊……沒事……」她的目光有些閃躲。

    但這並不妨礙寧惟愷看清她眼角的淚痕,還有那慌亂中帶著一絲絕望痛楚的眼神。那麼柔弱而無助。

    這是寧惟愷熟悉的表情。

    每當遇到令她無法解決的事 ​​,她就會這麼惶然無措。

    與這段時期的心情一樣,寧惟愷又感覺到了深深的無力感。

    可在那無力感之後,彷彿又有什麼東西要破繭而出。

    他想要改變。

    那曾經是他珍而重之的東西,也許曾經它航行在有些扭曲的軌道上,而他和她都選擇視而不見。那麼現在經歷了潮起潮落後他明白,是他錯了,她也錯了。他們都錯了。

    而今天,她為什麼會慌亂痛楚,他也很明白。

    他拒絕了岳父進入股東層的協議,拒絕與她共享利益,拒絕與她更牢的綁在一起。

    在他們的婚姻看起來已經搖搖欲墜的時候;在他徹底獲得新寶瑞掌控權,可以展翅單飛的時候。

    她在害怕,害怕失去。

    她並不笨,企圖用他最難以抗拒的利益,綁住他們的婚姻。

    他深吸了口氣,伸手,將她更緊地摟在懷裡,低頭開始親吻她顫抖的淚水。

    「老婆,我們不用那樣。我要的,不是那樣的你。」

     直到多年之後,我才看清自己的心。

    而你,可否放下一切,真的走進我的心?

    ——

    半年後。

    盛夏的陽光清透耀眼,透過葡萄架,變成斑駁陰涼的剪影。

    而眾人頭頂之上,葡萄已滿掛,一串串飽滿晶瑩,看著就叫人垂涎。

    林淺今天一大早起來,一直就有些懨懨的。看著再熱鬧歡笑的場景,都有些神遊天外的恍惚感。

    此刻,高朗和他新交的小女朋友就坐在對面,正往燒烤加上放雞翅膀。而其他幾個退伍軍人、厲致誠的舊部們,還有幾個從霖市各地聚過來的上尉、少校、中校……正吃燒烤吃得津津有味,不時還衝林淺笑。

    「嫂子,來點不?」

    「弟妹,你怎麼不吃?」

     林淺只笑著擺手,又端來飲料和啤酒給眾人。然後坐在一旁,用手托著下巴,笑瞇瞇地望著。

    高朗等保安自然已經很熟悉了。看到旁邊那些軍裝筆挺的男人們,自然令她想到厲致誠。

    想一想,人生的際遇真是奇妙。

    他們能相遇,是否真的是注定呢?

    如果不是愛達集團瀕臨危機,他就不會從待了多年的部隊回來。

   他們就不會相識。現在林淺的生命裡,就不會出現厲致誠這樣一個男人。

    這種可能性,想想都讓人抗拒。

    既然已經得到了獨一無二的你,就再也不能接受生命中沒有你的可能性。

    想到這裡,林淺忍不住轉頭,看向偏廳裡那兩個男人。

    林莫臣和厲致誠。

    他倆不知又在商量什麼,哥哥坐在電腦桌前,厲致誠身子半倚在桌旁,正在交談。兩個人的眉目透著「同一類型」的疏淡。隔著一扇玻璃門,遠遠地也不知道他們在聊什麼。

    林淺撇撇嘴,繼續轉頭融入她等普通人待的小團體。

    就在這時,高朗將一把烤好的羊肉串遞給她:「嫂子!趁熱吃!」

     林淺瞬間又沒了胃口。

    那種悵然的感覺又湧上心頭。她笑笑擺手:「我都吃飽啦,你們慢慢吃,我進去一下。」

     說完就起身走向門裡,經過桌上那一大盤水靈靈的葡萄時,忍不住又拿了一串。

    嗯……自種的葡萄,果然成色不佳,酸得掉牙。

    好吃。

    經過偏廳時,大約她的臉色有些恍惚,就見厲致誠倏地抬起沉黑迫人的眼,遙遙地盯著她。他的雙手還插在褲兜里,剛剪的頭髮,又短又黑,顯得十分精神。

    林淺被他這麼一盯,忽然臉頰就熱起來。腳步更快了,轉身上樓。

    那廂,厲致誠轉頭跟林莫臣說了句:「你先坐。」就走出偏廳,尾隨她而去。

    而林莫臣看著這對小兒女當著他的面秀親密曖昧,沒什麼表情。

    他的妹妹都是快要結婚的人了,婚禮就在下個星期。可對著她的男人,還是這麼純摯,這麼神神叨叨,什麼心事都寫在臉上。

    而厲致誠顯然很吃這一套……

     等等,他在操心什麼?

    林莫臣靜默片刻,忽的自嘲地笑了。

    為自己性格里,僅有的這一點柔軟的、護雛之情。

    他將筆記本端到膝蓋上,繼續瀏覽新聞。

    至於隔著一扇玻璃門,頻頻邀請他去吃那些不健康食品的愣頭兵們……他當然是不屑於去的。第一次客氣地婉拒後,後面就戴上耳機,假裝聽不到了。

    ——

     相比樓下的熱鬧,樓上清淨也涼爽許多。暖色的窗簾大開著,風從窗戶灌進來,刮得人心頭一陣舒爽。

    林淺趴在窗台上,雙手撐著下巴,望著遠處那一片澄澈的湖光。陽光映在水面,交織成點點碎金,分外絢爛奪目。

    唉。可她真是好憂傷。

    莫名地憂傷。

    猛地腰間就多了雙有力的手,男人溫熱的軀體從背後覆蓋上來。

    林淺被嚇了一跳:「討厭!」特種兵什麼的,走路還是沒聲音,就不知道改一改!

    厲致誠低頭,親著她微微泛著汗水的柔嫩脖子,熱熱的呼吸噴在她的皮膚上。他也不說話,因為知道她必然會憋不住,自己跟他說心事。

    果然,這麼親暱而無聲的磨蹭了一會兒,林淺就轉頭,兩人面對面站著,她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。

    四目凝視,他的眼睛好像無邊的大海,輕易就將她吸引進去,淹埋其中。

    林淺忽然忍不住就笑了。

    見她笑而不語,還是在賣關子。厲致誠也不出聲,只出手。有力的大手,開始在女人豐腴的胸前,極有力度和技巧的揉捏著。

    他當然知道林淺就吃這一套。果然,瞬間她就不行了,一下子依偎進他胸口,抗議:「哪有這樣的!不要亂摸了!」

     話雖如此,情到濃時,這樣的觸碰,都會令兩個人心猿意馬、情意流轉。

    夏日的午後,微風這樣柔軟地吹過來。兩人又廝磨了一陣,林淺已是整個人都臣服在他懷裡。厲致誠反鎖了房門,拖了把椅子坐在窗口,讓林淺雙腿分開騎在他身上,這時才緩緩摩挲著她的腰,問:「到底什麼事?」

    林淺其實也很喜歡這樣坐在他身上。很奇妙的感覺,好像被他徹底擁有,好像又主宰了他。

    她眨了眨眼,低頭吻住他的薄唇。呼吸糾葛間,終於含糊說出自己思量了幾個晚上的話:

    「致誠,控股我吧。」嬌嬌軟軟,似在誘惑低哄。

    厲致誠微怔了一下,近在咫尺的眼眸,變得有些複雜難辨。

    她的這個提議,是出乎厲致誠意料之外的。

    須知從「傾城品牌」還在醞釀期沒有面市時,她就懼他如洪水猛獸,勒令他絕對不許控股。

    傾城品牌,簡直就是她的心頭寶。她在傾城上傾注的心血,比在他身上還要多。

    現在卻主動邀請他控股?

    「為什麼?」他低聲問。

   林淺在他懷裡扭捏了一下,抬起被他親得水朦朦的眼睛望著他:「我考慮了很久。一是我發覺自己還是喜歡廣告策劃的工作,全面管理企業真的很費神。企業再大了,對我來說真的就沒什麼樂趣了;二是……」她的臉往前一貼,跟他鼻尖相抵:「我想有更多的時間跟你在一起。將來也要照顧我們的家庭對吧……」

     厲致誠就這麼盯著她,沒出聲。

    林淺又說:「而且吧,想想我居然還是最喜歡在你指揮下做事的那段時間……」話沒說話,厲致誠已經覆住了她的唇舌,越吻越深入,越吻越兇殘。林淺下意識身子就往後靠,可整個人都在他身上,身後就是虛空,被他的大手擋住,往後退了一寸,卻被他往前又壓回三寸,反而兩個人纏得更緊。

    「好,我控股。」他親著她的耳朵,低聲說,「今後你沒有反悔的機會了。」

     「我幹嘛反悔?」林淺眨了眨眼說,「這是……嫁妝啊。」

     厲致誠心頭就這麼一盪。

    眼前這個女人,無疑正在滿足他對她的所有渴望。

    人是他的,她的企業也要融入他的商業帝國。兩個人的一切,密不可分。她滿足了他對她所有的佔有慾,心甘情願將自己牢牢束縛在他懷裡。

    「給我。」他低聲說。

    伸手就開始解她的衣服。

    林淺的臉一下子熱起來:「哥哥他們還在樓下呢!不要!」

    厲致誠單手就將她的手反剪在身後:「不用管,他們不會上樓。」

    他的動作好快,說話的功夫,就已解開了她 ​​的上衣,頭埋了進去,手也開始往她裙底探,眼看就要攻城略地。這下林淺急了,伸手推他:「不、不行的!」

    然後伸手護住了肚子。

    厲致誠動作突然一頓。

    心思敏銳的人,一丁點異樣的預兆,都能迅速捕捉住,然後得到最準確的推斷。

    他的目光在她依舊平坦的小腹上一停,然後抬眸與她直視。

    他的眼神已經變化了。

    變得熾烈、黑潮湧動,隱隱有驚喜冒了出來。

    林淺看著兩人凌亂的衣著,再看到他眼中的探尋,臉頰又是一熱,可笑容也是甜絲絲的。

    「我昨天吧,去醫院了。那個……」林淺也不知道要怎麼表達這個事實,乾脆將他的手一拉,放到自己小腹上,「裡面應該是有了一個小厲致誠了。」

    厲致誠活了快三十年,還從未像此刻這樣,聽到「小厲致誠」四個字,心情徹底一軟。

    但即使心頭無端端發軟,他的表情也是沉靜淡然的,大拇指輕輕沿著她的腰腹摩挲著,淡淡開口:「幹得不錯。」

     林淺噗嗤笑了:「謝謝誇獎。」

     「我說我自己。」

     「……去你的!」

    林淺起身想跳下他的腿,同時說:「所以啊,現在幾個月你不能碰我了……」身子剛一動,又被他撈了回來,牢牢扣在懷裡,低沉的嗓音熨燙著她的臉:「不碰。」

     他的手和唇舌果然安分了,只是這麼抱著她。

    這是一個非常安靜而溫柔的吻。他雙手環住她,什麼話也不說,只將頭埋在她的肩窩裡。林淺聽著他胸膛有力的心跳,心頭也軟得一塌糊塗。

    過了好一陣子,她才開口。

    「喂,為什麼你喜歡這樣的姿勢?讓我坐在你身上?」

     厲致誠沒答。

    過了一會兒,才淡淡開口:「我喜歡很多姿勢。」

     林淺又笑了。是啊,這點真沒講錯,他的確喜歡很多……咳咳……

    可這樣的坐姿依偎,依然是他的偏愛。林淺的腦袋忍不住又開始肆意發揮腦補了——以前吧,她認為,他這樣大男子主義征服欲強的男人,分分鐘都喜歡把女人壓在下面——就像那些小說裡寫的那樣。

    可後來才知道,厲致誠這麼喜歡她坐在她身上。這是否表明,征服欲強的男人,其實內心也渴望著被她這樣的女人征服呢?哈哈哈。

    她這麼得意地想著,嘴上就忍不住講了出來。

    「喂,你其實內心很渴望被我征服吧?所以才偏愛這樣的姿勢。」男下……女上……

     得,又撩了老虎鬚了。

    厲致誠眸色淺淡地看她一眼,語氣平靜卻迫人。

    「你可以試試看。」

     林淺:「……」

     又被他恐嚇了!

    很不甘心的低頭就咬住他的唇,誰知卻被他更快地抱起來,放到了床上,欺身就覆上來。

    「喂喂!不是說了不能碰我嗎?」林淺抗議。否則她剛才怎麼會那麼囂張的挑釁他!有恃無恐啊她!

    厲致誠卻答得乾脆:「我有分寸。」

     ……

     數分鐘後。

    「你……你的分寸也太大了吧 ​​……」

    夏日的午後,幽靜的房間。情人的低語糾纏,是世上最美好的蜜果。人生還長,相戀還早,就這麼一去不復返,我也心滿意足。

    ——

    男女主人邀請了一屋子的人,卻中途短暫消失。這種狀況,除了高朗這等愣頭青疑惑的問女友:「老大和嫂子怎麼還不下樓,我要不要去叫叫?」卻被女友一隻雞翅塞在嘴裡,不許他說話。

    夏日如此美好,大家都感到賞心悅目,坐在葡萄架下,望著遠方,聊著現在,一切是如此安寧而舒心。

    而隔著遠遠的玻璃門,林莫臣依舊坐在原地。看完了新聞,開始開美國股市和債市的狀況。

    至於厲致誠和林淺的突然消失?

    他早已習慣了。

    又瀏覽了一會兒,網頁突出彈出提示框。

    這是他一直以來設置好的。他訂閱了好幾份經濟和商業日刊,如果遇到他設置好的關鍵詞,提示框就會自動彈出。

    多年以來,每天如此。

    現在彈出的,就是三條新聞。

    林莫臣一目十行,快速往下看。無外乎是中國央行貨幣政策收緊、澳大利亞金屬股近日暴跌、XX公司新任市場部經理木寒夏女士接受《北京晚報》記者訪談……

    林莫臣放在鍵盤上的雙手,瞬間頓住了。

    外頭的毛頭小伙子們還那麼吵,陽光透過玻璃門照射進來,亮白得刺眼。林莫臣穿的是件居家毛衣、休閒長褲。落在任何人眼裡,都是一副翩翩貴冑的形象。

    可是此刻,他看著屏幕上那個名字,多年後終於再次看到這個名字。

    木寒夏,多麼獨特的名字,糾纏入骨的名字。誰聽過一次,這輩子還能忘得了?

    忽然就心生恍惚的感覺。那感覺像是空曠的風,吹在原本平靜的心湖上。但最終緩緩墜落,淹沒在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暗心湖里。

    他這麼靜默著,將那則新聞看完。然後抬手就將筆記本一和,冷著臉,起身走了出去。

    高朗等人看著這位厲致誠的大舅子,都有些驚訝,想要詢問,卻被他冰封般的臉色嚇退。而林莫臣雙手插褲兜里,漫無目的地就這麼走了出去。直至走到車水馬龍的公路上,才突然驚覺,舉 ​​目四望,一顆心,已是平靜無聲。

    ——

     同樣一個夏天,對陳錚來說,卻是太過炎熱。炎熱中帶著一絲燥亂。

    臨近中午,他開車從公司出來。上午剛跟幾個房地產公司老總聊過,聊得不錯,他也躍躍欲試。

    漫無目的地開著車,行駛在馬路上。想要找個地方吃午飯,卻到處是人潮洶湧,擁擠堵車。

    陳錚打下車前的遮光板,戴著墨鏡。有長腿清涼美女從車前走過,他隨隨便便吹了聲口哨。美女回頭,看到是這麼好的車,還有駕駛座上足夠俊朗的男人,也就沒生氣,看他一眼,走了。

    陳錚扯起嘴角笑了笑,耐心地停在十字路口,繼續等紅燈。

   其實他的日子,跟以前並無不同。

    儘管DG中國的業務已經徹底跌入低谷,一蹶不振,他也從DG離開。但其實比起查理斯的引咎辭職、黯然離開中國,他其實還好。

    前期出售司美琪的股份,為他換來了巨額的財富。誰不知道,箱包行業太傳統,利潤太薄,用這筆錢,房地產、金融投資……在哪個行業,不能賺錢?

    所以他的新公司已經很快就要開起來。

    新的事業,新的人生。

    紅燈終於過去了,他慢慢地開著。

    不知不覺,又或許是習慣使然,他又開到了市中心最繁華的商業街。

    這裡也是霖市諸多箱包大牌,旗艦店雲集的地方。以往陳錚每週都要來一次,這些年,不知來了多少次。

    此刻將車停在路邊,一抬頭,就看到的是DG的旗艦店。不過現在的DG,門可羅雀,十分蕭條。瞧那零落樣,他估摸著沒幾天這裡也會跟其他店一樣,瀕臨關門。

    他低低地嗤笑了一聲,也不知是在笑誰。再往前看,那最醒目最熱鬧的,自然是愛達、沙鷹、傾城……等一系列國內箱包的店面。正值夏日,各家都推出了新款上市,儼然吸引了很多消費者的到來。

    陳錚坐在原地看了一會,掉頭驅車離開。

    沿著這商業街走了一段,就看到右手邊一個著名的品牌服裝旗艦店。兩層小樓、巨大的廣告橫幅,燈光明亮、音樂搖滾。很有氣氛,看起來經營得很好。

    陳錚的目光淡淡從這個店面滑過,最後轉頭,驅車駛入擁擠的車流裡。

    開著開著,忽然鼻子就有點塞了。

    那個店面,曾經是司美琪全市銷量最好的門店所在。而什麼時候,這個店面被轉讓,司美琪撤櫃,他完全也不知道。

    而他的司美琪,父親奮鬥了一生鑄造的司美琪。現在已經幾乎從市場銷聲匿跡。DG本就只打算借他司美琪的殼,現在遇到經營困難,第一個砍掉、雪藏的就是司美琪品牌。

    陳錚又開了一會兒,終於將車緩緩停在路邊,低下頭,用手摀住臉,眼淚已經掉了下來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我們都曾有過最美的時光,我們都曾有過最好的年華。而在那樣的年華里,我也許懵然無知,也許跌跌撞撞行走著人生的路。可當歲月終於流逝,當我的雙鬢染上白髮時,再回頭四顧,原來我一生最期盼的,就是不要辜負。

    勿要辜負那麼年輕張狂的時光,勿要辜負人們的期待和溫柔。

    而我的心,那一顆也許稚嫩,也許茫然,也許不夠堅強也不夠清醒的心。那麼多的誘惑撲面而來,那麼多何去何從的十字路口,人要怎麼走,才不會陷入迷途?

    ……

    那是你和我的傾城時光。雖然坎坷,雖然徬徨,可只因有幸遇到唯一一個你,攜手共度,一切才變得不同。

    與財富無關,與一切地位、名聲、權力,沒有半點瓜葛。哪怕我孑然一身,哪怕我癡痴惘惘。

    這份愛,於我一生,悲喜傾城。

    <正文完>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6-2 12:39 AM

第82章 甜蜜番外之因為有你

  (一)蜜月記

    林淺對厲致誠,也不是360度全方位完全滿意的。

    譬如今天他籌辦的婚禮,就令她感到繁瑣、世故、無趣。超五星級大酒店、權貴政要蒞臨、司儀作秀夫妻秀恩愛、滿場賓客高大上……與這個年代,任何土豪的婚禮並沒有什麼不同。

    但林淺也知道,這些是必須的。誰讓兩人是商界人士,他還是商界知名人士呢。

    只不過這晚賓客散去,新郎和新娘累趴在沙發上。新娘看著桌上各種旅遊宣傳冊,心想,婚禮就這麼著吧。蜜月可不能讓任何人打擾。於是精神抖擻地坐起來,拿起幾張海島照片,問厲致誠:「蜜月我來安排,你有什麼要求?」

    厲致誠看著身著紅色旗袍的女人妖嬈的身體曲線,抬眸答:「都行。我有新娘就可以了。」

     林淺:「噗……」

     三天後,某國外海島。

    蔚藍的天,湛藍的海,白色的沙灘,以及,無邊無際的叢林。兩人背著行囊,宛如任何一對年輕的、徒步旅行的情侶。這是林淺夢寐以求很久的兩人之旅,自然很是雀躍。

    兩人沿著沙灘往酒店走去,身旁就是海與林的交界點。厲致誠臉上也噙著淺淺的笑,雙手插褲兜里跟在她身後。

    「這里地形複雜,小心迷路。」淡淡的嗓音。

    林淺回頭瞪他一眼。

    不能怪她以德報怨。主要是自從兩人感情穩定、事業穩固後,他似乎越來越喜歡在她面前暴露大灰狼的本性了。具體表現為:經常漫不經心地調戲她、捉弄她、稍不留神就吃掉她……

     所以他這句關心的話語,聽到林淺的耳朵裡,就好像在說「一切盡在我掌控,依附我、跟著我,才是你最明智的選擇」——大灰狼對於重申和回味自己的獨占權這件事,是樂此不彼的。

    「切。難道你就對這裡瞭如指掌?」她忿忿。

    「當然。」

     「那我們打個賭吧。」林淺的玩性和好勝心又被激起來了,「我躲起來,如果你能找到我,我就……洗一個星期的碗!」

     耀眼的陽光下,厲致誠微微瞇了眼,上前一步,低頭看著她,俊朗容顏比她見過的任何青年都要深沉動人。

    「不。如果我贏了,你就……」

     身旁有路人經過,他稍稍壓低了嗓音,唯有林淺聽到。她的臉倏地紅了,一把推開他:「討厭!」

     但賭約還是就此成立了。

    不過,由於林淺對厲致誠,總是逢賭必輸。所以這次,她留了個心眼,提出三局兩勝制。

    第一局的地點她就選得很有水平——潛水。朦朦朧朧的水底,每個人都穿著潛水服戴著面罩,他能找到她才怪!

    午後,陽光明媚,海風清新。

    林淺背著氧氣瓶,得意地在一片水下礁岩旁游來游去。看看小魚,看看水生植物,躲開外星生物般的大型水母……啊,興奮又快活。她身旁是五六個穿著同樣潛水服的年輕女人,大家身形都差不多,她就不信厲致誠真能把她分辨出來。

    正想著,忽然就看到不遠處,一個男人泳姿健美的朝她們快速游過來。

    林淺心頭一喜,立刻估摸了一下時間。她跟厲致誠分開已經有半個小時,這塊海域不大,他也該找到這裡了。再看那身形和泳姿,越看越像他。

    於是林淺趴在一塊岩石上不動,繼續混在眾人中——切,她才不會游動呢,這樣他肯定一眼就看出來。

    那男人越遊越近。潛水鏡後的眼藏得很深,他在離女人們兩三米遠的地方停下,望著她們,像是在觀察,又像是在伺機而動。

    林淺裝得更加若無其事。但她其實也很好奇,特種兵出身的他,真的就那麼神?隨隨便便就能跟蹤捕獲他?不至於吧?況且他是陸戰兵,這可是在水里……

    正胡思亂想,忽然就見他游向右前方的一個女人。

    哎!錯了啊你!

    林淺心中湧起的竟然不是高興,而是鬱悶。眼看他就要拉那個女人的手,林淺想也沒想就一個猛扎過去,扎到兩人中間,然後抬頭狠狠地看著他。誰知他像早料到了會發生什麼,那伸出去的手突然轉向,一把就摟住了她的腰。林淺瞬間身體失去平衡,隨著他在水里轉了兩圈,兩人才漂浮平衡下來。

    他抱著她,抱得很緊。手還捏了一下她的腰。

    林淺這才知道上當。他早就認出了她,故意略施小計,等著她投懷送抱。

    這人!

    她瞪著他,無聲地用嘴型說:「無恥!」

     他的眼中卻有笑。

    「哼!」林淺作勢要逃離他的懷抱,卻被他拉著一路往上游。待到兩人剛浮出水面,她的面罩就被人摘掉,而他的臉已經俯下來,深深吻住了她。海面上閃動著點點波光,落日在遙遠的前方,眼前的景色美不勝收。而他低聲在她耳邊說:「承讓。」

    林淺被吻得意亂情迷,但還沒忘記頑守戰線:「別高興得太早,還有兩局!」

     結果第二局她輸得毫無懸念。

    場地還是她選的,廣闊深遠的叢林。

    林淺好歹也是戶外熱愛者,自信能逃脫特種兵的追蹤。她的方案也很簡單,直接在叢林深處,找了棵枝葉繁密的大樹,然後呲溜溜地爬了上去,伏在樹幹上。

    她就不信,厲致誠在一片樹林中,能找到她這一棵樹。

    結果……他真的找到了。

    五分鐘後,林淺別彆扭扭地摟著根粗樹枝,望著沿樹幹正利落攀爬而上的厲致誠,真的好悲催啊。

    「喂,你怎麼找到我的!你是不是作弊了?」她不死心的問。

    厲致誠已經爬到了她跟前,聞言笑笑。

    「一路腳印、被壓彎的樹枝……」他一把將她從樹枝上扯過來,扣回懷裡,「我的新偵察兵都能找到你。」

     林淺探頭往下看看,可叢林茫茫,還真看不出來他說的那些似乎很明顯的跡象。

    林淺扭頭就想往下爬:「好吧,你贏了,我回去洗碗……」

     人已經被再次拉了回來。

    「怎麼?打算耍賴嗎?」清淡卻低沉的嗓音,「賭注還沒給我。」

     林淺的臉一下子紅了。

    當天傍晚,在酒店房間以及……大樹上,兌現了一下午賭注的林淺,腰酸背痛地下樓,來到當地居民舉辦的沙灘篝火化妝晚會。

    今晚是他們的第三局。這一局的輸贏本身已經沒有意義。不過林淺還是按原計劃,進行了全面偽裝。她不僅戴上了鬼怪面罩,還穿了條厲致誠沒見過的新裙子。甚至還往胸罩和腰間……咳咳咳,塞了些棉墊、纏了布條,改變身形體態。

    結果她沒想到,這一招還真的奏效了。

    夜色迷離,篝火搖曳。無數遊人和當地居民舞做一團。林淺也混跡在舞池中。剛跳了一會兒,就看到厲致誠從不遠處走過。

    他沒有化妝,林淺也很自然而然覺得,以他的性格肯定不願意戴面具、化得花里胡哨。他就穿著簡單的白襯衣黑色長褲,從人群旁走過,眉目出眾。他朝她的方向遙遙望了一眼,林淺趕緊低頭躲避。結果,他還真沒發現,目光淡漠滑過眾人,又朝另一邊看了過去。

    林淺忽然就怔住了。

    然後她忽然笑了。她想,她到底有多喜歡他呢?僅僅看著他在人群找尋找自己的樣子,就會感覺到心疼。僅僅只是遊戲中的一次錯失,就令她覺得受不了。

    悄無聲息,卻又溫柔地,她緩緩從背後走向他。

    「喂,看哪兒呢?」她嗓音清亮悠揚。

    厲致誠身形一頓,轉身看著她,眉目間緩緩染上笑。

    「找到了。」他淡淡地說。

    林淺隔著一步的距離站在他眼前,忍不住也笑了,說:「這怎麼能算!是我自己走出來的,是我……是我想被你找到!」

     可厲致誠的神色卻沒有半點變化,將伊人的手一拉,擁入懷裡。

    「我知道。」他說,「一直都是。」

     林淺的心突地一震。而厲致誠在夜色星空下,眸色靜深地望著她。

    一直都是。

    在相愛之前,你就只對我一個人憐惜,你一直給我機會靠近。朝夕相處裡、轉身回眸裡,點點滴滴都是你自己都未察覺的愛意。你想被我找到,你想被我得到,從相遇的第一天起。

    我怎麼會不明白,那是一個女人最珍貴的動心。

    而我何其有幸,終於擁有了你。冠以我的姓氏,未辜負你的動心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「哼哼,你這話什麼意思?明明是你追的我!」

     「嗯。因為我明確接收到你給的訊號,然後按訊號行動。」

     「我什麼時候給過你訊號?!」

     他伸手將她的眼睛輕輕一點:「這裡。」

     從很早的時候起,你看我的繾眷眼神裡。

    (二)生子記

    對於生男孩還是生女孩這個問題,林淺跟大多數女人一樣,也有過一番糾結。

    生男孩吧,大概就會像父親。想到這裡,她忍不住抬頭看著沙發對面的厲致誠。

    感覺……還真不錯呢。

    但生女孩也有女孩的好,貼心啊、乖巧啊,而且大概會被無所不能的父親寵成個小公主。想想又覺得很美妙。

    於是問生娃的合作方:「你希望生個男孩還是女孩?」

     厲致誠頭也不抬,答得乾脆:「女孩。」

     林淺詫異:「為什麼?」

    「女孩不用背負太多。」

     林淺起初有點發楞,再一琢磨,覺出味了。

    果然啊!他也太大男子主義了吧!

    「現在這個社會,女孩也會背負很多!」她不贊同地說,「也能背負很多。」

     厲致誠眼中閃過笑意,起身坐到她邊上,手一勾。

    「是嗎?我們倆之間,誰背負更多?任何方面。」

     林淺認真思考起來。

    家業、事業,這不用說。他已經是新愛達集團董事長,另外這些年還投資參股了一些他認為發展很好的公司。這貨已經不斷在發展他的商業帝國。而她依舊守在自己的傾城品牌,並且還被他控股……好吧,他承擔了更多。

    家庭?呃,居然也是他付出更多?他搞定了她哥哥娶到了她,他還定期陪她去看望母親,近來她跟母親的關係越來越好,都是拜這個女婿所賜……

     身體健康?好像也是他。工作再忙,他都在安排兩人的鍛煉計劃,在他的帶動下,兩人生活規律、身體健康、吃嘛嘛香……

     就連床上……咳咳,也基本是他出力。

    ……

    林淺的臉微微一燙,說:「好吧,就算你說得有道理。可現在,好女人常有,好男人不常有啊。」她 ​​若有所思地望著他——如果真的生了女孩,她會有這樣的幸運,找到一個像他這麼好的男人嗎?

    厲致誠卻答:「我的女兒,會把自己的人生過得很清楚。」

     五年後。

    當年,厲致誠一語成讖,林淺果然生了個粉雕玉琢的女孩。而且性子上,還真的像父親,安靜、獨立,這麼小的年紀,已經有了心計。

    譬如現在……

    厲家的兒童玩具房裡,厲承瀾、季澍(季白之子),正在跟薄簡(薄靳言之子)耳語。

    季澍:「薄簡,你就按我說的,站在屋簷下。等夕陽承45度角照射在冰面上時,氣溫達到3攝氏度,冰面上的蒸汽就會出現彩虹。」

     小他倆2歲的厲承瀾也添油加醋:「是啊,簡哥哥,書上是這麼說的,你去試試。」

     經過門邊的林淺,聽到他倆對薄簡灌輸的古怪理論,不由得好奇——她可沒聽說過。

    然後就看到清風明月般的男孩薄簡點點頭:「好,我去觀察,我會告訴你們結論。」然後就走出玩具房,看到林淺,還禮貌而倨傲地、跟個小大人似的點頭:「伯母。」

     林淺被他那句「伯母”驚了一下,失笑:「你叫我阿姨就好。」

    結果他一走,季澍和厲承瀾兩個小腹黑就一陣壞笑。

    然後坐下,拿起新的遊戲機,開始雙人對打。

    而陽台上的薄簡……

     林淺走過去,問:「你看到他們說的彩虹了嗎?」

     薄簡看著廣闊的積雪和冰面,微笑答:「林阿姨,你怎麼相信他們那麼幼稚的說辭?」

     林淺:「……」又疑惑了:「那你為什麼……」

     薄簡極難得地露出羞澀的笑容。

    「阿姨,你大概不明白。女孩早期向心儀的男孩表達愛慕的方式,就是捉弄他。」他淡然地說,「雖然我志在刑偵破案,未來幾年都不會答應她。但是也不能直接一個女孩的好意。所以就讓她誤以為,騙到我了吧。」

     林淺:「……」

     薄簡,你才七八歲呀,真的沒有太自戀,想得太多嗎?

    等她回到玩具房,就見季澍正手把手教女兒在打遊戲。八歲的男孩,卻長得比同齡人更高,深邃的五官,微笑的容顏,以及穩重有力的言行舉止,隱隱已有翩翩公子溫潤如玉腹黑逼人的徵兆。兩個孩子玩得很開心,厲承瀾一直甜甜地在叫「季澍哥哥,季澍哥哥。」

     大概是受薄簡影響,等林淺回到客廳,也有點開始思慮過甚了。她對厲致誠說:「現在三個孩子都很好。將來長大了,萬一要是三角戀就糾結了。 ​​季澍很好,薄簡也很好。」

     厲致誠正在看報紙,襯衫西褲英俊如畫。聞言頭也沒抬答道:「這還用糾結?當然選季澍。」

     林淺:「……」

     老公,你這麼瞧不上薄靳言的兒子,真的好麼?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4-12-7 08:38 PM

1.小劇場之《入冬》

      入冬了,天氣一天比一天冷。林淺整理家裡的衣櫥,覺得有必要給厲致城去買新的冬衣了。

      於是,這晚,厲致城參加城中酒會回來,林淺瞧著他脫下薄薄的黑色羊絨大衣和西裝,問:「你不冷嗎?」她可是都穿上羽絨服了。

      厲致城掃她一眼,站在穿衣鏡前,不疾不徐地解開領帶:「當兵時,穿得比現在更少。」

      林淺:「.......」呃,好吧,差點忘了BOSS大人曾經是特種兵。

      「但是.....」林淺想到一個重要問題,「你現在絕大部分時間可是坐在辦公室裡,不像以前整天帶兵阿,演習阿,這麼養尊處優的,身體素質可不比以前吶,別托大,要不要買套羽絨服備著?」

      這話她講得慢悠悠的,帶著她一貫的不知死活撩撥BOSS的勁頭。而BOSS大人手一頓,將剛解下來的領帶丟到她身上:「每天一萬米,你以為我白跑的?倒是你,說好的三千米呢?」

      林淺乍舌,壞了壞了,挖了坑自己跳進去,她的確是信誓旦旦,要堅絕響應特種兵總裁大人,每天鍛鍊身體的要求,但是入冬了阿!每天早上天濛濛亮,望著窗外陰沉沉的冰冷空氣,她要是還想動,就不是正常人了!所以入冬以來這些天,幾乎每天早上都重演這一幕:厲致城醒來,他叫她,她賴床不肯醒,他怎麼弄她,甚至....那啥,她還是不肯起...而等她終於睡的飽飽起來,他已經跑步回來洗完澡,換好襯衫坐在餐桌前看報紙,桌上還放著他給她買回來的早餐。

      沒有比這更幸福了有木有!

      你嫁給了一個男人,他既是特種兵指揮官,又是在商場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酷帥跩總裁,還是個沉默忠犬體貼實用的男人!

      「老公你最棒了!」林淺立馬站起來,抱住他的腰,嘖嘖,這腰,還真是精瘦,透過敞開的襯衫領口,甚至還能瞄見同樣精瘦平坦的腹肌。

      她真是....有種抱著寶貝的感覺。

      而「寶貝」大人淡淡笑了笑,伸手捏了捏她細細軟軟的脖子,說:「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,從你做起。明天在不起床跑步,我扛也要把你扛到下樓去。」

      「哎?」林淺頓覺不妙。

      這時卻聽BOSS大人又說:「你的身體底子不錯,這樣跑個一年,你也能跟我一樣,冬天不用穿羽絨服了。」

      他講這段話時,是帶著幾分溫柔的。可林淺卻聽的默默流淚。

      不得不承認,儘管BOSS大人在商場已經將腹黑城府玩到極致,但畢竟是遠離塵世在偏遠地區當了幾年兵的人,有些想法還真的挺拗挺呆難以溝通的咳咳....譬如現在,她一個女人,為什麼要追求鍛鍊出易於常人的鐵打身軀,冬天不用穿羽絨服阿摔!她又不是他的兵!別欺負她沒文化阿,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,是這麼用的嗎!?

      .........

      於是,入冬後,厲BOSS的服裝標配:

      襯衫+西裝+薄薄酷酷的黑色羊絨大衣。

      林淺的服裝標配:

      打底衣+高領毛衣+羽絨服。

      並且被迫脫掉羽絨服,成為特種兵,走向體能女神巔峰的目標奮鬥中.........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1-31 11:39 PM

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-1-31 11:40 PM 編輯

2.小劇場之《尋不到的女神》

      自從家有BOSS後,林遣就過上了甜蜜而蕩漾的生活。畢竟,什麼事都有厲BOSS在。事業上,他掌控全局,林淺在自己的小帝國裡翻雲覆雨,可自然是翻不出他的掌心;家庭生活,更是....咳咳,被軍人出身的他統帥得很好。

      只是,厲BOSS娶得嬌妻,過得很開心。家裡另一位更大的BOSS,卻不一定了。甚至說,那麼腹黑城府的一個男人,卻隱隱有傲嬌炸毛的趨勢。

      譬如,周末....

      林淺陪林莫臣去超市採購了日用品,還沒回到他家呢,就收到厲致城的短信,立馬招手要林莫臣停車︰「前面靠邊把我放下,我老公出差提前回來了。」

      林莫臣修長的手指在方向盤上點了兩下,又輕哼了一聲︰「不是說要陪我吃火鍋?一個短信就拋兄而去,你的立場倒是很堅定。」

      林淺壓根兒就不當回事,笑饜如花︰「哥,夫妻生活這些事,你這種萬年老光棍,是不會懂的。」

      林莫臣︰「.....滾。」

      又譬如,林莫臣從國外出差回來霖市(彼時他已經回霖市定居了),給妹妹捎了不少禮物。可林淺在禮物堆裡翻了半天,抬起頭,有些嗔怪︰「給厲致城的禮物呢?我怎麼沒看到?」

      林莫臣有些不可思議,甚至都笑了︰「我為什麼要給一個男人帶禮物?哪怕他是我的妹夫。什麼東西,他自己買不起嗎?」

      林淺吐吐舌頭,低聲嘀咕︰「你就是賀爾蒙過剩又無處寄託,所以只能做一個可憐的妹控。」

      林莫臣嗓音遽然沉下來︰「你再說什麼?什麼控?」

      「沒!老大,我什麼都沒說!」

      .........

      只是,次數多了,林淺也覺得多年來守身如玉郎心似鐵,瞧不上任何女人,也得不到女人愛護的哥哥,有些可憐。

      有一次新年夜,燈光明媚,氣氛正好。林淺就趁身旁無人時,說了很多好話討好哥哥。林莫臣本就喝了些酒,被她哄得龍顏大悅,連帶看厲致城的眼神,都溫柔了許多。

      電視裡正在重播《奔跑吧兄弟》,男神女神的話題聊個不停,嬉笑熱鬧。兄妹倆看了會兒電視,林淺趁機問︰「哥,那個....女人,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啊?」你跟她之間,到底有什麼淵源?讓你這樣念念不忘。這些年多少女人拜倒在你的西裝褲下,拜倒在你的商業帝國前。可你卻近乎自虐地生活著。

      這一回,林莫臣沒有一提到「她」,就黑臉。

      他提著酒瓶(作者注︰為了應景,他喝的應當是粉紅色Rio),目光先是落在窗外寂靜的冬景,又回到電視機上,某位被譽為女神的明星,正臉紅笑著。

      「她是我的女神。」男人嗓音微啞的答道。

      林淺的心倏地一疼。

      很俗氣很常見的一句話,這年頭,誰都有個男神女神。可從這麼驕傲這麼優秀的哥哥嘴裡說出來,把那個女人視為心中的女神,卻莫名叫她感到心疼。

      林淺有些心疼,而他面容淡淡,一口乾掉了酒,顯然也不想多談了。

      可過了一會兒,林淺又想起另一樁事,終究是按耐不住好奇,小聲問︰「可是,我上次跟你以前的合夥人吃飯,怎麼聽人說,當時那個女人,比你小四歲呢,當時還是個職場新人.....她是怎麼捨得甩了你,還成了你的女人了啊?」

      這下林莫臣真變臉了。將酒瓶一放,轉身就走。

      「哥!別走啊,我錯了!」林淺立馬拉住他的胳膊,狗腿極了。

      但林莫臣終究是有些醉了,輕輕一笑說︰「她當時年輕稚嫩又怎樣,我愛的女人,就是我的女神!」

      林淺︰「.......哦,是,是!她就是女神!不生氣哈,她絕對女神!」

      他卻抽回手,按了按額頭,示意無事,一個人走回房間裡。

      後半夜,下起了雪。

      林莫臣睡到半夜,忽然醒了,酒意也已經清醒大半。他披著暗灰色睡衣,走到窗前。望著紛飛的雪,清雋而不失凌厲的面容上,忽地浮現極淡的笑意。

      又是一年過去了。

      我的女神,今年,肯回來了嗎?

      要麼,就今生不再相見。

      要麼.....

      只要你踏入我的帝國一步,只要你有朝一日進入我的視線中。

      今生,不會再放你出走。

     《完》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3-1 11:34 PM

厲致誠番外之《傾城一夢》

      當最後一朵砲彈帶來的煙火,燃燒在平原上空時,厲致誠放下望遠鏡,披上軍大衣,走出了指揮所。

      南方,清城,北部郊區。紅軍對藍軍第四次對抗對戰演習,依舊以藍軍的大獲全勝告終。而厲致誠指揮的黑狼突擊隊,再次在決勝戰役中光芒綻放。

      夜色像霧氣般瀰漫,淺淡的黑色籠罩四野。年輕的少校壓低帽簷,站在泥土堆積的老舊堡壘前,彷彿依舊活在戰爭年代。

      他一個人的戰爭年代。

      在厲致誠的心中,對於這個浮華、燦爛而混亂的時代,其實始終有一種淡淡的倦怠感。這感覺是從何時發芽,不得而知。十歲,或者十五歲。但可以肯定的是,他將這種心情隱藏得很好,不被任何人知曉。

      多年前初入部隊時,同僚們知道他是某某師長的外孫,且容顏俊朗白皙,雖然表面做得客氣熱絡,背地裡卻大多不齒譏誚。直至他身為士兵時,各項技能比賽排名第一;直至他升至士官後,無論指揮五人小組或千人縱隊,輝煌戰果都令所有人大跌眼鏡……他們這才知道,這位沉默的公子哥,不可小覷。

      但厲致誠對於這些外界態度的變化,始終不太關心。

      城府最複雜的人,其實很多時候,看問題更簡單——得天獨厚的家庭背景,使得他無需像旁人,還需要花很多精力去鑽營算計。他對權力鬥爭沒有興趣,不是他的,他不會去算計。

      但屬於他的,誰也別想拿走。

      得知愛達集團危在旦夕,父親病重住院的消息那一天,厲致誠在指揮所裡擺了張棋盤。黑子步步為營,怖下彌天陷阱;白子困居一角,僅留枝葉勉強延展出包圍圈外,似有似無的生機——這就是他眼中的愛達:強敵環伺、九死一生。

      然而這世間所有的敗局,倘若你仔細觀察,都能破出生機。清茶、長夜,沉思一宿後,厲致誠給顧延之打了電話:

      「我回來。」

      「……你確定?」

      「廢話。」

      ——

      第一次看到林淺,是在西域小鎮的火車站台上。他一身風衣,長靴手套,站在列車的末端,看著自己的兵一個個龍精虎猛地跳上車。而退伍發的那朵大紅花,他實在不喜歡,塞在口袋裡,但也沒有丟掉。

      就在這時,她從人群中走來。

      很年輕的女孩,穿著衝鋒衣,長髮有點亂有點髒,身形苗條得像天上婀娜的雲彩。她跟在幾個士兵身後,很客氣也有點拘謹地對他們連聲道謝。一雙湛黑的眼亮得像山間的雪。

      勤務兵小跑過來:「報告營長,這就是那個在山上遇險的女孩,跟我們這車走。」

      厲致誠沒理會,轉身就登上列車。

      男人對女人的感覺,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。

      曾經也有人追過厲致誠。軍區司令的小女兒,文工團的歌唱演員,艷光四射熱情時尚。在某次軍事演習中見過厲致誠後,就一發不可收拾,展開強烈攻勢,約看電影約踏青。厲致誠看到她第一眼就沒興趣,於是頻頻以訓練太忙為拒絕。

      但對方裝傻,繼續做少女情懷守在營房裡。

      她是司令的女兒,她有裝傻的特權。她比別的女孩更自信,也更相信自己的身份對於普通軍官的吸引力。

      於是厲致誠直接請命,調往深山老林值守一年。司令知道這事兒後,當著眾多下屬的面,罵他太混蛋。但罵著罵著又笑著嘆氣,說:「小女是個有眼光的。」

      這樁緋聞最後的結局,是司令之女最終嫁給了厲致誠的同僚、另一位正直又熱情的青年才俊。當然,厲致誠蟄伏山中時,屢屢差遣這位同僚好友,出面去應付司令之女,到底是有意無意,卻又不得而知了。

      但此刻,他坐在列車裡,窗外雪山湖泊呼嘯而過。而他以眼角餘光看著斜後方的女孩,有點難以解釋自己的舉動和感覺。

      為什麼尾隨她,來到這節車廂坐下?

      為什麼頻頻聽她和士兵們的交談內容?而當聽到她也是愛達集團的員工時,他突然有種熟悉的盡在掌控的感覺?

      他想,也許是因為她的氣質太特殊。烏黑卻雜亂的長髮,白皙但倔強的臉;以及彎彎的眼中銳利的光……柔美與堅硬兩種矛盾的氣質,從頭到尾交織,最後變成某種清澈動人的光芒,沉入她的眼睛裡。

      當然,還有個重要的原因——她長得確實清新漂亮。是那種看一眼就令男人心頭一陣舒服的女人。

      而當晚,在黑暗的車廂裡,他與她擦肩而過。感覺到她好奇而感激的目光,厲致誠在黑暗中輕輕笑了。再後來,她離開,卻留下寫有電話號碼的紙箋,厲致誠看一眼就說:「沒必要給我。」

      因為他看一眼就已記住。

      因為年輕的少校,不願被旁人察覺心中已經滋生的情愫。

      還因為,他們馬上就會見面。

      彷彿命中註定的邂逅。在他踏上新的征程之前,在她驀然轉身以後,他們已在千里之外相遇,彷彿雪山上的兩股清泉,開始蔓延交匯到彼此的生命中。

      初入主愛達的過程,其實還是艱難的。百廢待興孤軍深入。然而那麼多的人裡,只有她,自作聰明將他誤認為保安經理。

      「喂,厲大保安,幫我來搬東西啊。」

      「厲致誠,我們把紅薯吃了吧。」

      「厲致誠,你過來!」

       ……

      彷彿一段最平凡不過的平凡人的戀曲,小白領和保安經理,一點點試探,一點點親近。他看得出來,她對他這個「保安經理」明顯有好感,那份驕矜,那份頤指氣使,想必是女人在男人面前的不由自主的表現。

      這令他覺得挺有意思。

      而令他真正感到怦然心動,是新聞發怖會那一晚。暗黑的夜幕下,蕭條的園區裡。她被飛來的石塊砸傷了腳踝。群情激奮下,她卻異常冷靜。冷靜地告訴眾人,不可以報警,否則對方會藉題發揮。然後咬著牙站起來,臉上居然還有微笑——安撫其他人的笑容。

      那一刻,厲致誠站在遠處的轎車旁,聽著她在夜色裡清晰婉轉的嗓音,心中萌生的有讚賞,也有憐惜。

      一個女人,為了他的事業,忍氣吞聲,願意吃這暗虧。這並不是普通女人能做到的理智和大氣。

      當然了,她自己還不知道,這是他的事業。她在為他付出。

      及至他背著她,走在空曠的園區中,他清楚聽到她在打電話,不知是誰在那頭說:「你的新BOSS,愛達董事長的二公子,是個退伍軍人,叫厲致誠。」

      那一刻,他清晰聽到她呼吸都頓住了。原本放在他肩上的芊芊手指,下意識收緊。他稍稍側轉目光,就能看到她一臉通紅,如臨大敵的窘迫又卒鬱的表情。

      厲致誠又抬眸看著前方,緩緩無聲的笑了。

      他承認,之前從未想過,有生之年,會被某個女人某個瞬間的定格表情,這樣大大的取悅。

      然後,這樣的場景,就越來越多了。

      她雖然接受了他是BOSS這個事實,還每天「BOSS」、「老闆」掛在嘴邊,可他也有點弄不明白,這個女人怎麼就一門心思認定,他是個懵懂無知的傻男人?

      高層開會,怕他無知,愣愣地就將自己的想法傾盤而出,對他毫無戒心;

      項目一時挫折(其實是他計劃安排的),她總會第一個竄進他的辦公室裡,即使不說話,眉梢眼角也寫滿了憐惜和安慰。

      是的,憐惜。

      厲致誠有生之年也未想過,會被女人以憐惜的目光,這麼沉默凝望。到底要多溫柔乾淨的一顆心,才會用這樣的眼神,望著一個外界看來在商場生澀弱勢的男人?

      她是喜歡他的。他想。他感覺得到,然後無聲縱容。

      第一次察覺到對她的慾望,是某次兩人外出,去勘探競爭對手司美琪的旗艦店。那麼巧陳錚就從車前經過,他倒淡然無所謂。她卻跟隨時準備戰鬥的刺蝟似的,拉著他的手躲在車前玻璃的下方,像是要跟他兩個人縮成一團。

      而他「被迫」微伏身軀,感覺著女人柔軟的身體,似有似無就在他懷中。眼前是纖細白皙得像一段玉似的脖子,而他隔得如此的近,呼吸噴在她的皮膚上,看著她脖子上細細的絨毛。他微一低頭,嘴唇就擦上了她的皮膚。

      而她微微一抖,彷彿也察覺了什麼,問:「陳錚走了嗎?」

      他抬頭看去,車前已經無人,低頭輕聲答:「還沒有。」

      她的耳朵和脖子慢慢紅了,繼續維持趴在他腿上的姿勢不動。而他看著眼前晶瑩如玉的肌膚,呼吸第一次不穩。

      ……

      即使再精明再冷酷的人,很多事也要事過境遷後,回頭想想才會明白。

      譬如她一向以聰明狡猾自詡,卻為何偏偏看不穿他的城府,一心為他保駕護航。

      譬如她明明對他不動聲色的親近感到不適,卻為何當時依舊保持靠近。

      還譬如在火車上相遇之初,他以眼角餘光瞥她時,她為何也頻頻抬頭,狀似不經意地看向他的方向。

      ……

      只因為心裡有了那一個人,他的強悍算計,她都看不到。只看到他需要她保護。怕他吃虧,怕他受挫,怕他有一丁點不如意,那都會令她的愛情變得落寞。

      這些曖昧、湧動和執拗,最終在一個夜晚,被忍無可忍的他,直接戳破。

      那是「丟掉」明盛項目的晚上,工人們發生「暴動」,她被扇了一巴掌,抱著膝蓋坐在保衛室的陽台上,有點呆又有點狠地看著他。明明委屈地不行,臉上紅痕指紋還在,還喋喋不休在叮囑他接下來要怎麼做。

      「厲總,我認為,現在你最重要的工作,是凝聚人心——首先要保證愛達的人不能散……」

      「我們必須想辦法,讓全體員工看到你的堅持。或者……可以設計幾個鼓舞人心的總裁活動,必要的時候可以煽情一點,一定能挽留大部分人心……」

      而他望著她,心中某種沉而利的情緒,彷彿也隨著她掏心掏肺地嘮叨,不斷發酵。他看著她眼中的憐惜和堅定越堆越多,看著她的雙手在膝蓋上不斷交握再交握——彷彿正在被她蹂躪的,不是虛無的空氣,而是他逐漸滾燙的心。

      他一把扯過她,就低頭吻住了她的唇。在她詫異震驚的目光裡,他扣住她的身體,嘴唇越吻越深。

      只有這樣,方可令她明了,他已經為她動容的心。

      只有這樣,才能讓她知道,雖是她招惹他在先,但男人一旦確定了心思,就不會輕易放手。

      那種悄無聲息卻又熱血沸騰的感覺,他想,很快會令她知道。
作者: 小叛叛    時間: 2015-3-1 11:38 PM

寧惟愷番外之《人上之人》

      寧惟愷第一次見到林淺,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。

      大學校園,處處洋溢著荷爾蒙的氣息。今天是新生舞會,湖畔的舞台上燈火通明、音樂浪漫。寧惟愷靠在相隔百餘米遠的湖畔欄杆上,望著遠處人頭攢動,覺得真沒意思。

      啊,那是傻啦吧唧的男孩和女孩們,尋找和貪圖一段艷遇的方式。

      彼時,寧惟愷是筆挺高大的青年,白襯衣休閒褲,蓬鬆短髮、高鼻薄唇,完全看不出是普通縣城普通人家出身,倒像是一位翩翩富貴公子——大學三年,他一直不遺餘力地改造著自己,抹去那些平凡的痕跡。顯然,身為全校風雲人物,他已經做得很好。

      林淺就是在這時候出現的。氣質挺矛盾一小姑娘,長發如瀑、容顏秀美,卻戴著鴨舌帽、帥氣的襯衫長褲。偏偏她將這兩種氣質糅合得很好,雙手插褲兜裡,慢吞吞從不遠處經過,眼睛清澈得像他身畔的湖,櫻桃小口裡還在念叨:「眾人皆醉我獨醒……真沒意思!」

      寧惟愷一下子覺得,這姑娘真有意思!

      其實寧惟愷並沒想過,自己會跟這麼個家世平凡的女孩走到一起。當然,他也沒給自己制定過硬性要求,非得找個家境殷實的女朋友。但有些東西、有些追求,彷彿印記般深深刻在他的骨頭裡。跟林淺在一起的日子,他覺得她很好,很喜歡她。但總有點心有不甘。

      然而這心有不甘,在相愛第十一天,就被打破。

      他在酒吧裡、眾人起哄下,背著林淺,吻了另一個女孩。

      那女孩是某私營企業主的獨女,漂亮又火辣。在看到她的第一秒,寧惟愷心中就閃過個念頭:如果是他,追到這個女孩完全沒問題。

      但馬上就閃過了第二個念頭:那林淺呢?

      林淺決絕地提出分手那天,寧惟愷的心情非常糟糕。在他始終良好規劃、順風順水的成長歲月裡,從未有過如此懊惱和悔恨的時刻。他甚至沒來得及告訴林淺,其實那天他心裡唯一一個清晰的念頭是:如果對象是林淺,他願意不再看任何女孩,只對她一個人好。

      所以在那個莫名其妙的吻後,他很快就離開了酒吧。轉頭還對在場所有人下了封口令,就怕被她知道。

      結果她還是知道了,然後毫不留戀地分手。

      只是許多年後,當寧惟愷再想起林淺,只是苦笑。

      二十歲的寧惟愷,愛了林淺三年,才謀定而後動、下定決心向她表白。可她大概只愛了他三天不到,就轉身離開。

      此後,寧惟愷自我感覺傷了好幾年。也有過幾段愛情,清一色都是富家女——他的潛意識裡好像有一個過濾器,自動過濾掉家世上不會對他有幫助的女孩,不對她們產生感覺。有時候他會恨恨地想,如果現在遇到林淺,她早被他過濾掉了。

      注意到祝晗妤,是在公司的周年酒會上。那時候他剛工作三年,跳槽到新寶瑞,擔任市場部主管。那時候祝晗妤剛從牛津大學畢業回來,是市場部的新進小職員,對外宣稱自己姓李。看起來漂亮單純的女人,自然很吸引男人眼球。但寧惟愷首先註意到的,卻是她身上低調卻奢華的藕色香奈兒套裙,和根本就沒有牌子的手袋。

      再聯想到一些蛛絲馬跡,譬如她入職前一天,公司高層全都請假沒出現;譬如剛剛,祝氏兩兄弟的目光,似乎有意無意落在她身上;譬如她平日裡明顯教養不凡的言行舉止;以及外界傳言——祝家小女兒近日就會學成回國……

      寧惟愷端起酒杯,就朝角落裡安靜坐著的她走去。

      「嗨,怎麼一個人坐著?」

      公主有些驚訝地抬頭看著他。

      直至多年後,寧惟愷還清晰記得這一幕——銀色的燈光下,暗紅色的沙發裡,女人的身段婀娜得像含苞待放的花枝,優雅而坐。而當她抬頭,那湖水一般澄湛的黑眸,帶著幾分拘謹,幾分恬靜,幾分羞澀,懵然望著他。

      而他清晰感覺到胸膛中的心臟,被這乾淨高貴的目光,輕輕撞了一下。

      之後幾天,寧惟愷的確為祝晗妤意亂情迷。心裡眼裡,都是公主的一舉一動,她淺淺的蹙眉;她細玉般的手指;她安靜而教養良好的樣子。但這份意亂情迷裡,也夾雜著某種熱切的期待。

      比對祝晗妤的好感更清楚的是,他知道,這很可能是他改變一生的機會。

      誠然,論才幹、論野心,他不輸任何人。但這個社會就是這樣,出身決定和影響太多。如果有縮短奮鬥歷程的捷徑,他為什麼不走?

      他天生就該活在更開闊的舞台上。

      後來,事實果然證明,他的選擇沒錯。

      祝晗妤是個好女人,是個好妻子,也是他通往夢想彼岸最大的助力。不過四年時間,他執掌的新寶瑞完全脫胎換骨,將行業裡其他競爭對手遠遠丟在身後。無論品牌效應、產品質量、人才隊伍,都向國際一流企業靠近。

      當然也有人非議,認為他取得這樣的成功,是站在新寶瑞已有行業地位的基礎上——畢竟多年來,新寶瑞就一直是行業第一;也有人暗地裡譏笑,他不過靠老婆的裙帶關係上位。

      但寧惟愷根本不在乎。成王敗寇是永恆不變的真理。他付出了多少,他做到了什麼地步,外界也許還看不清,但是公司的員工都知道,祝氏的股東知道,而他的妻子,也信任並且知道。

      寧惟愷不知道,男人和女人對愛情婚姻的態度,是否有不同。他始終以良好丈夫的標準要求自己,多年不變。但祝晗妤望向他的目光,卻越來越愛慕,越來越眷戀。在很多方面,也對他越來越依賴。寧惟愷有這種感覺,他已經成為了她唯一的天。毫無疑問,這感覺曾一度令他非常受用,並且驕傲。他甚至不止一次想,他就該找個這樣的女人,小鳥依人,一生繾眷。他為她擋風遮雨,被她崇拜。他們倆的結合,是價值最大化的體現。

      然而是從什麼時候起,開始感到不滿足的呢?

      也許是從新寶瑞還很輝煌的時候起,他在外面與人談笑風雲,將整個行業、任何競爭對手的生死,都牢牢捏在手裡。而他如此意氣風發囂張跋扈之時,突然就產生想要對人傾訴的慾望。

      想要跟人分享。

      但祝晗妤明顯不關心這一切。她關心的是給他燉的紅酒牛肉是否酥軟,她關心的是他的襯衣是否是當季新款。

      一次、兩次、三次……之後,寧惟愷也不再跟她講工作上的事,因為這個溝通過程實在索然無味。

      祝家的兩兄弟,整個祝氏對他始終微妙的態度,也是他心中的一根刺。誠然他是外姓人,絕不指望對方真的把他當家人。但他以為他們是明白人,無論基於利益,還是基於祝晗妤的情分,都應當對他徹底信任,以圖將來。而他這些年也的確在為祝氏嘔心瀝血。

      誰知在商場的一次不慎失手,就給了他們發難的機會,直接調任冷門小公司,毫不留情。

      所以這些隱藏許久的矛盾,大概就是在他跌落谷底後,開始爆發。

      在他與祝晗妤之間。

      溝通上的障礙、她在家人與他之間的搖擺、她的脆弱和茫然……交織成一張密密的網,而他身陷其中,不覺得厭惡,只覺得疲憊。深深地,對現在的他和她,感到疲憊。

      他不知道,他的婚姻是否走到了盡頭。可當這個念頭閃過腦海裡,他感覺到的失落感,竟然比失去新寶瑞還要空曠和磅?。

      Lydia的出現,就像某種徵兆,某種他渴求依舊的誘惑,想要將他拉入淪落的深淵裡去。

      那段時間,外界瘋傳Lydia是他的情婦,甚至也許連祝晗妤都這麼認為。但事實上,Lydia於他是什麼呢?

      首先,是曾經的林淺的替身。她們有著同樣清秀乾淨的面容,有著傲慢又狡黠的性格。她們同樣會用脆生生的嗓音喊他的名字:寧惟愷、寧惟愷!不把他當成億萬企業的老總,也不當成落魄的商場棋子。他就是他,她們眼中獨一無二的寧惟愷。

      Lydia還是個開心果。她很有趣,她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和舉動,譬如拉著他去參加街頭藝術家的聚會;譬如突然做一頓很奇怪的飯菜送來給他。寧惟愷承認,那段時間,有這樣一個女孩存在,極大的緩解了他的壓力。與祝晗妤的悶而中規中矩不同,Lydia總是能令他發笑,令他感覺到自己又年輕起來,像個毛頭小伙子。

      那他到底是愛Lydia,還是愛祝晗妤?

      這個問題幾乎不需要思考,就能有答案。

      他從不覺得自己愛過Lydia。她就是個簡單的開心果,在那段時間,他很需要這樣一個人,調節自己的生活。從這一點看,也許他始終是自私的。明明很清楚Lydia對自己的情意,但卻始終保持曖昧態度,從不給明確回應,繼而能享受她給他的好。

      但是愛她,他真的做不到。這樣一個酒吧認識的女孩,離他愛的標準太遠太遠。甚至每每與她相處時,看著她髒兮兮的指甲,看著她妖豔的妝容,儘管愉快好笑,他卻會突然又想起祝晗妤,想起她漂亮乾淨的指甲,想起她的安靜陪伴,想起她不施粉黛卻依舊清澈動人的面容。

      他想,他是愛著祝晗妤的,一直都是。

      只是,愛得不夠。

      當聽到祝晗妤說,要把手中的新寶瑞股份給自己時,寧惟愷的心情,是極為震動的。

      狂喜有之,歉疚有之,感動有之,愛意有之。還有那麼點意料之中,而蟄伏許久的野心,也同時隨著這個契機的到來而滋生。

      那幾天他沒有去找Lydia,每天按時下班回家陪伴妻子。

      說不清什麼心情,其實他跟Lydia之間,連一個吻都不曾有過。但那段時間,就覺得不能夠。不能夠再縱容自己的陷落。他腦海中甚至模模糊糊閃過個念頭,一直以來,他都以為自己是祝晗妤的天,是她的依靠和仰仗,他主宰了他們的愛情和人生。他甚至對她有越來越多的挑剔。

      可每當人生的關鍵時刻,卻似乎總是這個小妻子站出來,帶給他救贖。

      那他是否差點就走偏了人生的方向呢?

      又或者,那個方向才是正確的?是忍受不完美,從此知足;還是繼續在現實中游走,看似有很多快樂,回頭想想,卻只覺得空洞?

      所有矛盾和情緒的爆發,集中在那之後的某個晚上。

      他終於還是跟Lydia出來見面。

      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事,Lydia帶他去放風箏。寧惟愷見過人白天秋高氣爽放風箏,卻很少見大半夜跑到空曠的足球場去放風箏。

      但當綴著燈光的風箏升上天空那一刻,他的心情還是愉悅、放鬆和感動的,一如跟Lydia相處的每一個瞬間。因為她不知花了多少心思,在風箏上用細細的光點,綴滿了NWK三個英文字母,然後用瑩光筆寫到:戰無不勝!

      很傻氣很江湖氣的話,但是他看著很舒服。彼時,Lydia就執著風箏的線,跑得香汗淋漓,像個少年般,站在足球場中對他笑。而他站在場邊,笑著抬頭,剛要說話,忽然就看到操場入口一個人影一閃,快步離開。

      寧惟愷的心就這麼狠狠一沉。

      Lydia若無其事地問:「怎麼了?誰啊?」

      這一刻,寧惟愷突然覺得窘迫。

      但他從來都是果斷的,他發現根本不需要做任何取捨,他已經快步追了出去。

      而身後,Lydia依舊執著風箏線,站在原地。他似乎聽到她輕笑的聲音。

      寧惟愷追出體育場,卻只看到稀疏的人影,昏黃的路燈,哪裡有祝晗妤的身影?他拿出手機就撥給她,通了,立刻被掛斷。再打,再次被掛斷。最後她直接關機。

      寧惟愷只覺得心突突地跳,彷彿他隱瞞許久的秘密,終於被妻子發現。他腦海中剎那閃過很多念頭:她會不會哭?她會不會萬念俱灰,以為她的天已經塌了?

      她會不會離開?

      一想到這個念頭,他的心忽然疼了起來。劇烈的疼。他突然意識到,如果失去祝晗妤,他失去的不僅僅是祝氏的財富,不僅僅是一個女人,一段愛情和婚姻。

      他會失去自己的妻子,失去自己的家。

      原來他一直都不願意失去她。

      這天,寧惟愷回到家時,東方已經露出了魚肚白。家中空寂無人,從不外宿的祝晗妤不知道去了哪裡。這令他更加確信,剛剛在體育場的那個人,是她。她看到了。

      這晚,寧惟愷一個人躺在雙人床上,做了個夢。他夢到了很多年前,與祝晗妤在酒會相遇的那一幕。那時候,她是他夢寐以求的公主,安靜婉約地坐在角落裡,而他懷著愛慕和野心上前,風度翩翩地問:「嗨,怎麼一個人坐著?」而她抬頭看著她,眸光如水,光芒萬丈。

      ……

      渾渾噩噩不知睡到何時才醒來,寧惟愷起床、洗澡,換上乾淨衣物,又刮了鬍子,再做好兩個人的早點,已是一身清爽。

      他想,沒有人的人生和愛情是完美的。

      他想,她是生氣了,但她一定不會離開他。他還可以挽回。

      他想,他其實一直是重情的人。失去林淺之後那麼多年,他都沒愛過別人。現在對她,也是一樣。他要告訴她,一直以來他錯了,他們都錯了。他們的愛情,根本跟金錢沒有關係。這些年其實不是他慣著她,而是她寵著他。不是他不夠愛她,而是——

      他想要令她愛得更多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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